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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气晴好,温暖的秋日阳光晒在少年们的身上,感觉格外舒适。

但似乎是受到周围气氛的影响,他们的表情纷纷变得严肃起来。杨师傅的话刚结束,各木场的师傅和学徒们态度突然一肃,瞬间让他们意识到了整个姚氏木坊对这个月度评估的重视。

杨师傅环视四周,轻轻一挥手,两名学徒搬着一个大木牌上前,将它树在了石台的下方。

许问站在队伍里,饶有兴趣地看着。

无论是这个月度评估,还是评估的评分原则,感觉都非常先进,与他未来所处的那个时代也相差无几了。

尤其是这个木牌,明摆着是用来进行公示的,跟现代公司里常用的白板用途一致。

果然,“白板”上贴着五个木牌,分别写着“红木、柏木、水曲柳、榉木、旧木”的字样。

显然,这五个木牌,代表的就是黄字坊的五个木场了。

黄字坊除旧木场以外的四个木场,虽然以某种单一木材为名,但里面管理的木料其实并不仅止于这四种。

譬如红木场,管理的主要是比较昂贵稀有一点的木材,包括楠木、檀木、酸枝、花梨木、鸡翅木等等。

柏木、水曲柳等木场也是如此,以一种木料为代表,其实囊括了四到六种不同的木料。

因此,学徒们进入相应木场,要学会辨识的不止一种木料,今天考核的也是本场管理的全部木料的种类。

事实上,这也是旧木场以往评分最低的原因之一。

其他四个木场,种类最多的是榉木场,一共六种。

而旧木场呢?

这里存放的全部都是从各地收集而来的废旧木料,其中有一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连姚师傅也未必能准确辨认。这里的木料种类,比其他四个木场管理的加起来还要多。

要对这么多木料进行准确辨认,其见识广博、判断力之准确,绝不是普通木匠能做到的。

以往考核,其他木场比的是实力,旧木场学徒就有点拼运气,成绩自然最差。

木牌立定,杨师傅再次击磐,悠扬的声音中,他的话随之扩散到整片广场。

“第一项,辨木!”

他身边,一个身着短打的年轻人拿着名录,念道:“红木场,洪铁柱洪师傅!”

位于东南方的红木场阵列里,一个中年人缓步上前,走到石台跟前。

石台前有根石柱,石柱上有个托盘,盘中装着满了手指粗细的木令。

洪铁柱随手抽了一根,念道:“乙字十二号。”

“乙字十二号!”

更加响亮的声音传到后面,很快有一块包裹着黄布的木料被送到洪铁柱的面前。

洪铁柱接过来,亲手打开包裹的黄布,细细抚摸了一下,笃定地道:“紫檀。”

“紫檀!正确!”

声音传来,上方杨师傅向着洪铁柱微微点头,亲手执笔,在木牌上红木场的下方写下了正字的头三笔。

“柏木场,田三宝田师傅!”

“黄杨木,正确!”

“榉木场,金无极金师傅!”

“铁力木,正确!”

“……”

所有人对这些流程都很熟悉,进展得也非常快。

前面考核的全是师傅,他们一个个上前,看完木料马上就能认出来,第一轮将要结束,几乎每个木场的铭牌下方都能多出半个正字来。

“旧木场,连天青连师傅!”

连师傅上前,同样抽牌,同样的黄布木料送到他面前。

他接过布料,并不打开,只用手掂了一下,直接就说:“鸡翅木。”

他不按常规办事,旁边几个掌柜都有点发呆,杨师傅点势不妙,连忙说:“对一下号码!”

一个年青人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翻了一下帐单,表情古怪地说:“是,是鸡翅木!”

连师傅非常随意地点头,递还木料,转身往后走。

旁边的人可能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都有点发呆。

上方杨师傅连忙叫道:“鸡翅木,正确!旧木场三分!”

许问也看呆了,他一直知道连师傅很厉害,但像现在这样,连亲眼看一下也不用,隔着布就直接进行正确判断?

他连想都没想过,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

他的心瞬间动了一下。

他被荆承送到这个地方来,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能力,他也能有这样的本事?

许问长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看见有人把那块没有开封的木料送上了石台,递到了姚师傅的面前。

姚师傅揭开黄布,面上露出感叹之色,跟旁边几个人议论了几句。

连师傅却头也没回,直接回到了旧木场的阵列里,抱着手臂站到了一边。

他的目光落到许问身上,突然问道:“今天你也要上去,你知道吧?”

