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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的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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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喜忧参半的来入堂上。
荀贞刚从坐塌上起身,正准备和荀攸去后宅,见程嘉来到,又见他神情异常,说是发愁吧,嘴角带点喜色,说是欢喜吧,又忧上眉头,遂顿住脚步,立在案后,笑问道:“卿嘴角带喜、眉含深忧,既喜而忧,所为何事?”
程嘉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是有件喜事来禀报君侯,但刚在院外却知道了一件忧事。”说着话,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小木盒,奉给荀贞。
盒子不大,雕工很细,外有封泥,不过封泥已被程嘉打开了。
荀贞一看即知,这是朝廷下发给各个郡国的“简报”。
所谓简报,就是制书,类似於后来唐时出现的“邸报”,凡朝中有事,朝廷都会向各个郡国下发制书,以使郡国能够知晓朝事。
适才程嘉来时,在院外正好碰见了来给荀贞奉此“简报”的郡吏,反正他要来见荀贞,就顺手给接了过来,路上打开看了看,却是看到了一件忧事。
荀贞接住,打开盒子,取出折叠的帛书,观看。
荀攸问道:“朝中发生了何事?”
荀贞看罢,叹了口气,把帛书递给荀攸,说道:“鲜卑又寇边境了。”
荀攸把帛书里的内容看了一遍,亦长叹了一声,说道:“光和四年,檀石槐死,吾闻鲜卑内争,以为国家的边祸或许会因此而得到稍微的减轻,却不意幽并之地仍连年受其侵患!”
程嘉生长北地,冀州北边就是幽州,对鲜卑的情况较为了解,他说道:“鲜卑之所以兴盛,究其根本,实因国家资助之故。”
荀贞是从后世来的,国家、民族观念较程嘉、荀攸要强烈得多,对匈奴、乌桓、鲜卑这些“异族”更加敏感,鲜卑的历史和两汉的民族政策他曾经专门研究过,他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国家之所以资助鲜卑本是为了‘以夷制夷’,而今鲜卑势大实非国家之初衷也。”
前汉之时,鲜卑不显,本朝以来,鲜卑渐成大患,自中兴至今,常闻鲜卑寇境之事,远的不说,只今天子继位之后,鲜卑几乎无年不寇幽、并,边民饱受其害。
鲜卑之所以越来越强盛,是有多方面原因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汉家对鲜卑的资助、扶植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如本朝初年,“鲜卑大人皆来归附,并诣辽东受赏赐,青徐二州给钱岁二亿七千万为常”,一年给这些归附的鲜卑部落首领二亿七千万钱,扶植的力度很大,但这个扶植却不是为了给自己培养一个强敌,而是为了“以夷制夷”。
有汉一世,在北边先后有过三个强大的游牧民族,最先是匈奴,随之是乌桓,现在是鲜卑。从前汉中开始,汉室就开始采取“以夷制夷”的办法来对付它们,尤其中兴以来,“以夷制夷”更是得到了广泛的运用,先是扶植乌桓,分化、消灭匈奴,随着乌桓的强大起来,又扶植鲜卑,分化、消灭乌桓,这个政策可以说是较为成功的,至少成功地遏制住了匈奴和乌桓。
随着乌桓的衰落,鲜卑现在强盛起来,本来是可以继续“以夷制夷”的,但因为朝政昏庸、所用非人,郡国内乱、无暇外顾等等缘故,政策实施不利,遂使鲜卑越来越强大,渐难制之。
特别是在檀石槐把诸多分散的鲜卑部落组织到一起,形成了一个军事联盟集团之后,鲜卑的崛起之实更是难以抑制了,今天子继位后,幽、并、凉诸州的边郡每年都被鲜卑入寇,杀掠不可胜数,十几年前的熹平六年,朝廷决定反击,遣护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各统骑兵万余,分三路出塞,进击鲜卑,但被檀石槐所败,战士死者十七八,夏育等人只各带了数十骑逃回。此战之后,鲜卑遂成边境巨患。
鲜卑越来越强盛,而汉家却内乱不断,此消彼长之下,幽、并诸州的日子现在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荀贞、荀攸、程嘉虽然皆为此感叹,为帝国的边境而忧心,但一来鲜卑入寇已是常态,特别是在冬天,塞外天寒地冻,缺衣少食,近些年来,几乎是每年冬季都会听到鲜卑入寇的消息,荀贞等人早已是见惯不怪,二来,魏郡地处内地,离幽、并诸州的边郡很远,他们就算为边地担忧也无能为力,所以他们只是感慨了几句,也就罢了。
荀攸把“简报”装回盒中,还给荀贞。
朝廷的简报分两类,一类是需要向县、乡,以至亭传达的,一类是不需要向下传达的。
这一份简报显是属於不必下传的,只需归档即可。荀贞把堂外的典韦召进来,将这份简报递给他,命他派人送去给主记室收藏保管。
待典韦应诺出去后,荀贞坐回席上,问程嘉道:“卿适才言有一件好事要禀报与我,不知是何事也?”
