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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饭桌上便多了一道蒸螃蟹,赵穆见了因笑道:“这是从殿下府上带回来的么,还当要过一阵子,才能尝到,没想到今儿就尝到了。不过这玩意儿好吃是好吃,我却向来不大爱,兄长嫂嫂你们若是喜欢,就多吃些啊……曦儿你不许再拿了,当我不知道你中午没我看着,肯定吃了好些个,再吃回头肚子疼,我可不但不心疼,还要骂人的!”
罗晨曦正伸手要拿螃蟹,闻言只得悻悻的收回了手,道:“不拿就不拿嘛,真是,连个螃蟹都不给我吃,还是当着我娘家兄嫂的面儿,平日里到底有虐待我,可想而知。师兄、善善,你们可一定要为我撑腰啊。”
说得沈恒与季善都忍不住好笑,沈恒因道:“妹夫显然是为师妹你好,这个腰我们可给你撑不了。”
季善则打趣道:“妹夫不过几年时间,便把你养胖了一圈儿,这还叫虐待呢?我嫁给你师兄八年,都没长过肉,这才是妥妥的虐待好吗?”
换来罗晨曦的白眼儿,“善善你这是叫苦,还是变相炫耀你一直都这么纤瘦呢?你也把螃蟹给我放下,哼,中午你也没比我少吃好吗,师兄,你也得管管你媳妇儿才是啊!”
沈恒闻言,便也把季善才拿到自己面前的螃蟹放了回去,“既然中午善善你也没少吃,现在也不许吃了,这东西性寒,尝尝味儿可以,多吃可就不好了……还是喝碗鸡汤吧。”
一边说,一边已动手给季善盛了一碗鸡汤。
季善只得端起鸡汤喝了一口,咽下后小声冲罗晨曦抱怨,“本来还打算分你点儿腿子肉的,结果让你一多嘴,大家都没的吃了,高兴了吧?”
罗晨曦讪笑,“那个,我就是一时嘴快了,谁知道结果会累得自己也没的肉汤喝了?不过善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竟然只打算分我点子腿子肉吃,好歹也得分我半个啊。”
季善没好气:“现在还分什么分,大雁都飞了,还在想怎么吃,想也白想好吗?”
逗得沈恒与赵穆都是哈哈大笑,觉得姑嫂二人简直是一对儿活宝,便是季善与罗晨曦自己,你瞪我我瞪你,也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大家方继续吃饭。
罗晨曦这才感叹起七皇子妃的不易来,“不怪越是尊贵人家的女眷,日日都锦衣玉食,呼婢唤婢,反倒越是身体孱弱,寿元不长呢,这么重的心思,能健康长寿就怪了。”
看向赵穆,“要不是我跟七殿下男女有别,不便见面说话儿,我都想当面与他说说七皇子妃的不易,让他别只想着大业,偶尔也想替自己的枕边人考虑一下了。”
赵穆很是识趣,笑道:“我明白曦儿你的意思了,你虽不便见殿下,我却是经常见的,你放心,我会找机会与殿下说说这事儿的,这下你总能安心了吧?”
罗晨曦笑起来,“相公你可真是善解人意,那我可就等着瞧过段时间会不会有变化了啊。”又冲季善得意的挑眉。
季善回了她一个大拇指,心里却并没对赵穆抱太大希望,那总归是七皇子的家务事,赵穆既是下属又是弟弟,哪好多说的,至多也就能旁敲侧击的提两句罢了,根子还在七皇子身上。
不过七皇子妃也太隐忍了些,她自己也需要改变,不但心理上得调整,能力上更该有所提升,让自己跟得上七皇子的步伐才是,——希望夫妻两个能在深谈一番后,都能有所改变,往后齐头并进吧!
