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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沈家众人都是百般不舍,路氏更是眼泪汪汪的,拉着季善的手怎么都不愿松开,“这一别也不知下次再见得什么时候去了?别人都只看见我儿子中了探花,又体面又风光,是文曲星下凡,哪里知道如今我们只是想见一面都难啊!”
还是沈九林说了她一顿,“老四媳妇这次能大老远的回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你不能得了好,还想更好不是?她要是没回来,你日子不也得照样过吗?且老四是奔前程去的,在外打拼也是为了让咱们两个老的,让家里人都过上更好的日子。你不能又想风光富贵,又想儿子能日日陪在你身边才是,这世上哪能有这么便宜的事!好了,快松开老四媳妇,本来这么大热的天儿她还要一赶路就是十几日,已经够受罪了,你还要让她心里也难受,没法儿安心赶路不成?”
季善也红着眼睛,强笑着劝了她一通,“娘别难过,不是说了等我们在京城安顿好了,就接了您和爹去京城逛逛,住上一段时日吗?您放心,那一日铁定不会远的,到时候我们日日在一起,远香近臭,您可别嫌我和相公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才是。”
路氏才渐渐收了泪,哽咽道:“那我可就等着那一日了啊,京城肯定比会宁还要好十倍,我还真想去看看呢。”
然后反倒催起季善来,“善善,你们快走吧,待会儿太阳就出来了,到时候赶路可就受罪了,还是趁这会子还凉快,赶紧上路的好。若是银子不够花了,千万要写信回来说一声,家里有!本来如今家里能过上再不愁银子花的好日子,就是托的你和恒儿的福,那家里的银子不该你们花呢?会宁城已经什么都比清溪比天泉贵了,京城肯定只有更贵的,你们千万别想着省银子,想着能让我们好过些,就委屈了自己,我们在家里本来什么就不缺!”
之前路氏曾问过季善他们的银子可够花,非要塞二百两银票给季善,说都是打去年起,她慢慢儿攒下来的,如今家里什么都免税,还能惠及亲人族人们,所以她攒银子比以往容易多了,以后一年多的没有,三二百两银子肯定还是能给季善他们送去的,让季善一定要拿着。
季善却怎么可能拿路氏的银子?
她挣银子怎么也比路氏他们在家里攒银子容易得多,况去年家里才修了房子,孩子们也是一年年长大,花的银子自也是一年比一年多,——如今沈恒既已高中了,说穿了,就是沈家实际的领头人了,那培养资助小一辈们也成才,好让沈家一辈更比一辈强,争取下一辈便能脱离农家,成为耕读之家,让沈家所处的阶级上一个台阶,便是沈恒理所应当该做的了。
再者,家里以后人情往来的手面也只有比如今更大的,长此以往,也是不可细算,季善当然不能只图自己受用,就不管路氏他们在家里怎么过日子了。
她和沈恒不用补贴家里,家里族里不用指着他们大贴小补,她真的已经觉得很不错了。
因此坚持给拒了,“娘就别担心我们了,相公如今除了按月的禄米禄银,还有当官的俸禄了,冬夏两季也有炭敬冰敬,就这养活我们两个已经足够了;何况我还能挣更多银子,怎么着都够花,也绝不会委屈了自己的,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倒是家里如今人人都捧着敬着,更得谦虚低调,不能得意忘形,不能什么都收,谁来投田都答应,什么都沾才是;凡事多与舅舅和三叔公商量,多听听二姐夫的意见。相公虽已经做了官,却一点资历都没有,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让人给他拉下去,家里离得远,我们鞭长莫及管不到,同样的,家里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但就算帮不上他忙,至少也不能拖了他的后腿不是?”
路氏没法,只得把银子收了回去,也再四应了季善的话,“善善你放心,我一定会管好家里所有人,绝不会让他们拖恒儿后腿的,我儿子好容易才有了今日,谁敢扯他的后腿,老娘第一个饶不了他!”
