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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善缓声道:“府台大人待夫人一片真情,又心志坚定,肯定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昨儿你不是也说了,慢慢儿来吗?那就别着急,总能等到最合适的契机的,指不定,不用府台大人先续弦,你们先想到解决那群奇葩的法子了呢?”

罗晨曦冷哼,“至少在我祖父祖母去之前,不敢抱任何的希望,可我看他们那副中气十足的架势,不说二十年,再活个十几年,肯定是没问题的……算了,不说这些破事儿了,没的白影响心情。今儿可是二月二龙抬头,天气也还不错,善善,不如我们出门逛逛去?”

“过些日子就是总督夫人的生辰了,我爹肯定要准备贺礼的,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才好,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让我平常逛街时多留意一下,万一就遇上什么新奇的好东西了呢?你跟我一起去,正好也替我参谋参谋。”

季善闻言,道:“我倒是想上街,你昨儿送来的鹿肉我打算去找一味佐料,找到后烤来吃,管保谁吃谁叫好。可我这嘴怎么办,你能一眼看出牙印,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出来,还不定会怎么想,怎么编排我呢。”

罗晨曦听得还有好吃的,那肯定越发要鼓动季善上街去了,“哎呀,我是离得近又眼尖,才会一眼便看到你的异样的,别人怎么可能盯着你的脸看?不然你扑点粉遮遮?今儿街上可热闹了,不去逛一逛,感受一下,也太浪费了,去吧善善,你就去吧……”

一边说,一边还抱了季善的手臂,扭股儿糖似的撒起娇来,“去嘛善善,你就去嘛,求求你了……”

季善哪里招架得住,不过几个回合,便败下了阵来,“别摇了,我都快被你摇散架了,我去还不成吗?”

罗晨曦这才笑靥如花起来,催着季善换好了衣裳,又指挥红绫替她扑了一层粉,便拉着她出了门,径自坐车上了街去。

果然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的不得了。

只是热闹的后果,便是马车艰难的走了一会儿后,再也动不了了。

季善与罗晨曦只得就地下了车,改为徒步在人群里穿行,不多一会儿便挤得罗晨曦后悔莫及起来,“我明年要是再二月二上街,我就是猪!躺在家里好吃好喝,跟善善你聊天儿不好吗,干嘛要来受这个罪!”

偏还换来红绫红绡的神补刀,“小姐,您去年二月二时,也是这样说的。”

“不止呢,元宵节逛灯会时,七夕乞巧节时,您也都是这样说的。”

气得罗晨曦哇哇直叫:“你们两个一日不气我,便浑身不自在是不是?回头就给你们找两个嘴皮子比你们更利索,更会气人的女婿去!”

季善则是笑不可仰,拥挤的烦躁一下子散去了大半。

等之后她在一家香料铺子里顺利找到了孜然,还额外惊喜的找到了她以前就很喜欢的另一味独特的香料——木姜子,如今还叫“山胡椒”的时,她就更高兴了。

自然中午她们的主菜便是烤鹿肉了,大块大块提前码好了各色调料的鹿肉被串在铁钎上,以大火迅速烤至外焦里嫩,烤的过程中,还不停的刷上辣椒油,最后再撒上孜然和葱花儿,光看着、闻着,便让人忍不住要口水嘀嗒了。

等终于吃到了嘴里,那份爽感与满足,就更是不必提了。

罗晨曦接连吃了好几串,才终于顾得上说话了,“善善,你做的烤鹿肉怎么就一点不柴不膻,反而又香又嫩呢?我真是太爱你……的好手艺了!被挤个半死算什么,没买到礼物又算什么,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烤鹿肉,旁的都是你说的那啥……对,浮云了!”

季善吃了自己烤出来的成品后,也颇满意,笑道:“这鹿肉到底还是柴了些,烧烤最好吃的,还得是牛羊肉和五花肉;用柴火烤出来的,受热也不均匀,回头我得定做个架子去,上面烤肉,下面放炭,保证烤起来又快又好吃,——想模仿我们飘香,那就尽管模仿吧,我会很快让他们都知道,什么叫‘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

罗晨曦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今儿她们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模仿飘香开起来的麻辣菜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儿街上本就人多,总之瞧着生意都还极不错的样子。

忙笑道:“他们肯定都是半吊子,哪及得上善善你的手艺正宗?顾客们上门吃过一次后,自然就知道差距,不会再登门了,你就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了。”

季善摊手,“如今又没有专利……总归同样的生意我既能做,别人自然也能做,我除了不与他们计较,还能怎么着?我这不是急着还你的银子,还想让店里所有人都过上更好的日子么?”

