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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松很明智地没有上前,就站在原地,哪里也不敢去。然后他眼看着老人扫完了几本书后,只是随手一挥袖,这些书又自行飞回自己的原本位置,分毫不差。
夏松在心中不住默念“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他却觉得手脚有些发软,圣人是不说怪力乱神之事,可不代表没有怪力乱神之事,今天不就让他给遇到了么?
老人缓缓前行,从夏松的身边的经过,没有把他如何,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这让夏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老人的淡定和从容,这又让夏松对于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位老人其实不是什么外人,而是从其他学宫赶来的儒门高人。
他转身望向老人,只见老人在行走的过程中,不断有书从书架上飞出,自行,又不断有书自行合上,飞回自己在书架上的原本位置。
夏松觉得这不像是在看书读书,而是在找书。
就在这时,老人已经离开一楼登上二楼,夏松一惊,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胆气,竟也循着老人的脚步登上二楼,可到了二楼之后,却不见老人的踪影,只见无数书籍自书架上飞起,悬而不坠,翻页之声连绵不绝。此时情景就好似有许多不可见之人正在一起翻书,这让夏松吓得肝胆欲裂,双腿发软,不得不扶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立。
在这书楼之中,不仅各种书籍上设有禁止,书架和整个书楼本身,也有禁制。老人如此举动,终于惊动了万象学宫中的高人,只听外面一个清朗声音远远传来,说道:“贵客驾临,有失远迎。”
紧接着老人的声音终于从重重书架后响起,“贵客不敢当,不过是故地重游。”
在老人开口的瞬间,那些飞起的书籍同时合拢,然后重新落回书架之上。
夏松知道,这是学宫中的高人到了,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听楼外之人竟是吟了一句词,“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他每说一句,声音便近了数丈,刚说完“终不似”三字,已经来到一楼门外,再说到“少年游”三字时,已然出现在二楼,对书架后的老人说道:“万象学宫宁奇见过老李先生。”
夏松一惊,竟然是宁大祭酒亲临,然后脑中迅速思量,却是不记得天下大儒中有何人姓李,能让宁大祭酒的态度如此恭敬。
话音落下后,那老人没有从书架后完全走出,仅仅是露出半张面孔,望向宁奇,说道:“老李先生,先生就先生,何必加一个‘老’字,是觉得我老了,还是世上还有第二个李先生?”
面对这等反问,宁奇答道:“长生不死之人,百岁亦是婴儿,何谈一个‘老’字。只是如今世上,除了尊驾之外,尊驾高足也当得起‘先生’二字,为示区分,故以年纪分别称为‘老李先生’和‘小李先生’。”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李道虚,当年李道虚曾经在万象学宫求学,故而对于此地才如此熟悉,方才他说自己不是客人,而是故地重游,也是由此而来。而宁奇回应的那句词,则是说物是人非,终究不是当年,不可一概而论。
李道虚看了宁奇一眼之后,就又收回视线,整个人也隐到了书架之后,可声音还是从书架后传出,“大可不必如此,如今世人都称那小李先生为清平先生。这两字却是极妙,一清天下还太平,方是清平。”
宁奇皱起眉头,沉声说道:“李先生,你是当世高人,身份尊贵,何以行如此鸡鸣狗盗之事?”
李道虚并不动怒,反问道:“如何就是鸡鸣狗盗之事?”
宁奇道:“不请自来是为不速之客,不告而取谓之窃!”
