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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想到,张辽忽然就当场斩杀了都护府的主簿!

可是张辽就这么做了。

因为张辽感觉自己肩上就有这一份的责任!

就需要担当起来!

就像是都护府这个架构,是汉代的创举。

在汉之前,没有什么都护府……

为什么说汉代有很多东西领先于世界,就是因为在汉代的时候,华夏中原的汉人,不会说什么没有这个先例,老师没有教,圣人没有这么做等等,然后就堂而皇之的不去做了。

没有先例,汉人为先例。

没有人传授,汉人便是传于后人。

没有圣贤可以参考,汉人就是比肩于圣贤。

西汉统一西域后,建立了西域都护府。起初只是一个『使者校尉』,管理屯田事宜。后来发现要管理的东西很多,疆域很大,于是并没有说受限于什么先例啊,先法啊,亦或是考虑什么不要开这个口子,不要让刁民占便宜,不要有什么漏洞云云,就『并护北道』,始设『都护』。

自郑吉为首任西域都护至西汉末,前后任西域都护者18人,姓名见于史册的有10人,传承有序。都护府内设立都护、副都护、长史、司马等职,以上偏重于军事,后来又有录事参军事、录事、诸曹参军事、参军事,从事书左等职位,偏重于参谋文职。

只可惜后来的汉人没能传承了这份勇气,继承这种精神。

至少在眼前的这些人,没有。

一点都没有。

都护府主簿,类似于州郡之种的同名职位,因为涉及一些机要文书,所以作为枢纽所在,职位不高但是重要性不小,故而一般都是以当地长官的心腹任职。后来在封建王朝的官职体系改革当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是逐渐分化了主簿的职权,于唐宋之后,主簿职权才渐渐的变弱,变成了一般的文档官吏。

所以,当下在西域大都护府之中,担任主簿的,便是吕布夫人严氏的亲属,据说是严夫人的侄子。

吕布夫人有二,一个是严夫人,另外一个则是魏夫人。魏夫人在战乱之中已死。没错,魏夫人就是魏续的妹子。

至于那个小草,不过是宠妾而已。

因此在张辽动手之前,所有人都没想到张辽真敢杀主簿,连着主簿自己恐怕都是觉得顶多就是皮肉之苦而已,因此他才敢站在前面说话。

官场惯例么,但凡是办错了,办砸了一些什么事情,必然就是大谁何的过错,而领导都是不知情的,根本就不了解情况,一旦事情闹大了,就会以大谁何之过的名义大张旗鼓的撤职查办,广而告之,以消除民怨民愤,等一段时间之后,那些用来顶锅的大谁何又会悄悄官复原职,甚至还会得到更高的职位。

若不是有好处在后面,大谁何也不愿意抗黑锅,不是么?当然,所谓大谁何,不一定全都是临时工,也有可能是白手套或是绿手套等等一系列的手套,就像是资本主义国家当中用来隔绝债务获取好处的各种皮包控股公司。

因此严主簿就觉得,大不了自己就担上一个失察之过,顶多就是当众道歉,表个态度,然后就可以将顶罪的大谁何处置了来应付张辽,等风头过去也就是了。

可是没想到张辽竟然直接动手,一言不合就砍了脑袋!

活着,还是人,死了,就是一堆肉。

腐肉。

张辽丝毫不掩饰厌恶之色,将战刀上的鲜血振落,然后沉声说道:『诸位皆为读书之人,应知礼之本制!何为礼也?礼之防乱是也!西域立都护府,非求名利,乃抚慰诸藩,辑宁外寇,亦为以防西域之乱是也!』

『论生死之道,礼刑之法,诸位强于某也。然此严氏子,上窃骠骑之封职,中辜都护之所托,下负西域之黎民,贪婪成性,狡言脱罪,虐害无辜,然言彼不知罪,为官不知问,任上下蒙冒,百姓吁号而不闻,枉死而不见!其职何所为,其责何所在?!』

『若论忠,其背主行私,何可言忠?』

『若论孝,其忤逆人伦,何可言孝?』

『若论仁,其害民伤罔,何可言仁?』

『若论义,其狡卸责罪,何可言义?』

『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人人皆可诛之!』

『来人,取其尸首,悬于城头!』

『查抄其宅,缉拿犯人家卷,依律没其财产,妻子为役!』

张辽此言一出,便是又是吓倒了一大片。

顿时有兵卒上前,拖了尸首,持了首级便走。

血液在地上拖拽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血腥味四处蔓延而开,余下的众人表情各异。有人脸色煞白,也有人反而是涨红了脸,还有的腿脚发抖,也有人巍然不动。

收没财产,妻子为役?

