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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季善去厨房安排好晚宴的菜品,又打发人往裴家、赵家并孟家送了信儿,告诉他们沈九林与路氏已经平安抵达,好让大家安心后,沈恒兴冲冲的回来了。

季善立时吩咐杨柳打热水来,沈恒好梳洗更衣,“爹娘应当已经收拾好了,你梳洗了,就过去给他们磕头问安吧。”

这么多年不见,沈恒肯定要给沈九林和路氏行大礼的,这既是礼仪,也是沈恒表达自己激动与欢喜最直接的方式。

沈恒忙点头应了,“好,让杨柳动作快一点儿,我真是等不及要见爹娘了。”

却是杨柳刚打了热水来,沈恒连脸都还来不及洗,就听得路氏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恒儿,听说你回来了,你在屋里吗?我和你爹等不及要见你了,索性直接过来了。”

这下沈恒哪里还顾得上洗脸更衣,把帕子往水盆里一扔,便忙迎了出去:“爹、娘——”

季善不由失笑,忙道:“洗把脸能用多少时间,你至于这么着急吗?”,却是哪里叫得住沈恒,只得吩咐杨柳,“既大爷这会子顾不上梳洗,就等会儿再说吧,你去沏热茶送到厅堂里,我先过去了。”

杨柳忙笑着应了“是”,本来还觉得路氏便罢了,沈九林却是当公公的,就这样直接进儿媳妇的院子,实在有些不妥,想与季善说一说的。

但想到沈家也不过刚开始发家,这些规矩礼仪上不周全也是理所应当;且当年她随大奶奶一起回清溪时,老太爷这个公公其实也是极威严明理的,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长辈,今儿之所以这般急切,只怕也是太久没见大爷了,实在顾不得旁的了吧?

也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去,跟着季善出了房门,沏茶去了。

季善自不知道杨柳方才想了什么,纵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在自己家里还要讲究那些繁文缛节,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只到了外面、当着人前,大体不错也就是了。

她很快也进了他们院子的小花厅,就见沈恒已跪在沈九林和路氏面前,满脸激动的在磕头了:“爹、娘,儿子不孝,这么多年都不曾尽孝于爹娘膝下,今日总算又见到爹娘了,儿子真是太高兴了,爹娘这几年可都还好?”

季善想到她之前见到沈九林与路氏时并未行大礼,如今沈恒既跪下了,少不得也上前跟着跪下了,“方才只顾着高兴,竟没顾得上与爹娘行大礼,这会儿正好补上。”

沈九林与路氏也早是满脸的激动。

别说路氏了,连沈九林都眼泛泪光,一把搀了沈恒起来:“老四你快起来,自家父子母子,就别这么客气了。快让爹好生瞧瞧你,这一晃我都五六年没见你了,这时间过得可真是快,不过也不快,我都不知这五六年到底是怎么过来了的?……嗯,你瞧着可真是越来越沉稳了,也有官老爷的架势了……你这衣裳,便是你的官服了吧?快让我好生瞧瞧,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官服……后面也瞧瞧,嗨呀,这也太体面太威风了,比我们天泉如今的李县尊还要威风呢!”

路氏则搀了季善起来,也跟着含泪笑道:“恒儿你这官服又跟当年在翰林院的不一样了,不过不管官服什么样,我儿子穿着都好看,都威风……你爹说得对,你真是越来越沉稳了,要是在路上忽然遇见,我只怕都要不敢认了。善善,恒儿一看就被你照顾得很好,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看见你们都好,我这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季善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泪,“娘快别哭了,这么高兴的日子,您该笑才是,还哭什么哭,再哭我和相公也要哭了……我们还是坐下慢慢儿说话吧?”

正好杨柳端了茶进来,季善便忙招呼沈九林与路氏都坐了,随即自己与沈恒方也坐了,又招呼大家喝茶。

沈恒喝了两口茶,便迫不及待问起沈九林家里其他人可好来,“大哥二哥三哥和嫂子侄儿侄女们都还好吧?大伯三叔他们呢,也都好吧?之前听善善大概说过家里的房子如今盖成了什么样儿,我真是做梦都想回去一趟,跟亲人们好生吃顿团圆饭,把娘亲手做的蒸肉啊糍粑啊捆心圆子啊……统统吃个够,可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了?幸得爹娘如今来了,好歹也能稍解我的思念之苦了。”

