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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以一部步卒渡水,到了对岸,列阵戒备。

余下的步骑兵马,沿着搭起的浮桥,络绎过河。

濡水、玄水、卢水三条河中,濡水最宽大;卢水最短,也最窄,较易渡过。全军顺利地渡过河面,到达了卢水东岸。这个时候,已近上午辰时,太阳的光芒明亮起来,驱散了浓雾。

浓雾一散,视野顿时开阔。

骑於马上,於河边朝北远观,隐隐可见起伏的山峦,那是横贯了上谷、燕国、北平三郡北部的燕山山脉。燕山山脉起自上谷,西南与太行山隔关谷相望,东至北平郡东界,绵亘数百里。

向南眺看,卢水奔流不息,河的两岸尽是草原、牧场,水草丰美,然因慕容武台率部犯境的缘故,附近草场上的牧民或者投奔慕容武台去了,或者已经赶着畜群逃往远处,故此现下望之,唯余半人高的草海随风起伏,而不见人踪。

卢水南去於数十里,汇入玄水,在卢水、玄水交汇的地方,於两水之中,有一座城,名叫肥如。此城属辽西郡,紧邻北平郡东段地域的南界。这座城背水面山,本是一座重镇,但因为慕容炎从蓟县向昌黎、辽东遁逃,路经此城的时候,放了把火,把这城烧了,并把城内外的胡、唐百姓大多强迫裹挟到了昌黎、辽东,所以就眼下为止,此城等若废弃,并无秦军驻扎。

当然,以苟雄现下的这个歌位置,他是看不到卢水、玄水交汇之地,也是看不到肥如这个已经成了废墟的城池的,更看不到那片废墟周围残留着的已干涸成黑色的斑斑血迹,和已被风沙掩埋的断肢残臂、尸体头颅,——这些都是慕容氏强制当地住民迁徙时留下的杀戮痕迹。

收回北、南眺望的视线,苟雄投目往前。

前边,是开阔的原野,大雾过后,上午阳光的照耀下,可以把之一览无遗。

此片原野,近河处多草场,离河远处,田地、草场俱有;北边颇远是大片的丛生灌木,灌木的附近是些丘陵,跃入眼中,灌木簇绿,丘陵上覆盖草木,亦绿油油,景色甚佳。

苟雄帐下数得着字号的猛将,这会儿都在他的身边,环列侍立。

视线在这些氐羌勇士的脸上扫过,苟雄挑出了两人,令道:“苟壮、黑驴,引甲骑五百,轻骑千五百人,去,埋伏到那片灌木、丘陵中。”

一个黄脸、一个黑脸,两个壮硕的军将应诺,领下虎符,即还至正在河边列阵的军中,从骑兵里头带出了五百甲骑、一千轻骑,驰向北边远处的那片灌木、丘陵地带。

苟雄又挑出两人,令道:“啖提献、石大眼,你两个各率你二人本部骑,护卫我主阵的两翼。”

被点到名字的两将接令,亦还军中,各引本部骑分至主阵两侧。

“苟安。”

这回被点到名字的,是诸军将中相貌最为雄壮的一个军将,他大声应道:“末将在!”

“你守在我的将旗下!”

名叫苟安的此将闻言愕然,说道:“守在阿兄的将旗下?”

——此将是苟雄的一个从弟。

苟雄没有理他,转视余下的七八个军将,说道:“你们分守主阵各段!”

众军将齐声应诺。

苟安没有得到苟雄的回答,心中不安,追问说道:“阿兄,我守在阿兄的将旗下,那阿兄呢?”

“老子亲自在阵前应敌!”

苟安大惊,说道:“阿兄,这怎么成?你是一军主将……”

“就因我是一军主将,老子才要亲临前线,鼓舞士气!早上渡河时,接到的那道军报你也知道,倍斤部现已快到濡水西岸,我虽在濡水留驻了兵马,可濡水很长,倍斤狡诈,他若声东击西,偷渡过之,濡水到这里,一百多里地而已,则至多两天他就能出现我军身后!咱们必须要把慕容武台一战击溃,不能与他久战缠斗,否则,等倍斤兵到,这仗咱们就要输了!”

苟安说道:“阿兄,你亲临前线,太危险了!”

“过往历战,那一仗,老子是躲在后头了?打邺县时,老子披重甲,亲自攀城!而下这点小阵仗,慕容武台,老子攻邺的手下败将罢了,算的甚么?你不要多说了,守在我的将旗下,务要保证战斗不停,我的将旗半步不移!”苟雄斩钉截铁地说道。

苟安没有办法,只好应诺,他回头望了眼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的卢水,犹豫了下,又说道:“阿兄,一定要在卢水岸边打这一仗么?毕竟慕容武台的兵力不比我军少,万一对战时出现点差池,后头是河,我军可是连撤退的路都没有了啊!”

“这叫‘背水而阵’!置之死地而后生,懂不懂?”

