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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萧成文一脸病弱地走进未央宫。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陶皇后的怒火已经平息下来。
此时,她已经有心情烹茶。
“过来坐!”
她率先招呼萧成文。
萧成文上前几步,躬身行礼,“给母后请安!”
“免礼!你身体不好,以后就不要这么多礼。坐下说话吧!”
“儿子遵命!”
萧成文席地而坐,眉眼舒展。
陶皇后亲自斟茶,将茶杯放在他面前,“尝一尝本宫的茶艺,可有退步。”
萧成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细细品味,含笑说道:“恭喜母后,茶艺又有精进。”
陶皇后闻言,笑了起来。
“今儿略有所悟,没想到倒是促进了茶艺精进。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这人啊,真是难以说清楚。”
她颇为感慨。
萧成文笑了笑,“听内侍说,母后今儿发了好大的脾气。”
陶皇后嗔怪,“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宫的心情刚刚好一点,又被你破坏。”
“是儿子的不是。只是,母后叫儿子进宫,不就是为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萧成文毫无诚意地道歉,很是理直气壮。
陶皇后端着茶杯喝茶,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今儿你父皇收到金吾卫的报告,气狠了,在思政殿大发雷霆,砍伤砍死了好几个宫人,朝臣也被惊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宫岂能装作不知,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却没想到……”
说到这里,陶皇后讥讽一笑。
不知是在讥讽自己,还是在讥讽永泰帝。
她继续说道:“你父皇行径癫狂,竟然掐住本宫脖颈,仿若要杀了本宫。好在,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说完,她稍稍松开衣领,露出青紫痕迹的脖颈。
萧成文见状,眉头紧蹙,“母后受苦了!父皇不应该如此对待母后。”
陶皇后紧了紧衣领,嗤笑一声,“本宫说了,你父皇人已经癫狂。那些话,本宫都和他说了,叫他大开杀戒,狠狠杀一批官员,就能从根本上缓解灾情。可是他却怀疑本宫包藏祸心,离间他和朝臣的关系。真是不知所谓。你一心为朝廷分忧,可惜啊,你父亲根本不领情。”
她面上带着嘲讽,既是在嘲笑永泰帝,也是在嘲笑萧成文。
做人,不能太天真。
萧成文并不失望,而是细细询问,“母后能否详细说说父皇当时的反应。”
陶皇后微蹙眉头,显然不想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经历。
见萧成文坚持,她才开口讲述。
萧成文听得很认真,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反复询问。
问完后,他反而笑了起来。
“母后之前说儿子是白费功夫,父皇并没有听进去那些建议,但是儿子却不这么认为。儿子反倒觉着,父皇正是上了心,认可了母后的建议,才会大发雷霆,说出诛心之言。”
陶皇后闻言,不由得紧皱眉头。
“本宫和你父皇二十几年的夫妻,本宫比你更了解他的脾气。”
萧成文却摇头否认。
“母后只是了解父皇的过去,却不了解现在的父皇。自从平息了诸侯王之乱,母后难道没发现父皇明显变了吗?以前,父皇能沉得住气,能舍得下面子,懂得韬光颜悔,缓缓筹谋的道理。
而今,父皇变得急功近利,好脸面。当着母后的面,他怎么好意思接纳那些意见?他必然是恼羞成怒,驳斥,怒骂,方能掩饰内心的不堪和尴尬。”
陶皇后皱眉深思。
萧成文继续说道:“父皇也意识到,必须提起屠刀,大开杀戒,方能成事。只是,这件事风险极高,要么不动,要么一击必中。母后说破此事,他若是当场接受建议,万一传到朝臣耳中,必定引起轩然大波。不如厉声呵斥,不留情面,以此蒙蔽他人。母后若是不信,不如等几天,父皇定有动作。”
陶皇后心情不太明朗。
如果事情后续发展,被大儿子说中,这就意味着她对皇帝的了解是片面的。
这很危险。
皇帝变了,而她的思维意识,还停留在过去。
对皇帝的判断,同样停留在过去。
这很要命啊!