虽然说斐潜在关中推行了《贪渎律》,但是对于西域这个新架设不久的行政机构,并且在李儒死后就相对来说失去了监管的体系,对于这个《贪渎律》的认识并不深刻。

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毕竟发生在旁人身上的都是故事,就像是后世封建王朝之中,不是大会小会都说什么某某地某某人因为贪腐多少多少被抓起来了,全家抄斩云云,不也是当成故事一样在听?还有明朝初期的扒皮充草,时间一长不也是哇哦一声之后就没了下文?

在陇右事件之后,『四三二一』地方行政体系已经是在各地都逐渐的,可是在西海这里,依旧是当年西凉的老一套。

因此当张辽表示『贪腐之人,妻子同罪』的时候,就有人忍不住跳将出来,大声喊冤。

『纵然主簿罪死,然孔子云,「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有人站了出来,朗声而道,『汉兴,破觚而为圜,斫凋而为朴,网漏于吞舟之鱼,而吏治不至于奸,黎民艾安。将军以罪其妻子,过之甚也。其妻子身于家中,未有恶其所恶,岂能罚其所罚?若将军如此,岂不是罪无辜,罚无错,则律之何存,法之何当?!』

张辽看着那人,并没有立刻拿刀就砍,而是笑了笑,问道:『汝为何人?』

『在下乃都护府参事,罗正!』那人倒也丝毫不含湖,挺胸沉声而道,『将军欲杀某乎?』

张辽笑道:『罗参事任职几许?可是今日方任之?』

罗正愣了一下,显然是不太明白张辽为什么问他任职多长,以为张辽是质疑他任职时间短,所以不了解情况,便是朗声回答道:『在下任参事已有年余。』

张辽点了点头,『既任有年余,敢问参事,可曾有为民发声乎?』

『啊?』罗正瞪圆了眼。

张辽指了指那堂前的那摊血迹,『罗参事义正辞严,为此贼愤其不平,然西海民之苦甚,参事可有鸣其不公乎?』

『啊?』罗正依旧是瞪圆了眼。这不是再说严主簿的妻子无辜与否么?怎么忽然就转到了普通百姓身上?普通百姓公平不公平和严主簿妻子又有什么什么联系?

张辽见罗正依旧不明白的样子,便是转头问张安道:『直尹监张从事,哦,非也,有闻司张监察,此人功绩如何?』

张安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往前站了一步,缓缓的抬起了一直都低着的头,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的模样,变成了像是从刀鞘里面拔出了刀刃一般,目光在罗正身上略过,便直接说道:『罗正。陇西百石县人。太兴六年随民迁至西海。擅经学,通算术,初任都护府书左,后于太兴七年初任参事至今。其人多以虚名为好,虚浮于事,虽无明显恶行,然亦无为百姓声张是也。』

张辽点了点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

罗正心中一季,还没等他想明白张辽为什么说可惜了,就听到张辽继续说道:『可惜啊,博学多才,皆学于犬腹是也。严主簿何人也?张监察!』

张安现在显然也不再保留了,朗声而道:『主簿严氏,贪婪成性,于府衙之内,假借都护之名,以手中职权,收取贿赂,盘剥官吏,但凡未有敬献之辈,皆评下品,罢之不用。家中财货黄白无算,更有城西庄园良田数十倾,牛羊千数,皆历年收受所得。』

张辽点头,补充说道,『还有无能位职,贪腐误事,延缓军粮,妨碍军法!』

张安拱手,『卑职记下。』

张辽转过头来对着罗正说道:『汝为严氏不平,认为其妻子无辜?其妻子享乐之时,所用非贪腐之财乎?既用其不义之财,则当有同责之罪!若汝真怀有正义之心,为天下不平鸣冤,为何年余以来,未曾替百姓而鸣?西海百姓劳役甚重之时,汝于何处?兵卒抵命兵饷受人贪腐之时,汝又有何言?惩恶之时,汝于心不忍,言恶人之妻子无辜,然怎不见汝扬善之举?百姓困苦之惨,汝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心可诛也!』

罗正脸色顿时惨白,身躯发抖,无言以对。

张辽所言,确实是如此。

好人坏人无法凭借一句话来定,也不是说好人一定一生都只是做好事,坏人一辈子都做恶事,但是华夏之人往往有个误区,就是太喜欢站在道德高位,仿佛能劝了婊子从良,屠夫放下刀,便是可以有大功德,大业报,为此不惜给婊子屠夫开出高额的价码,表示只要悔改就既往不咎,然后反过头来苛责好人,只要好人办错一件事,就要狠狠踩在脚下,唾骂万年。

在这样的思维引导之下,站在高处的官吏和儒生,往往都喜欢大谈公平,表示犯罪之人子女是多么无辜,却对百姓痛苦视而不见,此种言论,可谓其心可诛。

礼法之道,律法森严,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惩恶扬善,弘扬正气,祛除邪恶。贪腐之人如主簿严氏,收取贿赂,置办庄园,其本人包括妻子在内,家中老小上上下下凭借着其权柄享受了荣华富贵,掌握着大量的资源,获得了比普通人更多的便利,而现在罗正却表示其妻子老小是无辜的,所以不能一同治罪?