所以现下路氏有此一说。
季善少不得再次宽慰了路氏一番,“娘,您就放心吧,我们银子真的够花,也真的不会委屈了自己,我当您儿媳也这么几年了,您看我像是那等肯委屈自己的人么?有那个觉得自己委屈了的时间,我早想法子挣银子,让自己不委屈去了。倒是你们在家里,虽说不该铺张浪费,该花的却还是要花的……”
才再次一一辞别路氏沈九林和家里众人,上了马车,往镇上驶去。
“善善,等一下!”
却是才走出一段距离,又让路氏给叫住了,追上前道:“善善,记得时常给家里来信啊,虽然我们可能要很久才能收到,但只要等收到,我们就高兴。再就是,照顾好恒儿,也照顾好自己……等在京城安顿下来后,有些大事也该考虑了,是不是?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长得这么好看,恒儿书又念得好,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你们生的孩子肯定又漂亮又聪明,要是不生,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季善见路氏一脸的小心试探,忙笑道:“娘放心,我和相公都明白的,只如今我身体还有些不大好,在吃药调理,等调理好了,自然也就有了,不是都说‘母壮儿肥’吗?比起如今着急忙慌的生个体弱的,我宁愿将来生个强壮聪明的,好饭不怕晚嘛。”
说得路氏笑起来,“很是很是,反正你们如今也还年轻,只要心里有数就好了,快走吧,别耽搁了……路上小心啊……”
婆媳两个这才再次作别。
一直到彻底看不见路氏的身影了,季善方放下车帘,叹起气来。
分别的感觉还真挺不好的,怪道有那么多抒发离愁的诗词呢,也不怪娘哭,以后真的是见一面都难了。
还有她的身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调养好,让娘抱上孙子啊?
如此一路怅然着到了清溪镇上,又出了清溪,走出了老远一段距离后,季善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下午,一行人抵达了天泉县里。
因季善有些中暑,且返程不比之前回来时,沈家就是目的地,就算不在天泉县里住一晚,总有落脚的地方,返程是他们若不在天泉住一晚,便仍绕城而过的话,晚上就得露宿荒郊了。
是以一行人只能进了城,找了家客栈安顿,好让季善清清静静的歇息一晚。
只是季善并没能得到清静,因为他们一行才在客栈落脚后不到半个时辰,彭县令夫人便派刘师爷太太来邀约季善晚间去赴宴了,“早就知道沈太太回了天泉,只想着沈太太是回来与沈家老太爷老太太和亲人们共叙天伦的,我们家夫人和大家伙儿也不敢前去打扰。所以一直等到了今日,才来相邀沈太太,既算是为您接风,也算是为您送行,还请沈太太千万要赏我们家夫人和大家伙儿这个脸才是。”
话说到这个地步,季善哪还说得出拒绝的话?显然她的行程人家一直盯着的,没在她在家期间便去打扰,已经算是很知情识趣了,这些基本的人情往来也是少不了的。
季善只得笑道:“彭夫人一片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还请刘太太先回去吧,等到了时间,我一定前往。”
刘太太这才笑开了,“那我就不打扰沈太太,先告辞了,您留步,留步。”,本来还有些怕季善不肯赏这个脸的,毕竟人家如今是探花夫人翰林夫人了,前途不可限量,有那个底气和资本不赏这个脸,那她回去可怎么向夫人交代?
总算这下她可以放心回去向夫人复命了。
送走了刘太太,季善方叹道:“如今可真是到了那里都别想清静了,之前在会宁时是这样,如今还当是悄摸摸回的天泉,应当可以避免掉这些了,没想到还是免不了。就算晚间是吃山珍海味,我也不想吃,只想安安静静睡一觉好吗?”
说得杨柳与青梅都笑起来,“主要大奶奶如今夫荣妻贵,是翰林夫人了,将来指不定还能做一品诰命夫人呢,当然人人捧着敬着了,多少人求还求不来这样的荣耀呢,结果您竟然还嫌弃,要是让天泉那些个夫人太太知道了,定要说您‘饱汉不知饿汉饥’了。”
季善白她们,“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两个月一直在赶路,到底有多累,她们若真有心与我交好,给我留个好印象,只要让我清清静静的,就足够我记住她们的好了,结果非要弄巧成拙,怎么想的呢?还有你们两个嘴上给我把个门儿啊,什么一品诰命夫人,如今相公且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让人听了去,还当他多轻狂,我又多轻狂呢!”