沈九林已经亲眼见到了儿子,又喝了热茶,心情平静了不少,闻言呵呵笑道:“家里都好,如今日子好过了,家里也雇了好几个人,不但你哥哥们都不用下田不用做工了,连你嫂子们也清闲多了,成日里吃好睡好耍好的,怎么可能不好?你大伯三叔两家沾你的光,日子也好过多了,就我和你娘出发前,还在计划要么就再买点儿地,要么就去镇上买个小铺子,往后好收租呢。”

沈恒听得直点头,“大家的日子都越过越好就好啊,我和善善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打拼,为的不就是让亲人们日子都能更好过么?那大姐二姐都还好吧,平日里通信不便,写信也写不到那么周全,总有一时想不到的地方,二姐夫如今还在府学念书吗?他学问我觉着应该是没问题的,如今就盼考运能好些,下科能中吧。”

路氏叹道:“你大姐二姐旁的倒是都好,就是你二姐夫大概像你说的,真差点儿考运吧?当初童生明明比你还先考过,结果愣是考了三次,才终于中了秀才,还当中了秀才,去了府学念书,举人肯定就在眼前了,谁知道还是考不中。章家也不是什么多富的人家,哪里经得起这样抛费?我之前还听你二姐说,你二姐夫打算下科再考不中,就要在县里开个书馆,一边教学,一边备考了,说他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一直靠着家里供养,却不能回报家里,实在觉得没脸。”

季善忙道:“娘,之前我和相公不是与二姐二姐夫说过,二姐夫念书的一应花费,由我们来承担吗?将来若二姐夫能高中,与相公也能互相帮衬,这事儿不能只看眼前,得往长远了看啊。”

就譬如孟竞,如今与沈恒不就能互相帮衬了吗,到底他们的出身都太低,根基都太浅了,只能一点一点慢慢的经营。

路氏道:“我也是这么与你们二姐说的,家里如今日子好过了,便不用你们承担二姑爷念书的花费,我一年私下补贴他们个二三十两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况二姑爷自己也有禀米禀银的,多少也是个补贴。可二姑爷却坚持不要我的银子,说他总不能靠着长辈一辈子,一边教学也影响不了他念书做文章,正好还可以带一带攸哥儿兄弟两个,那我还能说什么?好在这事儿也不是立马就要办,只盼明年他能中吧!”

沈恒却是道:“二姐夫能这样想也是好事,他这辈子又不是只有考科举一件正事了,孝顺父母、养家糊口也是他一辈子的正事,爹娘和二姐该高兴,也该支持他才是。不过二姐夫把书馆开去县里,攸哥儿兄弟两个也要跟在他身边,二姐又怎么办,总不能留二姐一个人在家吧?可这服侍公婆又的确是二姐应当的……”

沈九林道:“不开去县里,难不成开在镇上?如今咱们清溪镇出名得很,倒是不担心招不到学生,孟夫子虽有孟二少爷这么出息的儿子,二姑爷却也是老四你的亲姐夫,又是正经秀才,多的不说,一开始招个二三十个学生,一年赚个二十来两的束脩,应该还是不难的。可孟夫子到底也教了他一场,他怎么好挖孟夫子的墙角?”

季善插言道:“我之前还听杨嫂子说,孟夫子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很是羡慕咱们家的大房子,说过好几次要去乡下也买块地,修一座跟咱们家一样的房子住呢。那他怎么还招那么多学生呢,孟家大爷好像只是个童生,还是连童生都不是呢?那也没办法子承父业啊!”

沈九林笑道:“天泉那么大一个县,这么些年下来,秀才童生也不少,可哪能个个儿都有老四这么好的福气,有老四媳妇你这般能干旺家的媳妇儿呢?便不可能个个儿都开馆教书,可就算是秀才老爷,一家人也得吃穿用度不是,就有好些去别人家的书馆,帮着坐馆的,孟夫子的学堂里如今就有两位秀才老爷呢,再加上孟大少爷,也算忙得过来。”

“原来是这样。”季善点头表示明白了,“看来孟家的书馆是要一直开下去的了。”

沈恒也道:“二姐夫的确于情于理都不好挖夫子的墙角,果真要开书馆,那就开去县里吧。县学里听说也有几位渊博的老夫子,届时二姐夫还能去讨教一二,当然若二姐夫能把书馆开在会宁就更好了,可会宁多的是已经扬名的书馆,二姐夫想立足只怕也不容易……如今也只能盼他下科能中了,那便不用操心这些事了!”