换来罗晨曦的白眼儿,“谁让你急着还银子了,我又不等着使,你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可恼了啊!”

“真的再说就恼了?那恼了还天天来,压迫我给你做这个好吃的,那个好吃的吗?”

“当然更得来了,那句话‘化悲痛为食欲’不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吗,悲痛能化作食欲,恼怒自然也能。”

“噗,你就会歪理邪说,我懒得理你……”

季善知道罗晨曦心里不痛快,着意陪了她好几日,又是给她变着法儿的做好吃的,又是插科打诨与她斗嘴磨牙的,直至罗晨曦明显心情好了不少,也必须给总督夫人好生准备寿礼,没空再日日来找她了,她才又去了飘香。

却是一进飘香的门,就见一身如今飘香统一制服的周氏正手脚麻利的收拾一张桌子上的残局,一边还与已经站到一旁等候的客人小声说:“请几位客官稍等片刻,马上就收拾好,可以坐了。”

瞧着虽仍一副卑怯拘谨的样子,说话时也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客人,至少,对着那几个于她来说,显然是生人的客人,她敢于开口了,她还敢于到前面来,不再一味的躲在后厨了,也算是不小的进步了。

只周氏忙着做事,没注意到季善来了,收拾完杯盘碗碟,擦好桌子,便径自回了后厨去。

倒是叶大掌柜眼尖,很快发现了季善,笑着迎出了柜台,“太太来了。这都好几日没来了,太太定是有什么正事要忙吧?您只管忙您的,店里就交给我便是。”

季善笑道:“我也没什么正事儿,就是罗小姐久了没见我,连日都去找我,我陪了她几日。”

待叶大掌柜引着她到柜台后坐了,才又笑问道:“这几日店里生意还好吧?二月二那日我上街去逛了逛,发现学咱们店的还真不少呢,这两日还倒春寒,又是雨又是雨夹雪的,只怕等雨停了,学咱们的饭馆更得如雨后春笋般,又冒出一大堆了。”

叶大掌柜闻言,肃色道:“我也发现了,一开始还想着他们画虎画皮难画骨,就算学得了样子去,也学不来咱们的精髓去,可这两日让人乔装去尝了尝,发现味道虽还是比不上咱们飘香的,也有那么几分意思了。好在这几日天儿冷,咱们的生意还是没受到影响,尤其火锅,日日都早早卖完,太太尽可放心。”

季善点点头,“我这几日试做了下烧烤,等过几日推出后,应当会跟火锅一样,广受欢迎的。本来府城这么多人,我们也不可能把所有人的生意都做了,所有人的银子都赚了,能牢牢抓住老主顾们的心,再凭借时不时推出的新菜吸引到一部分的新客人,已经足够了。您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是知道您的,与饭馆有关的一切都巴不得十全十美,可那也太累了些,咱们十全九美就好了;我之所以与您说看见街上多了很多与咱们相似的店,也不是为了给您压力,正是为了让您宽心的,您可不能辜负了我这番心意才是。”

她气的并不是飘香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山寨的冲击,会因此少赚银子,如今的收入她已经很满意了,她气的是山寨这件事本身,那明明就是她的创意,那些人凭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直接山寨了去?

可再一想,她也是拾人牙慧,并非真是自己的创意;且山寨在哪里都是避免不了的,她根本气不过来,又何必白白气坏自己,何不往好的方面想,山寨多了,川菜自然也就慢慢儿推广开了,也就释然了。

叶大掌柜心里的确压力不小。

太太对他们父子信任有加,对他们一家更是恩重如山,他哪怕心里知道如今他们根基不稳,不宜操之过急,还是会忍不住焦虑,恨不能一口就吃成胖子,日日都赚得钵满盆满,好让太太和沈相公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方算是报答了太太的恩德。

这会儿听得季善特意宽自己的心,叶大掌柜心里感动之余,就越发恨不能明日便将飘香发展壮大了,决定了,他今晚就开始想法子!

嘴上却是笑道:“太太放心,我也没给自己太大压力,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咱们稳打稳扎就好。对了,我前两日盘好正月的账了,刨去一应开销,净利润是一百九十二两,毕竟中间打烊了那么多日,我还当净利润撑死一百五十两到头了,没想到却足有一百九十多两,加上这几日的利润,已经够二百两了,太太看是现在就还给府台小姐,还是过阵子再还呢?”