杨柳与青梅忙吐了吐舌头,“大奶奶别生气,我们再不胡说八道了就是。”
季善这才笑起来,“行了,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替我搭配衣裳首饰吧,不要太繁重的,以轻巧凉快为主啊,我先眯一会儿,不然晚上可撑不住。”
反正她如今就是穿粗布麻衣,彭夫人等人也只会敬着让着她,断不敢因此就看轻了她,——可见“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是至理名言啊!
如此到了酉时,妆扮一新的季善便带着杨柳青梅,坐车一路去了县衙后宅,再次见到了彭夫人等人。
这一次,所有人待季善便越发热情,越发殷切了,其间季善因见彭夫人的小女儿又漂亮又知礼,夸了一句:“彭小姐可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可人儿了,彭夫人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乖巧可人疼的女儿!”
彭夫人还立时笑着要让季善收了她小女儿做干女儿,“也好让她跟着沈太太学点儿眉高眼低,肯定都够她一辈子受用了。”
把季善给尴尬得只差语塞了,彭夫人的小女儿都十四五岁了,她也就比她大几岁而已,可消受不起这样大一个干女儿!
少不得只能干笑着应付了几句:“彭夫人实在言重了,我出身低微,哪有什么能教给小姐的?别把小姐好好儿的一个大家闺秀给教歪了,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然后岔开了话题,心里则想着,看来彭大人的政绩是真怎么都上不去,是真升迁无望了,彭夫人才会这般不顾体面了吧?亏得她明儿一早就走了……
不过整场宴席季善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她见到了孟竞的未婚妻——褚家五小姐。
见她虽不是去年她曾见过的褚家两位小姐中的某一位,却也生得白白净净,小巧玲珑,说话亦是细声细气,一看就是个温柔的性子,不由打心眼儿里替孟竞高兴。
褚五小姐待季善也不像旁人那般热情外露,而是恰到好处,“本来我如今不该再出门宴饮的,是孟大哥……他带信儿说,沈太太是个极好性之人,这几年不论是在会宁,还是在京城,都和沈探花对他照顾有加,让我来好歹与您做个伴儿,说说话儿,也省得您无聊。这会子见了您,果然又漂亮性子又好,我真是不虚此行。”
季善想到孟竞就在县里,姐夫家又是教谕,今晚孟姝梅婆媳也都有列席,那消息灵通些也是正常的,笑道:“五小姐谬赞了,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好?这几年也不只是我们夫妇对孟二哥照顾有加,他一样对我们诸多关照。可惜时间紧急,我不能留下喝孟二哥和五小姐的喜酒,只能等将来孟二哥和五小姐进了京,再补喝了。”
说得褚五小姐脸越发红了,心里对季善的印象也是越发好了。
整场宴席一直持续到交二更才散了,季善也终于得以辞别彭夫人等人,坐车回了客栈去歇息,亏得彭夫人等人知道她明儿一早就要出发赶路,没有多加挽留,不然她还得多费口舌多受累。
还是第二日傍晚,在路上的一家客栈里安顿下来,季善想到昨儿彭夫人等人送她的仪程都是点心吃食,怕天儿热给放坏了,索性让杨柳青梅都打开,分给大家伙儿一道给吃了,发现礼盒的最底层都暗藏玄机,或是放了银票,或是放了金条,才明白过来昨儿何以彭夫人等人那么好说话。
敢情这才是她们真正的仪程,上边儿的点心吃食都只是障眼法罢了。
季善想着,大概看了看彭夫人等人都送了多少银钱,见彭夫人一个人就送了八百两银票,其他县丞太太县尉太太也都是五百两,还有二三百两的,加上送金条的,粗略一算都三四千银子了。
不由暗暗感叹,还真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
一旁杨柳青梅见季善脸色不好看,对视一眼,才由杨柳小心翼翼开了口:“大奶奶,都是我们疏忽了,昨儿您让我们每个礼盒都仔细检查一番,我们却检查得不是那么仔细,大奶奶罚我们吧……”
季善回过神来,摆手道:“不关你们的事,谁又能想到她们会有这般心思呢?只如今折回去肯定来不及了,且先带回会宁,我回了恩师后,由恩师定夺吧。”
她还回去彭夫人等人未必肯收,可由罗府台出面给还回去,彭县令等人便不得不收了,——真是怎么就不能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呢!
