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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棚内,李自成在赞礼官的指点下,以皇帝之礼向崇祯夫妇的灵位上香祭拜。

“朕是与汝父共享天下而来。汝父何以不南下?朕入京之时,过承天门曾以箭矢射之,正中匾额之中。宋先生为朕解之时,曾经言道,乃是中分天下之意。汝父何以违背天意?”

为崇祯夫妇上香之后,李自成温言向朱慈烺表示了慰问。

一边的孙传庭却是依旧脸色如水,只管拉着朱慈烺向他询问,在他父母和伯母灵位两侧陪祭的那几十个灵位,都是什么人。

朱慈烺眼中含泪,未曾来得及解释,站在李自成身旁的李岩却接过了话题:“白谷先生有所不知,这几十位乃是陛下命人仔细查访,天兵入城时追随崇祯天子而去的义士烈女。诸人的事迹下官已经命人一一查访记录,准备日后修史书附录入传,以为后人表彰。”

王承恩,巩永固、范景文、倪元璐等人的名字一一映入孙传庭的眼帘。余下的名字,有的他熟识,有的他并不认识,只是听闻过,有的名字干脆就没有听过,看牌位的位置和规格,大抵应该是这些追随崇祯殉国的大臣勋贵们的家人奴婢之类。

因为在竹杆胡同大战内操新军,阻挡崇祯出城立下了赫赫战功的王昌顺,作为新近提拔到御营亲兵之中的军官,紧随着李强跟在李自成等人的身后,看着孙传庭肃整衣冠朝着王承恩等人灵位下拜的动作,半是不屑半是不解的低声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李强询问道:“属下在朝阳门同那些平时只有一口饱饭吃的内操新军血战之时,将士们打得苦不堪言,连属下都差点为皇上尽忠。那个时候,平日里这些高官厚禄的人都去了哪里?若是有百余人从旁相助一二,属下断然是拦阻不住崇祯外逃之路的!这群假道学伪君子,此时却来皇上面前假惺惺的说什么顺应天命,其实,以属下看来,天命都是狗屁!假如真有天命,那也是一块银元战胜半块银元的天命。”

王昌顺的话音虽然不大,但是却让灵棚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孙传庭等人倒也罢了,李强却很清楚的看到了宋献策的脸上神色骤然更变,顿时让他心中一凛,“圣驾在此,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到外面巡视去!”

李强与王昌顺的对话,孙传庭一字不漏的听得明明白白。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烫,“难道我读书士子当真不如那些肢体不全的太监吗?”他在王承恩的灵位前拜了几拜,表达了自己对这位壮烈殉主的大太监的敬仰与尊敬之情。

李岩与李自成交换了一下眼神,得到了李自成的允许后,向前半步,站到了孙传庭的身后,为他讲解眼前这些牌位背后的故事。

“大学士兼工部尚书范景文于我大军入城时,叹道:‘身为大臣,不能从疆场少树功伐,虽死奚益!’此时他已不食三日,声不能续,他让家人扶着,向着紫禁城方向三跪九叩,又赋诗二,遂自缢死,其妾亦自经。”

“户部尚书兼侍读学士倪元璐,听得我军精骑于街头驰突呼喝传达皇上圣谕之声,叹道:‘国家至此,臣死有余责。’他整理衣冠拜阙,北谢天子,南谢母恩。又嘱咐家人道‘若即欲殓,必大行殓,方收吾尸。’乃缢死,事后家人满门殉节,十有三人。皇上闻之,亦为之赞叹,故而罗列其家殉主之人名录在此陪祭。令有司收殓其家。”

“左副都御史施邦曜闻我天兵进城,大声恸哭,题词于几上:‘愧无半策匡时难,但有微躯报主恩。’遂自缢。”。

“大理寺卿凌义渠尽焚其生平所着述及评骘诸书,服绯正笏望阙拜,复南向拜讫,遗书上其父,道:‘尽忠即所以尽孝,能死庶不辱父。’以触柱,流血破面而死。”

