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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义被震得心神摇曳、魂不附体,张先生居然为自己暗伏下三千死士,这要被龙卫探知,乃是抄家灭门之罪。
目光落在那半张焦黑的脸上,江安义心中暗叹,张先生命运多舛、为家国不容,失亲丧偶、颠沛流离,自己遇见他时几乎性命不保,这样的遭遇让他危机感十足,投靠自己后才会暗蓄死士以备不时之需吧。
张克济猜出江安义心中所想,微笑道:“天子有意北征,打造军械、购买战马、支付军饷、储存物资等都需银两,国库并不充盈,天子才会准许主公所奏在化州开办边市,在国内推行合税为一。化州税赋增长迅猛,天子对主公赞许有加,视为天下刺史的楷模,擢迁迅速。”
从礼部员外郎(从六品上)到清田司使(正四品上),中间相隔十阶,按部就班每两年考核一次,中上核绩才能擢升,算下来也需二十年,而江安义仅用了十三年,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官员,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主公的升迁让很多官员看清了天子所喜,上有所好下必迎合,各地的官员变着法子多缴税赋,逢帝所好”,张克济的嘴角翘起,半枯半荣的脸上露着说不出的讥讽,继续道:“内陆各州县税赋多靠农田,推行合税为一后税赋有所增长,但要在数年之内翻上一倍岂不是痴人说梦,偏生这几年税赋翻番、翻几番的县不在少数,而这些官员无不得到了提拔重用。”
江安义诧声问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无非是下田充好田增赋,提前预收税赋,变卖公田、盘剥商贩等法子,张某听闻有的县的税赋都收到了建武九年了。”
江安义不安地道:“如此一来,百姓怎能承受,观风御史失职,怎么不向天子奏明?”
张克济道:“这些多缴税赋的县令得到了天子嘉奖和擢升,观风御史的奏报被耽置淡化,天子为了充实国库尽快北征,也就有意装聋作哑,实际上纵容了这些官员盘剥百姓。”
江安义知道天子做事急于求成,叹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万岁操之过急了。”
“天子圣明得很,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他想着北征胜利之后,从漠国输送回来的牛羊物资便能够平息国内矛盾,他再携大胜之威惩处那些官员,百姓感恩戴德,天下从而大治,天子自然是文功武德的千古一帝。”
张克济讥讽的笑意越发明显,道:“可是天子万万没有料到此次北征会失利,损兵折将,国库耗尽,气怒之下一病不起。西域人趁机入侵,化州半数被夺,天下百姓人心浮动。朝中太子又与楚安王相争,朝臣各有打算,危机四伏。”
江安义反驳道:“天子威望极高,孔相和马相都是老成谋国之人,六部执掌得人,纵然有些争斗也翻不起大风浪,先生有些过虑了。”
“若是天子能安然活过三年,以他的手段确有可能挽回局面,将一个相对太平的天下交给太子。可是田守楼寄来的信中谈及朝政仍由太子主持,以天子的个性如果能支撑,这样危急的局面肯定要亲自主政,这说明天子的病情十分沉重。”
张克济喝口茶,继续道:“太子急于充实国库,用于抚恤伤亡的将士,发放军饷打造军械,除了抄没贪官的家产外,同时下旨各州今年缴纳的税赋增长二成,奖赏多缴税赋的官员,天下百姓苦不堪言。一旦天灾爆发,张某以为,元华江溃堤时林华县、兴凌县那样的人祸定然爆发。各处民怨有如干柴,届时一呼百应,天下危矣。”
江安义吞了口唾沫,张克济的话在他看来有些夸大,不过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如果平山镇遭遇兵祸,自己兄弟两人远在化州,家中老娘、妹子还有舅家怎么办,张先生营造的后寨能否护住家人亲朋。
张克济微笑道:“张某这些年已将后寨打造成铁桶一般,除去老弱家中仍有青壮四五百人,不是张某夸口,便有五千官兵攻打后寨,没有三个月的时间休想破寨,主公家人亲朋的安危不用担心。”
