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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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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郡有一县,名叫内黄。
此县是战国时魏之故地,魏人称黄河以北为内,黄河以南为外,此县在黄河以北,故名内黄。内黄这个地方人杰地灵,历史上出了很多名人,如春秋时的商鞅,如十六国时的武悼天王冉闵,又如唐时的大诗人沈佺期,又如名臣魏征,——魏征祖籍巨鹿,后来举家迁居到了内黄。
商鞅也好,冉闵也罢,都是汉之前或汉之后的人,两汉之际,内黄没有出过什么特别有名的人,在魏郡里,较之邺、魏、馆陶等名县,内黄也不是特别出名的县,不过在眼下,它却成了全郡瞩目的焦点。
原因很简单,——荀贞把此县定为了与於毒通市的地方。
前不久,於毒求与荀贞通市,荀贞答应了,只不过於毒本是求在邺县通市,荀贞却把地点改为了内黄。
原因也很简单。
首先,内黄离邺县不是太远,邺县如有所需,在内黄买到,可以很快地运回城中。
其次,内黄现在是於毒的地盘,荀贞如今方到郡中,如荀攸、刘备所言,郡中尚还未稳,有赵然等结怨之家窥测在侧,当然是不可能把与於毒通市之地放在郡治邺县里边的。
再其次,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点,魏郡十五城,现被於毒占据的约在半数,而其中战略地位最重要的就是内黄。
魏郡整体的形状近似一个倒“凸”字,在向南突出的这部分里,内黄的战略地位至关重要,其西为司隶校尉部的河内郡,其东为兖州的东郡,也就是说,有了内黄在手,於毒向西可和河内郡的眭固联通合力,向东可以进军兖州。
同时,内黄也是於毒威胁邺县的一个桥头堡。
内黄位在邺县东南,离邺县约有百里,两县之间除隔了两条河水之外,再无别物阻隔,有此县在手,加上邺县西边早已被於毒占据的涉国、武安两县,於毒就可以对邺县形成半包围之势,这就好像在邺县头顶悬了一把剑,时时刻刻都可能会落下。
於毒虽然接受了汉室的招降,但其本质仍是“反贼”,对这一点,不论於毒、抑或荀贞都是心知肚明,大家都明白现下这个局面只是权宜之计,早晚有一天两方会进行一次决战、决出胜负的,所以荀贞刚到郡中,於毒就两遣信使,以来试探荀贞,而荀贞也毫不留情面地两次斩杀他的信使,有这么个彼此不信任的背景在,有关通市这件事进行得就很缓慢,尤其是在荀贞把内黄这么个战略地位如此重要的地方选定为通市地点之后。
先是於毒来信,不同意把此县定为通市之地。
荀贞没有搭理他,接到信后,於当天放出风声,说他准备在三天后祭蚩尤。
蚩尤勇猛善战,传说“五兵”就是由他制作的,乃是天下的“兵主”。
“兵主”者,战神也。
自先秦至今,官方、民间对蚩尤的祭祀不断,前秦始皇帝东游海上,行礼祠名山大川及八神,八神之中,名列第三的就是“兵主”蚩尤,汉定天下,重定祭祠制度,诸祠中亦有“蚩尤之祠”。通常而言之,祭祀蚩尤往往会在两种情况时,一个是官定的祭祀之时,一个是出师之军在出征之前,特别是后者,早已成为了一种传统。秦末之际,刘邦初起兵,行军祭之礼,同时祭祀了两个人,一个是黄帝,另一个就是蚩尤,“祠黄帝,祭蚩尤於沛庭”。
荀贞放出风声,说他打算祭蚩尤,显而易见,他这是在告诉於毒:如果你不同意把通市地点定在内黄,那么你就等着与我刀兵相见吧。
於毒现今虽然占据了魏郡的半数之县,却也损失不小,早前他围攻邺县,围攻了老长时间也没能打下来,由此便可见就目下来说,他的实力尚不足以横卷一郡,也正因此故,他实不愿与荀贞马上开战,——他要想与荀贞交战,就不会两遣信使、试探荀贞之意了,因而在获知荀贞打算祭蚩尤之后,他犹豫了两天,终於在第三天,也就是在荀贞准备祭蚩尤的前一天软化了态度,又遣信使赴邺县,同意把通市之地放在内黄。
他同意了不算完,荀贞继而提出一个要求,要求他从内黄撤兵,把内黄变成一个双方都不驻兵的“中立区”。
内黄的战略地位这般重要,对荀贞的此一要求,於毒坚决反对。
事实上,於毒现在不但不会放弃内黄,而且他最想的是把梁期县也打下来。
梁期在邺县的北边,地处魏、赵两郡之接壤部位,离赵郡的邯郸县很近,两县只相距三四十里,如果把这个县也打下来,那么就能把邺县与邯郸的来往彻底断绝掉,邺县也就成了於毒的囊中之物。只可惜,也正因为梁期离赵郡邯郸太近,所以於毒一直没敢进攻此县,要知道,荀贞此前可是赵郡中尉,声威赫赫,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话说回来,如果能早知荀贞会迁任魏郡太守,於毒当时拼了老命也会把梁期县打下来的。
“假如梁期在手……。”於毒悔恼不已。
假如现在梁期在手,首先,因为道路不通,荀贞可能都没办法来魏郡上任,其次,就算荀贞能来魏郡上任,但邺县既不能与邯郸勾通,又北、西、南三面俱是於毒的地盘,也必定是举步维艰,荀贞恐怕连守邺县都会很吃力,又怎还敢连斩於毒之信使,并要求他从内黄撤兵?