季善有些惊喜,“这么多呢?我也当撑死一百二三十两到头了,一百五十两都没敢想,结果竟然这么多!您老不会没给大家发三倍工钱,尤其没给您自己和叶广发吧?那我可是要恼的!”

叶大掌柜忙笑道:“太太放心,都发了的,我和叶广也没有落下,家里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我和叶广不会那么高风亮节的。只是,令堂是新来的,之前店里最忙时,她还没来,并不曾与大家伙儿一起付出劳动,我就没发她的……”

季善忙摆手,“我娘在飘香只是‘周婶子’,虽说是我娘家远房亲戚,却与大家伙儿都是一样的,自然得按店里的规矩办事,该奖便奖,该罚则罚,您千万不要对她有任何额外的照顾,也别让其他人额外照顾她,不然她哪能有进步?”

顿了顿,“说到我娘,我正想问您,她这些日子表现还行吧,做事还利索吗,与店里大家伙儿相处得又怎么样?我每日问她,她都说挺好的,想再多问她具体怎么个好法儿,她又不说,总是说自己累了,回房梳洗一番就熄灯睡了;早上又是我还没起床,她已出门了,竟是说来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连消消停停的说上几句话儿都难,所以只好来问您了。”

叶大掌柜等她说完,方笑道:“太太便不问,我也打算待会儿与太太说这事儿呢。周妹子这些日子表现好得不得了,除了不爱说话,怕见生人以外,真的是又勤快又利索,前儿午间高峰期时,因备的菜不够了,须得现切,灶上几个人却都腾不出手,叶广只能让她上,倒不想她竟还有一手好刀工。人又肯吃苦肯下力,不但自己分内的事儿,其他活儿也是抢着做,不是我当着太太的面儿就说好话,其他人刚来时,通不及他,我都盘算着,先看一两个月,若她一直这般吃苦耐劳,就要给她把工钱涨到一两。”

季善有些明白了,小声嘀咕道:“难怪她总是说累,敢情不是不想与我说话,不是不想面对我,而是白日在这里忙了一天,真个累着了……”

叶大掌柜因她说得小声,片刻才反应过来,笑道:“哪个当娘的能不想与自己儿女说话,不想面对自己儿女的,太太真是爱说笑。”

季善心道,您老根本不知道当中的关窍,当然可以这样说……

嘴上已笑道:“我娘做事情的确利索,做起一应家务来也是一把好手,毕竟被欺压了整整二十年,怎么着也练出来了。只是店里其他人也是一般的勤快利索,光给她一个人涨工钱,您怕是不好服众,还是到时候酌情看吧,要么都涨一些,大家平日也够辛苦的,每月多拿一二百文,也是该的。”

叶大掌柜失笑,“我们店里的工钱已经算是同行里偏高的了,还日日都让他们带肉菜回去,逢上年节太太更是额外都有奖励,还要给涨钱,未免也太宽厚了些,可不是御下之道。须知东家宽厚,时间一长,底下的人便免不得散漫,想着反正犯了错,东家肯定也不会与他们计较的,所以这事儿太太就别管了啊,我心里有数的。”

季善让叶大掌柜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是我欠考虑了,只看到了大家的辛苦,没想到他们已经拿的是同行里的高薪,就算辛苦,也是应当应分的了。那您看着办吧,我就不管这些事儿了,本来之前也说好了,素日饭馆的经营都由您说了算,我这分明是越俎代庖了。”

“太太这是哪里话。”叶大掌柜忙摆手,“太太才是东家,当然饭馆的一切都该您说了算,我只是觉着太太太宽厚了,所以提醒太太一下而已……”

说着,见季善视线看向了别处,顺着也看过去,就见是周氏在给客人们上菜,虽仍不敢看人,声音也很小:“几位客官请慢用。”,动作倒是很利索,一点岔子都没出。

不由笑道:“这两日我想着太太说的,想让周妹子多接触些人,练一练胆子,后厨不太忙时,便让叶广打发她到前边儿来收拾,间或帮忙招呼一下客人,上一下菜什么的。昨儿她还连话都说不利索,今儿就已经好多了,真个是进步神速,指不定要不了多久,便能独当一面了呢。”

季善笑道:“独当一面暂时不敢想,能比之前强,再不轻易受人欺负,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更别提反抗,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总归慢慢儿来吧。也辛苦您老了,每日经营饭馆已经够忙够累了,还得替我操心私事,等下次我相公休沐时,一定让他代我好生敬您几杯,聊表感谢。”