“平生读圣贤之书,养就胸中浩然正气,自然该当如此。果然是读书人风骨!”孙传庭的赞许称颂之言未曾落地,一连串打脸的话便接二连三的从李岩口中迸出。

“当晚,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国兴自缢死。”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珪守崇文门,城陷,作绝命词:‘死矣!即为今日事,悲哉!何必后人知。’自缢死。”

“锦衣卫千户高文采守宣武门,城陷,一家十七人皆自尽。”

“新乐侯刘文炳,闻我天兵破内城,叹道:‘身为戚臣,义不受辱,不可不与国同难。’与弟左都督刘文耀择一大井,子孙男女及其妹十六人,尽投其中。祖母瀛国太夫人,崇祯之外祖母,年九十余,亦投井死。”

“驸马都督巩永固,闻天兵破内城,杀其爱马,焚其弓刀铠仗,大书于壁上道:‘世受国恩,身不可辱。’时乐安公主先故,命外举火焚赐第,火燃,与子女五人俱投火死。”

你不是说读书人的风骨绝佳吗?这些人可都是读书人眼睛里颇为鄙视的厂卫鹰犬和勋贵之人,以身殉大明的远远较之读书人多。除了几位尚书外,文官殉国之人便是几个小官了。

大顺军攻城时,兵部车驾司员外郎金铉跪在母亲章氏前道:“儿世受国恩,职任车驾。城破,义在必死。得一僻地,可以藏母,幸去。”母亲道:“尔受国恩,我独不受国恩耶?事急,庑下井是吾死所。”金铉恸哭,辞母前往视事,至御河桥时,闻内城陷,金铉望寓再拜,即投入御河中。其母章氏亦投井死,铉妾王氏亦随死。其弟诸生金錝大哭道:“母死我必从死。然母未归土,未敢死也。”取棺殓其母,复投井而死。

“左中允刘理顺,吾杞县状元郎也!闻我军入内城,题笔于壁上道:‘成仁取义,孔、孟所传。文信践之,吾何不然。’遂酌酒自尽,其妻万氏、妾李氏及子孝廉并婢仆十八人,阖门缢死”。

李岩为孙传庭将数十个牌位一一指点过来,讲说到此,便戛然而止。倒是令正听得涕泪横流,为这二十余名忠贞为国忠臣不事二主的忠烈之士悲壮殉国事迹感动的孙传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林泉先生如何不言?难道我大明京师官员数千人,便只有这二十余人殉国不成?”

戏肉来了!

宋献策与牛金星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意。若要让孙传庭成为李自成麾下干将重臣,须得让他知道明朝气数已尽才是!

“不错!余下的,都到了我大顺永昌天子殿前争先恐后的求录用了!”

宋献策不愧是久走江湖之人,对于人的心理节奏把握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当即摆摆手,示意站在灵棚门口的御营亲兵们将帘幕掀起,让孙传庭可以看得清楚些。

灵棚外,沿着东华门外的道路,黑压压的满是身着各色官服,胸前满是飞禽走兽的衣冠禽兽。

这些人中,可谓梯次配备,品级齐全,涵盖了整个大明官僚体系当中的各个部分。不但有大学士陈演,大学士魏藻德等内阁大臣,亦有国丈周奎等勋贵老臣。又有六部官员,大理寺卿,各科给事中等各级臣僚官员。还有卫允文、杨昌祚、林增志等翰林院、国子监的词臣。如果李自成肯接纳他们,大顺朝廷当即便是群贤毕至众正盈朝的局面!

