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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福受伤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然而长平县主外出了,直到今日才归来,第一时间就来别院探望她。
外头传林福身受重伤的有之,轻伤无事的有之,还有说她受伤是假的,更有甚者说她已经重伤濒死的。
一个个都传得跟真的似的,让人摸不清头脑。
林福虽然在第一时间就跟长平县主派来询问的人说过,她只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但秦韵不放心,回来扬州城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她。
一走进正堂,入眼就是林福惨白着一张脸,秦韵心中打了个突,急急说道:“你还说你无事,你瞧瞧你这张脸。”
她走到林福身旁,上上下下地瞧,想碰碰她又怕碰到她的伤处,只能束着手焦急说:“你都受伤这么重了,还撑着见须永寿干嘛,你管他呢,他都派人来刺杀你了,你还对他客气什么。”
林福让秦韵坐下说话,笑着道:“都说了只是左肩受了些轻伤,县主可别听外头人瞎说,那些话都是我让人去传的。”
“你脸都白成纸了,还说只是受了轻伤。”秦韵皱着秀眉瞪她。
“你说脸呀……”林福从袖笼里拿出一块绯色绢帕,在脸上擦了擦,然后给长平县主瞧:“我抹了粉在脸上,故意的。”
秦韵愣了一下,也拿出绢帕来在林福脸上擦了擦,湘妃色的绢帕白了一块。
秦韵:“……”
林福哈哈笑:“都说了我是轻伤了,故意膈应须永寿的。”
“亏你想得出来。”秦韵没好气儿地嗔了林福一眼,终于有心情喝朱槿端来的蜜茶了。
“我遭了罪,不能让对手爽快。”林福右手端过蜜茶喝一口,虽然她一直说自己只是受了轻伤,但箭簇左肩带走了一块皮肉,伤几深可见骨,左手不太方便动。
秦韵瞧着她垂下的左臂,脸色又可见的难看了,把银碗往小几上重重一磕,忿忿道:“不能轻易放过须永寿,这次刺杀定然是他安排的。我跟你说,我这次顺着白池舟那几个铺子进货的道去了高邮县,查到了一些东西,与盐务有关。”
林福点点头又摇摇头:“刺杀的主谋是谁我虽然还没有头绪,但不会是须永寿。”
秦韵道:“为什么不会是他?这扬州城里,最想你死的应该就是他了。”
“他或许不想我在扬州,但要说想我死,倒也不至于。”林福笑了一下:“我可不是寒门出身的前全焦县县令,想杀就能杀。”
“那会是谁想要你性命?”秦韵皱着眉。
林福单手把玩着银碗,轻笑着说:“现在查不出幕后真凶比查出来要好。”她歪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我受了这么大罪,总要讨些利息吧。”
秦韵哈一声笑,不住点头:“的确是如此。”
“而且……”林福顿了一下,摇摇头,还是没有说过心中的猜测来。
来刺杀她的那些蒙面人训练有素,手掌上的老茧是常年习武使刀才会磨出来的,抓到的蒙面人一个个都嘴硬得很,用了刑也没让他们吐出一言半语来。
她交给须永寿的那些尸体的确是服毒自尽的,只是不像她说的那样都死完了,还有几个没死的被关押在别院的地窖里,不过刑罚过后,这些人其实和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训练有素,常年使刀,嘴硬得很,说死就死。这些看起来都像是谁养的死士,但又透着些怪异。
谁家的死士常年累月训练出来,干的应该都是暗杀的活,光天化日的出来刺杀,还一次来这么多人,难不成死士现在还能批发的么。
林福暗暗摇头,她不信是须永寿指使的这件事,但总归差不离就是扬州这些人了。
像她这样勤勤恳恳与人为善的老黄牛,从来不得罪人,京城哪个不称赞一声屯田司员外郎林福,绝对不可能是有蠢货从京城派人来杀她。
“不说这个,”林福转移话题:“你刚刚说盐务,具体怎么回事儿?”
秦韵凑近她,低声如此这般地说了她在高邮县的发现。
扬州城里关于刺杀林福一事还是甚嚣尘上,须永寿让人几次将舆论压下去,都毫无效果,人们纷纷猜测幕后凶手是谁,竟隐隐指向刺史府。
须永寿得知后气得不行,只能交了一个凶手出来交差,是之前被林福轰出衙门的几名典狱。
林福得知后,冷笑:“须刺史以为下官伤的是脑子不成?”
“林长史何出此言?”须永寿不语,于文吉帮他装傻。
林福冷声道:“去瞧瞧义庄里的那些尸体,那几个典狱能指使得动这些人?须刺史难道是想包庇什么人,所以随便拉几个替死鬼出来顶罪?”
