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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幽国。
玉剑山庄。
连绵起伏的神秘山脚下,屹立着一座庄严巍峨的庄门,庄门上“玉剑山庄”几个烫金大字迎着清晨的阳光熠熠闪光。
从大敞的庄门望进去,入目所见是直达云端的层层阶梯,蜿蜒的阶梯尽头,一座看似不起眼的宫殿巍然耸立,殿门上方是“万剑殿”三个字。
万剑殿,又被江湖人称为阎罗殿。
但凡想进玉剑山庄的人,必定得穿过玉剑山庄的门户万剑殿。
殿门开启,万剑齐发,能活着从后门出去,便是玉剑山庄的座上之宾。
站在万剑殿外向下望去,能一眼看到诸山山脚,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能一览无余,是实打实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虽然看不到守卫,但是靠近玉剑山庄的地方却连一只飞鸟也没有,偶尔有离群的鸟儿不明就里地飞过,却也被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冷箭一箭毙命。
山庄外围庄严神秘,里面却别有洞天。
瀑布流水声传来,溪边出现了一群浣洗过后又开始练功的女子,时不时地还能听到阵阵欢笑声。
“……杏儿姐姐,庄主昨日又被罚了吗?”开口的是一名红衣女子。
“这还用问?庄主夫人昨儿晚上罚他在外头站到三更十分呢!”一名黄衣女子笑着答道。
“咱们庄主也够可怜的,少庄主和小姐都不在,也没人帮他说说情。”说话的是另外一名青衣女子,虽然嘴上说着可怜,眼底却闪着幸灾乐祸的笑。
“可怜什么啊?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可怜,谁让他平日里对咱们少庄主和小姐那么严厉的!”一名蓝衣女子愤愤然,“要我说啊,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夫人这是替少庄主和小姐出气呢!”
话音落下,便又是一阵哄笑声。
一阵风声吹过,众女子头顶的树上飘飘然落下一个白须老者,一身灰色僧袍,光光的头顶点着戒疤,腰间还别了个酒葫芦。
他侧身斜躺在一根树丫上,拧开酒葫芦的塞子灌了一口酒,然后轻飘飘地对着下方开口:“你们这群小丫头,不好好练功,反倒在这里编排起主子不是来了?回头我把这话学给沈晖那小子听,看他不打断你们的腿!”
声如洪钟,震得众女子的耳膜嗡嗡直响。
哄笑声戛然而止,众女子抬头望向了树上,眼波流转之间,一下就认出了那老者的身份。
撇开衣着打扮不说,能忽然出现不被她们发现,还敢直呼庄主的名讳,这天下间,除了庄主的师父天远大师还能有谁?
“原来是天远大师!”众女子慌忙给那老者行礼,眼底虽然含笑,却并无一丝不敬。
“天远大师是何时来的?刚才晚辈们都是随便说笑的,还请天远大师千万不要告诉庄主……”
为首的那名叫杏儿的黄衫女子笑道,脸上并无一丝担忧,她抬手指了指老者腰间的酒葫芦,又笑:
“天远大师的酒不多了吧?前些日子少庄主带着少夫人下山,从山下搜罗来不少好酒呢,说是留着孝敬您的,都被晚辈们好生收着呢,连庄主都不知道。”
“真的?”听到有好酒,天远和尚瞬间来了兴致,他捋了捋胡须“哈哈”笑了两声:“我这徒儿不知道孝敬,徒孙倒是想得周到……”
笑道半截,他又微微一愣:“你们刚才说少夫人?玉枫那娃儿啥时候娶亲了?我这做师祖的为何不知道?”
杏儿慌忙摆手:“不是的天远大师,少庄主还未大婚,是我们叫习惯了。”
天远和尚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没再继续开口。
众人只觉得眼前闪过一丝灰色,树上哪里还有天远和尚的踪影?只剩了那根树丫迎风微微晃动着。
“天远大师,您不跟晚辈先去灌酒吗?”杏儿紧追了两步扬声开口。
“把那酒给我老人家藏好了,我办完事就去取!”远远的山峰上传来天远和尚空幽的声音。
“真是个怪人!”杏儿摇摇头,抬头看了一眼天远和尚消失的地方,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天远大师去的方向,应该是……”
“灵池!”红衣女子接道,“都已经大半年的时间了,庄主将那里设为了禁地,这次天远大师来,会不会就是为了灵池?”
