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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点自己的损失,施郎不由得仰天长叹。二十多艘的大青头,虽然大都还在,但是能够立刻出海,不管是逃窜还是作战的,不过半数。其余的大多伤痕累累,人员损失惨重。
“也罢!便在这南澳岛休养数日,让弟兄们能够养精蓄锐一番!到时是打是和,都要有体力!”
打定了主意,施郎便在南澳岛停泊了下来。
东山岛外,郑森见到了出动接应的郑家水师,不由得放声大哭。
“父帅!我们败了!”
损失了一艘红毛船,四艘福船,那些大青头的损失一时还无法知晓,中途还有几条船不知去向,但是量来也是凶多吉少。
郑芝龙的脸上如同这十冬腊月的海面一样阴霾。
“打败了一次就哭成这样?你老子我打败过多少次了?!”
“说!倒是因为什么,你们败得这样惨?”
“父帅!我怀疑施郎!”郑森正要向父亲检举施郎在此次海战中的若干表现,却被芝豹接过话头去。
“大帅!我们若不是施郎拼死带着船在后面缠斗住李家的前锋船队,只怕损失会更大!李家的小妮子,端的是个狠角色!各色船只、火炮用得出神入化!”
郑芝龙心中雪亮,知道其中一定有名堂,只不过弟弟不愿意在这大庭广众之间讲说出来罢了。免得事机不密,被与施家交好之人走漏出去,那便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到了关帝庙之中。芝龙命人将郑森带回来的船只人手各自下去休息,医治伤员,修理船只帆索不提。
“说说!那施郎如何了?”
“父帅!我怀疑施郎是内鬼!”
“嗯?”郑芝龙白皙的面庞上眉毛向上跳动了两下,目光瞟向了郑芝豹。
“说这话,可有依据?施郎若是那种食碗底反碗面的反骨仔,如何还能让你们全身而退?”
“父帅!我说这话,自然是有证据!我们与李家小妮子的舰队初遇时,恰好是顺风,便准备放火船出去。不料,火船被南粤军水师船上的小炮打得瓦解冰消。几乎片板不回。我们本来打算趁着上风头的时机。用红毛船上的火炮轰击一番,不料此时李家的火箭船突然出现,以火箭对我军船只施放!若非是此辈恰逢逆风,这些火箭船便将我们这几十艘炮船化为灰烬!那施郎。每日里常常自夸。在南粤军水师学堂之中学习到了什么什么。为何对着火箭之事,却是只字不提?!”
当下,郑森便将自己在这场海战之中对施郎的种种怀疑和不满一股脑的倾泻出来。他要为自己的兵败,找到一个理由和借口。
而施郎,无疑就是最好的背黑锅的人选。
“说完了?”
郑芝龙的脸上依旧是如同风暴来临之前的大海一样,深不见底。
“啪!啪!”
这个纵横海上的玉娇龙,抡起大巴掌左右开弓的对着郑森的脸蛋上便招呼。
“你的理由就是这一个火箭船?我们同南粤军这群家伙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也不曾听说过有此物!想来是国之重器,人家关防严密,为的就是这一天,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你这混小子,为了这点事情,便要对施郎下手!?知不知道,这样会把施郎和他一家推到南粤军那边去?”
看着父帅暴怒的脸,郑森却也有话要说。
“毒蛇噬手,壮士断腕。这样的人不能留!若是怕他叛逃,我们做得机密些就是了!”
“蠢!天底下就你聪明?”
郑芝龙作势又要打,被郑芝豹连拉带劝的制止住了。
“福松,话不是这样说。就算是我们有足够的证据处置了施郎一家,可是,别的船主会不会这么想?会不会人心涣散?”郑芝豹虎着脸教训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侄儿。
福建水师,或者说是郑氏海商集团,同任何一个经济性的武装团伙一样,都是若干个团伙因为共同的利益集合到了一处。只不过郑家在这个团伙或者是股份公司中所占有的比例最大,别的团伙不敢造次。可是如果在外有南粤军步步紧逼的情况下,内部无端的再杀了作战有功的施郎,杀了他的全家,只怕会令那些大小船主们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训斥了郑森几句,兄弟二人让初登战场的郑森回去休息,不管怎么说,今天的战果,比起在郑芝龙心中设定的那个底线来说,已经强了很多。至少,他的心头肉,那些红毛船都回来了。
“大哥,这个仗,还能打吗?”
