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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内忧外患惊闻讯

与其它州郡一样,山阳郡的郡府和兖州的州府都在昌邑城北,两府相距不远。

此时入夜,城中虽是早已宵禁,州府沿边更是警戒森严,但周齐是有紧急军报要上禀,又且是郡守袁遗与他一起前去州府,故而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很快在一些亲卫的扈从下,两人到了州府门外,经过通传,没过多久,请他二人入府的命令便传达下来。

待他两人入到府内,来到堂侧便坐时,才发现便坐内灯火通明,刘岱却是与袁遗一样,仍未安歇,不过与袁遗不同的是,他不是在读书,而是正与几个臣属商议州事。

入到室中,袁遗拿眼看去,室内的几人他都认得。

主位上坐的自是刘岱。

刘岱下边,右侧上首坐的是本州之别驾从事王彧,左侧上首坐的是本州之治中从事万潜。

此三人外,又有两人,分别坐在王彧和万潜的下手。

坐在王彧下手的是济北相鲍信,坐在万潜下手的是本州之主簿张观。

王彧、万潜、张观三人皆是本州名士,俱出身高门士族,尤其张观,出自山阳张氏,其祖大大有名,便是与刘表、范滂等齐名的江夏八俊之一,张俭张元节。

张俭虽是与刘表齐名,然而年齿却是远长於刘表,比刘表长了将近三十岁,今年已近八十了,党锢之祸的时候,他逃亡在外,中平元年,党锢解禁,他回到了家乡,此后,虽相继得何进及三公、乃至朝廷的征辟,他都辞不就,一直在家待着,现下虽年近八十,身体还算不错。

说起来,张俭那一代的清流名士,如陈蕃、陈寔等人,要么是被宦官所害,要么是病故逝去,他差不多是硕果仅存的了,所以,他自归乡以来,虽是不受征辟,隐居在家,特别近些年来,一则天下大乱,二来他年事已高,越是连门都甚少出了,可在兖州的名望却还是很高,也正是因了此故,刘岱到兖州为刺史不久,便即辟了他的孙子张观为州府主簿。

周齐下拜行礼,而因刘岱虽借讨董之机,目前算是已掌住了州中的军政实权,可名义上却还非是州牧,仍仅是六百石的刺史,并且他的这个“已掌住州治的军政实权”,严格意义上来讲,还需要打个折扣,又兼以袁遗出身高贵,身份不同,并其身后有袁绍这个大靠山之故,所以袁遗没有行下拜之礼,只是一揖。

兖州八郡,就眼下来说,八郡的郡守都尊刘岱为主,可这一个“尊刘岱为主”,却是有前提的,即是:袁绍支持刘岱。

细细说来:八郡中的山阳郡,郡守袁遗是袁绍的从兄;泰山郡,郡守应劭是袁绍的同郡人,应、袁二氏俱为汝南冠族,两家颇多联姻;陈留郡,郡守张邈与袁绍关系莫逆,早在党锢年间,他二人便因志气相投而结为了“奔走之友”;东郡,郡守本是桥瑁,与袁绍也是关系匪浅,诸侯所以能够起来讨董、讨董的联军所以会推举袁绍为盟主,此皆桥瑁之力,后来被刘岱杀了,但被刘岱任命的继任太守王肱却因在去年秋时无法抵御黑山、黄巾等兵马的进攻而被袁绍夺去了太守之位,改以曹操相继,曹操不用说了,亦是袁绍的党羽;再有便是眼前在座的济北相鲍信,鲍信的这个济北相得自去年曹操的举荐,他虽不太看得上袁绍的能力,但与深服曹操,与曹操的关系很不一般,——兖州总共才八个郡国,山阳、泰山、陈留、东郡、济北,至少有五个郡国却都与袁绍有关系,由此便可见袁绍对兖州的影响力之深广。

故此说:兖州八郡虽是共尊刘岱为主,可前提却是在袁绍身上。

也正是因了此个缘故,袁绍才会敢把家眷放在刘岱这里,亦因此故,在兵威正盛的公孙瓒逼迫刘岱交出袁绍的家眷时,刘岱虽是私下里细细思量,觉得公孙瓒与袁绍这即将到来的一战中,怕是公孙瓒的胜面大些,可却仍是犹豫不定,不敢贸然便就屈从於他。

那个城头轮值军官说“我州内上下如果能够同心齐力”云云,这话固是不错,可他后半截话却是说错了,兖州目前刘岱所面临之最大的危局绝非是“唯是奈何那乘氏李乾、山阳李朔等等诸辈趁乱聚众”,而是袁遗等等这些郡国守相名义上遵奉刘岱,实际上却貌合神离。

刘岱对袁遗很礼敬,起身还了半礼,请他和周齐入席。

袁遗两人入席坐下。

袁遗看了看堂上诸人,又观察了下刘岱的神色,开口说道:“不知公等在商议何事?遗等贸然求见,可有打扰?”