赵穆对罗晨曦与季善对七皇子妃物伤其类的同情,心里其实不以为然。
母子分离固然难过,可七皇子妃光郁结于心,伤春悲秋又有什么用,得让自己跟得上殿下啊,就像曦儿和嫂嫂,她们遇上了问题可从来都是积极乐观的去面对解决,再烂的牌,也能凭自己的本事愣是给打和的。
当然,就算七皇子妃跟不上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前世他虽许多细节都不知道,但七皇子妃这个皇后的位子在他知道的时间里,却是一直稳稳当当的,可见七殿下对发妻是真的有情有义,所以如今曦儿和嫂嫂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但既然她们觉得这事儿很重要,他便与七殿下提提吧,就当是让她们安心了。
一时饭毕,赵穆拉了沈恒去书房说话儿,罗晨曦便也与季善说起明儿她就要带了六六七七回家之事,“再高兴也不能连自己家都不要了,横竖如今善善你和师兄也不会再离京了,以后日日都可以见面的,住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了。我也正好要回去收拾一下行李,预备万一要去大同;再就是把大棉被、大毛衣裳斗篷什么都拿出来晒晒,预备过冬了。”
季善听她说完,点头表示理解,“让妹夫日日都跟着两头跑,我心里也是过不去,那你们明儿便回去吧,等我这两日收拾好家里,就去看你们,当然若是能去大同一趟,就更好了。”
临睡前,季善窝在沈恒怀里又感叹了一回,“可能你们男人都觉得七皇子妃只是在无病呻吟吧?想要有所得,当然得先有所付出,有所牺牲,尤其那还是全天下至尊的富贵与尊荣,就更得牺牲了,天上可从来不会掉馅儿饼。可我却很能理解七皇子妃,也真的很同情她,她那样的性子,可能打一开始,就不该嫁到天家吧……”
沈恒知道她向来都对同性更宽容怜惜,因为觉得这世道女子都太难了,穷人家的女子难,富贵人家的女子一样难。
不由轻抚着她的肩膀道:“善善你也别想太多了,七皇子妃可能只是没拿师妹和你当外人,所以才在你们面前脆弱些?这么多年可都没听宗室和京城的人说她不好的,可见她这个皇子妃做得哪怕不是游刃有余,也是足以胜任的。再者,殿下是个仁义宽和之人,幼年在宫里时无人庇护,也是苦过的,怎么可能把自己吃过的苦,再让自己的妻儿经受一遍?将来肯定会护着七皇子妃母子的,你就别管了,你也管不了,还是早些睡吧,你今儿也累一天了。”
季善听他说得有理,片刻才吐了一口气,道:“也是,她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倾诉发泄一下,也没指望我和晨曦能帮上什么忙,只要能当个安静的听众就好,该怎么做,她心里其实都知道吧?倒是我和晨曦着相了。”
沈恒笑道:“那也是因为你和师妹都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才会着相啊,往后你们多去陪七皇子妃说几次话儿就是了,她心境一开阔,不再那么憋闷,慢慢儿的自然一切都能好起来了。”
次日吃过早饭,罗晨曦便带着六六和七七回了自家去,两个孩子都很舍不得沈恒,直到沈恒再四保证,最迟后日,就去看他们,陪他们玩儿,他们才扁着嘴,不情不愿的跟着罗晨曦上了马车。
余下季善与沈恒直至他们的马车不见踪影了,方折回屋里,算起该再给裴二夫人多少银子来,“这宅子三年的租金就给娘算八百两吧,一千两她肯定不会要的。加上买宅子的六千五百两,还有当初我们离京之前娘给的一千两……便是八千三百两了。如今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就等下个月会宁的银子到了,先给娘还五千三百两吧,剩下的三千两后边儿再分期还,不然很快爹娘就要到了,恩师也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回京来,知道这宅子竟是我娘的,肯定住着不自在,得在爹娘抵京之前,把房契更名才是。”
沈恒听她说完,才皱眉道:“这也太占岳母便宜了吧。三年的租金,一个月按三十两算,也得一千零八十两了,何况这宅子这几年也肯定涨了些价,如今卖六千八百两到七千两应当是没问题的,合起来岳母已经要吃五六七百两的亏了,还不连我们借银欠银的利息,还是直接按九千两算吧?”
季善笑嗔道:“你有本事说动我娘答应九千两,我就佩服你,我还怕她八千三百两都不肯要呢。那等回头再见时,我先按九千两说吧,也好讨价还价。”
说得沈恒笑起来,“又不是做生意,还讨价还价呢。”
正说着,杨柳进来笑道:“裴二爷来了。”
沈恒忙起身迎了出去,少时便带着裴钦进了花厅来,季善因笑道:“二哥怎么来了,快坐。”
裴钦坐下笑道:“这不是你嫂子等不及想见你了,让我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来接吗?我说你们刚回来,肯定琐事多得很,等你们忙完了再接也不管用,那你们现在忙吗?”
