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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自家二门停下后,虽季善百般坚持要自己走,还是没能强过沈恒,只得由着他一路抱回了屋里去。

随即大夫也到了。

把路氏与沈九林都唬得脸色发白,不明白季善怎么去赴宴时还是好好儿的,回来便是让抱回来的,还一回来就请大夫,罗晨曦与裴钦夫妇也跟了回来,还都一脸的紧张。

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不会善善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吧?

偏老两口儿又帮不上什么忙,见大家都急得不行,也不知该问谁才好,惟有在季善院里走来走去的直打转。

所幸大夫经过一番诊脉询问后,说季善并无大碍,“只是略微动了点胎气,想是累着了,我给开一副方子,太太想吃就吃,不想吃也就罢了,只安心静养着,短期内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便是了。”

所有人方都松了一口长气。

沈恒便叫了焕生引大夫去开方子兼送客,路氏这才问他,“恒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去定国公府赴宴吗?早知道真不该去的,这么大冷的天儿,善善本就怕冷,又还没坐稳胎,万幸孩子没事儿,不然……”

沈九林忙打断了她,“大过年的,你嘴上也有个忌讳。老四,方便说吗?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只要你媳妇儿好好的,我们便安心了,旁的都不重要。”

沈恒这会儿不知道要怎么与二老解释,眼下他也顾不上解释,为季善讨回公道,让那个西贝货付出代价,才是当务之急。

因道:“所幸善善和孩子都无大碍,回头再与爹娘细说吧。娘,我们中午酒都喝得不少,又一路吹着冷风回来,这会儿都不舒服,要不您去给我们做点儿热热的汤面来,让我们暖暖身子吧。”

罗晨曦闻言,也强笑道:“是啊沈伯母,我们都觉得腹中有些凉凉的,有劳您了。”

路氏这下顾不得多说了,忙应了一句:“那我马上去啊,你们都稍等,我就知道这坐席从来都是吃不饱的,哪里的席都一样,我很快回来啊……”,急匆匆出去了。

沈九林见状,说了一句:“我去看看焕生送走大夫了没啊。”,也跟了出去。

沈恒这才沉声直接问裴钦,“二哥,你有什么想法?我在路上已经想好了,我会去豫章长公主府求见长公主和徐家大爷,把那个西贝货的一切都和盘托出,若二哥也跟我是一样的想法,当然就最好;反之,若二哥要劝我,甚至阻拦我,那我也只能忍痛自此与二哥绝交,大家再无任何关系了!”

裴钦等他说完,立刻道:“妹夫这是什么话,发生这样的事,我心里的愤怒比你只多不少,怎么可能劝阻你?我跟你一起去长公主府,一起去见长公主和徐佩瑜,不然光你一个人的话,他们未必肯信,但有我这个哥哥在,便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真的,裴钦心里的愤怒与后怕比之沈恒的只多不少。

妹妹这一胎来得如此的艰难,是在他们所有人都几乎彻底绝望了之时,才终于来了的,有多珍贵自不必说,裴瑶却仅仅只是因为妒恨,便想伤害妹妹和她腹中的孩子,实在太歹毒,太可恨了!

也是,她心肠不歹毒,又怎么干得出杀害自己亲生兄弟侄儿的事,她既连骨肉至亲都能那般的无情狠毒,对妹妹自然更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仁慈与心软。

哪怕明明就是她欠妹妹的,哪怕明明就是她咎由自取,可对一个早已泯灭人性的人来说,又怎么可能还有歉疚悔改之心?

裴钦都不敢想要是今日季善腹中的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她会痛成什么样儿,沈恒和他母亲,还有所有人都会痛成什么样儿,万幸结果并没有那么糟糕,万幸妹妹和孩子都无恙。

可依然改变不了裴瑶一心伤害他们母子的事实,依然改变不了她是个凶手的事实,只不过老天保佑,让她未能如愿而已!

所以裴钦怎么可能劝阻沈恒,便沈恒与季善当苦主的反过来劝阻他,他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好吗?

沈恒见裴钦满脸的坚决,脸色方好看了些,道:“我这不是怕二哥为难吗?既二哥跟我态度一样,那就最好了。上次是善善心善,也顾及二哥和岳母的处境感受,放过了她,这一次,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绝不会再让她躲过应得的惩罚,再给她伤害善善的机会!”

