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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昉能拒绝不着调的徐劭来自家围观麦地,但无法拒绝太子要来。

太子秦峥在东宫崇教殿召见了林补阙,言及此行不欲大张旗鼓,就以好友身份拜访东平侯府。

林补阙很无语,心说:若是我之好友强要来我家看我妹的热闹,是会被我打一顿再赶出去的。

但太子要去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说:“臣不胜荣幸。”

秦峥微颔首,道:“林卿便去准备一二,待休沐,孤去府上拜访。”

“臣遵命。”林昉行礼,然后退出崇教殿,离开东宫,郁闷打马回府。

得先去禀告祖母与父亲,太子要来看热闹,咱们可别露陷了。

东平侯与侯府太夫人皆是倍感无语。

身为一国储君,这么闲?

隐瞒身份到别人府上看人家里的小娘子的热闹算怎么回事?

“此事真不告知阿福?”林尊犹豫问道。

“可是太子说了,不让我们说。”林昉提醒。

“可是我担心阿福又语出惊人,说出什么大不敬之语。”林尊说。

老夫人、林昉:“……”

“唉……”

“唉……”

“唉……”

生活不易,只能叹气。

休沐日,林昉一早就亲自等在府中阍室,并让小厮去乌头门外张望,看来人了没有。

小厮也不知道自家郎君所言“来人”是来什么人,就张望啊张望,终于,巳时初,他在一群骑马而来的郎君里瞧见了几人认识的,赶紧跑回去报告大郎君。

“郎君,信国公府大郎他们来了。”

“徐、孔、才!”林昉咬牙切齿。

都说了不准来,还敢来,欠打。

林昉气咻咻大步走出门,要将徐劭那厮拦在门外,岂料一走出去,正好与十步开外的太子殿下对了个正着。

定睛看着对面十几号人的林昉:“…………”

说好的太子你隐藏身份作为我好友悄悄上门呢?

这叫隐藏身份?

这叫悄悄?

秦峥下马,略尴尬。

他的原计划是——叫上伴读慕容信一道来东平侯府,让林昉引荐一下林福,随便聊聊,然后回宫向皇帝复命。

可不知怎么就走漏了风声,九皇子秦岳得知他要去东平侯府,就闹着要一起去,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就变成——在他和伴读慕容信之外,三、四、六、九四位皇子也来了,齐王世子、燕王世子、襄武郡王世子、信国公世子、武陵公嫡长孙、金吾卫大将军之子等等等等,来了十几人。

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却只能无语的林昉:“………………”

今天过后,我家阿福该出名了,就不知是个什么样儿的名声。

林昉将这十几号人带进府中,按照流程先带去了期远堂见见侯府太夫人。

老夫人在期远堂正厅正襟危坐等着呢,林尊林敬都在,这段时间日日勤快请安敬孝的聂氏黄氏也在。

聂氏黄氏被老太太专门点过,言太子以大郎好友身份莅临府中,让她们不要大惊小怪,也不要跟七个姑娘说漏了嘴。

黄氏小心翼翼问:“太子殿下鱼服来咱们府上,所为何事呀?”

老夫人淡淡扫过去一眼,黄氏一惊,立刻低眉顺眼赔笑。

聂氏看在眼里只觉得很解气,可旋即想到侯爷与自己大吵一架,好几日不进彤弓院宿在唐氏那贱婢处,又怒火中烧。

“储君之事不是你等可以打听的,自己皮绷紧点儿,若是……”老夫人停顿了一下,目光一一在两个儿媳面上扫过,“自己找死,就别怪老身无情。”

“儿媳省得。”聂氏黄氏齐声道。

可到底,聂氏没有管住自己的嘴。

不知是有意无意,她在林嘉蕙面前说漏了太子要来府上之事,因此她坐在期远堂正厅里,颇为坐立难安。

期远堂里五人等着,各自心里都有不同原因的紧张,但在看到林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五人瞬间都挂上了微笑。

下一刻,看着一个一个进来的年轻郎君,五人的微笑有一瞬间凝固在脸上。

说好的太子鱼服而来呢?

为什么除了不在京的大皇子,所有皇子都来了?

为什么藩王世子、郡王世子、公府世子、将军之子也都来了?

还有高拱高大才子,别以为你站在最后我们就看不到你,你一个小小校书郎也敢跑来我侯府看热闹?!