又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假如”,也没有“后悔药”,於毒纵是追悔懊恼不已,也只能面对於今的现实。只是,他可以退让一步,被迫同意把内黄定为通市之地,却不能再退一步,接受荀贞叫他从内黄撤兵的要求了。
“先是,仆请通市於邺,公不允之,改为内黄,仆初不愿,唯念郡人之苦,雅不欲与公兵戈相见,再起战乱之祸,害仆邦国,故乃从公之愿,今既定内黄,公复移书令仆撤兵内黄,囊昔光武皇帝从陇中东返,留函岑彭,言曰:‘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又望蜀’,仆固不才,无嚣、述之勇,是以公今到郡,仆不敢为主,亦不敢进寸,然亦不愿退尺,公斩仆使,改内黄,复令仆撤兵,相迫再三,仆营将士闻之俱愤,仆闻‘抗兵相若,哀者胜矣’,公请思之。”
荀贞看完於毒的回信,展示给荀攸、刘备、宣康等人,笑道:“不意於毒军中亦有通文墨之人。”
於毒的这封信引用了一个典故,一句古贤名言。
“既平陇,又望蜀”是光武皇帝平定隗嚣、公孙述时说的一句话。
“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与“抗兵相若,哀者胜矣”则是出自同一句话,乃是老子所言,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不敢主动进犯而采取守势,不敢前进一寸而宁可后退一尺,……,当两军实力相当的时候,哀兵能够获胜。”
於毒的这封信写得“婉转而又悲愤”,既放低了身段,表示“有荀贞在郡,他不敢为主”,又表明了他的立场,如果荀贞不肯让步,执意“再三相迫”,一定要他从内黄撤兵的话,那么就只能兵戎相见了。
刘备叹道:“贼乱以来,士、吏从贼者固然不多,可也有不少,张角作乱时,其军中就有士子、文人相从,昔从卢、皇甫二公围巨鹿、下曲阳,城中贼有时会作檄文,射出到城外,备尝观之,其中颇有可观者,并及诸州各郡也很有一批从乱的郡县吏、掾,现今於毒军中有通文墨之士不足为奇,……唉,可叹可叹!”
后世有言: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单纯的读书人造反固然是难以成事,可如果没有读书人的参与,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民夫造反也是万难成事的,最可怕的不是书生造反、也不是黔首反乱,最可怕的是这两者结合到一块儿,一旦结合到一块儿,有政治纲领、有施政手段、有成千上万的熊罴勇士、有阵前溃垒拔旗的剽悍猛将,这反事就成了一半了。
荀攸拈须说道:“於毒不肯从内黄撤兵,而今之势,攸窃以为不宜再侵凌相迫之,以免他铤而走险,不知明公意下如何?”
“内黄,於我而言,乃邺县之藩篱,对於毒来说,则是攻我之前垒,我本来就没想着他会答应我的这个要求。”於毒的信在众人手里传了一圈,传回到荀贞手上,荀贞掂着竹简,指着信尾,笑道,“连‘抗兵相若,哀者胜矣’都出来了,公达,确如卿言,不宜再侵凌相迫之了,……罢了,他既然不愿就不愿好了。”
“明公打算怎么给他回信?”
“可以不从内黄撤兵,但市掾必须是由我派出。”
荀攸笑了起来,说道:“恐怕这才是明公的本意吧。”
“哈哈,知我者,公达也。”
所谓市掾,即市蔷夫,是“市”中的长吏,如后世市场中的管理者,其职责是催缴商户的租课、主物价之贵贱以及职掌市中之治安。此职看似不高,然很重要,且在郡县里边是数得着的一个肥缺,前秦以来,有不少名臣、名人都任过此职,如田单、费长房、尹翁归等。
当然,荀贞争这个职位却不是因为看重此职是个肥缺,而是想借此机会把触角伸到内黄。
如上所言,内黄的战略地位很重要,荀贞如果冒冒然提出由他来任命市掾,於毒定不会同意,可在退让一步、同意於毒可以不从内黄撤兵之后再提出此议,於毒十有八九就会同意了。
果如他之所料,信送给於毒后不久,於毒就回信来,表示同意市掾由荀贞任命,不过同时提出,市吏里边也得有他的人。荀贞答应了他的这个要求。
对市掾的人选,荀贞早有腹稿,在接到於毒回信的当日,他就召来了程嘉、陈午两人,任命程嘉为内黄市掾,任命陈午为程嘉的副手,程嘉有胆勇而能出奇计,陈午性沉稳而有勇力,并且他两人身为赵郡人,以前都去过内黄,熟悉地理人情,是最适合的人选。
荀贞是单独召见的程、陈两人,在室中与他两个密谈了许久。
次日一早,程嘉、陈午带着五十步骑出了邺县,往去内黄上任。
又在当晚,许仲、江禽、辛瑷、荀成从义从中挑选出了百余勇士,由刘邓、关羽、张飞、赵云、李骧等带领着悄悄出了县外的兵营,乔装打扮,趁夜潜行,其目标方向正是内黄。
太守府内,接到刘邓等已然出营的消息后,正在堂上陪荀贞饮茶的荀攸、刘备相视一笑。
荀攸笑对荀贞说道:“明公之计,已成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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