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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的夏夜同样闷湿,哪怕是夜里走路,些微的凉风也基本没什么卵用。地面干燥之后扬尘带来的糟糕感受,更是让人几欲崩溃。
可若是坐船,河面上密密麻麻的蚊虫,能够让一个北地老汉直接绝望。
和那些个细小有成群结队的小虫子比起来,蚊子反而可爱的多,至少它只是叮人吸血,不会钻到你的鼻孔里、眼睛里、嘴巴里。
“铁杖公横渡长江……真心是牛人中的牛人啊。”
正常人根本干不出这种事情来,麦铁杖的传说,再过千几百年想要打破,也是难到离谱。
船舱内正感慨着,行船已经进入了太湖北官塘,严格说是古“泰伯渠”,行船至武进的时候,就能从滆湖东入太湖。
不过通常没人这样干,因为到了常州境内,走马坐车也是便当了许多。如无必要,或者时间充裕,也不怎么行船操舟。
顺着运河直下,直接就到了“望亭”。
望亭镇现如今蓬勃发展,不过因为大地主是李月,能够建墙竖门的,也就她一家。
“已经夜了,宗长,先让人去通传一番。”
“夜里有口令?”
“有的,望亭这里,到了夜里只认口令不认人。”
原因么倒也简单,为了防备着苏州那里有人拿李月母女做文章。
不是亲信,绝对不知道口令。
因为口令是用非法穿越之前的“普通话”来说的,这年头,只有河北道幽州都督府治下西北小片,才有这种“方言”。在河北打出名声来的刀客林轻侠,就是说这样的“方言”,只是也有点小区别,那就是卷舌音儿化音不多,但也已经有了。
派了两个本家子弟前往寨墙,叩门之后,里面传来声音:“大众的卡尔曼吉亚没有水箱。”
“没错,因为它用空气制冷。”
哐!嘎嘎嘎嘎……
寨墙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通道,里头出来几个提灯挎刀的汉子,打头的笑呵呵道:“都说今天到,怎么到了夜里才来?”
“在润州特意逗留到下午,这才过来。宗长就在后头。”
“好嘞。”
应了一声,护卫们立刻收拾好了拒马、栅栏,过道清开之后,远处已经有马蹄哒哒的声响。
马车上亮着灯,一共三辆马车,只有一辆马车里面坐着张德。
一路上防备着刺杀,只是这一回前来苏州,倒是连个小毛贼都没遇上,也是为数不多的太平。
“这光景,遂安夫人还未入睡吧?”
“还在等宗长,婆子们带着姑娘已经睡了,大厅里这光景还有人,做些女红之类。”
“好,我去跟宗长禀报一声。”
过了一会儿,三辆马车陆续到了寨墙,穿过过道之后,寨墙门关上,张德这才下车,另外两辆马车里,也下来了十几个护卫。
一队人解了护甲之后,连忙去洗漱睡觉,倒也不浪费时间。
剩下的换了个班,顺便吃些晚饭。
此时灶间还是有热菜的,灶台上的蒸笼里,糕饼、肉食、咸鸡之类不缺,窖塘里还有黄酒,取了一坛过来。
窖塘跟深井差不多,夏天有“冰镇”的功能,黄酒冬夏两季,是颠倒过来的喝法,都很舒服。
护卫们劳累了一通,又大多是江阴族人,所以爱喝黄酒。
这边护卫们在吃喝的时候,张德大大咧咧地朝着大厅走去,只是动静太大,惊动了廊下正在打扫的婢女。
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见张德来了,婢女将手中的笤帚一甩,很是高兴地到了大厅中喊道:“夫人、夫人,阿郎回来了!”
正在裁剪尿片的李月一愣,旋即面带微笑把手中的工具放下,缓缓起身道:“赶紧把酒食换一换。”
“哎!”
“不必了!赶紧吃吧,少待洗个澡。”
老张进门之后,把长衫外套脱了下来,挂在了门口附近的衣架上,然后在主座坐下,一旁李月拿起一只冰瓮中的酒壶,连忙给他倒了一杯酒:“还是冰的,喝一杯去去热。”
握着酒杯满饮,老张咂了咂嘴:“爽快!”