季善笑道:“二哥人都坐在眼前了,我便真忙也不好意思说了啊,那你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再打点一下礼物,我们就出发啊……不过相公去就不便了吧?万一遇上贵府其他人……”
裴钦忙摆手道:“遇不上,父亲昨儿去真定出公差了,五弟今儿一早就带五弟妹回了岳家去探病,不到晚间不会回家,妹妹妹夫尽可放心。”
不然他也不会今儿来接,万一弄得彼此都尴尬,又是何苦?
季善这才不再多说,沈恒却是笑道:“我还是不去了吧,正好也有别的事,等过些日子,岳母住回小汤山了,我和善善再约了二哥二嫂一起去探望岳母,不就可以见到小外甥女儿了?”
裴钦是知道他刚回京,本就繁忙的,也不勉强,笑道:“行啊,那我们与妹夫下次再聚也是一样的。”
季善便让沈恒陪着裴钦,自己先回了房去换衣裳。
半个时辰后,兄妹二人坐上裴钦的马车,不疾不徐出了大门,缓缓驶上了大街。
季善想起昨儿意外遇上裴瑶的事,忍不住问起裴钦来,“二哥,我听说如今徐家那位大少夫人已是八皇子妃和皇贵妃跟前儿的红人,你们阜阳侯府本家也与八皇子府走得极近,是真的吗?”
裴钦见问,眉头一皱,片刻才道:“你这才回京几日,竟也听说了?是啊,她如今与八皇子妃很是要好,连淼淼都得了个县主,回本家的次数也比回我们二房的次数多得多。大伯父和父亲都因此对她又看重起来,之前有一次父亲喝多了酒,还曾得意的感慨过,没准儿将来裴家能成太子妃、皇后的外家,他没准儿还能入阁呢。”
季善闻言,片刻才道:“都知道如今八皇子炙手可热,也不怪令伯父与令尊兴头,一旦成功,阜阳侯府可就鸡犬升天了,二哥到时候也能跟着飞黄腾达呢。”
可惜大家各为其主,注定只能是敌对关系,将来也注定要成者为王败者寇了。
裴钦已没好气道:“谁想鸡犬升天,飞黄腾达呢,已经是侯爵了,难不成还想更进一步,成为公爵不成?父亲也是,他就一个举人出身,凭什么入阁,凭什么服众,历朝历代的阁老们有哪个不是两榜进士出身的?非要去掺和,非要得陇望蜀,也不想想,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事败,一大家子人哪还能有活路?我每常相劝,还总是骂我‘胸无大志’,我就胸无大志,只想一家老小平平安安,怎么了?”
季善听得裴钦并未跟着阜阳侯兄弟父女掺和,心下稍松,道:“人各有志,又都是长辈,二哥能怎么样?也只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将来顺其自然了。”
只要二哥没有掺和,将来若有幸胜出的是七皇子,她和相公自会力保娘和二哥的小家平安;反之,胜出的是八皇子,阜阳侯府从龙有功,就算二哥不能跟着鸡犬升天,好歹平安仍是无虞的,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裴钦低叹道:“是啊,人各有志,我又能怎么样呢?可妹妹是至亲,我也不瞒你,七、八两位皇子我都接触过,八皇子我还真有些个不看好,能力品德都差七皇子一截不说,私下里还颇骄矜刚愎,这样的人就算将来……只怕也未必能容人。何况还有靖江侯府、定北侯府、八皇子妃的娘家都排在前面呢,届时僧多粥少,什么都捞不着吃还是好的;怕就怕,人家还要逼他们把原本就吃在自家嘴里的吐出来。这与与虎谋皮有什么两样?就不能好生栽培族中子弟,习武也好,从文也好,只有一直后继有人,便不怕家道衰败,何以非要投机取巧呢?”