“我在‘教武堂’时,曾听唐儿腐儒讲过这话。”

教武堂,是蒲茂在攻魏之前,设立过的一个专面向军中诸将的学校,聘请晓达阴阳、精通孙吴兵法的士人给召集到校的中高级将校们授课。——只不过,后来因氐羌诸将反对的声音太大,这个名为教华人兵法,其实是带着唐化氐羌将校性质的军校没办太久就停课告终了。

苟雄说道:“那教武堂的老师固是没用的书生不错,但这话不错。背水列阵,乃才能促使兵士拼死进战!后有河水,老子在前亲自杀虏,只要你们不畏缩怯战,这仗咱们就赢定了!”

苟安等将大声应道:“敢不从大人进战杀虏!”

侦查慕容武台部位置、情形的斥候鞭马回来,到苟雄近前,下马急禀:“白虏离我军不到十里地了!他们应是已知我军在此布阵,停下了前进,也开始布阵,料至多午后,就会攻我!”

苟雄令道:“命警戒部队提高警惕,令各部加紧列阵!候阵列成,就地休整。”

到底不放心,等军将们各赶去阵中之后,苟雄亲带了数百精骑,出到阵前,加入到了掩护主力列阵的部队中。

……

去掉灌木丛、丘陵地带埋伏的两千骑,再去掉两翼的各两千骑及布置在主阵后头的千余预备队,苟雄的主阵由大约一万五千兵士组成,其中多是步卒。整个的主阵东西长达数里。数里的阵型,并非是一贯纵之的,又分成了几个小阵;每数千兵组成一个小阵,小阵与小阵间有通道为隔。主阵的后方离卢水两三多里远。苟雄的将旗竖立在主阵正中靠前的地方。

直到阵型列成,未见慕容武台部来攻。

只有过一支人数不是很多的慕容鲜卑轻骑,远远地驰来,眺看了一番,然后便就返回了。

这支慕容轻骑,必定是慕容武台或者慕容军中的某个高级将领过来观察秦阵的,肯定是因为见苟雄戒备森严,无有可趁之机,故此只看了看,没有紧接着派兵来打。

……

秦军兵士阵型列好,原地坐下,吃了些随身带的胡饼、奶酪;骁悍能战的营头,额外得到了分下的干肉,吃完饭,休整了一个多时辰。

未时末,正是阳光最炽热的时候,先是斥候们如飞地冲回,继而东边天空惊窜起了一群群的鸟雀,散满了半个初秋的蓝天,随之,似乎感觉到地面传来了微微的震动。

不必再等军官们的命令,秦阵士兵也知,慕容鲜卑的兵士开始进攻了。

百余个甲士簇拥一人,经过小阵间的通道,从后头上到前边,停在了主阵中间最前。

阵列成之后,临阵之前,按照军法,是禁止兵士交谈的,违令者斩,但在那人到了阵前后,却一层层得到上头命令的各小阵中的诸级军吏,主动大声喊起:“将军亲至前阵杀虏!”

秦军万余战士的士气,登时拔高了一大截。

飞鸟散尽,东边的地平线上,点点黑影出现。

地面不是似乎,所有的秦军将士都已经是确切地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黑影迅速接近,从一点点,变成一团团,变成一片片,好像只是过了片刻功夫,成千上万的奔马浪潮,伴随着蔽野的尘土,就铺满了万余秦军将士的眼帘;同时,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尖锐的鸣颊声,就如同狼嚎鹰唳,漫天传来,到处都是,填满了万余将士的耳朵。

命令传下,坐地的秦军将士站起身来。

前排的盾牌手、长槊手,在伍长、什长、队率等基层军官的指挥下,支盾架槊,做好迎战准备;后边的刀斧手,战斗经验丰富的活动手脚,战斗经验少的紧张不已,紧紧盯着前列同袍的后背;最后边的弓弩手,或者提弓取箭,或者踩踏蹶张。

鲜卑兵的箭矢率先射来。

秦军的弓弩手旋即还击。

双方箭矢,如似大雨。

这个时候,如果刚好身处在箭雨交集的下头,仰头望之的话,便似是乌云密布。

射入秦阵的敌箭,有的没有发生任何声响,掉落地上,有的则发出“噗噗”的闷响,发出这种响声的,要么是射到了盾牌上,要么是射中了秦军士兵的身体。

中箭的秦军士兵,被射死的不多,大多是受了伤,轻伤的强忍;伤重的倒地,呻吟呼痛。后排的战士向前,顶替被射死或重伤的兵士的位置。

……

鲜卑骑兵远望之如似浪潮,冲到秦军阵近处后,他们的攻势也是如同浪潮。

差不多万余骑上下,分成了两三个梯队。

冒着秦阵的箭雨,这几个梯队皆呈分散阵型,弥布秦阵前头的原野上,前队射箭冲锋一阵,冲不动秦阵,丢下些尸体、落马的骑士,随后侧向转回,换下一个梯队上,如此轮番再三。

这是胡骑的常用战法。

苟雄相当了解。

“这些都是白虏的轻骑,我阵型只要不乱,他们就不敢冲踏我阵的!顶住!”随手折断了两支射到铠甲上的箭矢,苟雄令道。

苟雄所部兵士多是参加过洛阳、邺县等大战的,自是不会被慕容武台部的轻骑给吓到。如苟雄所料,来回冲了几次,见秦阵不乱,那首先冲击的几个鲜卑轻骑梯队相继后撤,如同退潮之水,继之散向两边,露出了结成攻击阵型的慕容武台部的主力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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