特别魏藻德、陈演等大学士个个自信满满,凭自己崇祯朝内阁大臣的身份、声望,又是大学士,熟悉中枢政务运转,个个满腹经纶,定然可为新朝所用,重新金带紫袍位列朝堂之上。

而在阻挡崇祯南下问题上慷慨激昂声泪陈词的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同样是气定神闲的站在队伍当中。当日他力阻南迁,甚至是在崇祯秘密出走时在长街上挡住车驾,声称若是皇上执意南巡,当以此身死谏。言称君王当死社稷,结果城破后崇祯果真是君王死社稷了,可他光时亨当即便在家门口摆设上香案欢迎新君入城了。

那又如何,降便降了,反正降的也不是他一个人。便如宋献策所说,大明朝廷在京官员两三千人,当真脑袋被门挤了,跟着崇祯为大明殉葬的不过二十余人,还不如宫中殉国的宫女和太监多。以他光时亨如此识时务的俊杰,当然要报效新君,继续慷慨陈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丫鬟开芳蕊,好吧,这句是多余的,大家不要在意就好。把这句放在最后,足见无足轻重。

何况他还有阻挡崇祯南下逃离京城之功?

重要的是,他阻止了暴君南下荼毒江南百姓,这是他为大顺朝廷所立下的一件大功。以崇祯皇帝的尸体做了他的投名状,这桩大功劳,足以作为他的进身之阶。

“我大明官员,尽皆在此?”孙传庭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黑压压一眼看不到头的官员队伍,用干涩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

朱慈烺闻言举起手中的哭丧棒,以棒梢指点着不远处的衣冠禽兽们,用悲愤的声音回答:“昔日国之柱石,皆在此地。”

孙承宗却没有很强烈的反应,只是默默的点点头,“这便是我大明朝养士三百年之功!”

大顺军占领北京时,不仅百姓欢迎,明朝廷在京的两三千名官员自尽的只有二十人,其他“衣冠介胄,叛降如云”。国子监生陈方策塘报中说:“我之文武诸僚及士庶人,恬于降附者,谓贼为王者之师,且旦晚一统也。”史可法在奏疏中痛心疾首地说:“在北诸臣死节者寥寥,在南诸臣讨贼者寥寥,此千古以来所未有之耻也!”

这二十多名殉国之人,无疑是彰显了明朝——这一汉族最后一个也是最刚强最先进最伟大最强大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天子勤政官绅爱民的朝代的最强音!

北京的明朝官员争先恐后地前往大顺吏政府报名请求录用,如少詹事项煜“大言于众曰:大丈夫名节既不全,当立盖世功名如管仲、魏征可也”。给事中时敏声称:“天下将一统矣!”他赶往报名时吏政府大门已关闭,一时情急,敲门大呼:“吾兵科时敏也!”才得以放入。考功司郎中刘廷谏朝见时,丞相牛金星说:“公老矣,须白了。”刘连忙分辩道:“太师用我则须自然变黑,某未老也。”勉强被录用。

首席大学士魏藻德被关押在一间小房里,还从窗户中对人说:“如愿用我,不拘如何用便罢了,锁闭作何解?”

1644年七月刘泽清致吴三桂信中写道:“三面环观,曾有谁不降贼?”次年八月在清摄政王多尔衮面前的一场争论也反映了当年情况。都给事中龚鼎孳等人指责内院大学士冯铨是明朝阉党;冯铨反唇相讥,说龚鼎孳曾投顺“李贼,竟为北城御史”。多尔衮问此事实否?龚说:“实。岂止鼎孳一人,何人不曾归顺?魏征亦曾归顺唐太宗。”龚鼎孳急不择言,像项煜一样把李自成比为唐太宗,虽受到多尔衮的斥责,却是大顺军入京后绝大多数明朝廷官员的真实写照。

啊,这个伟大的朝代,这个伟大的文明,怎能不让我怀念。她便有千般不是,这样那样缺点,然那闪烁的光芒仍让人不能自己。这个皇朝是如此让人心碎痛惜,追思向往。在伟大的明王朝,之前蒙古鞑子的数学、天文学、牵星术航海、农业、各种奇技淫巧、宽松的人文环境、宽松的律法全部被一一废除,取而代之的是禁止算数、禁止研究天文、参照物航海、各种海禁、严苛的律法和阶级固化。