“谁知道?”杏儿摇摇头,“别管那么多了,做好自己的事吧,回去了。”
几名女子收拾了东西,又嘻哈笑着下了山,她们头顶的那处最高的山峰上,赫然惊起一群飞鸟。
……
“你都通知了好几日了,天远大师为何还没到?”氤氲的水汽中响起了一名中年妇人埋怨的说话声,虽然已近不惑之年,却依旧肤如凝脂,眉眼如画,只是眉头紧锁,眼底的担忧时隐时现。
“距离半年之期已经没有几日了,若是……若是……”妇人没有说下去,掩着眼睛轻声哭泣了起来。
“雨潼,别担心,师父他老人家若是接到信息,肯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只是他行踪不定,这一来一去的,路上也需要时间。”
一名中年男子走上前来,身材魁梧,样貌威严,声音也非常洪亮,却自觉地在妇人面前放轻了声音。
他伸出手去,想要揽一揽妇人的双肩,刚伸到半路却被妇人抬手一把拍开。
“沈晖你给我听好了,若是卿尘一日不醒,我就一日不准你进房!”冯雨潼恶狠狠地盯着沈晖道,她回头看了一眼温泉水旁边的那张寒冰床,又掩面哭泣起来:
“可怜灼儿和夭夭他们,到死都不知道他们的娘亲还活着……只是,活着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个活死人而已,可怜的卿尘妹妹……”
冯雨潼哭着走到了寒冰床旁边,那张寒冰床上,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知觉的沈卿尘,面色苍白,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任谁见了都会以为她是具尸体。
“雨潼,你别伤心了,我已经让人在四国间都留意了,目前为止,玉剑山庄的各个分号都还没有发现那枚血玉,包括在那具被烧焦的尸体身上,都没有血玉的踪迹……”
“你是如何知道那尸体上没有血玉的?”冯雨潼猛地抬起头来,看到沈晖闪躲的眼神,她顿时怒了。
“咚”地一声,沈晖身上挨了冯雨潼的一拳头,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冯雨潼一边打一边痛哭出声:“你竟然让人去刨夭夭的坟!你这个混蛋!你枉为夭夭的舅父!你让我如何跟卿尘交代!”
冯雨潼打累了,又嘤嘤地哭泣起来。
“雨潼,别哭了,我承认我是有不对的地方!”沈晖用粗糙的大手抹去冯雨潼脸上的泪,
“但是你反过来想一想,没有血玉的下落,是不是就意味着就有希望?
夭夭身上有卿尘毕生的武功,就算受人暗算,也不可能连一场火都躲不开吧?或许……她根本就没死呢?”
冯雨潼的哭声一顿:“真的?”
“极有可能!”沈晖若有所思,“而且,我派去九渊的人回报,在我之前,夭夭的坟已经被人刨开过一次了,依我看,十有八九是玄幽皇派去的。”
“你是说……洛云锡?”冯雨潼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仔细想了想之后便恍然大悟,
“若是夭夭真的死了,玄幽一定不会像如今这么风平浪静!玄幽跟九渊之间,一定早就兵戈相向了!”
“没错!”沈晖点点头,“据探子回报,除了咱们玉剑山庄派出去的人之外,暗地里还有一股势力在打探夭夭的下落,凭那股势力的强大与急迫,定然是玄幽皇无疑了!”
冯雨潼冷哼:“他害死了灼儿,还去打探夭夭的消息作甚!就算是找到了夭夭,我也不会让她跟洛云锡在一起的!”
沈晖黑了黑脸,好气又好笑:“我的夫人啊,你连自家儿子和女儿的婚事都快做不了主了,你确定能管得了夭夭?”
“沈晖你什么意思!”冯雨潼恼了,再次对着沈晖扬起了手。
沈晖一把将冯雨潼的手紧紧握在了掌心当中,然后轻叹了一口气:“咱们现在该担心的,是卿尘醒后,该如何跟她提起定远侯府的事情……”
冯雨潼顿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开了口:“要不……就让白芨告诉她?”