裴钦沉声道:“我也很后悔上次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她那样的人,就不该给她任何机会,无论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一旁裴二奶奶忽然道:“既爷和妹夫已达成了共识,下定了决心,那这事儿就得速战速决才好,不然让大伯父和公爹知道了,还不定会徒生什么变故。大伯父和公爹都是胸怀大志的人,在我们看来已经很严重、不可饶恕的事儿,可能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吧?”

毕竟跟利益比起来,跟所谓的“大局”比起来,连多年的夫妻情分、骨肉天性都算不得什么了,妹妹这次说到底也没怎么样,当然更该胳膊折在袖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裴钦一听就明白妻子的意思,片刻方冷声与沈恒道:“你嫂子说得对,这事儿必须速战速决,我们马上就去,省得被百般阻挠,虽然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如愿,我们却没必要多浪费时间。”

说完看向裴二奶奶,“只是这样一来,我多半就要被逐出家门,甚至直接出族,一无所有,往后你和孩子们就要跟着我受委屈了,还望你,千万见谅才是。”

裴二奶奶定定的看着他,等他说完了,才轻笑道:“我若要觉得委屈,不肯见谅爷,也不会催着爷和妹夫速战速决了,就是因为我早已猜到爷定会不顾一切,也要为妹妹讨回公道了。妹妹这么好一个人,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本来我们做兄嫂的也该对她好,她更是值得我们对她好。至于往后,我的嫁妆想来也够养活我们一家人了,爷也定不会坐吃山空,定会想法子养家糊口,不让我们母子三人缺衣少穿的,那我还有什么委屈之有?爷想做什么,就只管去做,我任何时候都支持你!”

这些年裴二奶奶的日子虽比下有余,比上却算不得真正大富大贵,毕竟裴家二房不是阜阳侯府的嫡枝,裴钦的差事说起来还算体面,其实也没多少实权。

远的不说,就比她的妯娌裴大奶奶,她便差了好大一截,出门应酬时但凡有裴大奶奶在,她都是那个被忽视的,也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个不起眼的陪衬。

可裴二奶奶仍觉得无比的幸福与满足,尤其这几年,婆婆自是不必说,什么事都由得她做主,还从来不向别的婆婆那样让她立规矩、为难她,也不会变着法儿的往她屋里塞人;

夫君更是守着她一个人过,至今也只有她生的一双儿女,还视他们为珍宝,早些年还曾有过通房,却也在前几年,在她都不知道时,已直接把人都发嫁了出去,等她知道后问他,他也不过就一句轻描淡写的:“反正养着也没用,还不若早早打发了,既能省银子,也没的白耽误了人家。”

裴二奶奶至今都还记得当时自己心里有多激动,当着裴钦时还能勉强克制住,却是一背转身,便已忍不住对着自己的奶娘喜极而泣。

裴家这样的人家,哪里就需要省养通房的那几个银子了?说到底,端看做夫君的怎么想罢了。

打那以后,裴二奶奶心里便越发喜欢季善,越发亲近这个苦命的小姑了。

因为她很清楚,婆婆也好,夫君也好,待她的好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小姑而来的,因为她与小姑为善,婆婆便也待她更好;因为妹夫是个专一不二的,对小姑如珠似宝,无论如何都把小姑放在第一位,都守着小姑一个人过,夫君便亦将心比心,待她也比以往更好,更体贴。

所以她有如今的好日子,真的要感谢小姑,她也不奢求要如何大富大贵,只要夫君待她始终如一,儿女都平平安安,她便心满意足了。

至于将来,她有嫁妆,还有娘家,就不信日子会过不下去,一双儿女也会没个前程。

当初小姑在那样的逆境下,尚且能凭借自己的双手,挣来今日;妹夫出身那般贫寒低微,尚且能凭自己的学识本事,高中探花,前途无量。

她一双儿女总比妹妹妹夫当年起点高多了,处境也好多了吧,既然妹妹妹夫能做到的,她相信她一双儿女一样能做到!

