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本事（5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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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绝灭王这番说话，究竟是真心实意要给予最后的怜悯，抑或仅仅是借机嘲讽以发泄胸中怨愤。所以对于大魏天子百里咸宁来说，最佳的应对方法，其实就是不应对。

当然，对于他这位阶下囚，在场众人之中，也没哪个会把他当回事的。所以不管他是说话抑或不说话，根本没人在意。

白鹿向天子看了两眼，回首又问道：“王爷，为什么开启伏羲深渊，需要用到这个皇帝？又要举行什么祭祀？”

绝灭王并不说话，只是向张玄静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来解说。这位龙虎山张天师当即站起，满面笑容地道：“贫道张玄静，乃龙虎山天师。咱们龙虎山乃是正一道的正宗嫡脉。恰好，当年谱录《九龙宝典》的两位先辈——袁天罡与李淳风，正好就是我们正一道的人。所以对于《九龙宝典》，贫道所了解的，也要比普通人更稍微多一点。

开启伏羲深渊，为什么需要用到天子呢？道理很简单。因为伏羲深渊之下，乃是九龙地脉。天有天命，地有地脉，人有人气。为帝皇者，上应天命，下合地脉，中系人气，分而为三，聚而为一，冥冥中紧密相连，不可分割。

所以，要打开伏羲深渊，便必须在深渊入口处施展秘术，让这小皇帝身上的皇者之气，和深渊之下的九龙地脉——更严格地说，是和深渊下的中原龙脉——相互产生感应。这样一来，中原龙脉就能打开深渊了。

然后，就由贫道再次施展秘法，则中原龙脉就能吞下皇者龙气，提前补益自身。如此一来，当然可以更有力量去夺取龙珠了。”

一番话说完，张玄静悠然自得，抚掌轻笑。显然对于“只有自己才能办到这件事”，感到十分得意和自豪。

白鹿没理会张玄静这种类似于小人得志一样的态度，反而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番说话中的关键。她那双秀眉又是向上一挑，问道：“天下划分为九界，一界便对应一道龙脉。身为皇者之人，便能吸引对应本界的龙脉，从而开启伏羲深渊。这样说的话……”

炯炯目光逼视着张玄静。白鹿缓缓道：“岂不是我们大汗，也能开启伏羲深渊？”

张玄静一怔，赶紧道：“当然是可以。但从理论上来说，一界皇者和龙脉相互感应的时候，自身的魂魄会融入龙脉意识之中，就相当于得了离魂症的病人一样。无论外界发生任何事，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即使有人拿着刀子，当面一刀看过来，这人都根本看不见，更没法子抵挡闪避了。所以，帖夫人该不会愿意让大汗冒这个险吧？”

白鹿冷笑一下，不置可否。问道：“那么之后呢？龙脉吞噬皇者龙气补益自身，这皇者又如何？”

张玄静理所当然地道：“为人君者，皇者之气与血脉相连。气失而人亡，那是顺理成章的事，不必多说了吧？”

白鹿缓缓道：“这样说的话，如果王爷利用我们大汗打开深伏羲渊，再杀了我们大汗，让中原龙脉独吞龙珠地气，也是可能的啰？”

“够了，帖慕儿！”

苍狼神情严肃，厉声低喝打断了白鹿的说话。凝声道：“安答不是这种阴险小人。关于这一点，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我更加明白。帖慕儿，立刻向安答道歉！”

白鹿一惊，连忙离座起立，向绝灭王深深一拜，道：“王爷，我是妇道人家，见识短浅，以至于出言冒犯了王爷，请王爷见谅。”

绝灭王淡道：“无妨。弟妹请坐。”

白鹿却并不入座，依然问道：“多谢王爷大度。但我还有一句话想问。龙脉所吞噬的皇者之气，一定要来源于皇者本人吗？当真不可以找人代替？”

绝灭王显然也未想过这个问题，不由得也回首望向张玄静。这位当代的龙虎山天师，沉吟了好半晌，这才缓缓道：“这个么……《九龙宝典》上没有记载。袁天罡、李淳风两位师祖，也未曾对此有过什么推论。不过么……

