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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三人回到公主府时,司马赋及与雪子耽已于府门前等待许时。一人傍着雄壮威武的赤虬站得笔直如松,另一人则慵懒闲适得半倚在马车车厢上。

秦楼安疾行的脚步微微放缓,这二人怎会同时到她公主府来?

司马赋及看见他们后向前跨出一步,棱角分明的薄唇浮上一抹浅笑,如风动涟漪,倏尔便淡得无影无踪。

秦楼安心下一怔,她都不知司马赋及竟然还会露出如此和煦温暖的笑。大概也只有当他看到月玦的时候,才会笑得如此真实。看来这次,司马赋及来此必不是找她的。

几人走近后,雪子耽也离了车身直直站起。秦楼安看他适才与司马赋及相距不过三步之遥,又是同朝为官,然二人看上去却没有任何交谈,浑似两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今天这是刮了什么风,竟然把司马将军与雪国师一同刮到本宫府上来了?”秦楼安笑了笑站到二人身前,“二位皆是本宫父皇的肱骨之臣,既是来访,何不进府等候,站在这府门口,倒像是本宫怠慢二位。”

二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差异,然也只是瞬息之间,大概是因为她现在一身男子装扮,看上去有些奇怪,至少不像个公主。

“臣依旧是奉皇上之命,给玦太子送折子的。听公主府上府卫说,公主与玦太子一早便出门了,主人不在,客人焉有登堂入室之礼,遂与大将军在此等候了片刻。”

雪子耽看了眼月玦,回头命车夫将车中折子拿出来,比起前几日堆积如山的塘报奏折,现在已少了大半之多。

“有劳国师大人辛苦一趟。”

月玦接过后客套一句,对于这样的场面话,雪子耽也不以为意,淡淡道了句告辞,便转身钻入车厢中,车帘落下,马车朝皇宫驶去,为做半刻停留。

“国师大人可真是日理万机,半刻闲暇都抽不出来,都没来的及到府中歇歇脚喝杯茶。”

看着马车驶去的方向,秦楼安自觉雪子耽这次走得如此匆忙,是有些反常。前几次他到她府上,总会到祈慕院待上几刻,这次为何连府门都不进?

难道是因为司马赋及也在?

秦楼安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司马赋及,笑道:“那不知大将军此次到我府上,又是有何贵干?难不成也是找玦太子的?”

司马赋及冷漠一点头,看向月玦:“随我来。”

“随我来?”秦楼安看了眼月玦,又看向已半转过身去的司马赋及,“怎么,大将军有什么话还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非要与玦太子私下谈才行?”

司马赋及回眸看了她一眼,却并未回应,只是淡淡看着她身旁的人。

“公主且先行回府,赋及...或许是有什么私密事要与我说。”月玦说着,将手中奏折往秦楼安手中递了递。

两个大男人之间还能有什么私密事,月玦站在连敷衍她都不想敷衍了吗?编理由都不肯用心了。秦楼安瞪了二人一眼,将月玦手中的折子接过,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同意。

二人一前一后走后,身后楚妖上前来啧啧两声:“公主,你还真是连男人的醋都吃啊。其实根本有没这个必要啊,太子殿下说的倒也不假,男人之间的秘密多着呢!”

“吃醋?”秦楼安紧拧了眉,看着笑得一脸揶揄的楚妖,轻哼一声说道:“开什么玩笑,本宫有什么好吃醋的?他们是同门师兄弟,有秘密也正常,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为什么不说给公主听,公主不开心了?”楚妖挑眉娇笑,声音里带着狡黠,“都说了是男人之间的秘密,那自然不能当着公主的面说了。不过,我倒是好奇的很,公主吃醋,心里不舒坦,到底是因为太子殿下,还是因为司马将军?”

“因为你。”

“什...什么?因为我?”