她是如此的优雅,华美的衣冠,优雅的礼仪,明亡后就再未有之,优雅纯粹的汉文化就此断绝矣。以至于倭人感叹:得清人之书一卷者胜得明人之书百卷。

她的忠臣义士是如此之多,甲申国变殉节官员多达二十余人,殉国殉节之惨烈前无古人,如此大规模殉节之人,明后朝代不再有之,亦不会再有。这么惨烈的殉国殉节和如此众多的殉国官员,足矣抹杀投降流贼的两千余名官员了。

她是如此顽强,大义凛然、壮烈殉国、从容就义,就算亡国后抵抗时间亦如此之久,反抗如此之剧烈。拿着国家俸禄的文武大臣投降两千余人,拿着国家军饷的大明天军摇身一变剃发成了大清兵,帮着大清帝国奋勇追杀各种流寇和残明余孽。大批被大明天子各级官吏官绅视为“不做安安饿殍,效由奋臂螳螂”的流贼流寇们,却拿起了刀枪拼死抗拒历史潮流的发展。当无数大明官员当着五朝元老的时候,这些该死的流贼流寇却接连当了五朝反贼。当无数读书士子已经参加了无数次的清廷科举时,被他们唾骂千古的李自成家族后人却在茅麓山举火全家自尽。李定国更是宁可死于荒野也绝不降清。

啊,大明!我会永远记着她。她的文明是多么璀璨啊,多么令人难忘。

这些舍生取义之人,我不会妨碍他们,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比舍生取义之人数量多出百倍的识时务者,我们更应该为他们顺天应人良禽择木而栖的勇气称赞。

我能做的,就是怀念他们,因此记住他们。

大明万岁,大明千古,大明永存!唯有大明,才是中华民族的希望,才是中华民族的脊梁,才是全体中华民族精英的归宿!

所以,继承了中华民族文化精髓的精英们,才会在抗日战争这个民族危亡之际,毅然决然的担负起了主要力量的重任!前后有副总裁以下二十位中央委员,从1939年至1945年,至少有99名****高级将领率领成建制的部队前后高达210万人投入汪副总裁主张的和平运动阵营,成为抗战的中流砥柱!这些人之中,不光是有杂牌军,更有来自嫡系的中央军和忠义救国军系统的部队。这些精英、俊杰们开创了一个纪录。中国是唯一一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伪军数量超过侵略军队数量的国家。

而以死守衡阳城而著称的那位方将军,在投身和平运动之后,见势不妙又逃回重庆,校长见到他之后,非但没有惩处,反而夸奖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好半晌都是面无表情的孙传庭突然面对崇祯的灵柩怒吼道:“陛下,好好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的国之柱石都是些什么东西。”随着这一声怒吼,孙传庭就像解开了什么封印一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指着投降的官员对着崇祯的灵位怒吼道:“看看,那个是你的老丈人,想当年,你管他借一万两银子,他非但不借,连自己女儿的钱都扣留一半。现在你死了,他非但连个眼泪都没有,就是现在来这,都是因为李自成在此,他要作陪。而且我估计他还在感慨自己的女儿没有年轻貌美的,不然可以再送几个给李自成当贵妃,自己好继续荣华富贵。”

说完,他又指着另外一个官员说:“还有这个人,当初梁国公四十万大军要北上勤王,他拼命阻拦,说梁国公一到,必然江山不保,天下要改姓李。你别说,他还真说对了,如今这天下,可不就改姓李了,只不过改姓的人不是李守汉,而是李自成。”

孙传庭的怒骂自然引来了大量仇恨,光时亨就忍不住,他厉声说道:“大胆,孙白谷,你为暴君朱由检卖命,抗拒王师,这是助纣为虐。现在陛下不但不念旧恶,念你鹰犬之才爪牙可用,还要招降你,封你为官,让你为新朝效力。可你居然为暴君张目,简直不可饶恕。”