江安义松了口气,谢道:“先生目光长远,为江某解除后顾之忧,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张克济欣然举杯饮尽,然后持壶替江安义斟茶,道:“主公的妹夫李鸣锋是个了不起的文武全才,张某与他交往对他的才学甚为佩服,妍儿姑娘亦是女中豪杰,平山镇有主公的妹子夫妇坐镇,安如磐石。”
江安义一皱眉,他对这个便宜妹夫好感缺缺,但自家妹子喜欢,而且又有李书仪和李书卉两个孩子,妹夫不亲妹子亲孩子亲,也只能认下这门亲。李鸣锋跟他交过手,江安义知道他的武功不次于安勇,相谈过几次能觉出此人谈吐文雅、言之有物,难怪妹子看中了他。
李鸣锋随妹子回家,娘对李鸣锋还算满意,对两个外孙更是喜欢,江安义兄弟不在家中,于是便让妍儿夫妇住在家中,江安义也希望妍儿能替自己在娘跟前尽孝。
可是江安义心中有件隐忧谁也没有告诉,进会野府华府叛乱,威远镖局的章天刚随同作乱被自己拿下,章天刚在狱中要求见自己,要以一件机密事换取平安。章天刚告诉自己,他从韩府无意得知,江安义的妹夫李鸣锋是元天教刘子维的弟子,李鸣锋接近妍儿别有目的。
江安义得知后心烦意乱,李鸣锋告诉妍儿他是镖师,行走江湖寻访高手,一个镖师怎么会有这样的才学,江安义动了疑心李鸣锋在他眼中便处处破绽,江安义恨不得能飞到平山镇,揪住李鸣锋问个明白。
可是转念一想,说破又如何,莫非自己杀了他让妍儿丧夫两个孩子失去父亲,对自己怀恨,一家人支离破碎成为仇人。只要李鸣锋安心呆在平山镇与元天教断了关系,自己只当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江安义连安勇也没有告诉,想找机会告诉张克济,让他替自己注意李鸣锋。
张克济不知道江安义心中所想,笑道:“平山镇的人手我已交给李鸣锋掌管,而且同他商定,让他在武清县张庄(李鸣锋化名张天生在张庄卖酒)也暗中招揽高手,收养孤儿,这些年也有二三百人。”
江安义苦笑,张克济的做法摆明是蓄养私兵了,莫非他要鼓捣自己造反,三千人加上老宅的五百再加上张庄的二百余人,都快有四千人了,比起安阳王府的护卫还要多。张克济以为李鸣锋是自己的妹夫,放心让他掌家,如果李鸣锋一旦起了异心,大祸立至。
张克济道:“主公放心,张某并非得了失心疯,想凭借这点人手让主公造反,这些人张某皆以江家的名义结与恩义,并让他们落籍在各地,并未要求他们做任何事,便是龙卫也无从查起,安全上不用担心。张某之所以这样做,是想着万一有事,主公手中有可用之人应急。”
江安义心中翻腾,辨不清滋味,只听张克济继续道:“有件事张某自做主张,还请主公恕罪。”
“先生还有什么事瞒着江某?”江安义被接连而来的消息震得麻木,虱多不怕痒,索性一次痒个够。
张克济不紧不怕地道:“张某假借主公和彤儿夫人的名义往齐州长武县许昌化处送去了一些银两和军械,让他招聚齐州境内的山匪。”
“什么?”江安义吓得站起身来,失声道:“先生怎么能这样做?这要被龙卫查出怎么得了。”
“主公放心,张某没有明着送东西,而是送信给许昌化,让他带着弟兄化装成山贼劫镖,这些东西都是通过振远镖局运镖的名义送去的,知道的人只有许昌化和振远镖局镖师,而押镖的镖师都是从江府出去的,我暗中交待他们遇到劫匪不必抵抗,至于押运的东西他们也不清楚。”
江府有数名龙卫的老供奉教授青壮武艺,张克济挑选得用之人送到镖局做镖师,江府是振远镖局的大主顾,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当然欣然接受,对镖局而言也是好事,增强了实力,没想到张克济将人手逐渐渗透进了镖行。
木已成舟江安义也无可奈何,颓然地坐回椅中,张克济笑道:“许昌化得了信,带领手下弟兄将齐州境内的山匪逐一压服,而且势力还扩展到并州、青州、姜州境内,许多山匪闻讯前来结盟。许昌化并未用实名,而是化名为秦大官人,统领着百余号山寨,成为了总瓢把子,手下的山匪过万。主公若要用时,派人前往招安,这些人大半可纳入主公麾下。”
冷汗出了又干,江安义不知该说些什么,张先生为他营造的三窟可有些大,大到心中空落落的没有着落。
张克济笑道:“非常人行非常事,主公乃是人杰,且静待风云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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