楚妖目瞪口呆得指着自己的鼻尖儿,见秦楼安瞪他一眼后便甩袖朝府里走去。楚妖反应过来她是开玩笑后轻笑几声,拢了拢肩上的包袱跟进府中。

司马赋及与月玦并未走远,就在公主府附近一处僻静的巷道里。

见司马赋及停下后又不说话,月玦开口主动问:“怎么单独叫我出来又不说话?你我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直言的吗?”

司马赋及闻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月玦,“这是杨昭托我交给你的。”

“杨昭兄醒了?”月玦接过信,倒确实是杨昭豪放又潦草的笔迹。司马赋及点头,又道:“前日我去尚安寺搜查之时,他就已经醒了,只是受的内伤未曾痊愈,还需静养几个月。”

月玦看过信后,面色略有沉重,将信折好放入袖里,“杨昭兄能如此快醒来,多亏无妄大师出手相救,现下我不能当面与大师道谢,有劳赋及,再去尚安时代我谢过。”

“不必放在心上。”司马赋及朝他置有书信的左袖看去,月玦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将信拿出来递给他,“在尚安寺时,杨昭兄便劝说我离开西风,现下又在信中剖陈利害,催促我回东景。”

司马赋及接过信粗粗略看一遍,将信还回去:“或许,你真的该回东景了。如今西风暗流涌动,塞北西南局势混乱,洛城代衡蠢蠢欲动,你再留在西风,难保深陷其中不得脱身。秦昊允你查看西南塘报,便是要拉你下水。”

“赋及误会了。”月玦淡淡笑了笑说道:“并非是他要拉我下水,是我自己非要趟这淌混水。此次西南战乱,绝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前去平乱的又是骋平军,我怕稍有不慎,大萧最后薪火,恐要没于西南。”

骋平军,从来便不姓秦。

司马赋及闻言定定看着眼前人,沉默良久,才说道:“前日搜查尚安寺时,曾于地道中假元池藏身之处发现一些焚烧未尽的书信,信中便曾提及西南。然具体涉及西南何事,却因书信烧的太严重已看不出。不过可以断定,二者定有联系,我已决定亲自前往西南。”

“尚安寺与西南战事?不知搜到的书信残片,可曾带回来?”

“在京机厂中,你若想看,我可命人送到公主府上。”见月玦点点头,司马赋及迟疑片刻又道:“你当真要继续留在西风?”

“有何不可吗?赋及是在担心,我留在西风,会妨碍到你与谢荀行事吗?”

谢荀住进司马赋及府中,无异于向一直拉拢谢家的秦昊与代衡表明立场——他的选择,是司马赋及。

如此做,又无异于引得两处同时忌惮,既然谢家选择依附司马赋及,这与皇上与瑁王来说乃是有害而无利,得不到便毁掉这种事,他们完全做的出来。所以谢荀如此做,颇有破釜沉舟的意味,恐二人是要有所行动了,他们等的,也已经太久了。

司马赋及怔了片刻,瞥目看向一侧巷道泥土斑驳的墙根,“你与公主似乎十分要好,如果我真要做什么,恐你夹在其中,左右为难罢了。你说过,如果我对她动手你会拦着,那如果是她要杀我,你又当如何?”

“公主她心地宽厚,且对你颇为青睐,不会——”

“你这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说话的底气都如此不足,可当真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司马赋及重又看向月玦,“她若是知道我的身份,纵是再心地宽厚,亦会选择斩草除根,那点所谓的虚无缥缈的青睐,又算的了什么?”

二人一时静默无言,死寂散在风里,似幽灵般在巷道中飘荡。

司马赋及凝着月玦低敛的眉眼,良久,从怀中取出几枚玉瓶递给他:“别耷拉着个脸了,可真不像你。这药我已经亲身试过了,对你身上的疤也颇有用,收好。”

看着司马赋及将六七个玉瓶往他手里塞,月玦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长兄如父,我身为你的师兄,如果有人要杀你,我自然是舍命保护你。”

司马赋及停下正要往他怀里塞瓶子的动作,剑眉蹙起看着眼前笑得恨不得比哭的还难看的人,“若不是你身子骨不好,就冲你适才这番话,我定要揍哭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敢在我面前说长兄如父这种话了?就这么喜欢给人当爹吗?”

