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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暂时退却了,在城下留下百余具尸体。
阿虎背靠着垛口无力地瘫坐着,两只胳膊又胀又痛,连挪动手指的气力也没有了。一眼瞅见身旁的石大胆脸上被汗水冲出一条条道道,就像唱大戏没画好的黑脸,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笑声是有感染力的,城头紧张的气氛松驰下来,兵士们轻声地说笑着,刚才的攻城战,死伤的将士仅有三十几人,算是一场小胜了。
胡简正面无笑容,胡骑虽然暂时退了,但城墙上却被冲城车留下了三个大坑。他在边关多年,知道胡骑常利用这样的坑往里挖,城上的攻击无法顾及到坑内,投下的燃物也很容易被扑灭。
和吕光宗商议片刻,胡简正决定亲自带人出城,将冲城车造成的大坑堵上。
出城意味着风险剧增,要与胡骑直面交锋。胡简正精选了五百名老兵,阿虎脱下自己身上的皮甲,绑在石大胆的身上,战场上多层甲胄多条性命,石大胆感激地拍拍阿虎,笑道:“没事,多打几次就不怕了。”
黄土内掺入石灰,再加入糯米汤和鸡蛋清混和后装入草袋中,征调的民伕和泥瓦匠在城下做着准备工作。从城头北望,胡骑停在二里外,多数人下了战马在休息,可以预见正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冲击。稍远的地方,一大群穿着各异的仆从军正给战马饮水喂食。
散乱的胡骑中树着两杆纛旗,熊头和牛头在此和谐地共处着。
阿史部的首领阿史支磨头戴狼皮帽,长发从帽沿披散下来遮住大半张脸,钢箍环额越发显得脸如刀刻,神情严肃。浑支律客嘴里叨着根枯草,满不在乎地问道:“叔,这刀都还没见血,怎么就让大伙退回来了?”
阿史支磨沉声道:“刚才城头射来的粗箭你也看到了,如果硬往上冲,就算把黄沙关拿下来了,恐怕我们两个部落的人也要折损半数以上,阿史部和浑支部还不得让乌施部一口吞了。你以为乌施昆波跟在我们身后是看热闹的吗?”
将嘴中的碎草沫吐掉,浑支律客有些沉重地道:“知道又如何,不夺下黄沙关南下,浑支部同样也得让人吞了。我族里的粮食只够吃一个月了,再过些日子就要杀羊羔了。乌施部把着交易,南来的客商很少来到我的部落,要不是乌施部严令不准杀商人,这一路我早就能筹足粮食了,哪用得着在这里死磕。”
阿史支磨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笑道:“草原上向来以强食弱,我们争不过乌施部,难道还打不赢这些郑人吗?等大伙缓缓劲,日落前我们在黄沙关内歇腿。”
“叔,有法子了?”
扬鞭指向黄沙关,城墙上大洞就像巨大的疮口,阿史支磨道:“等下让仆从军先上,抢到城下往里挖,我估计有二个时辰就能挖穿城墙,没有了城墙阻挡,谁能挡得住我们的铁骑。”
黄沙关的城门缓缓拉开,二十多辆刀车推了出来,在城门六十步外排成一道刀墙,盾牌密密麻麻地遮盖住后面的长枪兵,长枪从盾牌的缝隙向上斜竖着,闪着寒光的枪尖指向苍天。
城头,绞车弩重新安好了弩箭,张牙舞爪地面对着胡骑。阿虎手持弓箭,全神戒备,城下是自己的袍泽兄弟,自己的箭或许就能给他们多带来一分生机。
民伕挑着草袋沿着城墙来到豁口处,胡简正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豁口高达半丈,深有二尺多,如果让胡骑从容地往里面挖,顶多一个多点时辰黄沙关就要被凿穿。
阿史支磨看到郑兵出城,看样子想要修补城墙上的缺口,狞笑道:“就怕你们不出来,律客,你带人冲一下,将那些郑兵赶散。我带人从两侧包抄,让那些仆从军跟着,趁乱多在墙上开几个口子。”
浑支律客抽出腰间的弯刀,高掣在头顶,马泼风似的绕了个圈,见部落中的汉子都上了马,大喝道:“随我来!”
