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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底揭晓

嘴上有牢骚,面上有不满,心上有埋怨,但毕竟盛情难却。

严宏和池国维还是跟这些厂长、书记们喝了一杯。

他们的这桌酒席也终于呈现出喜笑颜开,一团和气的景象。

如果他们能够抛弃成见,改变态度,就此和大家一起好好品尝一下美食,友好平等的喝着美酒聊聊轻松的话题。

这天他们俩也能像旁人一样能过得不错,而且未必就一无所获。

只可惜啊,人是局限的,人的愚钝也是很难自知的。

人一旦钻进了牛角尖儿,更是不容易钻出来。

在一种不可见的规律下,这两人完全不知悔改,仍旧认不清自己的斤两。

也就不偏不倚的继续朝着自取其辱的方向一头扎下去了。

这不能不说是他们的可悲之处。

很快,在大家兴致勃勃的动筷品尝之下,盘中鱼就剩下骨架被撤了下去。

跟着又很及时的端上来四个热盘儿——酱爆鸭丁、炒鱿鱼、炒鲜蘑、玉笋蕨菜。

严宏和池国维便又开始了扮演专家的吐槽模式,无忌惮的批评起这些菜肴,在鸡蛋里挑上了骨头。

他们先是鄙视这些菜肴用材太过普通,说“坛宫”太过小气,拿家常菜来糊弄人。

跟着批评这几道菜颜色不够鲜亮,连芡汁也没勾,着实的外行。

为什么啊?

其实不为别的,就因为在康术德的身后,在这平板车上,还有三大麻袋装在盒子里的书画呢。

要说今天买画时,宁卫民那叫一个痛快啊。

这通挥金如土,简直把宋主任都给买傻了!

具体说来,宁卫民不但把店里所有四尺以上的黄宾虹,全都包圆儿了。

其他的名家,也是专挑尺幅大的、题材独特的,具有代表性的画作,大买特买。

像齐白石画的、,徐悲鸿画的、,张大千的、,吴昌硕的,潘天寿的,黄胄的,傅抱石的、李可染……

这些好像从未在书画交易市场上出现过的高质量书画作品,皆被他慷慨购下。

此外,还有被他认出来的,杂志曾专题报道过的两幅上拍过亿的作品。

2.875亿成交的潘天寿画作。

以及1.87亿成交的傅抱石画作。

那更是必要收入囊中的东西啊!

说白了,就光这两件儿上拍的东西,再加上黄宾虹那幅2.45亿成交的

就足能妥妥保他后半生吃喝……呸,享用不尽啦。

所以好好琢磨琢磨吧,单凭一幅沈周和一幅石涛,就卖出了一个百亿身家,这小子他能不乐吗?

谁说天底下没有一口吃成个胖子的好事?

他就是乐上三天三夜也不过分哪!

于是周星驰那招牌式的贱笑,便足足提前了十年,出现在了宁卫民的脸上。

甚至到了家里,他还这么乐呢,就跟范进中举迷了心一样。

自然,康术德是越看他越心烦。

“你小子,别笑了行不行?怎么我看你那么别扭啊。”

老爷子终于受不了,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满。

宁卫民却不在乎,一边收拾他的画,一边还照样嬉皮笑脸。

“嘿嘿,没辙,发乎于心,我想忍都忍不住啊。您就容我乐会吧,行不行?我后半辈子,都未必能再有像今天这么美的时候了。”

康术德听了,却愈加显得不屑。

“至于的嘛,你就为了这些画?”

“我都没法说你,咱原本可是来卖画的。可你倒好,钱都拿到手了,你又给人送回去了,反倒又买回来这么多。”

“为什么卖那两幅画,你给忘了?你就不怕搁家里全长了毛儿?”

宁卫民是好言好语解释。

“老爷子,您别这么说啊,就好像我是糟践钱的败家子儿似的。”

“您得相信我,这些东西绝不一般,后劲儿大着呢。我还嫌买少了呢。要不是为了抓挠东西跟您学本事,我一个子儿也不想留,全买了才好呢。”

“长毛?长不了毛儿。一会儿,我就把鱼缸都弄走。从今往后,我屋里连尿盆都不搁了。我还得出去,专买几个大樟木箱子放他们。等过两年,我再找个单元房来安置它们。”

“您信不信,只要我精心,每隔半年出来展展,挂挂。十年八年,这些东西还是东西。飞不了也坏不了……”

但他的这番打算,反倒让老爷子更嗤之以鼻了。

“什么?你还想弄个单元房?就为搁置这些小字辈儿的玩意?你还真敢想。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买都是什么啊?就没一件儿年头比我岁数大的。”

“尤其齐白石,民国时候,他的扇面比旁人贱一倍,两块一个,都没人要。你居然肯花二三百买他,也太能糟蹋钱了。”

“论起来,齐白石还不如这吴昌硕、王雪涛呢。可即使是吴、王,那也得再过三代人,他们的画才能算是件儿东西。我把话放这儿,书画这东西呀,和瓷器一样,也得越古越好。王时敏他永远压不过文徵明去,你懂不懂?”