那裴二奶奶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与裴钦逆着来,或是劝告阻止他。

于理智得失来说,这明显太不合算了,落得夫妻离心,往后几十年她要怎么过,都在后悔懊恼中度过吗?她公爹和侯爷都那般的唯利是图,野心勃勃,她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本来也不愿与他们为伍。

于情感来说,这次也的确是裴瑶太过分了,别说裴钦当哥哥的了,就是她当嫂子的,都恨得牙痒痒,不为妹妹讨回一个公道,简直忍不了!

裴钦听完裴二奶奶的话,虽都是在自己预料中的,还是忍不住触动。

他就知道,他的妻子定会无论何时,都无条件的支持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好一会儿,他才郑重道:“你放心,真到了那一日,我定不会让你拿嫁妆养家,定不会让你们母子三人受委屈的!”

裴二奶奶自是笑着应“好”,“我相信爷,那我就等着那一日了啊。”

夫妻两个如此信重支持彼此的画面,看得一旁季善沈恒与罗晨曦也是大受触动。

季善因先道:“二哥,这事儿要不你还是别出面了,就让我跟相公一起去吧,都说我跟娘长得像,长公主一见了我,自然都明白了。何况纸包不住火的,长公主既知道了这事儿,肯定要多方求证,只要一求证,便是对我和相公还有几分怀疑的,肯定也要立时尽消了。所以你出不出面,其实差别不大,只要你和嫂子能有这个态度,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顿了顿,“但二哥不止是我的二哥,还是嫂子的夫君,是两个外甥的父亲,你不能只为我考虑,不为他们考虑才是,那是你做夫君和父亲的责任,你不能为了对妹妹尽责,就辜负了自己的妻儿,那对他们也太不公平了。你就算这次过后,万一要与侯府和令尊划清极限,我也希望你是分家分宗出去,而不是被出族,落得个不中听的名声,还会影响到两个外甥,那我就算讨回了公道,也肯定一辈子不会心安的!”

沈恒闻言,也沉吟道:“善善说得对,方才倒是我气昏了头,想岔了。这事儿的确二哥出不出面,都没有差别,那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善善你也别去了,没听方才大夫说,你最好不要再出门,就在家里静养着呢?我一个人足以办好了,我是去讨公道的,理直气壮,问心无愧,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裴钦忙道:“妹妹妹夫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就不能出面了,我给自己的亲妹妹讨公道,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若给亲妹妹讨公道还要计算得失,我也不配当这个哥哥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们这便出发吧,省得再耽搁下去,就要有不速之客登门了。”

“可是……”季善与沈恒还待再说。

裴二奶奶已笑道:“妹妹妹夫就别再说了,你们二哥不会辜负委屈我们母子,我们母子也绝对支持他的任何决定,反倒是他若今日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小家,就迟疑退缩了,他才会一辈子都难以心安,往后我们也都无脸再见妹妹妹夫了。好了,真的别再耽搁,给他们创造时间了。”

罗晨曦跟着道:“师兄、善善,既裴二哥坚持要去,你们就让他去吧。不过你们两个大男人贸然登门,又是大年下的,长公主未必肯见你们,不如我同了你们一起去吧?我先求见长公主,长公主见我的可能性总要大些。再一点,也是让长公主知道,有关裴瑶的真实身份,知道的人远比她想的多,若她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当然最好;反之,纵她是长公主,想封这么多人的口,也绝非易事,自然也就会再三掂量,不至包庇了。”

实在豪门大户们为了所谓的体面名声,什么事都能压下,为了利益好处,更是唾面自干、忍受胯下之辱都不在话下,她不得不未雨绸缪,把一应可能性都想在前头。

这话说得裴钦与沈恒都皱起了眉头。

随即便不得不承认,罗晨曦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今裴瑶母女都是八皇子妃和皇贵妃跟前儿的红人,明显能为长公主府带来利益好处,尤其淼淼,指不定将来还会有大造化,那长公主跟阜阳侯兄弟两个一样,为了所谓‘大局’、为了家族,就算知道了裴瑶的真实身份,不发作她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是得软中带硬的让她知道,她必须发作裴瑶才成!