程嘉也落座,转忧为喜,答道:“我昨天去了梁期,今天刚刚回来。”
“去见魏光了么?”
“是。”
说起来,荀成手下这些人,现如今最忙的是程嘉。程嘉虽无吏职在身,但荀贞把很多“私事”都交给他去办,比如前几天向郡里宣扬“落雪是因为李鹄被擒”等等,又比如拉拢收买魏光。
程嘉吃相貌的亏,多少年不得施展抱负,好容易碰上一个不“以貌取人”的荀贞,也算是憋足了劲,卖命得给荀贞干活。大雪方停不久,有道是:“下雪不冷消雪冷”,雪后的天气比下雪时更冷,风刮到脸上跟小刀子割似的,如此酷寒的天气,他又不辞寒苦地跑了一趟梁期。
荀贞问道:“既云喜事,那么可是魏光愿投我门下了?”
程嘉笑道:“君侯所猜,虽不中,亦不远矣!”
“此话怎讲?”
“魏光倒是还没有正式表示愿意投从君侯,不过通过与他的交谈,我发现他已意动!”
“怎么个意动?”
“在我和他谈话的过程中,他先后问我了三个问题。”
“噢?”
“头一问是:‘闻赵家少君踏暮离城,出居邺北庄园,此事可真’?”
“第二问呢?”
“次一问是:‘闻虽天寒,府君勤政不倦,理料郡事一如往昔,此事可有’?”
“第三问呢?”
“最末一问是:‘窃闻君侯之旧主今乃朝中贵人,君侯且与汝南袁本初结好’?”
“你怎么回答的?”
“头一问我笑而不语,次一问我颔首称是,最末一问,我告诉他:不仅君侯的故主阴公现在朝中为贵人、君侯与袁本初结好,而且君侯与大鸿胪曹嵩之子曹孟德亦结好也。”
听完程嘉的话,荀贞与程嘉相对一笑。
荀攸对魏光不太熟悉,听程嘉详细地给他讲了一遍魏光的背景,拍手笑道:“赵然遁逃出城之日,怕是万万没有想到:因他暮遁之故,而竟使魏光倾心於君侯了。”
魏光的这三问单个看好像没什么意思,连在一起看就很有意思了。第一问,确定了赵然“出城而逃”,第二问,确定了荀贞“若无其事”,第三问,则确定了荀贞的“后台”。三问连在一处,很明显,他的确是“意动”了。
荀贞笑道:“昔马援奉隗嚣书至洛阳,陛见光武,光武笑曰:‘卿遨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马援答曰:‘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也,臣亦择君矣’。魏光乃有伏波将军之风乎?”
伏波将军马援是本朝的名臣、名将,国家栋梁,魏光只是个轻侠出身的“草莽人物”,虽不知他日后发展会如何,但只就眼下来看,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马援相比的,荀贞引用马援的这句话来说他,一是因知道魏光“意动”而开心,二来却也是笑谈罢了。
程嘉这些月与魏光接触很多,听了荀贞的这句话,他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君侯,魏光虽出身微寒,然以嘉所见,非寻常游侠、寒士可比,君侯切请勿轻视之。”
程嘉很少这么严肃,更从未当面批评过荀贞,这是头一回。
荀贞收起笑容,正襟危坐地给程嘉道了个歉,说道:“是我轻佻了。”顿了顿,心道,“甚少闻君昌赞人,而他今赞魏光,这么说来,魏光还真有过人之处?”
荀贞和魏光没见过,虽听程嘉说了些魏光的过往故事,但也只是觉得魏光大概是个“存有志向”的“好名”之人,存有志向和好名没什么稀奇的,“眼高手低”的人多了,有志向、好名,同时又有能力的人就不多见了,听程嘉这意思,魏光是其中之一?
荀贞因说道:“能得卿之赞,魏光必有其长,不知他可与我帐下谁人相比?”
“魏光年少好侠,慷慨轻生,其雄壮之气足可与刘邓相颉颃;后折节读书,随从士大夫,风雨不避,又与陈午相仿佛;其为人也,颇有恢廓气度,虽不及君卿,而远胜伯禽、子绣诸人。”
“如卿所说,此魏郡一豪杰也。卿可持我手书再去梁期,邀他来邺,我欲一见之。”
在这之前,荀贞虽重视魏光,但也只不过是把他当做了一个诛灭赵家的有力武器罢了,并没有重视他本人,今闻程嘉所说,改变了态度,准备亲写信一封,叫程嘉带去给魏光,邀他来邺县相见。
程嘉应诺。
——
1,简报。
邸报是由唐时各藩镇在京都的办事人员私自发回地方的,而两汉之世,各郡国在京都虽也设置有“邸”,但这些邸只是用来“待朝宿”的,两汉律法严禁郡国之邸向本郡国传送政治情报,如违者,将会受到严厉地政治处罚,“简报”是由汉家朝廷直接发给地方郡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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