他也没有抄起筷子,而是直接伸手抓了一把白灼河虾,上面还挂着几片生姜几根葱段。
飞快地把白虾扔到嘴里,又飞快地吐了虾壳出来,这虾虽小,滋味着实不错。
“说是今天回来,怎么拖到夜里?”
“润州那里有点事情,丹徒西有个马场,天气太热,怀疑得了马瘟,还好无事,就是热着了。”
“白沙马场吗?”
“对,你家四舅就在那里,这一批马,是要卖到流求去的。”
“当真是新奇,若是少时,谁要跟我说长江里能养马,只当是神话传奇。”
“也不是当今智慧,春秋时就有的故事罢了。只是扬子江养马,以往较之草原,要麻烦得多。如今饲料成熟,技艺又有精进,自然大不一样。”
最重要的一点,除了战马之外,各地对挽马的需求量极大。
伴随着普遍搞“大建”,加上特种挽马在耕地效率上,并不比一般一千斤左右的黄牛差,不管是中小地主还是小农,都比较喜欢这种挽马。
说到底,挽马可能承担的功能要更多。比如远行,挽马照样可以骑乘;比如拉车,挽马速度明显比牛车要快,拖拉货物的重量也不比犍牛要差。
最终还有一点,挽马你杀了取肉半点问题都没有。但牛就不一样了,想要吃牛肉,好些地方都得等牛想不开自杀。
只这最后一点,就足够让不少农家琢磨着养新培育的各种类型挽马。
和战马得使劲糟践植物蛋白不同,一般挽马吃得跟狗差不多,小农家里有两分地的豆子,就足够应付一匹大马一匹小马。
至于“袖珍型”的川马、滇马,那更是马中土狗,一年也吃不了几把豆子。除了头马待遇好,剩下的就是随便喂点东西就能活。
“舅舅他们今年很是高兴,说是把马都卖到了扶桑,一路上病亡的还不多。”
“北地大马上船就病,鲜有能坐船的。扬子江里养得马,时不时还能下水游两圈,自然是大不相同。”
说话间,李月又给张德满上一杯,老张抿了一口,一边剥虾一边道,“去年扶桑的小朝廷逃得飞快,几座像样的矿山,都被占了下来。这光景是用马最厉害的,开矿这个事情,人没有畜生好用。几条矿山板轨,要是没有马,光靠人力,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看到效益。”
“怪不得舅舅他们恁般高兴,还说窦氏宗家请他们前往咸阳,认归扶风窦氏之祖。”
“哈,这窦氏还真是干净利落。”
扶桑的马匹价格本来就高,如今为了开矿,加上东海宣政院以及朝鲜道行军总管府都是用马匹来作为重大奖励,这个价格也就继续蹿上一蹿。
一匹普通的战马,北地价格大概在十贯左右,到朝鲜道价格涨一半,也就是十五贯左右。然后贩卖到扶桑,这个价格就不是涨一半,而是涨十倍。
也就是一百五十贯一匹很普通的战马,可能是漠南马,也可能是河北马,反正是买不到突厥敦马,更遑论什么河曲马、青海马等等。
挽马要便宜不少,可因为物价暴涨的缘故,苏州这里签单就是五十贯一匹,从马场到苏州港或者上海镇,价格也是涨了十倍。
只不过这个价格,差不多就是扶桑那里商号的进口价,扶桑那边的商号开始在市场中售卖的时候,价格也是翻一番,变成一百贯。
这个价钱,在苏州这里就是笑话,傻瓜才花一百贯买一匹挽马。有这个钱,都够买一个精挑细选的庄奴了。
但是赶上了这一波行情,凡是做大牲口生意的,都是大赚。有些有门路的,比如李月的母族窦氏,能够直接把马匹运到扶桑,赚的更加夸张,一船马过去筑紫岛,一船铜锭、海货、宝石、奴工返回苏州。
全都暴利。
面对这个利润,也难怪窦太后的族人,愿意让李月的妻族“认祖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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