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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人靳月不知道,反正不是好人便是了。
冷眼瞧着面前的某瞎子,靳月忽然笑了一下,声音略显低哑,“胡子快掉了!”
算命瞎子的身躯显然一愣,虽说没有伸手去摸自个的胡子,但对于靳月来说,这反应便也足够了,明媚的眸子忽然亮了凉,她略带戏虐的挠挠额角,“行走江湖,却是连易容术都没学好也敢来诓人,谁给你的胆子?”
“贵客说笑了,我这脸上是货真价实,并非易容。”他竟当着她的面,撕扯他的小胡子。
说实话,靳月行走江湖的年头不短,亦是不曾见过如此逼真的易容,饶是她……只是凭着直觉,察觉眼前之人的怪异与别扭。
“这东西,想必有用!”算命瞎子将一幅画卷放在桌案上,“希望贵客能喜欢,以后多来关照关照我的生意,您……拿好!”
靳月没有动弹,霜枝上前瞧了一眼。
画卷?
“贵客是怀疑,其中有诈?”算命瞎子倒是很实诚,亲手解开画卷带子,将画卷轻轻铺开,展在桌案上。
裙摆,罗裙,玉带,锦衣……纤细的脖颈,如玉的面庞,精致的眉眼,一头如墨青丝高高挽起,碧玉簪子斜插入髻,装束简单却不掩周身英气。
红颜娇俏,巾帼不让须眉!
“这是……”霜枝愣怔。
霜枝兴许没见过,但靳月在太后的寝宫里亲眼见过的,画像上的女子,是她的母亲阿鸾,分明是来自南玥的女子,却用自己的性命守护大周的太平。
“可见贵客很熟悉。”算命的瞎子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把玩着手中龟板,“她还活着!”
四个字,宛若晴天霹雳,刹那间轰得靳月耳蜗内嗡嗡作响,好似什么都听不到了。
活着?
还活着?
她母亲还活着?
若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丢下他们兄妹两个?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出现?是有什么苦衷?还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靳月扯了扯唇角,笑得何其嘲讽,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活着?活在人心里吗?你眼瞎心也盲,这招牌怕是留不得了!”
“你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算命的瞎眼依旧在笑,灰白的瞳仁里浑浊一片,却好似真的能看明白这混沌世间的一切,“她丢下了你们,是因为她伤得太重,所以忘了……忘了前尘往事,忘了恩怨荣辱,也忘了她自己是谁。”
靳月狠狠皱眉,却见着他徐徐起身,紧了紧手中的盲杖,“人世间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她都占了,想要找她,画卷的底部有一行小字,好好对她!”
“想走?”靳月笑了一下,笑声极是凉薄,像极了傅九卿惯有的样子,“得先问过我!”
她没让他走,他走得了吗?
“东西都给你了,人也告诉你在哪了,还想留着我作甚?”算命的瞎子站在原地,面色有些难看,“你到底是元禾公主,如今又是北澜的七皇妃,有些事情不要做得太过分。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靳月负手而立,“缘分这东西很奇妙,遇见便都是缘分,就好像……遇见你一样!你觉得拿出一张画,将我母亲还给我,我便能感激涕零?那你就错了!”
明珠的剑“咣当”一声出鞘,直接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少夫人不让走,你就走不了!”
“慕容家何其忠义,没想到你却是……”
“却是什么?”靳月打断他的话,“不择手段?恩将仇报?谁告诉你,慕容家的人就得恪守死板?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祖宗不都说了吗?兵者,诡道也!”
明珠冷笑,“奴婢把他带回去!”
冷箭骤然袭来之时,靳月一把推开霜枝,徒手握住了暗箭,轻飘飘拂袖,街头屋脊上快速摔下一名黑衣人,冷箭贯穿咽喉,直挺挺的躺在血泊中,当场毙命。
大街上突然死了人,老百姓自然恐慌万分,当即四散奔逃。
侍卫冲上来,快速围住了靳月,高声厉喝,“保护七皇妃!”
北澜的七皇妃若在京都城有什么闪失,可就不像以前那么简单了,极易触发两国之争。
负手而立,靳月冷眸横扫,一帮宵小之辈,也敢在她面前玩花样,真是活腻歪了!腕上一抖,还不待旁人看清,又有一名黑衣人从屋顶落下,不过这一次……靳月已手下留情。
银针刺进了肩头,瞬时浑身麻痹,黑衣人倒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靳丰年教的制服术委实好使,比动刀动枪的画面要柔和不少。
侍卫们快速摁住了黑衣人,将人从地上拽起。
“带走!”靳月冷道。
算命的瞎子忽然点点头,“终于自由了!我被他们盯着很久了,终于、终于成功了。”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大牢里好好待着,多说几句实话,少受点皮肉之苦。”靳月眸色凉薄。
“你与她,很像!”
