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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顾攸宁的身边是徐元达,这会他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朝那辆乌木马车看去,眼看着那马车外头挂着的木牌上刻着的凤凰标志,徐元达下一惊,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一些,“这是姬家的人?”
可顾攸宁目光和注意力全放在那辆马车上,哪有多余的思绪去搭理徐元达?
自打澄园一别,她没再见过姬朝宗。
那日她让半夏把东西给人送回去,回来的候,她特地问了一声,可半夏是摇头,说东西是交给小厮的,并没有回……她那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觉得里有些空荡荡的,不大舒服。
而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
顾攸宁却觉得自己沉寂许久的突然跳得有些快,扑通扑通,扑通扑通,震得她的指尖都有些发麻了,呼吸好似也跟着屏住了,倘若有人看到她这幅神情,必定猜到什么。
可如今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那辆马车上,连顾婉也是。
即因为姬朝宗的缘故,她丢了这样大的脸面,如今走到哪都会被旁人嘲讽嗤笑,可她是没法恨他……他像是她的神祗,她的佛,她所有孽业的根源。
看到他,她变得不像自己。
忍不住想朝他靠近,即是远远望着也好。
马车停下,早有人迎过去,都是京城世家里杰出的人物,不管他在外头多嚣张多不可一世,站在马车旁都十分有规矩,领头的一是这些人地位高的,梁王府的小郡王寇卓。
梁王是异姓王,很受陛下青睐。
而他这儿更是从小眼高于顶,不可一世,偏偏十分敬服姬朝宗,眼见姬朝宗掀起车帘,便笑问道:“留行,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姬朝宗目光扫过外头的这些人,在看到不远处的顾攸宁,眉微动,可在瞧见她身边的徐元达,眸光便又变得晦暗了一些。
收回目光,算绪平稳地和寇卓搭,“我是来找李成元李先生的。”
“那倔老头?”寇卓一怔,“你找他做什么?”
姬朝宗在外头的脾气一向是很好的,这会也是温声回道:“祖母生辰在即,我想请李先生赐一幅画。”
寇卓听到这忍不住皱眉,“可那老头脾气古怪的很,上回我去求画直接被他的书童赶了出来……”想起这事,他不高兴,又去看姬朝宗,目露担忧,“他会肯吗?”
姬朝宗笑笑:“事在人为。”
他这么说,寇卓也不好再说,随便找了人过去打听李成元所在的地方,等姬朝宗走下马车陪着人往前走,边走边说,“那回头我陪你一起去吧,我这么多人,他总得给我面。”
姬朝宗不置可否。
路过顾家一行人的候,脚下步也没停顿,甚至没把目光往那边多移一寸,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死命克制着自己,看着他一对璧人样站在那边,他浑身不舒服。
恨不得把那姓徐的直接打一顿扔到一旁才好。
眼睁睁看着姬朝宗离开,顾攸宁终于垂下了眼眸。
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了,往日不愿和姬朝宗碰面,每回见到都是躲则躲,避则避,连眼神都不愿和他接触……可刚刚那一路,姬朝宗真的如他所说的一般,没再打扰她,也没再多看她一眼。
她竟觉得有些低落。
“姑娘。”身后半夏像是察觉到什么,轻轻喊了她一声。
这不轻不重的一声倒是正好让她收回思绪,又看了一眼姬朝宗离开的身影,顾攸宁轻轻抿了抿红唇收回目光,“没事。”
这样也好。
她跟他原本不是一路人,本来不该过多接触。
“走吧。”她开口,跟着顾修文等人往前走,没再把注意力往姬朝宗那边放。
……
既然都是认识的。
打京城出来的一群少爷小姐自然都坐在了一道,顾家也在其。
这会那位梁王府家的小郡王以及其他几位世家公陪着姬朝宗去了旁边的一处别庄里,也是这会,大家才知道今日姬朝宗来的原因……安国公府的那位老夫人喜欢的便是李成元李大家的画,是这些年李先生很少动笔,除非至交好友,不然很难请动他。
姬朝宗打听到这位李先生今日在东郊别庄宴客,便亲自过来求画。
不少人感叹道:“世爷真是孝顺。”
“是……”有人看着姬朝宗等人的身影,不由面露担忧,“那位李先生脾气古怪,听说这几年有不少人向他求画都被拒了,也不知道今日世爷不如愿以偿。”
顾筠从小不喜欢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了解,听到这些不免拧眉搭:“不过是画画的,世爷那样的身份,如今都纡尊降贵去求画了,他难道敢拒绝不成?”