心里委实舒了一口气,只要周氏真能适应飘香的忙累,真能历练得比以前强就好,至于她对她有意无意的疏远,就由得她去吧,那到底是她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忽喇喇就没了,总得给她时间接受与适应才是。

不几日,季善定制的烧烤架子都好了,她遂又去了一趟飘香,教授了一下叶广怎么做烧烤。

从牛肉羊肉到五花肉,从鸭胗鸡心到排骨再到各色素菜,都先码好了飘香自制的料,就在门口放在铁板上,烤得“滋滋滋”的直冒油,也烤得一整条街满是焦香鲜辣的香味儿,跟钩子一样,立时把吃客们的心都勾了去。

飘香再次在本就已日日满座的盛况下,人满为患,自叶大掌柜以下,店里众人也都是越发忙得脚打后脑勺,却反倒更加的干劲十足,生意好,就意味着他们的工钱会更多,家里的日子也会更好过,谁能不高兴的,便是再辛苦,心里也是甜的!

直把才模仿飘香倒腾出了火锅和其他菜色的一些店家们弄得个满心的气苦,他们还指着火锅赚一笔呢,结果飘香已经不流行火锅,改吃烧烤了,也把吃客们的魂儿再次都勾了去,是要闹哪样嘛,怎么偏就他们家这么多新花样儿呢?

可再气苦也阻挡不了吃客们一拨一拨奔向飘香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整个二月,都是飘香独领风骚,赚了个钵满盆满,惟有在心里发狠,花无百日红,就不信你们能一直有新花样儿!

这话要是让季善知道了,肯定要给众店家再补一刀,她还真就能一直有新花样儿。

只别人心里怎么想的,她自是无从知道,自然也就不会因此烦扰,眼见出了二月,进了三月,天气终于开始暖和起来后,怕冷怕得要死的她,才终于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浑身也精神轻巧多了。

这日因日头甚好,季善在家闲来无事,便把她和沈恒冬日的大衣裳,还有被褥都翻了出来晒,连同周氏屋里的被褥,也一并搬到了院子里晒。

杨嫂子见她晒被子,也有样学样,翻了孟竞的和他们夫妇的出来晒,一面与季善闲话家常,“过几日黄太太家迎新妇,沈娘子要去吃喜酒不?黄三少爷听说今年才十八呢,比我们家二少爷小了足足四岁,竟也要娶亲了,我们家的二少奶奶却还在哪儿都不知道,也真是有够愁人的!”

季善笑道:“黄太太虽请了我去,可我与他们家的宾客都不熟,到时候干坐着也是难受,所以不打算去呢,就提前去给黄太太道个喜,到了正日子,让我家相公随孟二哥一道去坐席吃酒就是了。”

说着,踮脚把手里的被子搭上了竹竿,扯得平平整整的后,才又道:“孟二哥的亲事你就别操心了,他自己心里有数的,等这次秋闱后,自然就知道你们家二少奶奶在哪里了。”

杨嫂子笑道:“我们二少爷自来有主见,连老爷都做不得他的主,何况我们当下人的?我也就是话说到了这里,随口感叹两句而已。对了,最近罗小姐怎么来得也少了,她不来,家里都觉得冷清了许多呢!”

季善点头笑道,“可不是,她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就能抵十个人一起的热闹了,只她祖父祖母这程子都病了,她要在家里侍疾照顾,哪还有空来咱们这儿?只能等过些日子,两位老人家都大好了,她才能有空再来了。”

“原来是罗家老太爷老太太都病了呢?那罗小姐这阵子肯定又忙又担心吧,到底才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也真是难为她了。”杨嫂子满脸的感慨。

季善虚虚应道:“是啊,府台大人公务繁忙,家里的事儿都只能靠她一个人,的确太难为她了。”

心里却忍不住发笑,晨曦她一点儿不觉得难为,反而满心都是称愿好吗?

罗府台之前安慰罗晨曦,家里的事他自会想法子解决的,季善还当他只是嘴上这么一说,宽罗晨曦心的,至于具体要怎么做,却压根儿没主意,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罗府台自也不能例外。

不想罗府台却真没多久便采取了措施,——他腾了半日的时间,亲自带兄弟侄儿们去了一趟府衙的大牢,因为在府衙好吃好喝了一段时间后,罗大老爷与罗三老爷都觉得自家不能再混吃等死下去了,得让罗府台给他们兄弟父子都弄个小官儿做,不然也至少给他们都安排个体面的差事才是。