之后一行人照样晓行夜宿,中间也再没出过什么插曲,总算于半个月后,顺利抵达了会宁城。
季善照样是梳洗更衣后,便先去拜见了罗府台。
罗府台见了她,先笑着说了一句:“平安回来了就好。”,才上下打量起她来,见她脸上虽是掩饰不住的疲色,气色倒还好,方又道:“这么大热的天儿,还要累子晟媳妇你长途跋涉,实在辛苦了,既已回来了,且先歇息几日,缓过来了,又再说旁的吧。”
季善笑道:“多谢恩师关心,我不累,今晚吃饱喝足后好生睡上一夜,就能缓过来了。倒是恩师瞧着清减了些,可是苦夏的缘故?我公婆让我带了些才收的新小麦,还有一袋小米,旁的吃食都不方便带,怕天儿热路上就坏了,就让我带了几只活鸡活鸭,且喜至今都还活蹦乱跳的,我已经让人送去厨房了,打算晚上做酸笋鸡皮汤,恩师定要多喝两碗才是。”
罗府台忙道:“这么大老远的,天儿又热,你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子晟父母也是太客气了,我还能缺了吃的不成?就该留着他们自己吃嘛。”
季善笑道:“我公婆说,知道恩师什么都不缺,但恩师不缺是恩师的事,他们送不送是他们的事,况他们也没有旁的好送的,也就只有送点儿亲手种出来的粮食亲自养出来的鸡鸭,聊表一下心意了。”
说得罗府台笑叹道:“你公婆都是实诚人,所以才能养出子晟那样的儿子。既然不带回来也带回来了,那这几日你看着都做了我吃吧,总不能辜负了子晟父母的一番心意才是,正好我这几日嘴里淡,吃什么都没味儿,今儿吃酸笋鸡皮汤,明儿就吃你那酸萝卜老鸭汤吧。”
季善笑着应了“是”,“那恩师今晚就等着喝酸笋鸡皮汤吧,定不会让恩师失望的。对了恩师,还有一件事……”
就把彭夫人等人邀请她赴宴,并送了内有乾坤仪程之事大略说了一遍,最后奉上装银票金条的匣子,“我不敢擅专,还请恩师定夺。”
罗府台听她说完,才冷嗤一声,道:“一个个的干实事不成,整这些个旁门左道倒是挺擅长!她们送你的只是吃食礼盒,你就对外声称没看到其他东西,她们又能把你怎么样?或者真以为就这么点儿金银,他们所求之事就能成了,不然也好歹能赚个香火情?把政绩搞上去了,比什么都强!你把匣子放下吧,余下的事我会处理的,你就不用管了。”
季善便依言把匣子放下了,才笑道:“给恩师添麻烦了。那我就先告退,不打扰恩师了。”说完行礼退下了。
晚间自然便吃的是酸笋鸡皮汤了,季善又特地起卤水卤了些猪蹄猪耳鸡爪之类,给罗府台钱师爷等人下酒,再配了几个微辣的爽口小菜,总算让罗府台胃口开了不少。
次日的早餐则是小米粥,季善让厨房该班的人打四更天就开始小火慢熬,熬得米香四溢,又慢慢晾凉后,才连同水晶蒸饺、五香烧麦、凉拌银苗菜、拍黄瓜等小点小菜,一并送去了前面请罗府台享用。
待得知罗府台进得很香后,方松了一口气,随即自己也用了早膳,才坐车去了飘香。
叶大掌柜正在柜台后算账,一抬头便瞧得季善进来了,立时满脸是笑的绕出了柜台来,“太太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算着时间太太这两日也该回来了……快来人,给太太上凉茶来,今年这天儿可真是热得够呛,偏还一直不肯下雨,真是难为太太大老远的赶路了。”
季善由叶大掌柜引着去后边儿的雅阁里坐了,方笑道:“这阵子赶路的确够呛,闷在马车里简直跟上蒸笼没什么两样,好在总算回来了,可以好歹缓几日了。您老这阵子怕也是忙得够呛吧?”