这刚落。
原本喧闹不已的一处地方突然便静了下来。
顾筠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看着对面几身穿绫罗的姑娘面露讥诮,下顿觉不好,刚想把圆回来,已经有人讥声嗤道:“怎么说顾家曾经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怎么到了如今这代竟成了这幅德行。”
“那李先生的名声便是城几岁小儿都知道,顾三小姐若不知晓闭嘴,别说出来丢人现眼。”
顾筠哪受过这样的气?当即红了眼。
偏那些人不是郡主是什么家族的嫡女,一身份不知道高出她不少,她里又气又羞,嘴里却一句都说不出。
顾嘉平平日和顾筠互相看不顺眼,可这会见到自己妹妹受委屈,不免也沉了眉,把手里的酒盅往旁边一放冷声回击:“是啊,我顾家再怎么样,曾经也受过几代天的谬赞,不像某些人,怕连天的面都没见过。”
“你!”
刚才说的人被堵得红了脸。
目光扫过顾攸宁又嗤笑出声,“是啊,你顾家多厉害啊,有想谋朝篡位的逆臣贼呢。”她说完嫌不够,柳眉一挑,继续道:“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脸面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敢和我坐在一道。”
这样的——
顾攸宁这些年没少听,可每回听到,她是忍不住会生气,是从前生气是流于表面,如今却学会控制了,如今她也是抬起清凌凌的一双凤目,不带情绪地看着那说的女。
那人显然被顾攸宁眼的冷意吓到了,若不是坐在席上,怕这会都忍不住往后倒退了。
勉强压着里的畏惧,梗着脖继续道:“我说错了吗?你爹不是逆臣贼,有你……”她面向顾筠,继续嗤道:“连李先生的名号都没听过,我真是羞你为伍。”
“喂!”
顾嘉平当场站了起来,“你别太过分了!”
顾修文虽然好脾气,也不愿和女人斗嘴,也不禁沉了脸。他把手的酒盅搁在旁边的案上,看着说的女,从前温和的声音也冷了下去,“陈小姐,我顾家如,用不着外人点评。”
他生得玉树临风,一副翩翩公的模样,倒是让原本咄咄逼人的陈小姐也哑了声。
她的脸变了几变,终是在这位新科状元的注视下败下阵,抿着唇不大高兴地坐了回去。
短暂的风波结束,但显然,席上的气氛远不如前,顾修文看着身边脸色不大好看的弟弟妹妹,刚想起身领他去别的地方入座,见一穿着深衣的小童走过来。
“哪位是顾二小姐?”
小童看着不过七、八岁,却一副老成模样,目光在席上一众女身上扫了一眼,后落在顾攸宁的身上,又问,“您是顾二小姐?”
顾攸宁不认识他,但看着他跟小满差不多的年纪,是点了点头,起身应道:“是我。”
小童朝她拱手,“我家先生请您过去一叙。”
顾修文问顾攸宁,“二妹,你认识他?”见人迷茫摇头,不由又拧了眉,去看小童,“不知你家先生是哪位?”
小童没有隐瞒,大方道:“我家先生便是李成元李先生。”
……
跟着小童离开的候。
顾攸宁有些茫然,虽然她曾经接到过几次李先生的帖,但都是悠山散人的身份,他怎么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难不成是杜掌柜透露了什么?落在背上的目光即离得那么远如影随形,她甚至回想起小童说完那,众人的倒抽气声以及不敢置信的神情。
带着疑惑的情,顾攸宁跟着小童往别庄走,没走到那边听到那边有一众人抱怨着,“有没有搞错,这老头也太难请了吧,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居然不肯!”
