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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雨水下来的时候,登州市民自然是选择了躲避。在沿途街市上反正有不少铺子,人也少,躲雨的地方是现成的,稀稀拉拉的人群很容易的就躲了起来。
原本以为这些大兵也会躲雨,反正守纪律的官兵大伙儿可是一回没见过。雨一落,先是将领会躲雨,然后官兵也不傻。
躲雨的同时,骚扰一下沿街的商铺民居,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所以一见过兵,沿途的生意买卖人和居民就是头大如斗,一见落雨,各人更是面无人色。
人家来躲雨不能闭门不纳,不然的话首先是自己不近人情,但一接纳,事情就来了。骚扰女眷是肯定的,顺手牵羊,弄走一点值得拿的东西,也是常有的事。
稍有不满,可能会被打的在泥水地里满地打滚,牙齿飞的到处都是。
告诉他们上官,人家理也不理。
到府县衙门告状,府县官哪里能管官兵?除非去告兵备道。
不过兵备道刘大人不就是因为管了乱兵,杀了几个,现在弄的被登州总兵派人围着?
这种乱世,老百姓早就认了倒霉,乱世人不如犬,就是这个道理。
只盼着乱世能早些儿过去就好了……
但是眼前这队兵,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练出来的。大雨如注,这些兵仍然是整整齐齐的三人一排,刀枪仍然扛在肩膀上,纹乱不乱。
整个军阵,好似一个整体,就如同是铜打铁铸的一般!
雨水是沿着笠帽,枪尖,红缨,沿着人的脸,人的肩膀,身体,一路下落,一直到被军靴踩在脚底为止。
行得不到二里路,人的衣服便是湿透了。
但所有的浮山亲丁没有一点抱怨,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看着张守仁,副千户大人根本没有避雨的意思,和所有人一样,张守仁也是甩着胳膊走在雨水里头,动作也是和大家一样,没有丝毫的特别。
但是他走在最前头,所有人都在看他的动作,看他的一举手一投足。
马三标扛着旗,也是走在张守仁后半个身位,看到张守仁的样子,这个身形如岩石般的壮汉把旗举的更高,胸口也挺的更高。
将官和士兵都是如此,四周好奇的眼神渐渐转成了赞叹的啧啧声响。
从昨天拉练时开始,这种赞叹和颂扬就没有停过,到登州这里,似乎颂扬声就更多,更加响亮了。
一见登州人如此,几个从方家集跟过来的也顾不得避雨,在后头不停的向人解释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半个城的登州人都知道了,眼前这六百多人的卫所兵,一天半的时间,从即墨走到了登州!
整个登州城都快轰动了!
还真没有听说过,哪一支军队能带成眼前这个样子!
当然,也有人见多识广,或是读过一些笔记,当下便说,当年的戚继光戚少保,带兵也是这样。三千浙兵到蓟北,突逢暴雨,军士一动不动,蓟镇边军号称精锐,却早就四散躲雨。
这个事立刻轰动蓟镇,戚继光能带兵的名头立刻传遍天下,蓟镇大帅的根底,也是由此事确定。
这件事太有名了,张守仁当然也是知道。
议论的登州人大约不知道,此事张守仁也是发表过看法。
他对亲丁训话时,一则是推崇戚少保带兵确实有一套,第二条,便是对亲丁直言。
他的兵,不要说下雨,没有他的命令,就是下冰雹,龙卷风,当然,如果有刀子下也可以算上下刀子。
没有命令,就是下刀子也得老老实实的挺着!
军人就是得有这根骨,没有这根硬骨头,没有听令行事的自觉,没有把命令比性命还重要的认识,这碗饭,就不要端起来!
用他的一句话便是,就算是死,也得站直了,挺着死!
这些话,对亲丁们的触动当然很大,也是使得亲丁们明白,在军法纪律方面,张守仁是一点情面和商量的余地也不讲的。
当然,张守仁说这话也是有底气的。
普通的明军将领管不住下头,倒不是完全不想管,有的将领,也确实想管。
管住了,军队就有战斗力,自己就能立功得奖,这道理不是蠢的不可救药的人也懂得。
但军饷不足额,一年十二个月,军饷就发三个月或是半年,军士能不鼓噪,能不自己想办法抢一点吗?
这种前提下,你还硬要讲军法,哪怕钢刀再快,你能把部下全杀光吗?
真要这样杀人,恐怕军心尽失,被杀的就是自己了!