刘岱迟疑未语,鲍信回答说道:“无有他事,还是公孙伯珪的事儿。”

袁遗心道:“果不出所料!”

袁遗与鲍信俱是州中郡守,较之鲍信这个外郡的郡守,袁遗且是山阳本郡的郡守,而刘岱夜晚议事,却只叫了鲍信,没有召袁遗,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他想要商议的是袁绍与公孙瓒之事。

袁遗说道:“噢?怎么?公孙伯珪又遣使来逼了么?”

王彧答道:“这倒没有,只是今日下午范从事又来求见方伯,话语中颇有不逊。”

而今看好公孙瓒的不止刘岱,便是袁遗,他也一直都在担忧当公孙瓒与袁绍开战之后,恐怕袁绍会不是公孙瓒的对手,那么在这个时刻,兖州的态度就非常重要了,纵然不能使刘岱遣兵支持袁绍,可却也不能让他遣兵相助公孙瓒,至少要让他保持中立。

因而,在知道了自己来前,刘岱正在商议此事之后,袁遗暂时放下了来见刘岱的目的,改而顺着鲍信、王彧的话风,问刘岱道:“公孙伯珪苦苦相逼,实在过分。不知方伯可有定策了?”

刘岱沉吟不语。

万潜说道:“袁公虽是天下之望,然奈何公孙伯珪兵强,於我州而言,当下确是左右为难。”

袁遗不悦,说道:“公孙伯珪自恃军功,骄横跋扈,亲小人,屠贤士,不和於刘幽州,今虽兵强,一时之盛也,焉可与本初较之?现下,吾州北有黄巾、西有黑山,东、南有荀贞之、孙文台,可谓四面虎狼。黄巾、黑山倒也罢了,而荀、孙实海内豪杰,二人又素友善,荀贞之以下克上,逐陶恭祖,已据徐州,孙文台以强凛弱,兵击陈、梁,陈国已然告危,……,方伯试请想之,孙文台取下陈、梁后,万一他继续北上,攻我兖州,又或荀贞之与他并力进兵,共取我州,当其时也,是远在幽州的公孙伯珪,还是近在咫尺的本初能够即刻遣兵援我?”

刘岱答道:“自是本初。”

袁遗说道:“此时此刻,便已是方伯求援於本初之时了!却不意方伯竟还在犹豫於本初和公孙伯珪间!”

刘岱不解其意,问道:“现已是求援於本初时了?伯业,卿此言何意?”袁遗示意周齐,叫他上禀军情。周齐起身说道:“今天快午时,鲁国黄巾与徐州兵相继入我郡境,我郡兵少,不能阻挡,只能任之西去。”

刘岱大惊失色。

鲍信霍然起身,说道:“什么?荀贞之的兵马入我州界了?”

刘岱不解其意,问道:“现已是求援於本初时了?伯业,卿此言何意?”袁遗示意周齐,叫他上禀军情。周齐起身说道:“今天快午时,鲁国黄巾与徐州兵相继入我郡境,我郡兵少,不能阻挡,只能任之西去。”

刘岱大惊失色。

鲍信霍然起身,说道:“什么?荀贞之的兵马入我州界了?”

235料敌虽成计未成

王彧、万潜、张观诸人也是失色。

张观脱口问道:“徐州兵怎会与鲁国黄巾一起入我州界?难道……?”想说“难道荀贞之竟与鲁国黄巾合兵了”?话未说完,他自己就觉得不可能。

王彧反应快,最先猜出了荀军为何会与鲁国黄巾一起入兖州境的缘故,说道:“数日前,我闻荀贞之应孙文台之请,遣兵入鲁国境,为豫州征讨鲁国黄巾,数战连胜。今次徐州兵入我州境,莫不是为了追歼鲁国黄巾?”问周齐道,“徐州兵入境后可有遣使去见贵县县令,告之来意?”