须永寿说:“这些人已经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你要是不相信,本官也没有办法。”
林福呵一声,直视须永寿对于文吉发难:“于法曹要是不会断案,趁早收拾包袱滚回家种田,指不定还能有点儿用处。”
于文吉脸色一僵,嘴唇动了动,看向须永寿。
须永寿盯着林福,说:“林长史遭人刺杀,对抓住真凶心急如焚,本官能理解。如今真凶依旧授首,林长史何必不依不饶,于法曹精通刑律断案,是万不会断错的。”
林福听了,缓缓点头:“明白了,须刺史是想包庇什么人呢。既然须刺史和于法曹给不了下官一个公道,那下官就只能自己为自己寻求一个公道了。”
“你欲何为?”须永寿面色不善。
“你不随我,总归我是不会触犯律法,也不会包庇罪犯的。”林福让朱槿把自己搀起来,“虚弱”地被人扶着走,路过于文吉身旁,斜睨着他,说:“本官在吏部也认识些人,于法曹,明年的这时候就好生种田吧,本官会培育出早籼稻种,让你能一年两收,衣食无忧。”
说罢,“虚弱”地走了。
于文吉就惶然看向须永寿:“须刺史,这……”
“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须永寿打断他的话,“扬州是本官说了算。”
于文吉心一下就定了下来,须永寿就打发他走了。
等人都走完,须永寿忽然狠狠将桌案上的东西统统扫到地上,粗喘着气,尤不解气,又去把桌案推倒,谁料乌木桌案太结实太重,一点儿也没有偷工减料,他一推——桌案纹丝不动!
须永寿气得不行,猛拍桌子,朝门外大喊:“把冉旭给本官叫来,快把冉旭叫来,让他给本官滚过来。”
外头守着的小吏连滚带爬去叫人,没一会儿,冉旭来了。
他一走进须永寿的公廨,被满地的狼藉惊了一下,呐呐唤:“姐夫,你叫我?”
须永寿拍着桌案大吼:“别叫我姐夫,我不是你姐夫,你是我祖宗!”
“姐夫,怎、怎么了吗?……”冉旭被须永寿暴怒的样子吓到,下意识退了两步,靠着关上的大门,一副随时夺门而出的样子。
他这样子把须永寿看得更怒,低吼道:“怎么了?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要去惹林福,不要去惹林福,你就是不听,还做下此等祸事,你这是想让我和你一道死是不是?”
“我……我……”冉旭抖得如筛糠,话都说不完整,“姐夫,我……我只是想为你分、分忧……”
“为我分忧?!”须永寿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你这叫为我分忧?是你蠢还是我蠢?”
冉旭被须永寿狰狞的模样吓得哭了:“姐夫,我是真的、真的想为你分忧……那林福、那林福在扬州……你担心得很……不如、不如就把她杀、杀了啊……”
须永寿咆哮:“那你倒是把她真杀了啊!她死了没有?没有!反倒还来找我的麻烦!”
冉旭哭:“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那些人那么……那么没用嘛……”
须永寿一滞。
所以得怪那些人武艺不精啰?!
须永寿觉得好累,心好累,他颓坐在圈椅上,摆摆手,有气无力道:“胡先生说得没错,你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听到“胡先生”这三个字,冉旭顿时不哭了,尖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定是胡尤启那厮说我的坏话!姐夫,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他入你的幕根本就是不安好心,他、他对你图谋不轨啊!”
“你胡说些什么!”须永寿脸色大变。
冉旭囔道:“我才没有胡说,他面上有瑕,长得丑,自知入不得你的眼,就千方百计来针对我,还不是因为我们……”
“你闭嘴!”须永寿大喝:“你自己下贱,自荐枕席,就以为别人都下贱,都自荐枕席?!”
冉旭顿时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须永寿,喃喃:“我下贱……我自荐枕席……呵呵……姐夫你怕是忘了,我是怎么上了……”
他再说不下去了,打开门跑出去。
须永寿也愣了,面上浮现懊恼之色,却没有追出去。
冉旭跑出了州府衙门,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去哪儿,他在扬州没有置办私宅,一直都是住在须永寿的私宅里,如今他是不想去那儿的,就只能在街上游荡。
他十二岁随姐姐到了扬州城,十多年过去了,姐姐死了,他也……
冉旭停下脚步,茫然站在街中央,周围有来来往往的人,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冉贤弟,你怎么在这里?”
忽而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回头,看见了两个人,是他难得的友人。他救过他们帮过他们,他们也对他掏心掏肺。
“嬴兄,言兄,一块儿喝酒去吧。”他说。
应凤岐和晏陈对视一眼,一同说道:“那敢情好啊!走着,上愚兄家中去喝酒,正好新得了一坛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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