这一类的论调,就是酸儒文人最喜欢的,所谓混淆是非是也。

在罗正大谈主簿妻子无辜的时候,他并没有谈及那些战场牺牲的兵卒子女有没有得到优待,也没有去维护那些普通百姓面对厚重劳役以及层出不穷的盘剥的权益。这些类似于罗正的人,表面上说的一套套,都是冠冕堂皇,可是实际上他们对于底层的很多具体受到不公待遇的事件不闻不问,反而对贪官腐吏的妻子家属能不能得到安置这种事特别上心,他们义正辞严的表示罪犯的妻子是多么无辜,却对真正惨苦且无辜受害的百姓权益如何保证漠不关心。

追根究底,只不过是这些人害怕自己一旦被查处,那么真的按照《贪渎律》来施行的话,就会连累到了自己的家人而已,所以假借公平的名头,给自己家人谋一条后路而已。

不可不谓深谋远虑。

『对了,』张辽忽然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莽撞了……』

罗正顿时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溺水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抖起精神来看着张辽。

张辽转过头看着张安,叹了口气说道:『连日奔波,太累了……竟然忘了让罗参事多说几句,再问下有无同感之人……毕竟能为严主簿声张正义之人,恐怕也是多有问题……』

张安咳嗽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示说对,还是说错。

至于罗正则是傻了,脸色又黄又白,完全没有了之前义正辞严的堂堂之态,而是显得猥琐起来。

张辽摆了摆手,没有继续理会罗正,而是对着张安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也就多烦劳张监察就是……且依有闻司勘察档桉,依律论处,该杀就杀,该罚就罚!』

张安目光炯炯的看着张辽,『敢问将军,是全数……还是……』

张辽伸手示意,『全部!某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和这些人嚼嘴皮!』

张安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头领命,旋即往前一步,昂首站在了染血的台阶之前,目光从都护府众官吏身上环视而过。

对于这些人,他其实都有一本账,一笔笔的都记着。

作为有闻司潜藏在西域的监察使,他已经默默的记录了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原本张安还不确认张辽的想法,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将这些记录拿出来,可是等张辽杀了主簿之后,又是点破了张安的隐藏身份,张安也就明白了,到时间了。

到了算账的时间!

张安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都护府司马陈氏,克扣兵饷,盗卖军械,依律当……』

张安话还没有说完,在都护府众人队列之中便是有一人勐然窜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直直朝着背对着众人的张辽扑去!

这人便是张安所言的那名都护府司马!

既然身为司马,多多少少也是有点武艺的,此时趁着张辽转身,视线不在众人身上的时候突然扑出,就像是一只毒蛇勐然之间露出了獠牙,白森森的咬向了张辽的后背!

张安顿时吓得一跳,心紧紧的被扯起,眼睁睁的看着此人扑了上去……

都护府司马脸上还带着一些狰狞的笑,他觉得张辽本身带来的兵卒就不多,若是在这里一举将张辽干掉,接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甚至他都想好了要如何掩盖事实真相。只要说是张安诬陷主簿,张辽无故欺凌都护府大小官吏,主簿严氏不堪其辱,愤而反抗而被惨遭杀害,于是众人愤而反击,诛灭张辽张安二人!

反正都护府上下官吏,多多少少都有沾染一些贪腐之事,或多或少而已,要不然都留不住在都护府,因此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自己人』!

『自己人』当然是要护着『自己人』!

这一点,都护府司马想得也没错,就像是方才说严主簿妻子无辜的罗正,其实也是在其中分润了一些好处,虽然没有明面上的索贿受贿,但是也算是既得利益者之一,所以才会站出来为严主簿说话。正所谓拿人钱财自然是与人消灾。

所以只要干掉了张辽,一切都好……

都护府司马眼见着自己捅刺出去的匕首即将扎进张辽的后心,面皮不由得越发狰狞起来,可是忽然之间他眼前一花,眼前张辽忽然失去了踪迹!

在等都护府司马刚想要控制了扑空的步伐,企图寻找张辽的踪迹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似乎漂浮起来,然后看见有个无头身躯还伸着手,握着匕首,往前扑去,最后撞上了节堂的台阶……

此时此刻,张安站在一旁,张大的嘴巴,才刚刚喊出了一个『小』字。

张辽抖了抖战刀,甩出了一条血线,就像是慵懒的勐虎,又将爪子收回去了一般,看着人头滚落到了近前,便一脚踩停了,若无其事的对着张安说道,『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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