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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郡主看在我们结发夫妻的份上,看在咱们儿子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吧……郡主——郡主——”
李玉华学着胡世子的模样跪在地毯上,伸出双手似要挽回旧日时光的模样,声情并茂又撕心裂肺的喊着。蓝太后好悬没忍住,笑着拉李玉华一把,“看这是什么样,快起来。”
“您不是让我学一学胡世子的样儿么,就这样儿。”李玉华起身坐蓝太后身边儿,啧啧不已,“幸亏那会儿还没吃中午饭,要不我得吐了,太恶心了。”
蓝太后长叹,“真是子不肖父啊。”
“不知道南安侯啥样儿,可这位世子真是没法儿看,办出的事一点不上道。”李玉华言语锋利,“哪怕有半点诚意道歉也不能这样做作。”
蓝太后问,“信安的意思呢?她定要出家么?”
“跟这样的男人在一处,还不如出家哪。”
“你这孩子,也太心直口快了些。”
“我实在看不上胡世子这样的人。”
蓝太后也看不上,她不喜信安郡主,那是旧怨,但并不代表蓝太后就欣赏胡世子。蓝太后叹,“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哪。”
李玉华嘴角动动,没好意思开口。蓝太后洞若观火,嗔道,“有什么话就说,怎么还学会欲言又止了?”
“我也是猜的,不知对不对?”李玉华悄悄在蓝太后耳朵边儿说,“信安郡主到现在才发作,不一定就是为着夫妻情分,我看她多半是因着胡大公子。胡大公子十**岁了,已经成丁,如今就算郡主去念佛也无碍了。”
蓝太后亦是为母之人,想到以信安郡主之高傲,都肯为子隐忍至此。蓝太后刚要说些什么,就见林嬷嬷进来回禀,“娘娘,南安世子在外求见。”
李玉华撇嘴,这南安世子定是来蓝太后这里求情面来的。李玉华起身坐在一畔的座椅中,蓝太后宣南安世子觐见。
果然,南安世子是肿着眼睛进来的,他跪下给太后请安时,李玉华朝蓝太后挤挤眼,蓝太后嗔她一眼,道,“阿源这是怎么了?”
一句话,李玉华便听出若干层深义。
阿源?
南安侯府竟这样得蓝太后喜欢!
听听这口气,完全是称呼自家晚辈的口吻哪!
胡世子欲言先落泪,仍是跪在地上不起身,却是抬袖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原是臣家中事,不敢惊扰娘娘。臣如今实在是没法子,只得求到姨母这里。”
李玉华眼皮一跳,胡世子与蓝太后竟还有姨甥之亲么?
蓝太后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何况李玉华刚提过信安郡主的事,心中更是门儿清。蓝太后偏装做无事一般,关切的问,“到底怎么了?”
“这些年,外甥糊涂识人不清,委屈了郡主,寒了郡主的心,如今,郡主执意要出家为尼。甥儿与郡主这些年的结发夫妻,她今要摘下我独去,我这心就如被生摘了一般。姨母,现在可怎么办哪。”
难得胡世子这样的堂堂男儿,竟也能哭的一脸梨花春带雨。
李玉华朝屋顶翻个白眼,蓝太后瞥李玉华一眼,无奈对胡世子道,“起来说话吧。你也是,前儿听说你那个妾室的事,我就有心说你几句,可想你也这个年纪,凡事自己该有个谱儿。帝都多少人家的姬妾,怎么就你家里出这样不体面的事,你还有脸来我这里啼哭。换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甥儿悔恨难言。”胡世子哽咽着一耸一耸,旧泪刚拭,转眼又添新痕。
李玉华实在是要吐了。胡世子继续哭,“姨母,我与郡主二十年的夫妻,她为我操持家事,生儿育女,多年辛劳,我不能这样对不住郡主啊。”
李玉华好悬没笑出声,蓝太后能做太后,装模作样的功夫自然不差,可蓝太后如今已贵为太后,多少年都是旁人恭维她、讨好她、孝敬她,她即便操心也是为家中儿孙操心,已是许久不为外人操过心了。蓝太后不想再兜圈子,直接问,“那你想怎么办?”
“求姨母帮我劝一劝郡主,我们既是做了夫妻,便要一辈子白头的。”
蓝太后道,“那就明天让信安进宫,我亲自问一问她。”
“谢姨母。”胡世子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
蓝太后没把话说死,“也只是问问信安的意思,到底如何,这是你们小夫妻的事。”
“是。只要郡主肯消气,不管是打是骂,甥儿都愿意受着。”胡世子这哀怜模样,即便李玉华都得服,想说这胡世子跟那周姨娘还真是天生一对,言行里都带着一股子姨娘味道。
蓝太后训斥胡世子几句把人打发下去,李玉华朝胡世子退下的身影对蓝太后做个鬼脸,蓝太后也不禁好笑。
王嬷嬷翻遍箱子底也只寻出一身旧时的郡主服饰,绫罗泛出时光的陈色,金线银绣也失了光彩,不知为何,王嬷嬷心中一阵说不出的酸涩,不禁微微湿了眼睛。
进宫再也穿不得这样衣裳,王嬷嬷摩挲着锦衣上的翟鸟刺绣,一时伤感,一时为难。
“怎么了?”信安郡主踱步到隔间,王嬷嬷连忙放下手里衣裳,“郡主久不穿吉服,衣裙都旧了。明天郡主要进宫,便是不穿吉服,也得换件新鲜衣裙才好。”
“都什么年岁了,又不是小姑娘那会儿,凡衣裳必要鲜亮夺目,凡首饰必得珠圆玉翠,平时穿什么,明天就穿什么,还用为这个犯难么。”信安郡主瞥一眼榻上的旧衣裙,“也就是吉服不好打发,不然我也早就赏人了。”
信安郡主这样说,王嬷嬷便将这些衣罗都收拾回去,陪着信安郡主伺候屋内的几盆水仙。信安郡主侍弄花草极有经验,原本送来的花草便是园中丁匠格外收拾过的,经信安郡主的手一调理,更添几分雅意。
王嬷嬷端来暖茶,“郡主,明儿进宫还要不要准备旁的东西?”