叶大掌柜笑道:“我还好,那些事都是忙惯了的,应付得过来,太太就别担心我了。沈老爷沈太太都还好,家里一切也都好吧?瞧得太太忽然回去,肯定一家子都高兴坏了吧?”
季善笑着点头道:“多谢您老关心,我公婆都好,家里其他人也好。瞧得我忽然回去,也的确都惊喜坏了,第二日便杀猪宰鸡,把所有亲朋都请到了家里来为我接风,热闹了一整日;第三日又宴请了全村的人,足足坐了三十多桌,那种坝坝宴的热闹与欢乐,也真的只有乡下地方才有了,城里可难得看到。”
叶大掌柜听得直笑,“可不是么,城里办喜事多是请庖厨,家里地方小也铺排不开,还真只有清溪那样的地方,才能几十桌宴席一起开宴。说来我也好几年没去过清溪了,希望将来能有机会故地重游吧!”
季善笑道:“您放心,将来别说故地重游了,您就是想长住清溪都没问题,反正家里如今地方大,空屋子也多,随您住哪间都行。我婆婆还给我打糍粑蒸米糕,日日把我当猪一样养,可惜如今天儿实在太热了,吃食一律不敢带,只能下次再请大家吃了。”
叶大掌柜就一脸嗔怪的道:“这么热的天儿,太太人能平安回来,已经不容易了,还带什么吃的呢,还沈老太太日日把您当猪养,您分明都快瘦成猴儿了。”
说得季善“噗嗤”一声笑,“您老见过我这么白白胖胖的猴儿吗?您这也就是看自家的孩子,怎么着都是瘦的、好的。对了,今年我们村儿的人种辣椒种得要稍微迟些,我走时才刚开始红呢,偏青的我也不敢带,所以怕是得下个月上旬,我大伯子他们才能把辣椒运到会宁了,那我们去京城时再带一批走,剩下的干辣椒还能存到新货运到吗?”
叶大掌柜闻言,在心里默了默,才皱眉道:“我以为就算太太此番回来,沈大哥他们不能同了您一起来会宁,也至多这个月月底就能送来了,没想到得下个月上旬啊……那可能真会缺一些,可我们带去京城的也必须带走,不然来回一趟可不容易。太太别管了,我回头想想法子吧。”
季善便也皱起了眉头,“我本来还想的是,若是我再等上几日,干辣椒便能出货,那我就一并给带来会宁了,也省得这么热的天儿,还要额外劳民伤财,偏偏……那您老先想想法子了,想得到当然最好,想不到我们又再商量一个折中的法子吧。”
叶大掌柜点点头,“那太太定下去京城的日子了吗?没这个事儿我倒是明日出发就可以,多了这个事儿,怕是怎么也得耽误两三日了。”
季善摆手笑道:“不急,本来我定的是大后日出发,那就再推迟两日便是了。”
“那时间应该够了。”叶大掌柜笑起来,“如今会宁城种辣椒的人家虽还是屈指可数,只要我安了心要找,肯定还是能找到的,等我处理好了,第一时间告诉太太啊。那太太今儿要在这里吃饭吗?还是要去新店那边看周妹子和莲花儿,她们娘儿俩都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的盼着太太回来呢!”
季善笑道:“我就是要去一趟新店那边,这次回来我还没去那边看过呢,本来也想去瞧瞧。那我就不打扰您老忙正事儿,先走了啊。”
叶大掌柜应了,将她送到门外上了车,待马车驶动后,才折回了店里去继续忙自己的。
约莫一刻钟后,季善抵达了飘香新店。
就见店里因还没到饭点儿,一个客人都没有,其他人也不见,大抵是在后边儿忙着?