沉默了许久,郑芝豹开了腔。他是在郑氏集团之中比较了解南中的,对于南中那可怕的实力了解程度要远远超过除了施郎之外郑氏集团的所有人。
而郑家水师的各类作战物资,多年以来几乎全部依赖从南中进口,并且从中进行转手倒卖牟利。这次战事,所用的火药炮弹也都是历年来囤积下的。炮弹,打一发便少一发,火药,用一桶便少一桶。
如今的局面,似乎正在向着郑家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面缓缓的滑行过去,双方进入到了持久消耗的阶段。这对于郑家来说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一时间,郑芝龙也是无言以对。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罩门所在?
可是,厦门总兵衙门里那几封来自南京等地的书信,却又让他不得不打下去。
“打!打下去!我们是福建经制官军,他们南粤军有什么权力将我们消灭?这里是我福建水师的防区!只要打下去,拖延些时日,南京、北京就要有人出来说话,到那个时候。我们便可以和他李守汉好好的谈谈价钱!”
郑芝龙说这番话的时候,不知道是在给弟弟们打气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日间我军前锋与南粤军前锋初经交战,偶有小挫,这不算什么。但是,南粤军水师主力在何处,我们尚且不得而知。但我军屯驻停泊于东山岛之事,福松等人一路向东而来,想必已经被李家小丫头猜到了**成。这东山岛虽然比南澳岛水域宽阔,但是屯驻的船只过多。方才福松和芝豹你又说了南粤军有纵火利器,为了防止南粤军趁夜偷袭。给咱老子演一出火烧战船。芝虎。你辛苦一下,今夜晚间领两百条快船出海五十里沿着东山岛哨探。天亮之后方可撤回!”
郑芝龙纵横海上半生,什么样的缺德招数、鬼域伎俩没见过、没用过,用无数次的鲜血和生命总结出一条经验。那就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不过。他要是知道李华梅舰队的损失。也就不会这样小心翼翼的大动干戈,派手下最能打得郑芝虎整夜在海上盯着黑漆漆的海面,唯恐从哪里突然杀出一条南粤军的火箭船来。
在郑芝虎领着两百条快船将近万余人在海上警惕的防范着可能发生的南粤军水师乘胜夜袭的时候。李华梅却在对着伤亡战损情况统计发愣。
一天的激战下来,她的舰队被击沉两艘,击伤后丧失战斗力的三艘,几乎各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战损。或是炮位,或是船只,或是风帆索具。各船损失各类火炮八十七门,消耗火药一千三百零九桶,各类炮弹三千七百六十七枚。但是,这些物质上的损失对于眼下财大气粗的南粤军来说算不得什么,真正令李华梅揪心的是底下的一行数字。
战死、受伤、失踪水手共计六百四十三人。其中轻伤三百零二人,重伤六十七人,其余为战死、失踪人员。华梅知道,这些轻伤员也是暂时无法操作船只,属于丧失战斗力的状态。
“这可怎么办?”华梅的小脸变得煞白,便是白天面对施郎的炮火时也未曾如此恐惧。
“华梅,怎么了?”
从俘虏营中点验过俘虏的情形和数量的傲蕾一兰,兴冲冲的带着几个亲兵回到了华梅的舱房之中。
“七姨娘。咱们白天打着一仗,可谓杀敌一千,自损也是一千。我担心父帅不会饶过我。”华梅苦着脸把那份战损统计打算递给傲蕾一兰,旋即想起这位新鲜**的七姨娘不识字,立刻又收了起来。
“咱们击沉、烧毁了郑家的六条船,俘虏了他们八条船,从海里捞上了三百多人,总计俘虏了他们将近一千多人,怎么还算是败仗?”
傲蕾一兰骄傲的报出了一连串背了许久的数字,她有些不相信,这样的战果,相公还能对李华梅大发雷霆不成?