沈恒当机立断,“那师妹就跟我们一起去吧。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说完与季善说了一句:“善善,那我们去了啊,你什么别都想,只在家安心歇息便是。”,又拜托了裴二奶奶,“有劳二嫂替我先陪着善善,我们应当很快就能回来。”

便引了裴钦与罗晨曦往外走。

却是刚走到院子里,焕生便跑了进来,行礼后小声道:“大爷,阜阳侯世子和世子夫人在外面,说是有急事求见大爷……和二舅爷。”

沈恒霎时冷了脸,“来得还挺快!就说我不在家,请他们立刻离开。”

裴钦脸色更难看,大哥大嫂这么快便赶了过来,本身也说明他父亲和大伯的态度了,势必又是跟上次一样,软硬兼施也要息事宁人,继续包庇裴瑶!

他跟着道:“你再告诉他们,我已经做好出族的准备了,所以他们来软的动摇不了我,来硬的也威胁不了我,让他们还是赶紧回去商量回头该怎么应对长公主怒气和整件事情会带来的一应后果的好。”

焕生忙答应着去了。

罗晨曦知道郎舅两个此刻都是火大至极,出主意道:“只怕他们见不到师兄和裴二哥,一时半会儿间也不会罢休的,不如我们从后门走吧?省得与他们歪缠,白白浪费时间。”

沈恒一想,光靠焕生,怕是的确轻易送不走阜阳侯世子夫妇俩,点头道:“那就听师妹的,我们从后门走。”

三人遂又取道去了后门。

不防还没走到后门,先奉命去后门看一看,以防万一的良生回来了,“爷,后门外也堵了一辆马车,还有七八个人守着的。”

沈恒听得以防万一的猜测竟变成了真的,气极反笑,道:“我竟不知这京城几时改姓了裴,所以阜阳侯府才敢这般只手遮天!良生,你去让焕生拿了我的名帖,去顺天府状告阜阳侯世子私围民宅,私自限制我们一家上下的人身自由,——他们都不怕把事情闹大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闹得越大,闹得满京城人尽皆知才好呢!”

裴钦声音冷得能结冰,“妹夫,我去请世子和世子夫人走,你稍等片刻。”

说完已大步往外走去。

彼时阜阳侯世子裴锋与裴大奶奶正在马车上大眼瞪小眼。

夫妻两个都窝了一肚子的火,尤其裴大奶奶,早在心里把裴瑶骂得狗血淋头骂了一万遍了。

祸是你个疯子闯的,如今却要我们来为你收烂摊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还口口声声‘要是累我家淼淼下个月赐不了婚,将来当不了太子妃,当不了皇后,光耀不了阜阳侯府的门楣,我也只能去死了’,那你倒是去死啊,看你死了,会不会有人为你掉一滴泪,所有人都只会拍手叫好好吗!

——裴瑶回水榭找到裴大奶奶后,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耽搁,也不敢有所隐瞒,直接把之前发生的事,都与裴大奶奶说了一遍,然后请裴大奶奶立刻替她传话儿给阜阳侯和裴二老爷,好帮着想法子。

裴大奶奶当时便气得何止想骂人,简直想杀人了,偏众目睽睽之下,还得忍着,还不得不立时替裴瑶传话,想尽一切法子替她补救。

谁让阜阳侯府将来是她夫君的侯府,还会是她儿子的侯府呢,她作为世子夫人、冢妇,便必须摒弃私人的喜恶仇怨,时刻以大局、以家族的利益为重。

如此打发人兵分几路的传了话出去后,裴锋先给了裴大奶奶反馈,让她立时找借口辞别主人家,然后,夫妻两个回合后,便立时一道赶来了沈家求见。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沈恒季善和裴钦他们去豫章长公主府,得先把他们稳住了,大家再来商量谈判才是。

不然别说什么将来了,眼下阜阳侯府就得遭殃,不但名声扫地,家族里男人们的事业差使也少不得被牵连,那就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裴大奶奶眼见焕生已再次进去半晌,肯定已把他们的话‘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当面与沈大人说几句话儿而已,还请务必拨冗一见,不然我们绝不会离开’带到了,沈家大门内外却仍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心里就越发焦灼了。

这沈恒与季善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会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一个吧?若是连人都见不到,他们纵准备了再多的话,已想好答应再过分的条件,也没有用啊!

因忍不住低声与裴锋道:“世子爷,这要是他们一直不肯见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把人家的前后门都堵着吧?那沈恒可是朝廷命官,如今又与七皇子走得近,还是个不管不顾的疯子,万一他顺势把事情给闹大,他反倒达到了目的,我们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岂非后悔也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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