“留行,我看是算了吧,老夫人知道你的孝,大不了咱再换其他的礼物,你且说老夫人喜欢的,咱兄弟帮你一起去找。”
顾攸宁这才想起,姬朝宗今日是来求画的。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前看过去,别庄门前站着十几青年,都是京城有名的儿郎,这会却在外头吃闭门羹,这些青年相貌都十分英俊,可顾攸宁是一眼注意到了间那身形颀长,连背影都带着居高气势的男。
不似平日面对她的恶劣。
男人在烈日底下也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和笑容。
顾攸宁想他私下的样,估计这会男人里早不耐烦了,偏维持着该有的样,觉得好笑,却不是从前那样的嗤笑,而是忍不住想弯下唇角。
姬朝宗的确早不耐烦了,不是祖母喜欢这人的画,他早甩脸走人了。
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姬朝宗回眸往身后看,瞧见顾攸宁的身影,他是有些诧异的,尤其见到她唇边和眼的笑,更是惊讶不已……认识这么久,他没见过她这样的候。
想挑眉,可想到两人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又死死压住了。
“留行,你在看什么?”寇卓看到他回头,也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看,“咦,这不是顾攸宁吗?”
“谁?顾攸宁?”
旁人一听到这也纷纷回头去看,“真是,她怎么来了?”
顾攸宁曾经是京城艳丽的一支牡丹,无数人妄想攀折,即后来顾家落寞了,她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但对于很多人而言,她依旧是他口的一颗朱砂痣。
尤其是年纪比较小的,曾经和顾攸宁在书院相处过的,更是奉她为神女。
这会见到她过来,刚才喧闹不已的一群人不禁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越走越近的顾攸宁。
大约也察觉到身边人是什么样,姬朝宗终于是忍不住沉下眉,里有些烦躁,脸上的表情也没遮掩,他生得五官深邃、棱角分,平日摆出那副温润的样好,可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是让人发憷的。
顾攸宁倒是不怵姬朝宗这幅模样,当他是不高兴她的出现。
口像是被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下,又见旁人也都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掩去,重新换作从前那副不近人情的样跟着小童往里走,连都没说一句。
“这丫头倒是越来越好看了。”
寇卓看着顾攸宁离开,不由感叹一句,他对顾攸宁从前是有过钦慕,可到底是年少候的事了,如今他早已有了爱的未婚妻,看到从前钦慕的对象,除了感叹也不会有多余的。
他更在意的是——
“为什么她进去?!!!”
旁人一听这也从惊艳的思绪回过神,看着顾攸宁已经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不由面面相觑,对啊,她怎么进去的?
……
顾攸宁进去之后才发现别庄里来的人可真不算少。
十几人席地而坐,效仿从前的大家都穿着宽袍大袖,周遭有相貌清丽的女煮茶抚琴,而那些大士侧头交谈,或是直接弯腰从底下的河舀一杯酒,大约是早先知道李先生去请人了,听到通传声,围绕着流水曲觞的一众人纷纷侧目,待瞧见是小丫头,众人不由愕然。
有跟李成元关系好的,不由笑道:“你不是说是让你十分欣赏的同行,怎么……竟是这样一小丫头?”
先前被外头人议论不止的李先生穿着一身灰色长衫,看着是一十分普通的年男人,可他双目清亮,这会闻身边好友也不多谈,是笑着把目光看向离他越走越近的顾攸宁。
顾攸宁早习惯被人围观了,这会被这么多人看着,倒也不惧。
神情自若地往前走。
待走到李成元面前才敛衽道:“李先生。”
又同其他人一礼。
虽然不清楚李成元为什么请她,但在场的人是纷纷朝她回了礼,他平日相交从不看年纪、身份、性别,看符不符合对方的胃口,这会见顾攸宁神色自然、仪态大方,下不禁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李成元等他见完礼便笑着问顾攸宁,“丫头,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来吗?”
顾攸宁默了默,是如实道:“大约猜到一些……”一顿之后又问人,“是杜掌柜同您说的吗?”
惟芳斋的杜掌柜,在场的人都认识。
不禁都放下手里的酒盏,好生听两人说起来。
“你别怪晦如。”李成元笑着和他解释道:“是我对你好奇,那日便托他帮我请你画一幅画,你去送画的那日,我也在。”
画?
顾攸宁一怔,她隐约有了猜测,不等她开口,李成元身边的男率先说道:“你说得是那副持莲观音赤足像?那不是悠山散人画的吗?”