“七姨娘,你有所不知,阿爹打仗,相来是先看自己的损失,跟个乡下土财主一样,扣扣索索的计算自己损失了多少人马刀枪,然后再看缴获了多少,最后再看这次战果之后的战果如何。咱们这一次,勉强算得上与郑家的前哨战,就损失了几百个水手,以咱们南粤军培养、招募、训练合格水手之艰难,阿爹那个老抠门,守财奴,知道了不得生吃了我?”
“不错!是得生吃了你,就像扶桑人吃生鱼片一样,还得不蘸酱油和辣根儿!”
随着说话声,李华梅的脸色由白变红,“啊?他来了?”
舱门开处,近卫亲兵头目莫钰先进了来,随后正是李守汉本人。随同守汉身后的,却是正在台湾当台湾卫指挥使的长子李华宇。
“我的大小姐,李大统领,有道是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您这在背后议论长辈,这个该怎么说?”
守汉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看着满脸窘相的李华梅。
“阿爹!”
李华梅涨红了脸,朝着守汉一副小女儿的娇憨之状,浑然没有了在舰桥上挥斥三军的英姿。
守汉领着的南粤军舰队本队,却是趁着郑芝龙水师倾巢而出的时机,远远的从香港绕了一个大圈,悄悄的到了这汕头的广澳湾。与李华梅汇合在一处。
“见过七姨娘,见过大姐。”
当了一年的台湾卫指挥使,李华宇变得老成练达了不少。端方有礼的向傲蕾一兰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妈和大姐李华梅行礼问好。
“华宇,你不好好的在台湾帮助阿爹垦荒,安置那些移民,修筑港口道路,怎么也来打海战?”
在阿爹面前是小女儿,在弟弟们面前可是大姐,李华梅的角色变得很快。
“大姐,我在台湾也练了些兵。大多是从山林里招募的生番。就和王宝叔叔当年的凤凰营一样,打算带着他们到战场上历练一番。这次阿爹特意派了船只到台南接了我们过来,为的就是打这一仗。”
守汉的意思很明确。对付郑芝龙这样的海上强敌,便要采取田忌赛马的战略战术。
你的水师水手技术、素质都强。那我便用我的船炮优势来对付你的人员优势。
你的水上作战能力强。那我就逼得你不能够和我打水战。而是逼得你去和我打你不适应的陆战!而且是攻坚战!
“阿爹,您的意思是?”李华梅眼睛里开始放光,她仿佛嗅到了父亲话语里那一丝阴谋的气味。
“天机不可泄露!”守汉难得的朝着一双儿女和一个新宠扮了一个鬼脸。
虽然夜幕笼罩着在广澳湾的上空。但是这里的气氛却与不远处的南澳岛和更远些的东山岛那种紧张、惶恐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饭菜的香味和人们的欢声笑语。
一部炊事车,能顶千军万马。这是守汉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同样的话,无数的名人、牛人都说过类似的。
因为大量铁器投入到了农业生产活动当中,粮食作物、油料作物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反过来又促进了养殖业的发展,因为地处热带和亚热带的缘故,守汉麾下的陆营和水师,所能够享用到的食物种类要比这个时代他们的同行们丰富得多,也美味的多。
比较起来那些英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的伙食,南粤军水师的伙食简直就和巴黎或者马德里的花花公子享受的大餐一样了。
这个时代里,战舰上的伙食可以用与蛆共舞四个字来形容。
早餐,是永远不变的燕麦粥;午餐、晚餐要么是水煮腌牛肉+饼干,要么是水煮腌猪肉+饼干。偶尔会加你几块小奶油和发臭的乳酪,除此之外水手们就是依靠最受欢迎的豌豆汤来摄取那点可怜巴巴的维生素了。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啥东西吃了。
什么?你说要补充维生素?来个人看看,这个可怜的家伙是不是害了热病?船上连饮用水都不能完全保证供给,都需要用各种便于长时间保存的酒来作为替代品,你居然还想补充维生素?
