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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的道理就在这里,文字总是难免带有作者的主观意图,难免离了真实,书看多了如果不知应用,一旦进入到现实生活,就会处处碰壁,很容易变成书呆子。
行万里路则不同,因为这样的人已经开始了眼见为实的实践,总比死读书的人接近了些许现实,可行万里路看到的终是死物,山山水水虽然千姿百态,却无有情志,哪里能有人心复杂。
真想了解这天地之间的光怪陆离,还是要阅人无数才行。只要把人看够了,再看鸡汤文就不会热泪盈眶,再看厚黑学也只是一笑置之,明白了明与暗,好与坏天然的伴生关系,也就不会再对世上那些所谓不合理大惊小怪了,心平了,气也就和了,心志也就成熟了。
陈戒来此世上十几载,书看得比同龄人多,可也谈不上行万里,更谈不上阅人无数,怎么他就没变成书呆子呢?
简单说,他还是个学生,还没离开这座象牙塔,虽然受着束缚,却也受着保护,现实的残酷他暂时无需体悟。
往深了说,是陈国刚预防针的功效,陈戒开蒙的时候,父亲就告诉过他,尽信书不如无书。
同样是唐朝历史,《旧唐书》对武则天的评价明显正面得多,而《新唐书》则是对她口诛笔伐,为何?因为《旧唐书》是唐人所著,自然要给唐皇的母亲留点面子,《新唐书》是宋人所著,自然无此顾虑。
立场不同,笔下的情绪自然也不同。同样一个历史人物,后人的评价却是天壤之别,谁对谁错?
陈戒不想纠结这些因立场带来的偏颇,没意义。对武则天的评价史书虽有差异,可大周朝是真的吧,武则天称帝是真的吧?不管史官立场如何,对于这些史实,大家的意见总是一致的吧?
有意见一致的地方就行,陈戒读书只看这些。
至于那些带有立场的评价,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嘴把事,碰上喜欢武则天的人,陈戒就聊武则天好的地方,碰上讨厌武则天的人,他就聊她不好的地方,反正都是书里有的,陈戒只是引述。
对于陈戒而言,他对武则天并无好恶,甚至无感,他做的只是随顺周围人的好恶。陈戒这种左右逢源的功夫应该是遗传了吕国萍的本事,只不过他对这些嘴皮子功夫没兴趣。
马天来见义勇为的事迹很快传回了华强一中,只是一篇文章,就把他在同学眼里的印象彻底扭转过来。人都是健忘的,就连高一五班的学生,也不再计较他陷害马老师的事情了。
“看来咱们错怪他了。”
“肯定是他爸背后搞得鬼。”
“我看他本质不坏,要不是爹妈惯得太厉害,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宣传栏上贴着马天来见义勇为的文章,一群学生正在下面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冯诗楠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文章。
“救人这事应该是真的,至于动机,那就不知道了。”陈戒悠悠回道。
“虽然文章写得太玄乎,可是救人的动机总归是好的吧?”
“事实是事实,但是过程和动机都是可以修饰的,这是我读历史这么多年的心得体会。”陈戒忍不住笑了起来。
冯诗楠眯他一眼道:“看你平时一本正经的,可这件事上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这话确实容易让人误会,如果不是你问,我肯定藏在肚子里。我不喜欢撒谎,现在你问了,我也只能实言相告。为了打消你的误解,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呦呵,你还举栗子,那我要不要举个花生?”冯诗楠说完笑了起来,原本严肃的气氛突然变了味道。
“你还听不听我举例子了?”陈戒斜着眼道。
“你想说,那我就听听呗。”
“严肃点。”
“哦哦,严肃严肃。”冯诗楠立刻把脸绷了起来。
见气氛到位了,陈戒问道:“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看到一个人从桥上跳了下去什么感觉?”
“啊?”冯诗楠没反应过来,“这就是你举的例子?”
“回答问题。”
“我又不是重度抑郁症,我哪知道。”
“那我解释一下,重度抑郁症患者,精神世界非常痛苦,经常带有严重的失眠和轻生念头,这类人,看到别人跳桥会有什么感觉?”