悠山散人这名号一出来,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议论起来,他的目光在李成元和顾攸宁的身上徘徊,脸上是藏不住的难以置信,“这丫头便是悠山散人?”
顾攸宁以前不想让旁人知道,是嫌麻烦。
如今既然被揭穿了,倒也不必再隐藏什么,而且她里也清楚,在场的这些先生都是品行上佳的人,自然不会往外传道多余的……“是,我便是悠山散人。”
听她应声,众人不由唏嘘感叹,李成元倒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样。
请她在一旁入座,因她是女,也没让人奉酒,让人把煮好的茶送过来,又同人说道:“你别介意,我这些老友都对悠山散人十分好奇,我听人说今日顾家的晚辈也来了,便冒昧着人去请你过来。”
他言语温和,一点都不似外人议论的那般不近人情,顾攸宁原本仰慕这位李先生,自是不介意,温声回道:“没事的,原本也是我不对,几次都拒绝了先生的邀请。”
两人说着。
外头小童又进来传,“先生,外头那些人在。”
李成元身边的褐衣男人皱眉道:“他倒是坚持,东霄,不如你随意点一笔着人送出去好了,也省的闹了我的兴致。”
李成元画画全凭情,且不管对方是皇室宗亲是世家大族,他若不想画,便是天王老来了都没用,这会刚回绝,却听身边少女踌躇道:“李先生,我不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李成元对顾攸宁十分欣赏,若不然也不会多次邀请,这次更是亲自着人去请过来。
“外头那位姬大人是……”顾攸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比较好,想想便用“朋友”去代称,“他之前帮过我不少,这次也是想给家祖母祝寿。”
“你的朋友吗?”
李成元沉默了一会,看着少女面上的紧张和希冀,又扯唇轻笑,“也罢,请他进来。”
门外。
“真是气死我了,不是这群老东西名声高,我都想放把火把这宅烧了!”寇卓脾气爆,等了两刻多钟了也没被人请进去,现在早怒气冲冲了。
其余人也是一样。
姬朝宗虽然面色不改,但里也十分不高兴了。
他一向是不吃亏的主,若不是想让祖母高兴,早翻脸走人了。
余光看向身边的姬朝宗,寇卓勉强压了下怒气,低声劝道:“留行,我看那老头是不会见我了,我是走吧。”
姬朝宗薄唇微抿,刚想回答,便见里面出来一小童,目光越过底下众人,“哪位是姬大人,我家主请他进去。”
……
姬朝宗后是一人进去的,一路上目不斜视,直到看到坐在李成元身边的少女,似是白过来,为什么李成元突然会变卦。
袖下的手指微微一动,落在顾攸宁身上的目光也深了一些,是在顾攸宁转头看过来的候,他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脚下步倒是没停,形容疏阔地朝李成元等人见了礼。
因为顾攸宁的缘故,李成元倒也没给他难堪,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求什么画?”
姬朝宗恭声道:“祖母礼佛,晚辈想请李先生画一副观音像。”
李成元的一手山水画广受赞誉,可他自己喜欢的却是人物,原以为这来求画的小也会同旁人一样一副山水画,没想到……他挑了挑眉,倒是有了几分兴致,故意道:“观音像,我可不会。”
顾攸宁一听这便知道他这是在故意作弄姬朝宗,柳眉微拧,刚想帮人说,可男人却已经朗声笑道:“李先生在外流传的皆是山水画,旁人也把您誉为山派的领标人物。”
“可晚辈知晓李先生的观音像也是一绝。”
“您这一生共画过三幅观音像,晚辈不才,曾有幸见过。”
他容貌俊如神,说起来又自然大方,带着独天得厚的气质,当他说的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忍不住落在他的身上,即是李成元这样苛刻的性,听他这番,里对这位世家的成见也少了许多。
他又看了姬朝宗一会。
见他神情大方,任他看着,半会便又笑道:“也罢,那我便允你这一求。”
姬朝宗得了自己想的,大约也知晓这些画界的人不喜欢他这些世家出身的人,刚想告辞却又听李成元说道:“既然你是顾小姐的朋友,一道坐下和我喝杯酒吧。”
朋友?
姬朝宗挑眉,朝李成元身边的少女看去,见她小脸微红,似是在躲避他的目光连头也不敢抬,负于身后的手指微动,他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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