季善不防裴钦素日瞧着粗枝大叶的,看事情竟是这般的明白,更是把家人至亲的平安看得比富贵荣华都重要。
不过也是,若他不是个重情义胜过富贵的,当年也不会逆着阜阳侯和裴二老爷的意思,非要认下她这个妹妹,且往来至今,事事都替她想在头里了。
她看向裴钦,由衷道:“二哥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娘能有你这样的儿子,二嫂和孩子们能有你这样的夫君父亲,我能有你这样的哥哥,实在是此生最大的幸事。”
裴钦苦笑道:“什么幸事,父亲可不这样认为,总觉得我优柔寡断,将来撑不起二房的门户,可惜我也不能不孝,如今便与父亲和五弟分家,划清界限,将来好歹不至全军覆没。不过我不能与父亲划清界限,却能与徐少夫人划清界限,我和娘都已是一两年没见过她了,她不回去时便罢了,回去了我们也会提前躲开,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不再有任何关系!”
季善忙道:“这是为何?是她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惹着了娘和二哥吗?”
裴钦沉默片刻,才道:“她倒是没惹娘和我,是她做了一件事,让娘和我都是不寒而栗,自然不愿再面对她,再为难自己好歹与她继续维持基本的面子情儿。”
“是吗,她做了什么?”
裴钦道:“善善你还记得当年有一次你和沈亲家伯母去东来顺吃烤鸭,偶遇了她之事吗?之后你还曾特意打发人去提醒我,说看见当时跟她会面的是一个很可疑的男子,让我留意一下,以防她又使坏……记得就好,后来我让人去调查了一番,当时倒是并没发现异样。”
“但差不多一年后,那个男子又出现在了京城,还让轻舟给看见了。原来那男子就是……当年那个奶娘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亲生兄长,被卖去煤窑后,也不知他怎么逃了出来,特地来京城找她要银子的。且轻舟看见她兄长的那一次,已经是他第三次进京来找她了,之后我才得知,她兄长第一次问她要了两千两,第二次还是两千两,第三次竟狮子大开口,要五千两,且三次每次都相隔几个月而已,也不知他拿了那么多银子去,到底是要做什么?但凭谁短时间内拿出那么多银子,肯定都要手紧,都要不堪重负的。”
季善眉心一跳,已约莫能猜到后面的剧情,“然后呢?”
裴钦短促的苦笑了一声,“然后,她就让人跟着她兄长,顺藤摸瓜,把她兄长和嫂子并侄儿,还有一个弟弟,都给……灭了口,等我的人赶去时,已经黄花菜都凉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血浓于水的至亲,哪怕当年的事她也没的选择,可因此受益、改变了命运的的确是她,至今也仍富贵荣华的还是她,就算他们贪得无厌,一次次的勒索她,也罪不至死啊,你说她怎么就能狠心到那个地步?”
季善听得剧情果然不出她所料,倒吸了一口气,片刻才道:“她那个全天下人都负了她,全天下的人都该她的,宁可我负天下人,决不让天下人负我的性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我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裴钦扯唇道:“是啊,我当时听说时,真是浑身都凉透了。她哪怕把人交给我、交给大伯父和父亲呢,我们都未必会直接要他们的命,当年之所以留了他们一条命,也多少考虑到了她心情的,就怕万一将来双方因此反目成仇,后果不堪设想。谁知道大伯父和父亲都手下留情了,结果反倒是她自己,如此的心狠手辣,呵,对自己的血亲都能这般毒辣了,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还能指望她对我们这些并没有血缘关系,在她看来,可能还是早已对不起的所谓亲人手下留情不成?”
叫他们母子人怎能不不寒而栗,再不肯见那蛇蝎之人,连基本的面子情儿亦懒得维护了?
季善片刻才沉声道:“是啊,虽然她把人交出来,也多半活不成了,毕竟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紧的,也只有人死了,才能一劳永逸,再无逃出来的可能,再不会发生类似的事。可死在别人手上,跟死在她自己手上,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她可真是应了那句话‘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呢,就不怕她亲爹亲娘午夜梦回时来找她,不怕她兄弟侄儿们做鬼也不放过她?”
甚至第一次被勒索时,裴瑶指不定便因预见到会是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已动了杀机吧?
只不过那时候可能时机还不成熟,她只能先给了银子,或是抱着侥幸心理,可能她给了一次,便能重获安宁了?毕竟两千两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差不多的人家,当真是一辈子都够了。
可惜当兄长的实在太贪得无厌,当妹妹的又实在太心狠手辣,——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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