信安郡主接过茶,有些无奈了,“虽说多年没进宫,以前也常去的,何需这样诚惶诚恐的?”
“奴婢是担心您修行的事,准与不准,还不就在慈恩宫一句话么。您也知道,慈恩宫与世子毕竟有那么点姨甥情分。”
阳光拂过廊檐积雪落映在信安郡主的眼中,信安郡主不禁想到李玉华,这位皇子妃接人待物都很讲究,不是那种虚应故事的讲究,也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讲究,而是为人讲究。没有贵族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与人说话时会看着你的眼睛,握着你的手,觉出信安郡主掌有薄茧,立刻就要问缘由,以免信安郡主受了委屈。
其实,李玉华的手也不是贵族小姐的柔荑玉手,这位娘娘有一双劲而瘦的手。
信安郡主慢呷一口暖茶,淡然道,“无妨。船到桥头必有路。”
听闻三皇子妃深得慈恩宫喜爱,如果三皇子妃只是受三皇子的嘱托过来看望,而非慈恩宫的命令,那么,这真的是位不错的娘娘。
信安郡主道,“昨日得三皇子妃送了那些吃食衣物,三皇子妃是好意,眼下就是新年了,虽说年礼当早些走,可以前并不熟,不好贸然上门。你照着三皇子妃的礼单,备出一份相宜的年礼来。”
“是。”王嬷嬷躬身应下。
信安郡主轻轻拨弄水仙伸展的叶脉,叶脉间一粒小小水珠顺着叶络来回翻滚,终于信安郡主微微用力,水珠悄无声息坠入甜水瓷的花盆内,荡起一丝若无似无的小小涟漪,转瞬消失不见。
这次,成与不成,已是由不得他南安侯府!
晚上穆安之回府,李玉华跟穆安之说起在慈恩宫的事,不禁问穆安之,“胡世子给皇祖母叫姨母,他母亲是皇祖母的姐妹么?”
“只是同族姐妹罢了。”
“那你不早跟我说?”
“帝都这样的关系多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就说帝都豪门大户,哪家与哪家没有姻亲关连。”穆安之浑未将此放在心上,倒是笑了笑,“胡世子倒还有心思拉扯信安郡主出家的事?他有这空还不如检视检视自己哪。”
“怎么了,胡家的案子不是结了么?”李玉华剥颗葡萄递到三哥嘴边,三哥张嘴吃了,点头,“这葡萄挺甜,哪儿来的?”
“皇祖母叫我带回来的,说是宫里窖存的。皇祖母那里估计也没多少,没见大赏,除了皇后公主还有东宫二皇子府,就是咱家了。皇祖母额外多给了我俩寒瓜,说我爱吃水果,给我吃的。”李玉华风雨无阻的去慈恩宫孝敬,也不是没效果。
她去的勤,蓝太后也喜欢她,平时有什么好处,李玉华都是抓尖儿的那一个。
穆安之一笑,“那你多吃些。”
李玉华追问,“胡世子还有旁的事么?”
“眼下无事。”
可周宜人已判死刑,胡世子大概真的心仪周宜人,非但刑部使了银子,把大牢那里安排的妥妥当当,自是不能与侯府比,但较之寻常牢房,周宜人也能过得。
只是,这怜香惜玉的心太盛,竟不想想周家人的烂摊子!
大概胡世子也以为信安郡主要出家为尼是赌一时之气,或者单纯看他不上,信安郡主即便不得宠,可论政治眼光真是强胡世子三座山!周家的烂摊子能瞒到几时,南夷军粮案今秋爆发,周家任粮运使,先时不敢动周家,无非就是看在周氏女为胡世子宠妾的面子上,如今周氏已被判秋决,不论胡世子要不要保周家,这对于盯着周家的人就是一个信号:
那就是南安侯府不再保周家了!或者南安侯府保不住周家了!
一旦南夷军粮案烧到周家,必然要烧到胡世子,烧到南安侯府!
信安郡主当然要立断与胡家的关系,因为信安郡主不愿受此牵连!甚至,信安郡主安排好长子的退路,胡安黎上呈的周家罪证便是投名状!
信安郡主不会为胡世子陪葬,胡安黎更不会!
可笑胡世子,直至如今竟是连此都未看破,是南安侯这座铁打的侯府掌权太久,让自信变成自负,让自负最终成为自误吗?
穆安之给李玉华剥个葡萄,“这几天你进宫,留些心,看看都有谁在为信安郡主说话。”
“除了我还有谁会为郡主说话啊?信安郡主住楚王府那么久,除去楚世子楚世子妃一家不说,宗室就我去瞧过她。”想想这皇家人也够势利眼的。
窗外风声渐起,桌间红烛摇曳,穆安之笃定,“这次,为郡主说话的人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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