以贫道看来，父子之间血脉相连，或许以子代父，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个儿子不能是庶出，而且必须已经明确被上一代皇者立为继承人。也就是说，必须是‘太子’的身份，才有机会从父亲身上继承过来一丝皇者之气。这样的话，可能就有机会，用这个太子去补益龙脉了。”

顿了顿，张玄静又打个哈哈，道：“啊，当然，这些都只是贫道的推测而已，不一定准确。哈哈，各位听听就好了，不用当真啊。”

并没有什么人，跟着张玄静一起笑。因为事实上，这的确不是什么好笑的事。相反，在场众多人，几乎都眉头紧皱，不断开动脑筋思考。并且根据所得到的这些情报，来判断自己这边究竟该如何做，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白鹿则又是一笑，道：“这位张天师解说得很好，我们都听明白了。这样说来。开启伏羲深渊，让中原和漠界两道龙脉平分龙珠地气，确实是相当丰厚的报酬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不情之请，想求王爷答应。那就是，相借《九龙宝典》一观。”

显而易见，白鹿这个要求，确实属于“不情之请”了。因为关于伏羲深渊的一切重要情报，都记载在《九龙宝典》之上。而这些情报，正是绝灭王一方最重要的筹码。只有掌握了这些筹码，绝灭王才有本钱和十三翼进行谈判，并且要求得到十三翼的帮助。

换言之，假如《九龙宝典》落入了十三翼手里的话，那么掌握了所有重要情报的十三翼，完全可以甩开绝灭王一行人，自己单干。

和绝灭王合作，漠界最多也只能分到一半地气。但假如甩开绝灭王，那么漠界就有可能独吞所有龙珠地气了。其中好处之大，根本不言而喻。

所以霎时间，绝灭王这边的一行人，都流露出几分紧张、凝重、甚至是戒备的神色。周雪宇冷哼一声，喝道：“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么就不要再提了。如果觉得不满意，不放心，干脆现在就退出，回去沙漠里吃沙子吧。”

九幽神君也怪笑道：“不错。天下共有九界。除去你们漠界之外，还有刀域、剑界、佛土、仙山、大同之国，以及海界等，都可以和我们王爷合作。大汗，帖夫人，请明白一点。这件事，并不是非你们不可啊。”

这话入耳，苍狼倒是依旧神色自若。但其余的十二翼众，却同时面色微变，流露出一片阴沉。

《九龙宝典》，伏羲深渊，九龙地脉，得气者昌，失气者亡……说实在话。这一切事情，他们不知情也就罢了。一旦知情，怎么可能还当没事发生过一样，继续回去漠界过苦日子？

不错，就是苦日子。在很多中原文人墨客眼里，草原大漠就是那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充满浪漫诗意的地方。唯有漠界自己的子民，才知道这种追逐水草放牧的生活，是多么艰难辛苦。

风雪、野兽、还有各种不可测的因素，随时都可能让一个部族遭遇灭顶之灾。游牧生活不但辛苦，而且从来也不安定，充满了朝不保夕的动荡感。

更不用说单靠放牧，出产的粮食有限，也养不活太多的人口。故此草原大漠之上，才会经常发生战争。各个部族之间相互兼并，为的是抢夺对方的生存资源，好增加自己这个部族生存的机会。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草原上的战争，往往极为残酷。战败的一方，女人全成为胜者的战利品。男子不论是否成年，只要身高高于车轮便一律诛杀。这也是草原的常态了。这却并非漠界的人民天生便心狠，实在是恶劣的生存环境，逼得人不能不狠。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中原的常态。漠界的情况，和中原也相差无几。这数百年来，漠界的众多部族相互混战不休，始终没能分出个胜负。直至乞颜部之中，出了一位苍狼铁牧真，情况方才有了改变。

铁牧真是天生的武者，更是天生的无敌统帅。他不但把“长生天神通”修炼至前无古人的“六合一身”境界。而且用兵如神，在沙场上百战百胜，从来未尝一败。

在苍狼的率领下，乞颜部迅速征服、吞并了周边不少弱小部族，实力急速膨胀。时至今日，草原之上十之七、八的部族，都已经被乞颜部所融合进来。只剩余极边远偏僻之地的一些小部族，却也只能苟延残喘，根本无力与乞颜部争锋。乞颜部大势已成。早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大漠之王了。

