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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内容真是多。从哪里回宁安、干什么去了、杀哪个贼、给谁发国书,每个半句都牵人心,以至于竞庭歌一时决定不好,该挑哪句问。

“见我,做甚?”却哪句都没挑,问了最后一个半句。

“证实了,宁安之乱,蔚后主谋,国书昨夜已发,这会儿该在慕容峋案台上。”

竞庭歌相当平静。

只语气森然,恨铁不成钢:“阮墨兮这蠢材敢谋这种毒局,手段却不够毒,派去行事的内应本就该一季一换,换一个杀一个!一用到底便算了,还要留,说还有用——东窗事将发,再有用也不行!”

阮雪音不信竞庭歌会同意这种手段。仍最后确认般问:“你去棉州找她时才知道。”

“是。”竞庭歌沉声,“你放心,我骂过她了。”

“所以杀佟钧,是你的主意。”

竞庭歌不知阮墨兮的内应是谁,听此话也明白了,一点头,旋即挑眉:“那人叫佟钧?”

“阮仲的亲信。你我都见过。”

是说耳熟。竞庭歌冷笑:“她倒会找。所以是顾星朗快一步,抓了活口。”再忖,“怎会如此精准,茫茫人海里锁定他?”

阮雪音遂将昔年在雩居提醒阮仲禅让之题的前尘说了。“结合公天下的疑窦,我当时那番话,是很好被拿来做文章的。总觉得阮墨兮已经知道了,是如今某些声势的幕后推手之一,那么将此节告诉她的,只可能是当时在门外听见的佟钧。”

竞庭歌深以为然。这也能很好地解释自己近两年声名之盛——是故意渲染她和阮雪音的个人理想,关键时候拿来用?

已经非常接近答案,却仍不彻底,没法防范。

“在想什么?”阮雪音察觉她走神。

暂时说不清楚,也非当务之急。竞庭歌重拾眼前,“就知道有这日,你会变成顾星朗手上最利的一把刃来对付我。此番若非你,他发现不了佟钧,至少没这么快。我已经让阮墨兮动手了,佟钧一死,缺最关键人证,任你们保留了互证圆环上再多的人,没有他这个关键证人,什么也证明不了。”

的确。

“所以你要平息这事的第一道墙已经塌了。”阮雪音淡声,“下一道是什么?若没有,劝劝你家那位,将他的皇后交出来。”

竞庭歌恼完已经向前看,最擅长就是向前看,不慌不忙饮口茶,“交她出来就能了事?你确定你家那位不会为讨公道,发起国战?祸首是蔚国中宫,整个蔚廷从主君到臣下,都脱不了干系,多好的由头。”

这当然也是她欲压下此事的原因。

“无须他开战。已经打起来了。”

竞庭歌挑了挑眉。

“你知道她有军备。”阮雪音读她神情从不失误。

“大致猜到了。”竞庭歌一叹,“那晚她豪气干云,说自己堂堂八公主一呼百应,说我们都小瞧了阮家三百年根基,说她阮氏家臣、万千民众,都能为她所用。”

“她要复国,你还护她?”

阮雪音笃定竞庭歌不会将阮仲活着的事说给阮墨兮,正是此理。

“当时没确定嘛。”竞庭歌起身拿羽扇,抓在手里摇。

“不是。”阮雪音定看她,“是她说不为复国,而是借此替蔚国扩疆土。而无论她是否在骗你,你都觉是个机会,故才听之任之,等着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来。翻得出,你再出手,翻不出,拿她祭天。总归是她,罪有应得。”

此为这丫头安于在旧宫带孩子的真正缘故。

“随你怎么想。”竞庭歌不意外于阮雪音发起功来所向披靡,“既说到这里了,跟我详细讲讲呗?八公主的军队战力如何?对手是沈疾和薛战,不好赢吧?顾星朗真神来之笔,一个薛战已经够呛,偏去年末将沈疾也排去了西境。”

阮雪音没说话。

竞庭歌瞬间懂:“沈疾是你排的?好好好,真是你夫君的好军师,好谋士!所以四月宁安有变,真能从曜星幛上看出来?”