孙传庭面对光时亨的指责,冷笑了一声说:“我当是谁,原来是坑害我数万大军的禄蠹。当日我据守潼关,推行新政,而梁国公的大公子厉马秣兵,西进河南,只需兵马炼成,定可一战成功。就是你,责骂我惧怕闯贼,坐视河南陷于闯贼,硬逼着我挥师东进,最终全军覆没于灵宝、陕县。而我入京请罪之时,又是你,说我轻敌冒进,丧师失地。这些我都不跟你计较,最多算是我得罪小人。可李自成进逼京畿之时,你为何阻拦先帝南巡?你明明知道,只要先帝能南巡江南,跟梁国公会和,就是龙入大海,可以兴云布雨。好,这我也可以算你糊涂,那么先帝在突围之时,你又何在?你平日动辄辱骂纨绔子弟的京营结阵死战,你平时称之为阉狗的内操新军拼死冲击,几乎全部阵亡。好,我就算你手无缚鸡之力,做不得粗汉之事,那么吃了先帝那么多年俸禄,难道你连在先帝灵前,骂一声闯贼,都不敢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天阉之狗,连一声狂吠都不能发。”

“还有你们!你们这群枉食君禄的鼠辈!”

孙传庭须发戟张,骈指指向昔日同僚。口中喝骂着。

武英殿内,灯火摇曳。

李自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望着面前大顺的文武高层和心腹重臣。白天,为了招降孙传庭而做出的一番举动,结果以孙老先儿大骂数千降臣,让整个场面变得颇为尴尬而不得不收场。

命人择地将孙传庭好生看管起来,李自成便召集手下文武重臣议事。眼下的事情千头万绪,虽然进了京城,可是,天下并不是传檄可定的局面。

别的不说,与京城近在咫尺的通州,便是刚刚拿下来,虽然缴获了不少的粮米漕船,可是,以京师这座大城的每日消耗,如果不能保证粮草稳妥供应,不要说市面不稳,便是军粮都不好筹措。

可是,东面的天津,却也是一个烧红了的金元宝,拿在手里烧手,若是丢出去又舍不得。这里,财富众多、人口密集不说,更是南漕海运的接驳转运之地,只有拿下了这里,才好同南方的那位爷商量粮米诸事。

虽然一路东征以来缴获极其丰富,但是,南北征战多年的李自成、刘宗敏、李岩等人很清楚,手里哪怕有一亿两白银,在这饥荒年月,也不如有一亿斤粮食来得心里安稳。

“此事还应该由高将军和子宜将军前往才是。”牛金星虽然眼下不是大顺的丞相,可是,燮理阴阳的人臣派头却是极足的。他口中称呼着高一功和吴汝义的字,手中捋着打理的异常精顺的胡须,眼睛含笑望着高一功与吴汝义两个人,

这二人,却是一直以来闯营与隆盛行打交道的代表。

但是,当初通州与隆盛行的谈判却是不欢而散,而且,朝阳门外京营的撤退,又是与隆盛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牛金星此时让高一功、吴汝义去和隆盛行谈判解决粮食供应问题,这不是摆明了挖个坑去逼着高吴二人往里面跳?

吴汝义倒也罢了,高一功可是大顺的老臣,本身又是国舅的身份,自然不会把牛金星放在眼里:“早若是想到了此时的艰难,为何当日不肯留下一丝余地?到了现在,却让本官和小吴两个去为难?”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宋献策也在一旁开口。“当日高将军与小吴将军去通州八里桥与南中商人谈判之际,我军对京师合围之势未成,自然要虚与委蛇的与他接洽一番。”稍稍停顿了一下,宋献策又道:“如今陛下已经驾临京师,天气正值隆冬,如果不能保证军需民食,如何显出新朝天子气象?如何让天下黎庶安心?”

宋献策这话说得很现实。如今天气寒冷,加上又是李自成的大顺军刚刚进京,如果因为粮食和煤炭等生活物资供应出现了问题而每天都有贫民冻饿而死,大顺的脸面上须不好看。如何去招抚天下州城百姓?