于是都对着罗府台软磨硬泡,还拉了罗老太爷罗老太太一起软磨硬泡罗府台,誓要把事情给办成了,毕竟他们自家知道自家事,就是再读二十年书,也是考不中功名的,倒不如先弄个官儿做呢,横竖自家兄弟/叔伯可是这么大个会宁府的府台,要给他们弄个官儿做,安排个体面差事,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还当要磨罗府台好一阵子,他才有望松口,甚至磨到嘴皮子都破了,他也不可能松口,就跟之前罗老太太收了人家的“孝敬”,他转头就逼着罗老太太都给退了回去一样,他倒是得了清正廉明的好名声,成了人人称赞的“青天大老爷”,自家的骨肉至亲却是啥也没落着。

未料却只磨了罗府台几日,他便松了口,还亲自要带兄弟侄儿们去府衙安排差事。

一家人霎时都是大喜过望,自罗大老爷以下,都做了新衣裳,到了日子,一个个都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只当自此便都是有体面差事的官老爷了。

然后,一行人便跟着罗府台,到了府衙大牢,亲眼目睹了一番罗府台对着犯人们,是如何心狠手辣,如何将烧得火红的烙铁烫到犯人胸口上,在犯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仍然面不改色;如何冷酷的下令,某个犯人某人问斩,某个已经被打得浑身都皮开肉绽的犯人若还不招供,就再打,晕了就以盐水泼醒,接着打,只要留一口气招供就行的……

总之等罗大老爷兄弟父子终于出了府衙的大牢时,早已个个都是面如土色,浑身打颤,双腿软得连道都要走不动了。

这才终于意识到,原来罗府台早不只是他们的兄弟,更是能掌一方大权,定人生死,早是能对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生杀予夺的四品大员了,——那他们要是真惹急了他,会落得什么下场,会也跟那些犯人一样,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都没一块好地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等罗府台再轻描淡写的问兄长和弟弟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去时,“这马上就要春播了,家里光两个侄儿,没有大人看着怎么成?不然我就打发两个可靠的人回去,把家里的地都给卖了,也省得大哥和三弟再操心。”

罗大老爷与罗三老爷几乎是立时便应了,“明日就回去,明日就出发!”

回去便催命一样的催着各自的老婆和儿子儿媳们收拾起行李来,惟恐走得迟了,惹得罗府台不高兴,还连罗老太爷和罗老太太都不打算带回去了。

不过也是因为二老不明白大儿子小儿子和孙子们为什么忽然就改了主意,都急着要回去,问他们又什么都不肯说,一气之下,便说他们不回去,好容易到了罗府台身边,要跟他再厮守些日子才是。

罗府台也不勉强,横竖只要兄嫂侄儿们都不在身边了,光两个老的,也翻不出什么花儿,生不出多少事儿来,他们要留下,就只管留下便是。

于是罗晨曦家里终于得到了久违的清净,她也终于可以不必再日日忍受那一群奇葩的水蛭们了。

只是罗老太爷与罗老太太因为儿孙们都先回去了,罗府台又忙,罗晨曦也不待见他们,在家时能不打照面,几乎都不与他们打照面的。

两个老的日日除了大眼瞪小眼,竟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冷清孤寂之余,心里难免气闷后悔,加上乍暖还寒的时节,人最是容易生病的,连青壮年一个不慎,尚且不能幸免,何况他们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不几日便双双病了,还不是装病,而是真病了。

罗晨曦为了不让父亲多操心,只能把照顾病人的事都一手包干了,可不就好些日子没来季善这儿了,——也不怪杨嫂子惦记她,季善心里也早惦记她得紧了。

惦记罗晨曦之余,也越发佩服罗府台了,说让罗晨曦不要多操心,他自有主意,就真把事情给解决了,还解决得如此漂亮,简直就是上得了公堂,管得了后宅,解决得了奇葩啊!

既是闲话家常,自是天马行空,想到什么说什么,季善思绪飘飞之时,杨嫂子已又转到另一个话题了,“周婶子这阵子瞧着当真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人也利索了,再没有之前的鹌鹑样,也爱说爱笑了,瞧着人都年轻了几岁,可见还是府城的水土养人,不,该说是沈娘子会调理人才是。”

季善回过神来,笑道:“哪是我会调理人,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我娘这阵子瞧着的确整个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我瞧了也高兴……”

话没说完,就听得有人“砰砰砰”的拍门,随即是孟竞的声音,“杨嫂子,是我。”

杨嫂子忙小跑着上前开了门,就见孟竞不止是声音难听,脸色更是难看,“立刻给我和杨大哥收拾一下行李,我们马上要回清溪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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