“我如今也是旧木场的一份子,理应如此。”许问点头。

“嗯。”连师傅淡淡点头,没再说话了。

第一轮接受测试的都是师傅们,他们的实力毋庸置疑,每个人都成功辨认出了抽到的木料,每个木场的名下都多了三分。

第二轮仍然是师傅,许问这才留意到,其他木场的师傅通常是两到三人,只有他们旧木场由连师傅一人负责。

于是,第二轮旧木场是许三上场,他有点紧张,摸了半天才说出是块柏木。最后被确认正确的时候,他长松一口气,额角上汗都出来了。

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

从第三轮开始,其他木场也全部都有学徒上场。

这些学徒都是入门比较久,资历比较深的。但许问发现,他们辨木的能力有高有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强。

尤其是水曲柳场的,连上两个学徒都认了半天,第二个还认错了。

许问目光扫过,发现这个场的徒弟们因此都变得非常紧张,好几个人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复习一样。

“这肯定是刘师傅的徒弟。”许问身边,旧木场的徒弟曲四牛正在偷偷跟他八卦。

“嗯?”

“刘师傅可小气了,他有三不教。徒弟不贴心不教,不懂规矩不教,不上贡不教。他手下的徒弟,能有一半学到东西就不错了。”

“不上贡不教,这是上什么贡?”

“给钱呗。家里有钱就可以,刘师傅最喜欢金子银子了……”曲四牛小声说。

“这么明目张胆?”许问有些惊讶。

“当然不是明着说的,但大家都知道。”曲四牛撇嘴。

“还是我们师父好,只要你问,他都会教。”另一个旧木场的学徒说。

“小声点,不要说话了。”站在队伍前列的许三扭头提醒。

时间渐渐过去,这项考核越到后面进行得越慢。

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里,许问渐渐明白,古代学徒想学东西,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准学徒通常要用半年才能入门,成为正式的学徒。

正式学徒第一年做的一般都是杂务,很难接触到正活。连旁观的机会也没有,何谈学习。

第二年开始,学徒们可以开始学习了,但能不能学到东西,能学到多少都得看师父的。

师傅是不是慷慨大度,徒弟是不是能讨得师父的欢心,都是非常关键的因素。

而且古代还讲究“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师父通常都会留一手两手绝活,轻易绝不传授。

所以“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拜师只是一个开始,想要学到真本事,运气和个人努力缺一不可。

木板上,各木场的分数渐渐拉开距离。

分数最高的是榉木场。

这一方面是因为榉木场所管理的各种木料差别比较多,比较容易分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榉木场的金师傅性格随和,对徒弟很大方。

排名第二的是红木场和柏木场,两边分数非常接近,有点难分高低。

红木场能得到这个排名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则,红木场管理的木料都比较珍贵,平常不会随便拿出来给徒弟们练习;二则,价格昂贵,仿冒品就多,辨识难度比别的木料大多了。

排名第四的是水曲柳场,旧木场分数跟他们比较接近,但还是落在了最后。

“对不起师傅……”

曲四牛也认错了,回来非常羞愧地对连师傅说。

“回去把铁力木和鸡翅木的区别背诵五十遍,熟记在心。”连师傅并不看他,淡淡地道。

“是!”

有些时候有惩罚比没惩罚更好,现在就是这样。听见连师傅的话,曲四牛不仅没有沮丧,反而马上振奋了起来。

时间渐渐推移,五个木场几乎所有的成员全部接受了第一项考核,站到了一边。

最后原先的场地上只剩下五个人,正是许问和吕城等五个。

杨师傅低头,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朗声道:“你们五人虽然尚未入门,但跟各木场学了这么多天,理应已经有所把握。今天你们也将成为各木场的一份子,接受考核,分数列入各场之中。首先是榉木场,刘阿大!”

刘阿大上前,好几个榉木场的师兄弟还拍了拍他的背以示鼓励,看来氛围的确不错。

但他的运气不是很好,他被分到了一块榆木,它跟榉木比较相似,刘阿大不幸认错了。他怏怏而归,师兄弟们也有点失望,不过还是安慰了几句。

接下来是柏木场的何平和水曲柳的陈铁,他俩也都认错了。

许问抬头,发现姚师傅正看着他们,眉头微皱,有些失望的样子。

难道他今天到黄字坊,真的是特意为他们来的?

“红木场,吕城!”

吕城面带微笑,应声而出。他表现得非常谦和,但这段时间以来,许问也算是很了解他了,看得出他隐藏在深处的一抹自得。

他的自得也是有理由的,他抽到了一块陈年的红木。

吕城仔细摸了它们的表面,又对着光细细琢磨了一番,非常肯定地说出了它的名字——

“这是酸枝木!”

拿着帐单的那个年轻人很快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的确是酸枝木。”

杨师傅微笑着看向吕城,问道:“你入门多久?”

“我还未能有幸入门,进入红木场跟随学习已有五天。”

“酸枝木有新陈之分,新木赤黄,有花纹;老木红褐,光泽较暗,有香气,与紫檀极为相似。你能这么快就正确分辨,天资极佳。”杨师傅含笑道。

“多谢师傅夸奖!”吕城激动得脸都红了。

杨师傅微微点头,在木板上红木场下方画上三笔,刚好凑上一个完整的正字。

这个正字一写,红木场的分数正式超过柏木场,位列第二,吕城这也算是为红木场建了功。

“下一个,旧木场,许问!”

紧接着,杨师傅的声音再次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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