宋献策已经将与南中方面接洽,从根本上解决北京的生活物资供应问题上升到了政治高度,这自然而然的让在场众人无形之中提高了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身为大顺丞相的李岩也在座位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眼下不仅仅是过冬的问题,马上就要开春,开春之后就是一个春荒。总不能一边向各地发出招抚的圣旨,一边又是饿殍遍地,流民千里吧?”

“林泉,你是咱们大顺的大管家,你就只管说这个事该怎么办好就是了。”刘宗敏揉了揉额头,这些事情困扰的他有些头疼,真真比上阵厮杀来得还要麻烦。

“孟子云,大而化之谓之圣。老子又云,天不变,道亦不变。圣贤之言,调过来说就是天变了,道也要变。要随着大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如今,天地新开,我们的道也要变化。这个和在战场上打仗是一样的,敌变我变。”

“还是林泉是大学问人!一下子我就明白了!刚才你说的什么老孟,我根本就没听明白,不过,后面的话我听得清楚明白,如今天变了,咱们的道也要变了!”刘宗敏咧着嘴笑了笑,眼睛看着高一功,“一功,你和小吴再辛苦一趟,往天津走一遭如何?”

“汝侯,高将爷和小吴将军往天津去,却不是走一遭那么简单。以本官看来,此事虽然说是商谈粮草物资供应之事。但是,较之以前与南中商人的历次商谈都有所不同。”

李岩缓缓的为众人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在他看来,此时与南中商人去商谈对京师的粮食等生活物资的供应问题,从某种程度上是要南粤军承认大顺朝廷为中央政府。这和之前攻打京师时两家的唇枪舌剑又有所不同,那个时候是担心崇祯南逃,借助南粤军的兵力和江南的人力物力财力同大顺军相抗衡。但是如今崇祯已死,太子被降臣献出,并且封为宋王。那么,下一步便是招抚各地的明军残部,尽收天下州郡。

但是,天津此时便是和当初的通州一样,是一个横亘在大顺朝廷面前的大钉子,无论如何,不管采取何等手段,使用何种形式,都要将这个钉子去除。

“大家都晓得,天津不光是南漕海运的转运地,他还是明廷设立的卫所、巡抚衙门所在地。更有天津商贸区这个国中之国的存在。财富人口众多,倘若是不能为我大顺所有,而是转而与山海关方向的明军关宁军部呼应,那么,无异于有人在我等卧榻旁虎视眈眈的举着一口利刃,令我等寝食难安。”

所以,为了让大家能够安安稳稳的在北京城里筹划大顺平定天下的大计,天津这个大钉子,都必须要去掉。

但是,是凭借武力硬生生的拔掉,还是将这个钉子调转过方向来,成为自家狼牙棒上的一根尖刺,就要看大顺文武的手段了!

但是,如果要将盘踞天津的京营残部赶走,将在那里的商贸区收为己用,想要达到这个目的的话,大顺文武们很是恼火的发现,有一个大问题是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回避的。

“我大顺如何处置南粤军?”

打,固然简单利落,可是一旦炮火响起,局面就变得很难收拾。别的不说,断绝了南中的各种物资供应,大顺的局面就会立刻呈现出很尴尬的境地来。粮食,武器,铠甲器械火药,药品布匹,哪一样不是大量采购的?

“一功,这几****便和小吴两个准备一下,前往天津,招抚那里的前明官吏将领。告诉他们,只要愿意为我大顺效力者,文官朕必量才录用,武官依旧带兵便是。”

“至于说南中商人所建的商贸区,待天津官员归顺之后,不妨再徐徐图之。但是,在此期间,不要去骚扰他们,免得打草惊蛇。”

李自成的话算是为大顺如何处理与南粤军、南中商人的事情定了一个调子,先将天津地方官员招抚过来,切断他们与辽东明军的往来联络。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整个天津都变成大顺的了,区区一个弹丸之地的商贸区,又能如何?