周齐说道:“没有。”

王彧又问道:“可有在贵县停留?”

周齐答道:“也没有。徐州兵入境后便一路向西,道上不曾停留。……不过徐州兵确是跟在鲁国黄巾的后边入的境,并且据鄙县县界的巡逻吏卒禀报,鲁国黄巾仓皇奔溃,不成队伍,看起来也确是一副刚打了败仗的样子。”

王彧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徐州兵此番入我州境,应就确是为了追歼鲁国黄巾了。”说着,恼怒起来,“荀贞之不把鲁国黄巾歼灭於鲁地,却将彼辈逐入我州,这是想要以邻为壑么?”

鲍信大声说道:“纵是为了追歼鲁国黄巾,‘以邻为壑’,却也不可无告自来!”

万潜、袁遗等人皆以为然。

万潜说道:“汉家故事:二千石不得擅离境。郡守尚如是,况一州乎?徐州兵追鲁国黄巾入我州内,不告自来,不仅仅只是以邻为壑,更且是实同入侵。”离席下拜,对刘岱说道,“请方伯即刻调兵,赶赴南平阳,一来,剿灭黄巾溃兵,二则,阻止徐州兵继续西行!”

周齐说道:“徐州兵现在恐已不在我南平阳境,……甚至,恐已不在山阳郡境内了。”

万潜问道:“此话怎讲?”

周齐答道:“诸公皆知,鄙县南北地长、东西地狭,从东边与鲁国驺县接壤之处到西边与任城国接壤之处,不足四十里宽,如在下适才所言,徐州兵入鄙县境后,一路追击鲁国黄巾不停,径往西行,由午时到现在,怕是早出了鄙县西界,应已入了任城国境内。”

在场的几人中,如论反应敏捷,鲍信或许不是第一,然如论军事经验以及眼光见识,包括对荀贞的熟悉和了解程度,鲍信却是可谓翘楚的。

他听周齐说了此话,神色一变,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了适才的义愤填膺,而是改以肃容,对刘岱说道:“方伯,徐州兵此次入我州境,恐怕不只是追歼鲁国黄巾那么简单!”

刘岱说道:“卿有何见?”

“我与荀贞之於早年间在洛阳有过相见,此人虽进退恂恂,状貌雅儒,而英雄高远,意实难测,……以他平素‘进退恂恂’的作风,我料之,断不会‘无告自来’,而他於今却这么做了,那就只能说明:他此次使徐州兵入我境,定非是为追歼鲁国黄巾,而必定是‘别有深意’。”

“卿所言之的‘别有深意’是指什么?”

鲍信转顾了袁遗一眼,说道:“方才袁公说‘此时此刻,便已是方伯求援於本初之时了’。方伯,我恐怕荀贞之此次使徐州兵入我境,来者不善啊!”

袁遗刚才的那句话,老实说,他只是在吓唬刘岱,是为了促使刘岱於公孙瓒和袁绍间选择支持袁绍而才说的,却不意,他这一句“恫吓之言”而竟似乎真的要成为现实了。

王彧、万潜、张观、袁遗诸人虽是恼怒徐州兵“不告自来”,但对鲍信的这番见解,几人却都觉得难以置信。

王彧说道:“这应该不至於吧?……荀贞之才拿下徐州多久?我闻徐州州内的士人、势族以及沿海的盐豪大姓里边,颇有不服他的。他州内至今尚未安稳,焉有余力顾我兖州?”

万潜也不相信,说道:“不错,不但他州内尚未安稳,而且他虽与方伯来往不多,然同袁本初却颇为亲密,又岂会在外有强敌公孙伯珪之际,起取我兖州之意?”