一马当先,如同箭头,带着千余名胡骑向黄沙关下有如刺猬般防御的郑军冲去。
阿史支磨让人把仆从军分成两队,簇拥着两部攻城车从左右向着黄沙关扑进。阿史支磨缓缓地催动坐骑,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爆发。
百步外,箭如雨发。箭击打在盾牌上,有如急雨芭蕉,只是奏响的是死亡乐章。
“稳住,枪放平,盾牌举好,不要漏缝。”胡简正高声地叫喝着。
城头上开始反击,箭雨再次交织,不断有胡骑落马,绞城弩带起一路血雨。
前面就是竖立的枪尖,浑支律容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直撞进上去,十五步外马开始斜着横行,带着身后的众骑如流水般急拐了个弯。
弯刀削在枪杆上,枪头纷纷落地,也有刹不住的胡骑狠狠地撞在枪林上,被扎得千疮百孔,借助惯性砸在高高竖起的盾牌上。
盾牌被压得往下一塌,胡简正喝道:“保持阵型,不要乱,稳住。”
浑支律容带着胡骑已经横掠过枪阵,来到左侧。胡简正喝道:“队型收拢。”
车阵收缩成一个弧状,紧紧地罩住了修补城墙的民伕,城头的箭纷纷向城根下胡骑射去,浑支律容挥刀向躲闪不及的民伕砍去,血飞溅在墙上,让黄沙变得分外醒目。
马骑如风,往来自由,而车阵却移动缓慢,浑支律容带着部众开始向车阵发起第二次冲锋。
枪林已经稀疏了许多,浑支律容看到右侧有块空处,零星地竖着两根长枪,当即催马奔去,长刀将突出的枪头削掉,马蹄高扬,重重地踏在面前的盾墙上。
盾墙往下一沉,又坚定地举了起来,可是随即而来无数马蹄纷纷踏落,盾墙轰然解体,露出里面的郑兵。
“往里冲”,浑支律容一提马缰,座下的青马一跃而起,跨越过刀车,向着郑兵的头顶踏去,车阵被突破了。
马匹接踵飞踏进来,迎接它们的是一排排寒闪闪的刀枪,胡简正带出来的五百老兵深知如果被骑兵冲散,那么接下来就是被屠杀的命运,只有与袍泽同在,依靠彼此的力量才能跟骑兵抗衡。
“不要慌,树起两层盾,重新架枪。”随着胡简正的吼叫,很快第二处盾墙又架立在浑支律容的前面。
郑兵没有像意想中地溃败,眼前的郑兵有如浸了水的牛皮,又韧又滑,浑支律容感觉陷入到泥潭,骑兵施展不开,处处都是刀枪,马臀上也被砍了一刀。
浑支律容郁闷地狂吼着,挥刀向眼前的郑兵砍去,旁边两人一个削他的马腿,另一人向他的马身扎去,浑支律容只得牵着马向旁闪开。
仆从军在付出二百余人的代价后扑到了城墙下,开始用手中的锄头刨墙,城墙上滚油,擂木纷纷落下,很快,鲜血便汇成了一处。
城墙上的三个大洞粗粗地被堵上了,民伕们乱糟糟地向城门处跑去,城门打开三尺宽的缝,让民伕们进入。
机不可失,阿史支磨高高地扬起砍刀,二千多骑奔马向着胡简正的车阵冲去,只要冲开车阵,八十步不到的距离,奔马转瞬即到,城门根本来不及闭合,黄沙关在招手了。
二千奔骑势不可挡,隔老远就能感觉到地皮在震动。好在城墙已经修补好了,胡简正大吼道:“阵型不要乱,撤回城中,快。”
人怎么跑得过奔马,离城门还有二十多步,眼看着胡骑离队伍不过十余步远了。胡简正叫道:“向两旁闪开。”郑兵们连滚带爬地向两旁避去,前往城门的路被让了出来。
三十步外,城门大开,阿史支磨大喜,挥舞着弯刀狂吼道:“抢粮,抢女人。”
身后响起如雷般地欢呼声。
黄沙关的城门大开着,乌黑黑的门洞处并排放着两辆绞车弩,六根儿臂粗的弩箭微微上扬,带着死神的狞笑静静地等待着急扑而来的胡骑。
阿史支磨看清城门暗处的凶物,脑中闪现那个连人带马被钉在地上的身影。下意识地一勒马,身边无数奔骑从他的身旁漫过。
“咚”,板机被重重地砸落。六只巨箭成扇面向外喷射出去,奔驰的胡骑被巨箭贯穿,巨箭余势不减,继续向后飞去,转瞬间三四十骑倒在血泊之中。
垂死的战马嘶鸣着,再无力站起,那些倒在血泊之中尚未死去的兵丁呻吟着,无力地抓挠着,阎君将修罗地狱搬到了黄沙关前。
胡骑的攻势被巨弩顿住,阿史支磨血红着双眼,高声吼叫着,重整队伍。
城门处一队骑兵飞奔而出,向着盘旋不前的胡骑冲来,带队的正是吕光宗。黄沙关有三百匹军马,此刻在吕光宗的带领下向胡骑发动了反攻。
出城前胡简正和吕光宗已经商议好,此刻胡骑陷入恐慌中,正是反击的好机会,胡简正高喝道:“合围,杀。”
城头上的绞车弩向胡骑人多的地方射出九箭,胡骑气势一沮,战马嘶鸣着不听指挥。此消彼长,郑兵气势如宏,在两位将军的带领下悍然反攻,阿史支磨控制不住败逃的部下,只能长叹着跟着大队人马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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