只有叶广与季莲花坐在靠窗的桌前,手里都拿着笔,在写着什么,时不时还会近乎头碰头的低声说几句话,然后再相视一笑,连季善和青梅进店都站了半日了,二人也没有发觉。
季善心里就渐渐浮起了怪怪的感觉来,这两人不觉得他们这样,稍显……亲密了些吗?周氏与店里其他人难道也不觉得,还是他们早已司空见惯,所以见怪不怪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毕竟叶广也算季莲花半个师父了,且二人年纪相差甚大,季莲花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个孩子呢,叶广也是有女儿的人,想来不至于……季善忙一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了脑海去,这才咳嗽一声,开了口:“叶广,莲花儿,你们做什么呢,这么投入,我都进来这么半天了,竟也没发现。”
叶广与季莲花闻言,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来,叶广先就弹了起来,笑得有些夸张的道:“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已经先去见过我爹了吗?我方才教莲花儿妹子算账呢,算得投入了些,竟没发现师父进来了,还请师父千万不要怪罪。”
季莲花也忙站了起来,却是瞬间红了脸,有些结结巴巴的道:“大、大姐,您别怪小掌柜,是我请他教我算账的,我笨,最近的账目总是算不对,只能利用一切时间请教小掌柜……大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儿吗?这么热的天儿,您一路上肯定热坏了,也累坏了吧?”
季善似笑非笑看向她,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怪罪叶广了?看把你急的,脸都红了,娘呢?”
正说着,就见周氏从后边儿出来了,瞧得季善,立时满脸的惊喜,“我是说在后边儿听着像是善善你的声音,又怕是我听错了,所以出来瞧一瞧,没想到竟真是你回来了。莲花儿,你怎么也不说叫我一声呢?你脸怎么这么红,这会儿还不热啊。”
季莲花结巴道:“我哪、哪有脸红,您脸也很红啊,大热的天儿,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给大姐端凉茶去啊。”
说完便逃也似的走开了。
随即叶广也扔下一句:“师父,我去后厨瞧瞧,您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吧?您也好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径自去了后厨。
看来这两人之间真的有问题,而非自己的错觉啊……季善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着与周氏道:“娘,我们坐下再慢慢儿说吧。”
周氏忙点头:“好啊,那到窗边坐吧,那里凉快些。善善你是昨儿回来的吗?看你脸都小了,路上真是太辛苦了。亲家公亲家母他们都还好吧?虎头呢,你见到他了吗?”
季善坐了,方笑道:“路上是有些辛苦,不过还好,我公婆和家里所有人也都好,瞧见我回去高兴得不得了。我也见着虎头了,他现在比我还高呢,也懂事多了,他还给您和莲花儿写了信。”
说着便自袖里拿出虎头的信来,递给周氏。
周氏立马接过,三两下拆开便如获至宝的看起来,先飞快看完了第一遍,又仔仔细细看了第二遍,才眼圈微红的笑着与季善道:“这字儿怎么写得跟之前相比一点进步都没有呢?可见还是没用心。”
季善闻言,偏头也看了一眼虎头的字,才笑道:“跟莲花儿比的确还是要差些,不过也算得工整了,我瞧着别字和不会写的字也少了好多,娘就别那么苛刻了,虎头拢共才上多久的学呢?我觉着真挺不错了。”
周氏便也笑起来,“也是,已经比之前睁眼瞎强出不知道多少倍了,我也不能得陇望蜀才是,又不是指着他要考秀才考举人,且慢慢儿来吧。等再过两年,他识的字更多,懂的道理也更多了,便好去天泉学一门手艺,自己养活自己了。”
季善笑道:“他现在懂的道理就不少了。本来我还想着,清溪就那么大,那对母子知道我回去了,岂能不去找我哭闹的,哪怕只能从我这儿扒拉到十两八两,那也比他们苦哈哈的种地强啊?”