在场众人无不点头称是。

为了弥补眼下事务繁多,人手严重不足的局面,牛金星建议应该尽快加速录用京城之内的前明降官,理由是他们政务熟悉。对此,李岩也表示赞同,不过,他向李自成建议,此事应交给目前正在山西一带为大顺军处理后方诸事的伍兴来办理。

对此,李自成也是都点头同意。于是,一道召伍兴入京办事的旨意飞马出了京城,往山西去了。

高一功、吴汝义二人去筹划招抚天津军民官吏之事不提,牛金星未曾尽如己意,也只得暗自在肚子里去咬牙下功夫。

武英殿内只留下了李双喜和罗虎二人。

“如今咱们也进了北京城了,你们两个小家伙也都是爵爷了,朕也该给你们娶一房妻子,好让你们给朕生几个孙子。”殿内的气氛随着李自成亲切和蔼的话语,顿时变得十分柔情融洽。

“父皇,娶媳妇这个事自然听您和母后的意思。可是,方才牛先生说要尽快录用前明降官,儿子觉得颇为不妥。”罗虎望着殿外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将楼台殿阁侵蚀的只能勉强看得出一个轮廓,宫内的太监和御营官兵们开始在各处掌起灯火。

“此辈在我军入城时的作为,父皇都是看在眼里了,此辈收崇祯提拔,吃着老朱家的俸禄,受着老朱家的恩养,可是老朱家有事的时候他们却是这个德行。父皇,您觉得他们如此的背叛故主,就能对咱们大顺忠心不二吗?”

“朕当然知道!所以朕才要招揽孙传庭!也才任凭孙传庭百般辱骂此辈!”李自成的眼睛里射出了一道不屑的光芒。

但是,大顺朝廷的高层们,不论是永昌天子还是丞相李岩,总制刘宗敏,军师宋献策和牛金星,做梦也想不到,这些降人们忠心未必有,帮忙更不要指望,可是,帮倒忙添乱却是个顶个的好手。

大顺控制北京已经七天了,杀人抢劫放火都已经渐渐平息,虽然没有南中那样的专业警察,但是久经考验的顺军精兵执行了类似的任务。而且为了讨好新政权,北京的官绅也难得的勤劳有公德心起来,自觉的雇佣人清扫自己周围的街道,所以一时间,北京这座历史古都,难得的变的整洁有秩序。

面对着整洁干净的新北京,小资以上的人群自然不会甘于寂寞,他们或三五人赏雪吟诗,或七八人流连青楼楚馆。周钟自然也不会例外,他约了几个好友,一起赏梅吟诗,畅谈天下大事。

周钟如今在北京城里可以说红的发紫。李自成的智囊牛金星对他也深慕其名,当魏藻德等一批故明高官削尖脑袋想在李自成新政权中混个一官半职时,牛金星主动向李自成推荐了周钟。牛金星为了给新政权制造舆论,令周钟写了两篇文章,其中一篇便是给李自成上的劝进表,周钟极尽吹捧之能事,认为李自成“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投桃报李,为了感谢牛金星的一番引荐之恩,周钟特意投了门生帖子,拜在了牛金星门下。

也正是因为有这几层关系,在这些前明官员眼中,周钟已经是新朝显贵了,不久便将平步青云,因此是恭维之词不绝于耳。

不过有一个规律,恭维的话说多了,就会有人说不好听的了,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周兄,最近的舜天时报看了没,这帮南蛮子胆子可够大了,公然在报纸中说,闯逆入京,仕子多附逆,敢战者,唯京营与内操新军。尤其是内操新军,竹杆胡同之战,堪称惊天地泣鬼神,可为天下英雄典范。这种大逆不道的文字,公然见于报端,并且其他版面还有人附和。另外昏君崇祯之死本来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我们都是摆酒庆贺,唯有南蛮商人一律白布戴孝,哀悼三天。这种事,周兄可不能不管啊。”

周钟闻言略微有些不信,他疑惑的说:“昏君崇祯已经自绝于天下了,哀悼他能有啥好处?要说给那些阉狗说两句倒是还能理解,因为他们之前就在海关的事情上多有勾结。当属兔死狐悲之举,至于说为昏君吊孝之事,该不是只是个别人随意为之吧?”