宁奇此话方落,就觉一股劲风迎面而来,心中一惊,不过自从刚才上到二楼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加了十二分小心,所以虽惊不乱,运起“正气歌诀”,轻轻一拂袖,化解这道劲力,可还是不住后退几步,只觉得呼吸之间,胸腹间隐隐作痛,方知李道虚的厉害之处。
方才李道虚出手,没有任何征兆,甚至没有任何气机涟漪生出,清风不动,尘埃不起,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可见李道虚之修为已然到了返璞归真的不可见之境地,是为无相。而宁奇轻轻拂袖看似是轻描淡写,实则是用上了毕生修为,一袖扫出,微尘随之而动,袖风随之而生,有影可见,有踪可寻,是为着相,也就是有相。最后无相对有相,还是宁奇输了一筹,宁奇不得不感叹,虽然只是一境之差,可要是单打独斗,那便是天壤之别。
待到宁奇站定,化解了这一招之后,才听李道虚的声音传来,“我曾拜入万象学宫求学,万象学宫未曾将我除名,上任大祭酒也允我在此地阅览群书,我今日来此,何谓是不速之客?我当年曾在此地留有一卷书,今日来取,是取回自己之物,何谓是偷窃之举?你言语不当,我弹你一指,以示教训,你若不知悔改,休怪李某人用三尺青锋再指你一次。”
夏松闻听此言,方知此人竟然曾经在万象学宫求学,也是学宫中的前辈,可再听此人语气,却是全然不把宁大祭酒放在眼中,竟要用剑指一指宁大祭酒。夏松不知道刚才两人交手的险恶之处,只是看到宁奇挥袖一下,然后倒退几步,并未身死,此时他本以为宁大祭酒会勃然大怒,却不曾想宁大祭酒根本不曾动怒,语气十分客气,“既然如此,那是我错了,我向李先生道歉。请问李先生,可是找到了当年旧物?”
直到此时,夏松终于知道这位李先生定然是一位极不好惹的大人物,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宁奇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严厉道:“出去!”
“是,是。”夏松赶忙应着,可觉得越是着急,手脚就越是没有力气,根本站不起来,宁奇见状,不由无奈叹息一声,然后冲他一挥袍袖。
夏松只觉得天旋地转,待到他脚踏实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身在藏书楼外。
直到此时,李道虚才从书架后走了出来,两手空空,对宁奇说道:“那卷书被人拿走了。”
宁奇眉头皱得更深,他不认为这是李道虚故意编出的谎话,以李道虚如此身份,还不至于如此下作行事,他只是觉得李道虚口中的那卷书定然极为不俗,而且大有深意,否则当年李道虚不会无缘无故将此书留在此地。他不由问道:“敢问李先生,这卷书是什么书?这座书楼虽然规矩森严,但还是有人能来此地借阅藏书,兴许是被人借走也说不定。”
李道虚淡淡道:“是一部心学圣人亲自手书的诗集,其中还有散曲《归隐》。”
宁奇自是知道《归隐》,此乃当年心学圣人所作的散曲,仅仅是诗集散曲,不算什么,可是心学圣人亲自手书,那就十分宝贵了,意义非凡。宁奇万万没有想到李道虚竟然会在藏书楼中留下了这样一件物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答话。
李道虚也不催促,只是负手而立。
过了好一会儿,宁奇才道:“也许是被人借走了,我立刻让人查找所有借阅记录,定会给李先生一个交代。”
李道虚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我大概已经知道是何人将其拿走,你们要不回来,也不必去要。既然有人喜欢,我送他就是了。”
宁奇只觉得李道虚的这番话大有深意,可具体有什么深意,一时半刻之间,他又想不出来。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在楼外响起,“李先生这是将那部诗集当作了鱼饵,只是不知李先生想要钓起哪条大鱼?只怕我万象学宫这座小小池塘,容纳不下李先生想要钓起的大鱼。”
话音落下,又有一名白发老儒来到二楼,正是三大祭酒中的司空道玄。
李道虚看了司空道玄一眼,“还是司空兄知我懂我,只是此语言之尚早。”
司空道玄微微一笑,问道:“道门将大会之日定在了牡丹花节前后,地点就选在了龙门府中,李先生作为三位掌教大真人之一,可是来赏花的?若是来赏花的,为何不见另外两位掌教大真人?”
李道虚淡淡一笑,答非所问道:“龙门府的花再好,也比不过万象学宫里百花争艳,我听闻万象学宫中有一百花会,更胜龙门府中的花会十倍、百倍,不知能否一观?”
司空道玄和宁奇脸色俱是一变。
李道虚笑道:“区区万象学宫,挡得住我否?不知诸位隐士何在?不知其他大祭酒何在?不如都请出来,与我共赏百花,如何?”
话音落下,李道虚已然消失不见。
司空道玄和宁奇对视一眼,脸色都十分沉重。
如今李道虚已经到了,那么张静修和秦清还会远吗,待到三大地仙齐至,只怕万象学宫都有倾覆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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