“替跳桥的人难过?”冯诗楠猜道。
“不是。”陈戒摇了摇头,“他会羡慕这个跳桥的人,因为那个人终于解脱了,可他还要在这个世上受罪。”
“啊?”冯诗楠实在理解不了这种思路。
陈戒继续说道:“现在加个条件,如果这位重度抑郁症患者有点反社会人格,这时看见那个跳桥的人会有什么想法?”
“把跳桥的人推下去?”冯诗楠越听越迷糊。
“不。”陈戒摇了摇头道,“他会把那个跳桥的人救下来,他的心理活动是:想死?哪那么容易,给我活下去继续受罪!”
“哈?”冯诗楠彻底无语了。
陈戒笑了笑道:“那位带有反社会人格的重度抑郁症患者最后也许会得个见义勇为奖,但是他的动机却并没有人知道。”
冯诗楠听出他在影射什么,突然有些生气,她气得是陈戒竟然会如此负面地看待问题,这实在辜负了她对陈戒一贯的好印象,于是没好气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虽然马天来平时不招人待见,可谁都有浪子回头的时候,照你这么说,全天下见义勇为的人都是没安好心了?”
“你看你看,我只是举了一个例子,你就发散了,我啥时候说见义勇为的人是不安好心了?”
“你就这意思。”冯诗楠冷冰冰地回道。
“我举例子是为了说明一句话: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要听风就是雨。马天来救人了,这个事实我信,但过程和动机都是可以被人为修饰的。”
冯诗楠只是个高一学生,看书也没有审慎的习惯,便问:“怎么个修饰法?”
话到此处,陈戒只能硬着头皮举了个例子:“也许池子很浅根本淹不死人,也许马天来也知道池子淹不死人,然后他和别人打了赌,看谁能第一个游过去,他先游过去,自然人就是他救的了。当然,我说的只不过是假设,只不过是用一个坏的假设抵消了你心里那个好的假设。”
冯诗楠没好气道:“我看你就是对马天来的偏见太深,我现在倒要怀疑怀疑你说这些话的动机是什么了。”
陈戒苦笑一声道:
“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回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那个实事求是的状态里去,马天来救人的全过程我们都没亲眼所见,我说的是我编的,可也保不齐就是真的。”
“文章里虽然言之凿凿,可作者也会编瞎话,既然真假未知,我们就没必要产生情绪。当然,你怀疑我的立场也是合理的,毕竟我跟他平时不太对付,我这个起话题的时机有点问题。”
冯诗楠听后依旧不依不饶道:“何止是有点问题,是很有问题!况且人就是情绪的动物,为啥不能产生情绪?!”
“这种情绪没必要,现在到处充斥着带节奏的文章,要是随便看到点什么都要产生情绪,还不累死?”
“以前我觉得你理性,现在我觉得那叫冷漠。”
“好吧,那我这么说,如果今天这篇文章是黑马天来的,比如说他持刀伤人,那我的说法又不一样,也许他路上遇到持刀的坏人,他把刀抢了过来正当防卫呢?”
哪知冯诗楠却来了一句:“哪用比如,持刀伤人的事儿他明明就干过!”
陈戒突然发现自己错了,错就错在不该跟女生讲道理,他一脸假笑道:“冯诗楠同学,你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
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在关注马天来的见义勇为,唯独老刘,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老马啊,你的机会来了!”老刘在电话里呵呵笑道,“你很快就能回校复课了。”
“你这是得了什么消息,这么高兴?”老马疑惑道。
“马天来在叶县见义勇为的事情你知道吗?”
“叶县的事儿我到哪知道去,这小子只要不惹事我就烧高香了。”老马说完补了一句,“什么情况啊?”
老刘把马天来救人的事大概说了一遍,老刘一脸问号道:“可这跟我回校复课有啥关系?”
老刘一本正经道:“你和马天来,总得走一个,现在我决定了,让马天来走。”
“啥?!”老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小子持刀伤人的时候你不开除,现在见义勇为了,你倒想起开除人家了,这叫什么道理?”
“嗨!”老刘笑笑,“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要开除他,而是送他去一个更合适的地方。”
“你要送他去哪?你就不怕马虢栋找你麻烦?”
“不会。”老刘信誓旦旦道,“我敢打赌,我要真能把马天来送去那个地方,马虢栋不仅不会找我麻烦,还得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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