“不想从我回去到走,他们一次都没去烦过我,我还当他们转性儿了。结果还是虎头写好给您的信,给我送去时,我一问才知道,原来不是那对母子不想去烦我,还说什么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为了相公的面子,肯定也多少得给他们一点儿;而是虎子不许他们去,说他们敢去,这次就随我到会宁来,一辈子不再回清溪,也一辈子不再认他们。”
周氏早已听得是满脸的怒色,等季善一停下,立刻咬牙道:“那对猪狗不如的东西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呢,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思悔改,只想着占便宜,给人添堵,他们怎么还不死呢!亏得我和莲花儿早已脱离苦海了,虎头如今也不必再受他们的气,不然我、我、我立时回去与他们拼命的心都有了!”
季善忙笑道:“娘别生气,知道他们猪狗不如,何必还要为他们生气呢……”
正说着,见季莲花端着凉茶过来了,也就顺势岔开了,“虎头还说今年过年,他争取来会宁陪娘您和莲花儿过,也就省得你们再回去了……你们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当时反对了他的,说会宁这么远,他一个人赶路不安全,他却说他已经那么大了,也一直在攒银子,肯定能行的。我想着他就算当时答应得我好好儿的,几个月后真说走就走,我也是鞭长莫及啊,便与我公婆说了,到年底时留意着他点儿,若他实在坚持要来会宁,就帮着他找找看能不能有一路同行的人,不然就让我三哥带他去天泉找个镖局,托镖局的人送他来会宁,想来也就不会出岔子了。”
周氏与季莲花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周氏因道:“他连天泉都没去过,还来会宁呢,真是井底之蛙,不知道天到底有多高,地到底有多厚,亏得善善你考虑周全,不然非得急死人。只是又要给亲家母他们添麻烦了,也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见他们时,我再好生答谢他们了。”
季善笑道:“我已经替娘感谢过他们了,连我婆婆答应替虎头留意好姑娘的事儿一并感谢过了,不过娘若还要自己感谢他们,当然就最好了。”
又说了几句话儿,便找理由将季莲花打发了,才试探着问周氏,“娘之前说莲花儿也不小了,那您想过给她最好挑一个什么样的女婿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与她年纪相当、还是大个几岁十来岁的都无妨呢?”
周氏道:“我对这些倒是没什么要求,只要男方家里日子还算过得,公婆也不无事生非,女婿人品好也肯上进,便觉得很好了。至于高矮胖瘦,都无所谓,年纪大小也无所谓,反倒年纪大些更会疼人呢;本来我们女人家又要生儿育女,又要操持家务,老得就要快些了,男孩子懂事又比女孩子普遍迟,所以大个几岁,我觉得刚刚好。善善你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些,莫不是想给莲花儿物色呢,那当然就最好了,你的眼光我信得过。”
这么说来,季莲花与叶广之间,早已得到周氏的默许了?
不过听周氏的语气,又不像,只怕是日日都朝夕相处,丈八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还没察觉到吧……
季善话到嘴边,还是决定先不说了。
横竖周氏的条件叶广几乎样样符合,人品更是这么几年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季善相信他不会那么没有分寸,就算真与季莲花两情相悦,也肯定会发乎情止乎礼的等到季莲花及笄,正式告知过双方长辈之后,才会有进一步动作的。
关键季莲花自己也喜欢,那便先顺其自然吧,——倒不想二人之间还能有这样的缘分,若是将来真能成一家人,还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呢!
次日季善则去叶家看望了叶太太,还不着痕迹的试探了一下叶太太的口风儿,发现叶太太虽见季莲花的次数寥寥无几,却因对周氏印象极好,连带对季莲花印象还不错,夸了她几次‘懂事又好学’。
至于叶大掌柜,本来就对季莲花当自己的晚辈一般,更用不着担心。
季善心里便越发有底了,看来这杯喜酒,她迟早能喝到,也迟早得准备一份厚厚的添妆了?
不过她可算得上是这段姻缘的媒人,应当能挣回几双媒人鞋和一个大大的谢媒红包吧?
又在会宁待了三日,季善辞别罗府台后,便于她从京城到会宁,又从会宁往返清溪的原班人马之外,多带了叶大掌柜和小葛,并两个自愿跟随去京城的年轻跑堂,一道上了开往京城的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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