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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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小闲几次三番表明自己的心意，杨思也不再隐瞒，向卢小闲道出了实情。

原来，万国俊向武则天告发，说岭南的流放人员谋反,潘州刺史冯君衡和别驾谈如意包庇流人，并主动要求前往处理此事。

这些年来，朝廷犯罪的皇室和官员家人亲族，被流放在岭南的约有数万人。为了防止这些人造反，武则天准奏派万国俊作为监察御史前往潘州。

万国俊所说的冯君衡和谈如意，出自于岭南大族冯氏和谈氏。

岭南冯氏先祖冯业，是北燕昭成帝冯弘的皇子。北燕被北魏所灭，冯业授父命，带领皇亲国戚与近卫亲兵三百人渡海，投奔了南方的刘宋王朝，被封在岭南。传了四代人到冯宝，冯宝与岭南冼氏联姻，百年生聚，逐渐开枝散叶，由当年南渡的三百人，一跃发展为岭南的第一望族。

岭南谈氏源自上古，周武王建立周朝后，追念先圣先王的功德，封殷帝乙长子微子启于宋为谈国，又名为郯国，传国三十六代至谈君，被楚国灭亡，子孙以国为姓。秦汉后期，谈姓家族迁往岭南，成为当地土著。

万国俊的举报，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冯谈两家在岭南势力较大，武则天不得不慎重对待。在派出万国俊的同时，她又秘密派内侍省给事太监杨思，带领手下前往潘州，暗中监视了解冯谈两家情况，并随时上报他们的动向。

于是，武则天，万国俊，杨思，冯君衡和谈如意，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关系圈。

听了杨思的介绍，卢小闲突然觉得，有时候不从是非善恶角度去看待事物，而从亲疏关系和利害关系中去思考，或许才能看到更真实的历史。

他瞅着杨思问道：“杨兄的意思是说，冯谈两家是否有谋反之心，陛下最终如何决断，全在你一念当中？”

“可以这么说！”杨思点点头：“但也不尽然，不过我会如实向陛下禀报的。如果他们两家真的谋反，那是罪有应得。若他们是被冤枉的，那可是成百上千口人的死活呀，我不能不慎重！”

看得出来，杨思算是个有良心的太监。

说到这里，杨思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我们杨家当年也是岭南的名门，虽比不上冯谈两家，可也吃喝不愁。十年前，杨家因人诬告而获罪，百十口子人被杀头的杀头，被流放的流放，转眼间一个数百年的家族便风消云散了。我做了太监才得以侥幸活下命来，现在想想都跟噩梦一般。如今，冯谈两家说不定又要步入杨家后尘，我当然要慎之又慎！”

卢小闲目光忽闪道：“杨兄，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卢兄弟尽管讲来！”

“如果我没猜错，冯谈两家死定了！”卢小闲一语惊人。

“此话怎讲？”杨思听了心头不由一紧。

卢小闲侃侃道：“从太宗皇帝开始，朝廷就一直想削弱岭南冯谈两大家族的势力，圣神皇帝当然也不例外。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放过，不然她就不会派万国俊前来了！既然陛下心里都有了定论，杨兄你又能做什么呢？”

杨思不语，显然卢小闲所说的，他早就想到了。

卢小闲接着又说：“万国俊是出了名的酷吏，诬告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轻车熟路。无论冯谈两家是否有罪，他都可以信手拈来，罗织一系列的罪名。由他办理此事，冯谈两家和砧板上的肉又有什么区别？”

谢云轩在一旁听了心中觉得纳闷，卢小闲看上去玩世不恭，但分析事情却井井有条，让人无法反驳。尤其是这些朝堂之上的外尔虞我诈，他怎么会如此熟悉，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最让人忧心的是，在生死抉择面前，冯谈两家根本没有唇亡齿寒的危机，而是仅考虑眼前利益，互相倾轧。殊不知，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样下去只能被万国俊所利用，必然是死路一条！”

杨思深深吐了一口气：“你说的都是事实，不管怎么样，我要尽我的职责，至少要做到问心无愧，至于最终结果如何，那就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了！”

“你有这样的想法，也着实不易了！”卢小闲拍了拍杨思的肩头，“杨兄，你只管说，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需要你的帮忙！”杨思一字一顿道。

“我答应你，不管冯谈两家是否真的谋反，我一定会查出事情的真相，给你一个交待！”卢小闲伸了个懒腰，对谢云轩和张猛道，“你们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就离开南巴县，随杨兄前往潘州城！”

杨思一脸愧疚道：“卢兄弟，难为你了！”

卢小闲淡淡一笑：“没什么难为不难为的，就算没有杨兄你的事，南巴我也不会再待下去！”

杨思奇怪的问：“你在这里如鱼得水，名声也在外了，为何要离开？”

“你以为名声在外是什么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人处于众，谗必随之。名气越大，越会成为众矢之的，现在是我该走的时候了！”卢小闲老气横秋道。

强龙不敌地头蛇，谈家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会善罢干休？

在与狼共舞的时候，卢小闲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现在只是羊的身份。

杨思瞅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半晌无语：他大智近妖，沉稳如山，怎么看都和他的年纪不相符。

谢云轩一脸深意的问道：“卢师弟，你决定去潘州城，不会是打算到冯君衡手下做事吧？”

“云轩师兄，你不用试探我。你心里跟明镜似的，我去潘州只是过渡过渡，将来肯定还是要去洛阳的，不然你也不会放过我！”说到这里，卢小闲看了一眼杨思，“如果不是因为杨兄这档子事，或许我会做冯君衡的手下。但现在不一样了，要帮杨兄查事情的真相，就必须置身事外才行。所以，潘州城是要去，但却不能投靠冯君衡！”

杨思感激的点点头，关切的问道：“卢兄弟，你打算从何入手？”

“打探消息嘛！最好的无不过三个地方，一是酒肆，二是赌坊，三是妓院！这可是个耗费精力的活计，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为了杨兄你，我豁出去了，到了潘州后我就会挨个到这些地方，去帮杨兄打探消息，绝不辜负杨兄的期盼！”

卢小闲话说的大义凛然，但也很无耻，他甚至在这无耻中产生了一丝快感。

一直以来，卢小闲始终认为，成功必须要具备三个要素：一是坚持；二是不要脸；三是坚持不要脸。

对于这种素质，他基本上是都具备了。

谢云轩用怪异的目光瞅着卢小闲，人可以无耻，但无耻到卢小闲这个地步的，的确不多见。他不得不承认，与卢小闲比起无耻来，他的修为还远远不够。

张猛则显出一副很够朋友的模样，信誓旦旦的对卢小闲说：“小闲，这么艰辛的事情，让你一个人去做，我怎么忍心呢？你放心，我们是朋友，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

听了张猛的话，谢云轩彻底无语了。

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两个人要猥琐到什么程度，才能如此臭味相投？

杨思倒没有谢云轩那样的想法，他郑重其事的对卢小闲和张猛道：“那就有劳二位了，若需要银子，尽管开口便是！”

卢小闲与张猛相视而笑，既能逛妓院，又有人付银子，这样的好事居然真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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