一个判断错误,就有可能引来家族覆灭,引来杀身之祸。
陶皇后沉默不语。
萧成文也没有作声,他安静饮茶。
许久,陶皇后才出声,“你父皇喜怒无常……”
“他只是比以前更在意脸面!”萧成文打断陶皇后的话,“他容不得旁人反驳她,质疑他,挑战他。平息诸侯王之乱,给了父皇极大的自信,自信到天下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陶皇后闻言,哈哈一笑,“果然够自大。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结果一个天灾,就让他焦头烂额,左支右拙,令人发笑。”
“所以父皇才会对母后动怒!父皇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
这话很真实。
永泰帝是要脸面的人。
最初,他自信满满,天灾一定可以解决,大不了废点粮食。
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耳光。
减产五成,六成,甚至七成八成……以至于绝收。
这点收成,别说交赋税,连吃饭都成问题。
乡农没饭吃,人心就不稳。
人心不稳,就会被野心家利用。
转眼间,就有可能烽烟四起。
灭了东边,西边起。
灭了南边,北边乱。
多少王朝的血泪教训,历历在目,永泰帝怎能不忧心,怎能不发怒。
他比谁都渴望砍死所有官员,抄没家产,赈济灾民。
可是他能吗?
偏偏陶皇后还点明了此事,嘲笑他没有勇气,没有胆量,永泰帝不动怒才怪。
他不要面子啊!
陶皇后有些生气。
她怀疑萧成文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却依旧鼓动她去撞南墙,果然没安好心。
但她没有动怒。
她一脸心平气和,“依着你的说法,接下来本宫只需耐心等候,等待你父亲采取下一步行动。”
萧成文点点头,“正是!另外,母后可以通知陶家,是时候收敛一二,吃相不要太难看。一旦父皇下定决心找人开刀,陶家这个时候很容易成为靶子。未免覆灭,还是安分守己,别再掺和土地买卖。”
陶皇后说道:“本宫早就提醒过你大舅舅,最近他已经收敛了许多。同诸多世家相比,陶家买下的土地,还比不上别人的零头。”
萧成文似笑非笑,“陶家是别人吗?”
陶皇后面色一沉。
萧成文继续说道:“天下世家,一代一代结亲,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所以,父皇不敢轻易动世家。但是,对付陶家,父皇没有这个顾虑。陶家发迹,也才二三十年,毫无底蕴可言,更无强力的姻亲故旧相助。
动一动陶家,不费吹灰之力。即便是母后亲自出面求情,也未必保得住陶家。陶家既然没底气玩世家游戏,就趁早收手,站一旁看戏,更为安全。”
萧成文的语气,让陶皇后很不满。
他说起陶家,仿佛是个跳梁小丑,同他无半点关系。
陶皇后不得不提醒他,“陶家是你的母族。”
萧成文笑了起来,“母亲,儿子首先是皇子,然后才是陶家的外甥。儿子摆正身份,希望母后也能摆正身份。”
“怎么着,你是让本宫在必要的时候放弃陶家?没了陶家,本宫算什么?到时候随便一个嫔妃,都敢骑到本宫的头顶上撒野。”
“没了陶家,母后还有儿子和三弟。”
“你错了!”
陶皇后讥讽一笑。
“没了陶家,你依旧是皇子。但是本宫,却未必会是皇后。陶家,无论如何本宫必须保住。本宫知道你在算计,但是,你不能拿陶家去牺牲。你总得有点良心!”
陶皇后苦口婆心,很少如此诚恳请求一件事。
萧成文低着头,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良心!
良心能吃吗?
他端起茶杯,遮掩住唇角的讥讽。
陶皇后身心俱疲。
和大儿子说话,比和皇帝说话还要累。
她揉揉眉心,“你主意正,谁都劝不动你。本宫拿你,也是无可奈何。只是,人活在世上,总得有点期盼,有点指望,需要亲人和家族。”
“母后的意思,儿子全都明白。母后放心,儿子做事有分寸。陶家,儿子不会动。”
萧成文很干脆,对陶皇后许下承诺。
只是,这份承诺能信吗?
陶皇后面色狐疑。
萧成文扬眉一笑,捅破窗户纸,“母后对我,应该多一点信任。”
陶皇后也跟着笑起来,“本宫信你!本宫的孩子,都是赤诚之子。”
这话犹如诛心。
暗示如果萧成文不能兑现承诺,就不是她的孩子。
萧成文抿唇一笑,毫不在意。
“母后茶艺精进。儿子应该时常进宫请安,如此就有机会喝到母亲亲自烹饪的茶水。”
陶皇后眉开眼笑,“你若喜欢,天天进宫也要得。只要你不嫌本宫话多啰嗦,吵着你的清净。”
“天天进宫,我倒是没什么,就怕吵着母后。还是和以前一样吧,没事的时候半个月一个月进宫一趟,足矣!”
“随你!本宫对你,从来都是如此纵容。”
萧成文低头一笑,眼中讥讽之意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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