路氏叹道:“是啊,都盼着他能中呢,不然过不了几年,他岂不是要跟小松一起去赶考了,让他当姑父的脸往哪里搁?”

沈恒惊讶道:“小松竟也要下场了?他才多大呢?”

季善失笑,“我之前听得娘说这话儿时,也是跟相公你一样的反应。我记忆里小松才只这么高,还是个孩子呢,结果娘说他都快有爹高了,后年也整整十五岁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当初刚到沈家时,他六七岁,如今已是七年过去,他可不已经十几岁了?我还跟娘感叹了一回时间过得真快呢!”

沈恒也笑起来,“是哈,我都五年多没回去,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我们在变老,孩子们自然也在长大。那岂不是再过几年,我们终于能回去时,指不定都要有一群小萝卜头赶着我们叫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了?”

后面的话,却是对季善说的,说得季善也笑起来,不敢想象到时候真有一群小萝卜头叫明明还正是一枝花的自己奶奶婆婆时,那滋味儿会是怎样的酸爽。

路氏已笑嗔道:“我和你们爹都还没说老呢,你们就老了,不知道当着自己爹娘的面,不能说这话儿呢?不过时间过得快也是真的,你二哥二嫂都已在给大丫相看人家了,小松等到下场后,若能考中当然就最好,若不能,也要相看媳妇儿了。”

沈恒道:“一次就考中的能有几个?小松第一次就当是去见识的,平常心即可,横竖年纪还小,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爹娘回去后记得告诉大哥大嫂,别给他太大压力了,不然弄得跟当初我一样,可就要多走不知道多少弯路了。”

沈九林点头道:“我也是这么与恒儿你大哥和小松说的,家里如今日子比你当年时,已经好过了不知多少倍,有你这个四叔在,小松的路也怎么着都比当年你好走多了,所以有什么可紧张压力的?不过当年老四媳妇你弄的那个模拟考,你大哥的意思,打算开了年也给小松弄一个,再托你们二姐夫与他先弄些题目来,好让他真上了场,好歹不怯场。”

沈恒闻言,就想到了当年季善都是如何激励他照顾他,如何对他宽柔并济、劳逸结合的,如今想来,那段时光仍是他生命里最甜蜜、最值得怀念的一段时光,不由看向了季善。

就见季善也正看他,显然也是想到了当年的事,夫妻两个对视片刻,不由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片刻,沈恒才笑着与沈九林道:“模拟考尽可找二姐夫帮忙,他是考过的,考场的设置和一应注意事项都再清楚不过了,连小松考完的试卷,他都可以一并给批阅了。要不都盼着家里人丁兴旺呢,这人一多,办什么事都容易多了,再等十来年,指不定咱们家又已出了好几位秀才举人,就真称得上一句‘耕读之家’了!”

一旁路氏听得这话,立时就要说话。

旁边沈九林却是忽然咳嗽一声,先笑道:“咱们家如今托恒儿你的福,在天泉都算排得上号的人家了,都说咱们家是书香门第呢,县里如今的陈县尊对我们也很照顾,县里有什么事,一般都会请了我和孟夫子去。不过你们都知道我是个粗人,到底狗肉上不了正席,所以五次里一般我就去个两三次的,也省得万一哪里做得不好,丢了恒儿你的脸。”

沈恒忙道:“彭县令当初任满离开了天泉我是知道的,这位陈县令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却是实在不了解,爹做得对,县里的应酬尽量还是少去,只安心在清溪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顿了顿,“那当初我贬官外放去博罗的消息传回天泉时,家里日子没受太大的影响吧?”