如前文所述,不管刘岱有没有在公孙瓒和袁绍中间摇摆不定,兖州八个郡国里边,却是实打实的至少有五个郡国都与袁绍有密切的关系,当此公孙瓒与袁绍将要开战之际,作为袁绍“亲密朋友”的荀贞确是似乎不应该在背后捅袁绍的刀子。

鲍信当年在洛阳与荀贞结交,因为两人俱有英雄气,并且又都痛恨董卓,故而虽是初见,然却一见如故,交情还是很不错的,当时鲍信还劝荀贞最好是能和他一起离京,以从而可以共同在地方上起兵讨董。

当日的交情归当日,一来,而今鲍信是刘岱的属臣,要为“其主”谋划,二来,论朋友间的亲疏关系,较之与荀贞,他与同在兖州的东郡太守曹操的关系也实是更为密切,并又在荀贞和曹操间,他也更为佩服曹操的能力,所以,在想到“徐州兵此次入境可能来者不善”这一点后,尽管为王彧等人所质疑,鲍信却一力坚持己见,并且向刘岱请兵。

他说道:“荀贞之,英雄之士,但凡英雄,皆非常理可以推度。方伯,信敢请借州兵三千,以与信本郡兵合,连夜出城,即赴任城,务必要将徐州兵阻之於泗水东岸!”

刘岱迟疑不决。

鲍信焦急地说道:“不管徐州兵入我州境是为何而来,到底其意为何,我州中都必须要早作防备!万一我猜错了徐州兵的来意,自然最好,可万一我猜对了?如因我州中无备之故,而竟使徐州兵渡过泗水,进至西岸,则别的不说,至少任城、东平、济北,乃至山阳,都将危矣!”顿了下,又道,“方伯,别忘了昌邑离任城县可是只有一百余里地!”又道,“又及,东平相李公与荀贞之是郡里人,荀贞之昔在颍川时便极得李公赞许,我又听说,李公之子李宣现即在荀贞之的州府中任事!”

“东平相李公”即是李膺之子李瓒。

东平国在任城国的北边,两国接壤,任城国再往北,便是鲍信的辖地济北国,——因为济北国近月以来黄巾越发肆虐,所以鲍信前些时来了州府,与刘岱商议该如何平定济北黄巾,也正因此,赶上了徐州兵入境之事。

由鲁国或者徐州入兖州境,泗水是第一道天险,一旦被徐州兵渡过此水,远些的郡国不说,只任城以及任城周边的东平、济北、山阳这几个郡国却是的确会如鲍信所说,将陷入危险。

倘若东平国的国相李瓒又果如鲍信所忧,竟是真的背叛刘岱,改而投靠荀贞的话,那么任城、济北、山阳这三个郡国更将会是危上加危。

鲍信所说的那一席话中,最让刘岱出了一身冷汗的是“别忘了昌邑离任城县可是只有一百余里地”,他终於做出了决断,说道:“就依卿言!”即唤主簿张观,命取出刺史印,写下调兵的文书,又拿出调兵的虎符,交给鲍信,命他即往城外的兵营里去调动兵马,赶赴任城国。

鲍信可谓当机立断,他调兵、集结、出营的速度也很快,昌邑和任城县间的距离也不远,可他到底是比许仲、戏志才等晚了大半天时间,还没等他入到任城国境内,便有消息传来:入境的徐州兵於昨夜渡过了泗水,并诈以“山阳郡兵”之名,哄开了任城县的城门,已入城中。

236鲍允诚临机制变

鲍信闻知此讯,遂传令部曲,令先停止前进,就地驻扎。

左右随从军官中有人问道:“将军所以向方伯借兵,连夜出昌邑,北上任城者,是为忧徐州兵或会西渡泗水之故也,今果不其然,徐州兵已渡泗水,并已入任城县中,当此之时,正当促军疾进,趁徐州兵立足未稳之机,一举将其逐走,将军为何反而勒军不前了?”

鲍信看之,见说话的是州兵中的一个校尉。

当年讨董之时,曹操和袁绍曾联袂上表推举鲍信为行破虏将军,此时鲍信带兵在外,这个州兵中的校尉又非是他在济北的臣属,故而不称他“济北相”的官职,而称他为“将军”。

鲍信说道:“许君卿是荀贞之帐下的上将、戏志才是荀贞之亲信的谋主,此两人皆才高之士,俱非善与之辈,今既他两人已率徐州兵入了任城县,吾等便是再促军疾驰,待至城下,恐也晚矣!以我料之,必是万难将他们逐出任城。”

出了昌邑县后,在行军北上的路上,鲍信接连遣快骑打探消息,於不不久前,得到了其中一拨斥候的回报,已经得知带徐州兵入兖州境的主将是许仲,军师是戏志才。

这个校尉有不同的意见,说道:“适才闻军报言说:徐州兵是以‘山阳郡兵’的名义骗开了任城县门。以在下之见,既然他们是‘骗开’的城门,那么由此可见,任城县的驻兵必是毫发无损,……即便有损,必也不多。今将军统州兵及济北郡兵,合计四千余人,前边不远即是亢父,亢父加上任城两县的驻兵亦有千余人,以此近六千的精兵,击彼久战、远来之疲师,兼又且,地利、人和皆在我,虽是徐州兵已入任城,我军又何愁不胜?”