阮雪音让沈疾去西边是因不周山。弦月已高,她甚觉疲惫,拒绝再谈任何,唤了婢子备水沐浴。

要好好,好好,好好睡上一觉。她这般想,反复想,当真一沾枕头便没了意识。

梦里有血。

千军万马,呼声震天,混乱如潮水,拍上来,跌下去,生生不息,后浪杀前浪。

银甲黑甲皆有。

看不清谁在发号施令,那些冲锋在最前的脸也都模糊。

她惊醒在下一日午后。

两个小脑袋杵床沿,亮晶晶四只眼,一眨不眨盯着她。

她怔了怔,温柔笑,要起身,发现因侧卧,两手也分别被两个孩子抓着。

“殿下做噩梦了。”阿岩稚声稚气。

朝朝摇她手直唤娘亲。

“没有。”阮雪音方就着她们手坐起,“歌姨呢?”

阿岩正要往外指,琴音响起来。

阮雪音缓步出去。

“她们两个说你在做噩梦。”竞庭歌坐春光里拨弦,声亦如春水叮咚,“我闲着也是闲着,找张琴来帮你驱梦。没意思,刚弹你就醒了。”

她这么说,手并不停,该是技痒。

“传膳吧?”又道,“我们都吃过了。你是缺眠,睡到这时候。”

饭后两个孩子午睡,阮雪音去小院给阮仲扎针,傍晚方回。

春夜温软,月下庭中母女四个闻了香花,扑了彩蝶,捉了半炷香的迷藏,然后娘亲们各自给自家女儿洗澡,收拾停当,又挤一个屋,秉烛夜读。

挑好了故事,阮雪音讲,竞庭歌演,因是逗稚子,前者念得语气夸张,后者演得张牙舞爪,直将两个娃娃唬得一惊一乍,最后笑个不停。

总算将女儿们哄睡了,阮雪音靠在床头出神。

“今晚都睡这里咯?”竞庭歌已在阿岩身边躺下。

宫里的床是大,尤其福熙暖阁里这架,睡五六个大人都够。

阮雪音嗯了声。

许久道:“慕容峋这是要装聋作哑了。”两日过去,毫无动静。

没人应。

她转头去看,竞庭歌呼吸沉沉,已是睡着了。

下一日慕容峋的国书依然没来,又值黄昏,来的是军报。

“进来说。”

护卫遵旨过门槛,看见竞庭歌,一脸戒备。

“无妨。她听见了也没办法。”

竞庭歌讪笑,摇着扇子去拈瓶中春花,一副“我不听、你随便说”的掩耳盗铃样。

“启禀皇后,蔚军自大风堡南下,先锋几千人已抵祁西了!”

阮雪音意外又不意外。“他们自称蔚军?”

这话问得似乎傻,护卫却是五体投地:“殿下英明!他们自称崟军,要杀外贼、光复家国!”

果然啊。阮墨兮能聚拢祁西人马,蔚西更不在话下,兵力悬殊了。

“传令旧西境,援兵入新区,分两路,各听沈疾薛战号令。”

“是!”

兵士拔腿要去,又被叫住,“在外等本宫一刻。”

门幅虚掩,阮雪音走向竞庭歌。

“别来游说我啊。我什么都没干,也一早嘱咐了我家君上,国书别回,军队别动,皇后要打,崟国旧民要反,让人家闹去。又不是蔚国要生事。”

阮雪音料得她回锁宁之前已对慕容峋交代了万全。

“你也不赖。将万一事发我会采取的动作,都算准了。”

“承让,师姐。”竞庭歌咧嘴笑,“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总得势均力敌不是?且我至今还乖乖坐在这里,够诚意了吧?”

“你这两年,很喜欢玩儿黄雀在后的把戏。”

“保存实力。”竞庭歌坦诚,伴着叹息,“蔚国这几年是长进了,到底没把握与祁国单打独斗。你那妹妹这么毒的手段都用了,兵马都动了,我不收下,对不起我君器重。”

“绝不会出兵阻那些叛军继续南下?”

“不出兵阻,也不出兵帮。”竞庭歌拈下一朵粉杏,慢慢摇扇,“但若蔚国在这过程中被牵连,反击有理。”

这话是警示。

算明明白白告知策略?

阮雪音无暇拉锯,出得门对那兵士:

“传令大祁全境,北、南、东部海岸,秣马厉兵,枕戈待旦。”

虽有沈疾在宁安言,主君口谕,皇后掌大局。

毕竟只是宁安,最多包揽新区。

此刻这句,不仅号令大祁全境,还是军令,要边境齐备战。

“皇,皇后可有破云符?”

“没有。”

“那——”

顾星朗让她控局,却不留兵符,要么是认为局面不会坏到被“三国”夹攻,要么就是,他自己会用。

“你放心传。边境领将们,一定会看到破云符。”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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