漠界诸部族相互争战吞并，固然遍地烽火，人人朝不保夕。但漠界统一之后，日子非但没有变得好过，反而比之前更艰难了。因为不打仗，就不会死人。人没死，就得要吃饭。但草原上出产的粮食又不够，那怎么办？

按照漠界数千年来的习惯，这个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集结起军队，南下攻打中原。如果成功了，那么就能得到大批粮食财货，至少可以有几年好日子过了。如果失败，那么就要死掉一大批人。少了这部分人口压力，漠界其他还活着的人，日子也好过了。

可是这种借助战争减轻人口压力的办法，终究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有其它办法的话，谁愿意随便送自己的子民去死呢？

可是恰好就在这个时候，让十三翼众知道了《九龙宝典》的存在。假如绝灭王所说的一切，都属于真实不虚。那么显而易见，这就是能够一劳永逸，解决漠界问题的最佳办法了。只要打开伏羲深渊，让漠界吞噬龙珠地气，那么接下来的三百年，漠界都能风调雨顺，无灾无厄。漠界的子民，也不用再过以往那种朝不保夕，辛苦一年下来，却连饱饭都吃不上一顿的苦日子了。

更妙不可言的，当漠界龙脉吞噬了龙珠地气之后，中原便会因为失气而衰落。此消彼长，到时候，漠界是不是就有可能反过来，征服吞并了中原这片花花世界？甚至乎，九界当中其余的几界，是不是也有可能被漠界征服，化为漠界子民们的牧场呢？

一旦想到这种美好未来。在场的十三翼众，心下都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只不过，要达成这个美梦，关键还在于《九龙宝典》之上。只要能够确认宝典上记载的内容为真，那么接下来……

没有人说话。可是除去苍狼以外，就在这一瞬之间，其余十二翼众都不由自主地双眼发光，甚至连心跳速度也加快了不少。所有人都死盯着绝灭王不放，就似一群饿极了的恶狼，盯着一头老虎。

诚然，在平日里的话，恶狼是绝对不敢招惹老虎的。但假如这群恶狼已经饿到了极致，再捕不到猎物就要饿死，那么即使面前的是老虎也罢，说不得，照样只好招惹一下了。

深深吸一口气，白鹿更不管其余众人，再度开口道：“王爷，假如你是真心要与我家大汗合作的话，那么，便请出示《九龙宝典》，让我等一观。”

纵使在群狼环伺之下，但绝灭王决无半分惧色。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向十三翼众分别暼了一眼。缓缓道：“义弟，弟妹说想要看看《九龙宝典》，你的意思呢？”

苍狼哈哈一笑：“咱们既然结了安答，那么我当然相信安答不会骗我。不过妇道人家嘛，就是这样麻烦的了。安答应该不会在意吧？”

苍狼外表粗豪，但实际上，他心思之精细，决不在任何人之下。事关重大，即使他没想过要甩开绝灭王单干，让漠界独占龙珠地气，但谨慎起见，这部《九龙宝典》的原本，他同样是非看不可的。

绝灭王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外人当然不得而知。他只是淡淡点点头，道：“好。既然只是弟妹想看，那么便看看好了。不过，要看这部《九龙宝典》，也须得有本事才行。”

话声未落，绝灭王探手入怀，赫然取出了一部古书。凝神相看，只见这部古书以无数金丝相互交织成书页，上面以银线巧妙地绣成文字。封面处有九条栩栩如生，颜色各自不同的神龙。旁边正是《九龙宝典》四个篆书大字。

乞颜人虽然粗鄙不文，但在座的十三翼众，却可以说是整个漠界的精英。尤其白鹿帖慕儿，她精通中原的诸子百家之学说，单论才学，决不下于白沙书院的博学鸿儒。故此这四字篆书，她看得明明白白。再看此书，虽为金丝银线织就，但明显透露出一股岁月沉淀的沧桑感，相信绝非是近日伪造的赝品。