“我说你小子,也甭跟我学了。就冲你这份眼睛一转就一歪主意,还不听人劝,我教不了你。哪怕我帮你挣出再大的家当,也得早晚让你给造干净了。”

“切,早知道你小子闹这出幺蛾子,还不如我一个人来呢,再怎么也比这么糊里糊涂打水漂强啊……”

可老爷子越这么说嘿,宁卫民还越乐。

他一点都不气不恼,反倒还劝上师父了。

“老爷子,息怒息怒,您说的我好好听着呢,可您别把自己气坏了呀?”

“打什么水漂啊。我真得劝您一句,论老玩意,您是绝对的专家不假。可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古的好。要不,那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怎么说啊?”

“就拿我买的这些书画说吧,我承认年份上是不能和古的比。可正因为如此,您才不能用衡量古物的办法去判断呢。”

“至少近代书画的好处是,艺术内涵更容易被今天的人理解,更容易受人喜爱和追捧。而且这些画家的作品存世量大、价格又低,更便于人们为了增值保值投资。”

“说白了,这些字画上涨的原理,就是跟我买邮票的道理是一样的。在于坐庄做市啊。只要古画价格继续往上走,这些画就会产生比对效应追随后上。甚至因为有人暗中干预,涨得要比古画快得多。不信您就慢慢等着瞧啊……”

宁卫民是很有耐心地在解释。

但老人的特点就是不容易被年轻人说服。

康术德更多代表了过去,许多思维意识都难以做到与时俱进,就更别说谈及超越年代的认知了。

所以听不进去是很正常的。

“屁话,我都这岁数了,我能等你多久?十年,二十年?你少拿你歪理邪说糊弄我。我只知道物以稀为贵,越少越值钱,从没听说过东西越多越好的……”

宁卫民咽了口吐沫,为师父的固执,多少也有点无奈。

“哎哟,我的老爷子啊,物以稀为贵,不是绝对的概念。多与少的意义在于比对。”

“那不是说一件儿两件儿就是少,千件儿万件儿就是多啊。东西的数量,那得跟有多少钱愿意买这些东西来比对啊。还得看这些东西中,到底有多少能用于实际交易的。”

“我不是跟您说了嘛,今后什么东西热不热,俏不俏,人为干预成分更重。不会再像过去了,只凭眼力寻找,物件越古越好,然后作等被动升值,或是货卖识家。”

“今后所有的文玩类、类的物件,都会有一个相同的新名字,叫做‘筹码’!”

宁卫民可谓点透了未来文玩交易市场的核心本质了,尤其是国内的市场状况。

但即使如此,那也是白费吐沫。

因为康术德别说琢磨了,根本连听都懒得听了。

“吹吧你,可劲儿吹,论吹牛你是我师父!你说什么是什么。好小子,孙猴儿都开始教唐僧了。那好,打今儿起,就算你出师了……”

那么对老爷子如此的态度,宁卫民也只能来最后一手了。

“哎,您这就没劲了。不是您头两天跟我说的,‘兹要看好了,觉着有把握,你就尽管出手。吃亏不要紧,也是长学问’啦?我这还没吃亏呢,怎么您就先不干了?”

“老爷子,咱这么说吧,老东西您要说不对,我连个屁都不敢放。可新东西,我还就有点小不服了,真想跟您滋扭滋扭,叫叫板。要不咱爷儿俩打个赌怎么样?”

“就我那邮票,明年之内,价钱若不能翻两跟头,我就把我所有家当都赔给您怎么样?而且从此无论任何大事小情,我一概全听您的,哪怕您告诉我煤球儿是白的,我也给您可着白煤球买去。您说去打狗,我绝不撵鸡。”

这激将法可有用,康术德果然来神儿了。

“嘿,够下本儿的啊,这海口夸得可有点意思。那我要输了呢,我赔给你什么啊?”

宁卫民也是张口就来。

“那好办啊,要是您输了,您手里那三件儿玩意,就得输给我一件儿……”

没想到随口一说,却惹出剧烈反弹,老爷子居然当场急眼了。

“呸,想得美!你小子。我说的呢,这你就不对了。”

“你怎么惦记我手里的东西啊?咱不是说好了嘛,卖画的钱归你,那三件瓷器可都是我的,从此两不相欠。”

“不行啊,那几件瓷器我可舍不得再撒手。”

宁卫民只有赶紧改口。

“好好好,要不然这么着,您要输了,就再找个其他的玩意给我行不行?还有从今以后,您就不再干涉我对某些事的执着,得尊重我自己的意见……”

“嗯,这听着还差不多……”

老爷子总算认可。

“不过你可想好了啊。说出的话,可就收不回了。还是那句话,别打马虎眼。”

宁卫民坦荡极了。

“您放心,我心里有底,绝无反悔。我总不能为了保住眼前的这几个铜子儿,就把金山银山丢了。”

“切,瞧把你狂的。不就几十张破画儿,一摞破邮票嘛,也就你当宝贝。还金山银山呢?我看你是鬼迷心窍,执迷不悟啊。做梦去吧!”

“您别说。我还就爱做梦,万一梦想成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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