鲍信摇了摇头,说道:“现下而言之,徐州兵固是久战、远来,可待我部抵至任城县外后,这个‘疲师’就不是徐州兵,而是我部了啊!”

徐州兵再是久战、远来,现在他们已经入了任城县,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可以休整了,这么一来,等到鲍信率部到达任城县后,刚好就会是它们两者间换了个角色,鲍信部在不停歇地疾行了百余里后,反倒成了“疲师”,而徐州兵则变成了“以逸待劳”。

见这个校尉还想再说,鲍信又道:“至於你说的‘地利、人和’,不错,我部如能赶在徐州兵之前抵入任城县,则‘地利’确是在我,可现在,徐州兵已入任城县,地利已是不在我了啊。”

“怎会地利不在我?徐州兵是远来客军,它纵是入了任城县,县中的吏卒、士民定也不服,只要我军抵至城外,甚至不需我军攻势,县内或许就会自乱起来。”

“常理的话,确是如此,可问题是,现在入任城境的不但有徐州兵,还有数万的鲁国黄巾。”

鲍信说到此处,这个校尉才算是明白了鲍信的意思。

他佩服地说道:“将军明见,在下远不及。”

徐州兵入了任城县的县城,鲁国黄巾可是没有入,他们都在野地上,当有任城县在手的时候,鲍信可以以任城为障,从容的阻御徐州兵,可现下任城县已被徐州兵占取,那么如果鲍信还急着往任城县赶的话,他首先需要面对的就不是徐州兵,而是漫山遍野的鲁国黄巾之溃兵了。

事实上,这也正是戏志才催促许仲渡泗水,并在渡过泗水后,又立即骗下任城县的根本原因。

戏志才正是想要用鲁国黄巾的溃兵,来抵消兖州方面的地利、人和优势。

这个校尉问道:“如此,不知接下来我军该如何是好?”

“唯今之策,只有两个。”

“敢请闻之。”

“即刻遣人返回州府,面禀方伯,请方伯传檄山阳、济阴、东平、东郡等任城周边的各郡国,令各郡国抽调郡兵,以备鲁国黄巾侵扰,此其一也。”

这个校尉明白,鲍信所谓“以备鲁国黄巾侵扰”,其实只是托辞,很明显,请刘岱传檄诸郡国调兵备战,其根本用意是为了徐州兵。

鲍信之所以用此托辞,而不明言的缘故,这个校尉也大致明了。

原因很简单,八个字可以概括:力不如人,无可奈何。

力不如人者,此次徐州兵不告而来,骗下任城县,固然是徐州“理亏”,可较之两州实力,徐州却是胜於兖州。要知,徐州内部虽有种种问题,可兖州内部的问题更大,最起码,徐州境内没有黄巾作乱,这也就是说,至少在军事上的动员能力,兖州不如徐州。

无可奈何者,既然“力不如人”,那么在紧赶慢赶,却仍是晚了一步,任城县如今已被徐州兵捷足先登、事实占据的情况下,为了能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兖州方面就只能另想它法,换言之,就只能先用“外交”的手段来试着将此事解决,如此,就不能直接说出调各郡国兵的真实用意,否则,就不是外交,而只能是战争了。

综上两点,暂时只能用此托辞。

这个校尉说道:“敢问将军,其二为何?”

“这其二,自就是请方伯遣使赶去郯县,当面询问荀徐州,问他此回徐州兵入我兖境,是何意也!”鲍信顿了顿,又说道,“除此之外,我部也当遣人去任城县,问一问许君卿和戏志才,他两人为何不告而来,并用假话骗开了我任城县门。”

这个校尉想了一想,说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当下,计议定了,鲍信先是遣人回昌邑州府,继而又遣人去任城县,同时,传令部队,就地休整,等半日后再继续北上。

等这些事情都安排下去,鲍信避开余人,写了手书一道,封好之后,唤来了两个亲信,将之交给他两人,吩咐说道:“汝二人立刻去东郡,求见曹府君,把我这封密信给他。”待这两人接下信,应了诺,他又叮嘱说道,“切记,这封密信汝等要亲手交给曹府君,万不可泄露。”