沈九林道:“一开始我们有些慌,那些眼红咱们家的,也有背后说淡话的。后来知道你是去当县太爷的,哪怕我们根本不知道地方在哪里,那也是县太爷,就跟我们天泉的县尊大人一样,是全县最大的人物,我们就不慌张了。我儿子再是贬了官,那也是县太爷啊,我有什么好慌的?不过也亏得那时候彭县尊对我们家还是一样的照顾,我们的日子便又恢复到了之前一样,所以彭县尊离开天泉时,我还特意给他备了一份礼的。”

沈恒听得连连点头,“爹做得很好,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过主要还是恩师的余荫在庇护着咱们家,等开了年,天气暖和了,我看要不要让善善带了爹娘去一趟大同,拜见一下恩师吧,横竖来回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应当还是不难的。”

沈九林和路氏听得这话,都忙点头道:“那是应该的,应该的,到时候我们一定去。”

沈九林道:“一开始我们有些慌,那些眼红咱们家的,也有背后说淡话的。后来知道你是去当县太爷的,哪怕我们根本不知道地方在哪里,那也是县太爷,就跟我们天泉的县尊大人一样,是全县最大的人物,我们就不慌张了。我儿子再是贬了官,那也是县太爷啊,我有什么好慌的?不过也亏得那时候彭县尊对我们家还是一样的照顾,我们的日子便又恢复到了之前一样,所以彭县尊离开天泉时,我还特意给他备了一份礼的。”

沈恒听得连连点头,“爹做得很好,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过主要还是恩师的余荫在庇护着咱们家,等开了年,天气暖和了,我看要不要让善善带了爹娘去一趟大同,拜见一下恩师吧,横竖来回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应当还是不难的。”

沈九林和路氏听得这话,都忙点头道:“那是应该的,应该的,到时候我们一定去。”

沈恒便又问起路舅舅路舅母一家来,“舅舅舅母他们都还好吧?浚生这次回去得实在太急了,我和善善也怕回程遇上雨雪天气,便没顾得上给大家都带点儿礼物什么的,也只能等将来爹娘回去时,再给大家带了。”

路氏笑道:“他们一家都好呢,你舅舅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从来都大方得很,宁愿花银子,也不愿意让家里人受累,如今家里也雇着几个人呢;他又有本事,家里每年进账很是不少,如今日子在满清溪,也算是数得着的,恒儿你和善善就放心吧。”

季善笑着点头,“那就好,舅舅舅母一家都是再好不过的人,好人就该过好日子的。”

适逢杨柳笑着来回:“大奶奶,席面已备得差不多了,您看是现在摆,还是再等会儿?”

季善便在征求过沈九林和路氏的意见后,带着杨柳等人,把席面摆到大厅堂里,请了沈九林路氏和沈恒落座。

沈九林显然兴致极高,杨柳刚给大家把酒斟上,他已举了酒杯,“来来来,我们都先喝一杯,为庆祝我们一家四口隔了这么多年,终于又团聚了,他娘、老四媳妇,你们也喝,喝醉了睡就是,难得今儿高兴!”

沈恒与季善自然都要配合凑趣,“好啊,我们今儿就陪爹不醉不归。”

路氏却是笑嗔道:“还是把话说在前头,都少喝点儿,喝高兴就好,可别真醉了,明儿恒儿还要去衙门呢……是吧?善善也还有一堆的事儿要忙呢,当都跟老头子你一样闲,来了儿子这里便抄着手当老太爷,什么都不用管了呢?”

话虽如此,还是跟大家一起举了酒杯。

一杯酒下肚,桌上的气氛更热闹了,沈恒让杨柳退下,自己给沈九林和路氏斟起酒来。

季善则给老两口儿布起菜来,“爹娘尝尝这个鱼,跟我们会宁的做法完全不一样……这个手把羊肉是大同的,特别的香特别的嫩,蘸点辣椒面儿更好吃……明儿我再让人去买东来顺的烤鸭和春熙楼的水晶肘子回来爹娘吃啊,今儿不知道二老能不能到,也不敢先买下……我们店里的羊肉汤如今也算是京城一绝,过几日我带爹娘去尝尝,正好见见叶老,他也一直很惦记爹娘呢……”

“善善你也吃,别只管给我们夹菜了,我们自己来,又不是外人。”

“是啊老四媳妇,你也快吃,我看你只顾着照顾我们了,自己就没怎么动筷子……”

沈恒倒是没说什么,只以实际行动——不停的给季善夹菜,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一面还应答着沈九林路氏的问题:“如今是比当初在翰林院忙多了,好在我还应付得过来……上峰同僚们也都很和善,爹娘只管安心吧……可惜快年底了,公务实在繁忙,明儿不能告假在家,只能等过几日休沐时,再好生陪伴爹娘了……”

一家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直到二更才散了席,却并没回房去歇着,而是又说了半晌的话儿,都困得撑不住了,方意犹未尽的散了,各自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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