等到出海一个多月的时候酒喝的差不多了,也无法再喝的时候,就会开始喝水,此时满是绿藻的饮用淡水已经变的又臭又粘难以下口,所以不得已只能在水里掺入朗姆酒。每天配给的朗姆酒往往会掺入饮用水中来掩盖那股臭味和绿油油的颜色。所以水手即使每天都有酒喝,但通常都喝不醉——除非你能忍受喝臭水而把朗姆酒留下来单独一次喝光。一般来说配发的朗姆酒和饮用水的比例大约在1:4(不固定),这也就是为什么水手大多数都是酒鬼的原因。(哦,想起了丁丁的好朋友阿道克船长。)
有着这样的饮食,就可以想见,水手们的来源都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咽得下去这样在我中华上国打发乞丐都没人吃的东西了。能够做远洋水手的大多是些失地农民、无业游民等流氓无产阶级,关在监狱里面作奸犯科的地痞流氓、强盗小偷、王八蛋流浪汉什么的,这也就说明了为啥在西方的主旋律影片里,船长都是伟光正的,而水手们都是些肮脏粗鲁下贱的家伙了。
同吃的比猪还差的下三滥水手们相比较,船长和舰上军官的食物相对来说就好多了,他们有单独的伙食,另外,军官们的经济条件也会让他们自己掏腰包购买一些食物,给自己改善生活。比如说合伙买羊、牛和母鸡什么的,来保证自己有新鲜的肉和鸡蛋可以吃。通常那些牛会关在船舱里的畜栏里和水手们睡一块,羊通常会拴在甲板上的角落,下蛋的母鸡养在救生艇的笼子里。
但是在船上,上到船长,下到初级水手,船上每个人都得吃被英国人称为“海军面包”的饼干,说起这个饼干,也是一种奇物,这饼干上面可是居住着几十代象鼻虫和蛆的!为了将这些可爱的小动物,水手们会将一条鱼丢进饼干袋子里,这样那些蛆就会爬出饼干爬到鱼上,然后水手们把鱼扔掉,这样一来饼干里的虫子就会少点。
不过,这种事情在南粤军中,不管是陆营还是水师当中,都只能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来嘲笑一下那些西洋蛮夷。
漫步在广澳湾的海岸线上,从各处临时搭建起的营地之中,飘出来阵阵饭菜的香味,水手们和那些随舰作战的士兵们,各自端着猪腰子形的大饭盒,狼吞虎咽的咀嚼着由炊事兵们到岸上精心烹制的饭食,不时的用深深的饭盒盖互相敬酒。
白天的一战,虽然李华梅认为打败了,损失惨重,但是这些水手们却很直接的看到了战果。他们很简单的认定,“我们打赢了!我们打得号称称雄海上的郑芝龙水师抱头鼠窜!”
欢声笑语之声,不时的从一个个营地之中飞出。
“士气不错!军心可用!”
守汉给了女儿一个不错的评价。
“父帅,这里就是关押那些郑军俘虏的地方了。因为都是福建同乡,中华苗裔。所以我便下令他们一样享受我军伙食。除了没有酒以外,其余和我军将士一样!”
李华梅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父亲的脸。
要是说李华梅对这些技艺娴熟的水手们没有什么想法那是瞎话,毕竟南粤军水师最早的班底就是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当年张小虎团伙的海盗。最早的角色也是俘虏。貌似眼下的左翼舰队统领张小虎本人,也是个俘虏。
但是,同张小虎当年的情形不同,这一千多号的郑家水手俘虏,却是一时半会无法变成南粤军的水师成员。
“阿爹,我总不能把他们从海里捞上来,丢给他们一件我们水师的号衣,就让他们变成我们的水手?”说完了自己的本来想法,李华梅却也是一筹莫展。
“即俘即补?”听了女儿的一番叫苦,守汉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了这四个大字。如何能够将郑家的人力资源优势转化为弥补自己短板的来源,这是个似乎很艰难的问题。
不过,这似乎难不倒李守汉。
“大丫,阿爹有主意可以帮你把这些俘虏变成你下次出海的时候舰队的主力!”
“不过,你得好好的请华宇吃一顿,让他给你们的二娘写信。把在顺化的那个宣传队调到这广澳湾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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