这两人应道:“请将军放心。”

“汝等去罢。”

目送此两人策马行远,鲍信抬头望了眼天色,已是下午时分,从昨夜行军至此时,部队都没有怎么好好吃个饭,现下闻得他军令,全军就地驻扎休整,各曲之中纷纷燃起炊烟。

他收回视线,又向西边东郡的方向望了望,心中想道:“此地离东郡两百余里,孟德接我信时,最早也得明晚,倘有耽搁,就要到后日了,希望他能及时想出对策,以解此事。”

前年讨董,曹操兵败,在去丹阳募兵之后,他没有回陈留,而是转投去了袁绍处,当时,鲍信是和他一起的。

在袁绍处,鲍信亲眼目睹了袁绍在冀州的所作所为,有感而发,因於去年秋天,对曹操说了一番话,他当时说道:董卓祸乱朝廷,荡覆王室,天下的英雄之所以愤然起兵,而天下响应之故,是因为大义所在,现今袁绍作为联军的盟主,不想着怎么讨伐奸臣,反却利用权力为自己谋私利,看来联军将要发生变乱,袁绍恐怕会成为另一个董卓。你我兵少,没有能力制止他,可如果与他同流合污,又非你我之志。不如规大河之南,以待其变。

“规大河之南”,大河者,黄河也,大河的南边,指的便是兖州。

曹操之所以在讨董兵败、重新募兵后没有回陈留,而是改投了袁绍,主要是因为四个缘故。

第一个缘故是:他与张邈等驻扎在酸枣的联军诸将志向不合,张邈等拥兵自重,不图进取,终日置酒高会,碌碌无为,他却是一心想要光复洛阳,名留青史的。

第二个缘故是:也正是因了“志向不合”,所以在他兵败之后,张邈不再对他提供支持,使他不得不远去扬州丹阳募兵。

第三个缘故是:酸枣联军内部尔虞我诈,相互倾轧,曹操料到酸枣联军最终必会分崩瓦解,故而不愿在此是非之地多留。

第四个缘故是:袁绍虽也“拥兵自重”,不以讨董为念,反而汲汲欲图冀州,可在战略远见上,袁绍却到底是要比张邈等人强的,曹操此前对张邈等人提出过一个“使袁渤海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诸将守成皋,据敖仓,塞轘辕、太谷,全制其险……”等等的作战计划,可张邈等人无人肯听,唯是袁绍采纳了他的意见,令时为河内太守的王匡遣兵进驻到了孟津。

总而言之,究曹操离陈留而投袁绍的根本缘故,正是因其一心光复洛阳的志向在陈留无法得以实现,故而才不得不在酸枣、袁绍这两方之中改而选了“稍强一点”的袁绍,可对袁绍的“不臣心志”,曹操也是深为了解的,故而对鲍信所言之“袁绍恐怕会成为另一个董卓”、“如果与他同流合污,又非你我之志”等等的言论,他都非常赞同,对鲍信“不如规大河之南,以待其变”的应对举措,他也很是同意。

於是曹操就请求袁绍允许他屯兵於东郡的顿丘。

后来不久,黑山军的一部进犯东郡,曹操大破之,继而,又於内黄大破南匈奴的於扶罗部,由此乃得以被袁绍表举,当上了东郡太守,随后,曹操即表鲍信为济北相。

东郡、济北两个郡国俱在兖州,一在州西,一在州东北,结合去年秋时鲍信的那番话来看,曹操、鲍信两人的意图很明显,他们这分明就是在实行“不如规大河之南”的预定计划。

可以这么说,兖州现下虽还是以刘岱为主,可在曹操、鲍信两人的心中,他们却都是在耐心地等待“其变”,只待“变”生,他们就要共同起兵、联手争兖,——兖州早已是他两人图谋已久的立事之基了,可在这个时候,荀贞却突然插了一脚过来,这是鲍信没有预料到的。

因而,在办完了遣人回昌豨去见刘岱、又遣人去任城县问许仲和戏志才此回来意这两件公事后,鲍信又写下了那封密信,遣人立即去给曹操送去。

237吕子恪先声夺人

任城国,任城县。

郡府大堂上,任城相郑遂又惊又怒,拍案大骂:“颍阴荀氏素以清名重天下,昔年讨董,荀贞之披甲执锐,蹈死不顾,以忠勇闻海内,我与他虽然没有过交往,但是一直都很敬重他,而今他突然遣兵,以追歼鲁国黄巾为名而擅入我境,更以诈言,哄开任城县门,长驱直进,入我郡治!他这是意欲何为?”