张守仁能管,是因为他的军饷足,部下说是卫所,但也可以说是家丁,亲军。一切开销全是他自己,亲丁们的军饷也是按月足额发,福利待遇也是第一等的。
这样一来,谁也不敢有违他的命令,因为被开革的话,后果太过严重了。
时间久了,服从就渐渐深入到每个人骨子里头,就算没有军饷,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张守仁都自信这些亲丁会毫无保留的服从自己的命令!
……
……
在登州城中,在磅礴而下的大雨中,也是出现了一副奇景。
在城西,有一支六百余人的队伍在雨中毫无困难和滞碍的前行着。尽管每个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但每个人都是抿着嘴,一声不吭,只是继续默默前行,没有半句抱怨的话语。
枪尖闪着寒光,队伍仍然整齐,纵队鱼贯而行,犹如一支移动着的红色和银色夹杂的巨蟒。
而在城东,却是有三千余人,扛着百多面大旗,被一通雨水浇的乱七八糟,将官们躲在人家屋子里,大马金刀的坐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小兵们就各找各的门路,有人躲在屋檐下,有人强行拍开民居,叫百姓接待,也有人漫不在乎,在雨地里三五成群的说笑着。
总之,这是一支没有什么精气神的军队,而且叫人畏惧,厌恶,讨嫌,军人就如一群群的野狗,猥琐卑劣,虽然在食人的肉,喝人的血,被害者一样还是瞧不起他们,因为他们卑微低贱,就算是抢,也是抢的毫无章法,毫无骨气。
看到这样一支军队出来,四周的百姓都是避让不迭,没有人愿意同他们打交道。
只有少数人对他们的动向好奇,众人观察着,议论着,不知道城中出了什么事情,导致登州营的这些杂碎们这么大举出动,闹成这般模样,毫无体统可言。
要知道,营兵是驻守在军营里头的常备武装,平时在城中的是城守营,巡逻治安,还有看守城门,都是城守营的事。
其余的水陆各营,没有事是不能随便到城中来的。
当然,将领不在限制的范围之内,那是另外一码子事。
“不管来干什么,反正没有好事。”
“这帮王八蛋,连兵备大人的府邸都敢围,巡抚也跑了,登州城中,怕也真是没有人管得了他们了。”
“唉,现在这世道……”
“不知道天下何时能重归太平!”
在雨幕之中,看热闹的人很多,不过议论之时,自是没有几句好听的话。
能在这些酒楼或是什么楼宇上观察的人,十之七八都是有身份的,或是低品官员,或是吏员,要么就是士绅,最不济,也是一个举人或是有文才名气的秀才。
在这样的天气里,自然很容易勾起人颓废的情绪,况且现在接近午时,雨突然下个不停,哗哗雨声中,海风愈冷,而人的心绪,自然而然的就变的很坏。
提起时政,特别是登州的情形,这些登州的官吏和智识阶层心绪就更坏了。
放着十几营官兵在这里,军纪特别坏,无甚用处,叫他们打东虏吗?那就是笑话了。
胶东半岛还算太平,但与青州和几个州交界的地方,大股小股的响马极多。
要是营兵有用,最不济该把响马平了。登州营也有不少骑兵,这件事完全能做得。
可这些混蛋无利不起早,根本就不会做这样利已不利人的事。
思想起来,愈发可恶。
“咦,你们瞧,快来!”
“这是哪里来的兵?”
“不得了,不得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登州营兵散漫不堪,不成体统的走过来的时候,对面的张守仁也是带着人赶了过来。在雨中,浮山兵犹如一座巍峨壮美的山峦,枪刺如林,炽热如火,就这么威武雄壮的开了过来。
而在他们对面,已经不到百步的距离,登州兵也是歪七倒八的慢慢拥了过来,在半里之后,还在传来这些登州兵骚扰百姓的声响。
他们是难得出来一次,当然要顺带着做一点这种事,不然回营之后,吹牛也缺谈资。
就在这登州的中心地带,两支军队,就是在这雨幕之中,互相撞了上来!
“登州兵!”
走在队伍最前第一排右侧的曲端眼神极佳,透过雨幕,一眼便看到了大量的登州兵,在第一时间,他叫了出来。
“对面是浮山兵!”
与此同时,对面的登州兵中也有眼尖的,看着浮山这边的军阵,这个登州兵先是一楞,脸上露出骇然的神色,大约浮山这边的军阵给了他极不好的记忆。
可能是浮山这边的阵形气势,叫这个登州兵想起了皮岛?
皮岛一役,是总兵官陈洪范为主,登州营也出动了,结果打的大败,死伤极惨,东虏上岛之后,明军几无还手之力,副将以下的武官就战死了四十三人,这一役死伤之重,可想而知。
所以在第一时间,这个登州兵虽然叫的是浮山兵,脸上的神色和模样,明显是另外一回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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