霎时间，白鹿心跳加速，几乎不克自持。她竭力凝定心神，问道：“敢问王爷，要有什么本事？”

绝灭王淡淡道：“只要能够拿得到书，就是本事。”更不说第二句多余之话，掌心吐劲，《九龙宝典》陡然腾空跃起，直冲大厅屋顶。

一刹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追随着《九龙宝典》而去。同时，所有人也都明白了绝灭王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十三翼若有本事，尽管去拿书。拿得到，就是他们的本事。即使甩开绝灭王单干，亦无不可。但若连本书都拿不到，那么也不必再去想些有的没的了。老老实实，跟着绝灭王一起干吧。绝灭王吃了肉，怎么着也会留下点汤汤水水给漠界的。相比什么都得不到，可绝对要强得多了。

“呼～”

风声忽起，一道身影骤然腾空而起，就似苍鹰翱翔，高飞扑猎。他纵声长啸道：“乞颜十三翼，苍鹰合飒尔，请王爷指教。”更不由分说，凌空一爪抓出，俨然又快又劲，要隔空把《九龙宝典》抓拿到手。

这场宝典之争，摆明了绝灭王与苍狼两大王者都不会轻动。所以胜负关键，便决于双方部属了。绝灭王这边，有以周雪宇为首的舞阳城众人，又有九幽神君和张玄静等。苍狼这边，则有白鹿等十二名翼众。

如今，十二翼众之一的苍鹰合飒尔，率先出手，为这场龙争虎斗拉开了帷幕。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绝灭王这边的人出招应对了。

舞阳城内，有三大护法长老。论辈分，都是周雪宇的叔辈。他们分别是“天霜掌”周仲霖；“雪花剑”周叔雩；“玄冰刀”周季霂。

三大护法长老，最初也是修习周家的镇族神功“无霜诀”和“冰锋剑”。不过由于天资所限，他们都只能凝聚成六尺冰锋，始终无法突破极限。所以他们各自另辟蹊径，自创奇功。威力之强，决不在家传神功之下。

周仲霖自创“天霜掌”，由外而内，以动功修炼内力。势大力沉，刚猛凌厉，若全力施展，方圆五丈之内，将尽成冰雪世界。

周叔雩把“冰锋剑”进行改良，演化为“雪花剑法”。剑招迅捷轻灵，柔若雪花，寒劲蕴而不露，除非刺中敌人，否则绝不吐劲。一旦吐劲，则寒气侵体，叫人浑身血液凝固而死。名副其实地杀人不见血、

周季霂则弃剑练刀，“创出“玄冰刀”的绝学。这刀法无招无式，全凭一股森寒杀性所推动。奇锋暗藏，杀性如狂，最是狠辣无情。

三大护法长老对周家忠心耿耿。既然家主周雪宇决定投身于绝灭王座下效力，三大护法长老更无半句质疑之语，无条件跟随效力。

更何况听了刚才席间众人一番说话，三大护法长老早已明白《九龙宝典》关系重大，绝不可落在十二翼众之手。眼见苍鹰合飒尔动身去拿取宝典，三大长老之首的周仲霖面色一沉，手掌在案上一拍，厉声断喝道：“域外蛮夷，竟敢放肆？给老夫下来！”

声犹未落，案上的酒壶陡然应声破碎。壶里酒水并不落地，反倒腾空而起，凝结成一块巨大的寒冰手掌，猛向苍鹰合飒尔背心处印去。合飒尔若坚持要去抓取宝典，那么自己的背心要害，便非中掌不可！

“哼，背后暗算，算什么好汉？乞颜十三翼，者别领教！”

冷哼声中，座上另一名翼众断声轻喝，在自己左侧手臂上一拍。臂甲受力，内藏机关立刻启动，俨然变化为一张长仅两尺的短弓。

这翼众拿起筷子，当作箭矢般搭在短弓之上，“咻～”一箭射出。箭至中途，忽而两分，各自击向那块寒冰手掌和周仲霖本身。竟是一弓两箭，堪称神乎其技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