“怎么,大将军前一阵才亲口叫的师兄,现在又忘了?至于当爹——”月玦抬手摸了摸司马赋及的头,笑道:“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倒不介意多养两个儿子。”

司马赋及闻言,没说愿意,亦没说不愿意,只颇为无奈的笑了笑。

虽然听上去是有些吃亏,然听到他肯保护他,沉在冰底的一颗心又渐渐生出暖热,身体里的血,似乎又开始流动。

“你此次来公主府,便是要将此些祛疤的药,以及杨昭兄的信交给我?”

见司马赋及点点头,月玦看了看手中玉瓶,与谢容送与公主的一般无二,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虽然他并不需要这些,然又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收下了。

司马赋及似是看出他没打算敷用,便说道:“此药药效显著,敷用三五日,纵是陈年旧疤亦会褪色,你既收了便要好生敷用。五日后,我可是会查看的。”

“...倒也不必。”

“不行,要用。”司马赋及态度坚决。

“...是。”月玦无奈妥协。

二人心底各自有事,然却都默契十足的选择不提不说,一同出了巷道往公主府走。

看到府门前静静等待的赤虬时,月玦想到一事,问道:“你与雪子耽在此等候时,可曾说过什么话?”

“他曾问我哪里人士。”

“嗯?”月玦沉疑一声,雪子耽为何会突然问司马赋及出身底细,“那你是如何说的?”

“懒得骗他,便没说。”

“...雪子耽乃是雪机子的徒弟,因他师父的缘故,令他对你我以及谢容怀有些许敌意,一心想着胜过我等。你素日里与他同朝为官,莫要与他因政见不和等事而起冲突,免得徒惹麻烦。”

“师父与雪机子的事倒是有所耳闻,只是他要胜过你我,未免太自不量力。”

“雪子耽并非庸碌之辈,不可轻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只记得莫去招惹他便是了。”

二人回到府门前,司马赋及拉过赤虬的缰绳,看向月玦道了声知道:“你啰嗦起来,倒真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父亲。”

月玦听此无奈笑了笑,倒不是他想啰嗦,只是隐隐觉得,雪子耽不会平白无故过问司马赋及的身世,可偏偏他的身世,又是绝对不可问之事,莫非是雪子耽已经开始有所怀疑?

二人又与府门前说了一会话,司马赋及答应再来给他送书信时,将这几日审讯采桑等人所得到的消息一并送来。

其实这些人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众人早已是心知肚明。是不过是不知从何处下手,才能一刀切入命脉。

“替我告知杨昭兄,且让他放心,我自心中有数。”

司马赋及应下,利落的翻身上马,又看他一眼后,轻呵一声策马朝城南而去。

月玦回到祈慕院时,伯玉甚是焦急的站在院门口左右张望,见他回来迎上去,说道:“玦太子,您可回来了,公主...已经在屋里等您很久了,好像还生气了。”

“好,我知道了。你暂时先去别的院里逛逛吧,免得引火上身。”

“引火上身?”伯玉朝屋里看了一眼,明白了月玦的意思,“若是公主当真发火,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我得留下来保护玦太子啊!”

“不必,倒不至于要了我的命。你且去木江住处,暗中看好他。”

木江?伯玉闻言脸色严肃起来,点头应下后便朝外院而去,只是临走前又嘱托月玦一句女人都爱听好听的。

好听的?

月玦笑了笑,朝屋里走去,开门便见秦楼安坐在三足圆桌后面的凳子上,正冲着门等他回来。

“公主。”

月玦把门关上走到桌前,秦楼安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说道:“站着做什么,坐下说话。”

秦楼安语气无波无澜,听不出半点怒意,然月玦心里,反而愈加不安。

“听小德子说,今早柳惜颜曾求你给她安排马车,要回极欢楼取东西?”

“嗯?”

公主都不过问一下,他与司马赋及说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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