这是算命的瞎子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靳月面无表情的瞧着画卷底下的那一行小字,看得出来,墨色很新,应该是后来加上去的,而这幅画倒是有些年头了,画卷上隐隐泛着枯黄,边角亦有些卷曲,似乎被抚摸过无数遍。
“少夫人?”明珠上前,“是先审问,还是……”
靳月将画卷递给她,“让姐们去找,不要惊动朝廷的人。”
“是!”明珠知道自家少夫人在担心什么。
人若是没死,却迟迟未归,只怕会惹人非议,到时候煽风点火些许,就会冠上逃兵之名,毕竟当年的冤屈累及慕容家被株连九族,死的人实在太多。
回到行辕,靳月便一直坐在窗口位置,神情木讷的瞧着窗外被风吹得剧晃的满树杏花,心头有些沉甸甸的,她知道那瞎子必定闭口不言,否则他不会等在街头,只为了与她说上那些。
身子有些倦怠,靳月伏在桌案上,羽睫轻轻垂落,不自觉的遮去眼底精芒,母亲……真的还活着吗?
若然还活着,她是否应该把人带走?
街上发生的事,傅九卿第一时间知道,好在宫里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场行刺之事,谁也没往别出去想,偶有猜测,可能是燕王府的余孽为了报复而行极端之事。
皇帝和太后勃然大怒,下令定要审问出元凶巨恶,严惩不贷。
靳月睡了一觉起来,天早就黑了,她在软榻上翻个身,温暖的屋子里,点着豆灯,昏黄的光亮一点点溢开,她仰头,正好能看到半阖着眼靠坐软榻边的傅九卿。
微光里,男子面如冠玉,肤若凝脂。
她眨了眨眼,不自觉的扬起唇角,亏得是男子,若然是个女子,定是要祸国殃民的。
“看够了吗?”傅九卿睁眼,忽然身子前倾,两手抵在她的左右两侧,正好将她圈在怀中,四目相对,他微微俯下头,凉凉的唇瓣及时轻柔的贴在她的眉心。
似雪花落唇,那点点凉意,沁入肌理,让她的脑子瞬时变得清醒起来。
“今日……”
“我知道!”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靳月扬唇浅笑,眉眼弯弯如月,当一个人真的在意你的时候,无需你多言,他亦知晓你的心思,所谓默契……当如是。
“君山已经去打探消息,朝廷按照行刺案子来处置,倒也是极好的。”傅九卿将她搀坐起来,“饿吗?”
靳月点头,“饿!”
他起身往外走,不多时便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小碟糕点,“先垫垫肚子。”
“好!”她靠在软榻上,捻着糕点往嘴里塞。
傅九卿倒了杯水,“你相信吗?”
手上的动作一滞,靳月皱眉望着他,明珠和霜枝自然不会瞒他,想必是和盘托出,嘴里的糕点忽然失了滋味,她略略泄气的坐在那里,单手抵在膝上,托腮沉思,“总归是希望她真的活着,毕竟在我的记忆里,她还不如太后来得真实。”
傅九卿知道她的意思,她现在的感觉与他其实并无差别,有些人分明还活着,却在他们的生命里“死”了很多年。
“公子!”君山听到里头有了说话声才敢进来,否则扰了少夫人休息,公子怪罪下来,谁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傅九卿将手中杯盏轻轻放在软榻边的凳子上,拂袖走到窗前坐下,如玉般的指尖轻捻着袖口,以火折子将案台上的灯盏点亮。
屋子里,终于亮堂起来。
君山上前行礼,“公子,大牢里出事了,人没了!”
傅九卿置若罔闻,慢条斯理的收了火折子。
“什么叫人没了?”靳月问,“是死了,还是跑了?”
君山低声回答,“回少夫人的话,莫名其妙消失了!”
消失?
“此话何解?”靳月站起来,一手捻着糕点一手端着杯盏,坐在了傅九卿的对面,“为什么会消失?”
大牢里戒备森严,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何况,这人还是个瞎子,又不熟悉大牢内的路径,寻常人尚且跑不出来呢!
“看守闻到一股味儿,然后谁都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再睁开眼的时候,牢门已经打开,人已经不知所踪。”君山如实回答。
虽然回答得有些牵强,却也是确确实实发生之事。
如今大牢里的人还跟着蒙圈,找不到人丢了最终原因,有人怀疑是有内鬼,也有人怀疑是不是什么幻术之类,否则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人存有印象。
君山这么一解释,靳月也跟着懵了半晌,委实没说出话来,视线带着狐疑的落在傅九卿身上,想从他嘴里掏出点答案来。
可傅九卿一直没说话,如玉般素白的指尖,在杯沿抚过,眸色阴翳浓沉。
“公子?”君山低唤。
指尖一滞,长睫掩映下的眸,深邃无光,待抬眸看过来时,连靳月都觉得脊背发凉,浑身不自在。
“相公?”她朱唇翕合,“你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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