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王老夫人见到太子和诸位皇子,立刻就从罗汉床上起身,欲行礼。

秦峥在老太太拜下之前就亲自上前扶住了,笑道:“太夫人安好,我等叨扰府上了。”

老夫人笑得慈和又恭敬:“殿下驾临,蓬荜生辉,老身不胜荣幸,若有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秦峥道:“今日无殿下,孤只是林伯朗的好友而已。”

双方见礼,并按照流程互相问候聊了几句,老太太很知情识趣的让林昉带着他的“好友”去游园。

离了期远堂,林昉先带着众人象征性地去景致最好的香雪阁花园走一遭,然后才带着往西头云苍阁走。

快靠近云苍阁处,已经能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众人放慢了脚步,悄声走下回廊到一片花木后,此处正能看到云苍阁小花园——不,应该叫云苍阁麦田——的全景。

于是,众人就见到已经不是小花园的花园里,一片热火朝天挥锄翻地的景象。

十几个侍女站成一排,都端着水盆、巾帕、茶点等物候着,里头几个粗布短打的小娘子在仆妇的帮助下,一边锄地一边哭。

还有一个小娘子没着短打,而是一身鹅黄襦裙,一边锄地一边不时被自己的衣裳绊倒一边哭。

而在准麦田外面,一个小娘子坐在软椅上,椅子后面立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其上绑着一把油纸伞,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左边的端着茶壶,右边的端着点心。

和麦田里的小娘子想比,她可实在是惬意太多。

“这是令妹?”秦峥指了指软椅上的小娘子,问林昉。

林昉点头。

“她这坐着是……”

“监工。”

“……”

林昉说完这两个字就不想再说话了,想必今日过后,他妹妹在京城高门中不会再有什么好名声了,婚事怕是要艰难了哟。

林监工完全不知兄长所忧之事,她靠在椅背上,惬意地喝了一口甜汤,曼声道:“李满贵家的,你可瞧好了她们耕地的情形。一定要达到我要求的耕层厚度,地表和耕层无土块,土壤松紧适度。”

“喏。”李满贵家的应声,然后对林嘉芩说:“二姑娘,你这翻得太浅了。”

林嘉芩气急败坏地把锄头一扔,对林福吼:“我翻得不好,你来翻啊!”

林福说:“可是你自己说过的,任我怎么罚都行,你要食言而肥?”

林嘉芩又哭了:“我……我……种田真的是太难了……你换一个吧,要不我教你绣蝴蝶。”

被戳了短处的林福断然拒绝:“不换。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给我把麦种完。”

林嘉芩大哭,连带着年纪小的六、七、八也跟着一起哭。

三姑娘林嘉芸没哭,咬牙忍着。

林嘉蕙却是欲哭无泪。

她从聂氏那里知道今日太子会鱼服来自家府里,特意穿了一身新襦裙,还求了林福让她们休息一日,想与太子偶遇一下。

哪知林福竟心肠那么坏,不仅不让她们休息,还要她们加快耕地的速度,别耽误了播种的时候。

她就赌气没去换短打,就穿着襦裙耕地,就算不能与太子偶遇,也能让太子看看她是多么坚韧不拔的女子。

“好了好了,别哭了,准你们休息一炷香时间。”林福被哭得脑壳痛。

听到有休息了,四人立刻不哭了,把农具一扔从地里出来,候在一旁的侍女一窝蜂迎上去伺候。

而林福说休息一炷香时间就是一炷香时间,让秋夕在香炉里点了根线香。

并吐槽:“你们这才劳动了多久,一个时辰都没有就休息了四次”。

林嘉芩喝了甜汤回了血,又再战林福:“我的手好痛,都被磨出血泡了!而且,你自己要种麦,你自己不去耕地,只让我们耕算什么。”

林福托着下巴悠悠闲闲说:“不懂了吧,这就是技术工和操作工的区别。有了技术,你就能脱离纯卖体力的境地。所以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又说些奇奇怪怪让人听不懂的话。”林嘉芩哼。

“人丑就要多读书,没文化,真可怕。”林福也哼。

林嘉芩哇哇大叫:“你才丑!你才丑!你最丑!”

林福:“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你的意思是说大兄全天下最丑?”

林嘉芩呆住,一下没想明白怎么就跟大兄扯上关系了。

林福笑眯眯,发现逗熊孩子还蛮好玩儿的,完全不觉得自己这种行径像个怪阿姨。

一炷香烧完,林福赶鸭子一样把小姑娘们都赶进地里继续干活,林嘉芩带着三个小的又要哭,喊着太累了,要再休息一会儿。

“你累什么,以为我没看见?都是李满贵家的在帮你。还有你的血泡在哪儿呢,伸出手我看看,我帮你挑破了。”

林嘉芩赶紧把手藏到身后。

林福露出一个反派的笑容:“别怕,血泡就要挑破了,挤出脓血,结了疤,再磨破,再结疤,如此反复长出厚茧,你的手就不会再痛了。”

林嘉芩又哭:“你欺负我哇呜呜……”

她这几天哭的眼泪比一年都多。

林福:“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得知道,你碗里的美食都是农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那些农人可比你辛苦千百倍。”

“我现在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笑话你了。”林嘉芩扁着嘴睁大眼,哀求地看林福——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种田了。

奈何林福郎心如铁,半点不为所动,“快去干活。我再教你们背一首李绅先生的《悯农》。”

林嘉芩:“我不想……”

“不,你想。”林福念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林嘉芩:“……”

啊啊啊,我错了,我不该惹林福这个魔鬼,我以后看到她都绕道走,放过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by【唐】李绅《悯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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