这人连忙说:“周兄,绝对不是几个人随意为之,我这几天转了一圈,我能看见的南蛮子商铺,全都是如此。”面对友人言之凿凿的话,周钟也不得不相信,他想了一下,略有犹豫的说:”这事虽然大逆不道,但是陛下有明令,官军将佐需严守纪律,不得对南蛮子的商铺无理。因此我虽然想为君父分忧,对此辈不识进退之人薄施惩戒,但是苦无手段。“

听了周钟的话,其他人发出了一阵哄笑,其中一人说:“周兄,当着明白人不说假话,我等圣人子弟,还会缺乏手段?兄弟还记得姚江黄孝子否?我们学他不就行了。不瞒兄弟你,我们几个人已经商量好了,找几十个义士,成立了忠顺社,但凡是胆敢给崇祯戴孝的南蛮子商铺,一律砸毁。至于舜天时报,那就更不能放过,要吾等亲自去。将里面的诸多异端邪说一一以火焚之,方消我等心中之恨!”

周钟道:“这个。。。。。。不太好吧,吾等都是读书人,怎能为此市井流氓行径,还是当先礼后兵才好。”

这人冷笑了一声说:”周兄,到了这个时候,你与此等犬彘不如的东西还讲什么君子风度了,再说了,古之君子不也对仇人食肉寝皮?这些年,南蛮子的报纸与我等来说,胜过杀父之仇。自从江南时报开办以来,报价日廉且不限文笔,且不说那为秦始皇翻案买好的马士英,就连贩夫走卒都大放厥词,公然骂吾等名为仕子,实为虱子,只能寄生饮血,不能为天下谋一丝利。这等有辱斯文之言,频繁见于舜天时报,若无南蛮子纵容,岂能如此?周兄,说句大实话,吾等非是为自己砸报馆,我们是为天下读书人争一口气。”

周钟闻言低头不语,半晌才说:“所谓君子远庖厨,这等事毕竟不光彩,吾等远远观之即可。”众人一听顿时欢欣鼓舞,于是,一场针对南中商人的暴行开始了。

很快,北京城又重新冒烟起火,江南时报、舜天时报等报馆被砸,伙计被殴打,百十家出售南中商品的商铺也普遍被砸。京城之中的青皮混混们乘机砸开商号将那些往日里觊觎已久,垂涎三尺的贵重商品洗劫一空。当然,南中商人伙计也不是好相与的,可惜单独的商铺难以对抗少则数十多则数百的暴徒,因此他们很快就选择了联合。

在南中商社的主持下,多数商人伙计选择聚居在了东江米巷,同时将手中的武器集中,由各家商号接受过军事训练的青壮年掌握,成立了联防队,在巷子口筑起了街垒,作为防御设施。同时派人出城往天津去送信求救。

少了南中商人这个商品来源,一时间,刚刚被大顺占领的北京物价顿时翻着跟头向上涨,城内人心惶惶,都生怕一个不小心,一场大战重新。这种情况,大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但是一方是对大顺至关重要的南中商人,一方则是大顺需要收揽的仕子,对谁都不能轻易下死手。

所以,大顺天子李自成考虑再三,决定让牛金星出面去劝和,报馆暂时停办,对于南中商人的损失,大顺一律加倍赔偿。对闹事的人,凡是仕子一律教育为主,市井流氓则一律明正典刑。同时,刘宗敏也下令城中加派兵马,增大巡逻密度,遇到有在街头闹事打劫滋扰百姓者,无论军民,一律就地正法!

命令下达之后,气氛很快有了缓和,可惜,正如墨菲定律所说,坏事从来都是接二连三的赶场子。

就在北京的南中商人刚刚被安稳下来的时候,天津却出事了。听说北京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李沛霆顿时蹦了起来。

“真真是天助我也!该是主公气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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