她抬起胳膊肘又在沈晖的腰间狠狠地捅了一下:“我早就说过不该瞒着卿尘尚在人世的消息!
这下可好,灼儿死不瞑目不说,就连桃桓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了!
还有白芨,她对沈家忠心耿耿,你竟然因为怕她往外传消息而囚禁她到现在!你真是太狠心了!”
沈晖冷哼:“我从来都不后悔隐瞒卿尘的消息!
桃桓那个王八蛋,害卿尘白白受了那么些年的苦,活该让他伤心!
卿尘是我妹妹,既然在定远侯府只有伤心的份儿,那我就将她接来,让她一辈子老死在玉剑山庄算了!”
“那卿尘若是不同意呢?”冯雨潼沉声开口,“你身为她哥哥,难道要活生生拆散她和家人吗?你别忘了,除了桃桓,还有峥儿呢!”
“峥儿喜欢浪迹天涯,就让他在外头多闯荡两年吧!等他想要安定下来的时候再说!”沈晖哼哼了两声,“反正桃桓这个王八蛋,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冯雨潼:……
一阵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敲门声:“庄主,夫人,天远大师到了。”
“师父来了!快快有请!”沈晖和冯雨潼都是一喜,二人低头整了整衣裳,快速朝着门外迎了出去。
……
初夏时节,山里的温度跟山下相比,热得还没有那么明显,山风甚至还带了些许凉意,跟山脚下俨然是两个季节。
半山腰有一座茅屋,门前有一片空地,空地上站着一名风度翩翩的紫衫少年。
“女侠,外头风大,您还是进屋吧,俺烤了野鸡和野兔,您将就吃一点。”说话的是消失已久的花羽,那个被他称为大哥的人,指的自然是女扮男装的桃夭夭。
跟傅紫苏告别之后,桃夭夭一个人在密道里蜿蜒辗转了多半天,终于在日落时分从一口废弃的枯井中钻了出来。
出来之后,她第一时间按照约定好的暗号通知了桃峥,嘱咐他不告诉任何人她还活着的消息。
离开紫云城之后,她孤身一人向西再向北,遇上花羽留下的暗号纯属偶然。
她之前让花羽和花沐去追踪李博仁的下落,如今暗号忽然出现,说明花羽他们已经知道了博仁的下落,若不是为了博仁,她绝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踪迹。
花羽说李博仁被呼延齐带着去了漠北,花沐一直暗中追着,留了他回来给她送信。
“我还不饿,先放着吧。”桃夭夭没有回头,静静地迎着山风站着,用心听着山谷里飞鸟走兽的声音。
她脚下的山谷,是哥哥战死的地方。
山中无日月,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这里曾经的惨烈早就被满目的葱绿所覆盖,再也寻不出当初的模样。
锦汐说,她从来没有梦到过哥哥,说寺庙里的大师说人死了之后若是有挂念的人,一定会去那人梦中相会,可是锦汐却哭着跟她说从未梦到过哥哥。
桃夭夭眼底微酸,她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努力不让眼睛流出来。
她想起了锦汐临走之前留给她的信:
桃哥哥为何不肯来梦中见我?为什么?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他战死的地方找他!
哪怕他的尸骨早已经飞灰湮灭撒落在山中,我也要去找他,我要问问他,为何不肯来我的梦中……
桃夭夭吸了吸鼻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不光是锦汐,这几个月,她梦到哥哥和娘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阿峥说娘和白芨是死在了薛家和圆月教的手里,现在薛家已经销声匿迹,圆月教也彻底沉寂,她竟然一时间失去了目标。
前世今生,她从未感到人生如此彷徨过。
这几个月,她走走停停,偶尔出手救些受苦受难的人,也曾孤身一人闯过土匪窝,花羽没来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好几日不开口说一句话。
她一门心思地直奔西北,因为哥哥的魂魄留在了西北,因为玉剑山庄和葡萄镇都在西北,还因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刚刚离开紫云城的时候,她用报仇麻痹自己,是仇恨支撑着她来到了玄幽境内。
可是,当她看到玄幽境内的一片风平浪静,子民喜乐安康之后,却又犹豫了。
她向往的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大致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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