堂下伏拜了两人,分别是任城的郡丞和任城的主簿。

他两人刚从许仲和戏志才那里回来。

郑遂骂了一通,问他两人道:“除了你们方才所言,许、戏二人还说了别的没有?”

郡丞答道:“许将军只是说:为免人误会他们‘以邻为壑’,所以才不得不追歼鲁国黄巾至此。……除此之外,没有再说别的。”

“什么免人误会!”郑遂又是拍案大骂,“怕人误会‘以邻为壑’?好,我姑且信之!那我且问汝等,他们诈称‘山阳郡兵’,哄开我任城县门又怎么讲?”

郡丞答道:“下吏也这么问他俩了。”

“他俩怎么回答的?”

“许将军默不言声,戏校尉笑答与我,说他不知此事。”

“不知此事?不知此事我任城县门紧闭,他们徐州兵是怎么入的城!”

“下吏也这么问了,戏校尉答云:徐州兵方至城外,任城县门便为之洞开。他还感谢明公……。”

“谢我什么?”

“他说他还以为是明公因见城外黄巾人众,为照顾友军,所以主动打开了城门,请他们入的城内,因而感谢明公。”

郑遂气得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劲,怒极反笑,顾对堂上坐着的几个臣属,说道:“我今年四十余了,这四十多年,真是头一次见这般厚颜无耻之徒!反倒是我开城门迎的他?……来人,来人!去把当时在城头轮值的那个军侯叫来,让他去和许、戏当面对质!看看到底是不是他们用‘山阳郡兵’的名义骗开的我任城县门!”

堂上坐在上首的一人起身说道:“明公且先息怒。”

郑遂看去,见说话的是本郡都尉吕虔。

吕虔的家族是任城当地的大族,此人颇有智勇,郑遂自任职任城以来,向是多借重其力,见是他开口说话,遂勉强止住了些怒气,说道:“子恪有何话说?”

吕虔说道:“许、戏两人明显是在耍赖,便是遣了当时在城头轮值的那个军侯去与他俩当面对质,怕也无用。”

“卿有何良策?”

“良策不敢说,以虔愚见,目前别无他法,只有等州府那边来与许、戏交涉了。……不过在这之前,虔愿为明公去面见一下许、戏两人,试试看能否将他们请出城外。”

“噢?卿愿一试么?好,好啊!卿需带兵几何?尽管言来!必皆允卿。”

“一人一马也不需,虔单人独骑足矣。”

入城的徐州兵有数千之众,而任城县内的郡兵、县兵,再加上吕虔的家兵,总共也才千余,便是把这千余兵马都带上,也是难以把徐州兵赶出去的,既然如此,不如一兵一卒也不带。

郑遂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不是因为城中的兵马不及徐州兵众,他又何必空自愤怒,而束手无策?——事实上,就算城中的兵马与徐州兵相差无多,郑遂现在也是不敢与徐州兵火拼的,不为它故,只为城外现下可是有数万鲁国黄巾!万一在与徐州兵火拼的时候,鲁国黄巾趁机攻城,那最后倒霉的还是他郑遂。因是,在听了吕虔的回答后,他没有再说其它,只是起身对吕虔说道:“子恪!卿此去,如能将徐州兵赶出城外,我便上书州府,请方伯为你酬功!”

吕虔说道:“酬功钱赏,非虔所图,虔唯望上可为明公解烦,下能保任城百姓不受徐州侵扰。”行了一礼,出得堂外,到了郡府门口,令人牵来坐骑,果是不带兵卒,只引了数个家兵相从,上马催骑,径往城东而去。

许仲、戏志才带兵入了任城县后,没有过分地逼迫郑遂,因县寺、郡府都在城北,所以城北一带,许仲严禁兵卒擅入,任城的郡兵、县兵,驻地在城西,故而,城西一带,许仲也不许部曲进入,遂便就近占据了城东地区,随之,又分兵去城南,把城南也控制到了手中。

也就是说,现在的任城县内,城北、城西在郑遂的手里,城东、城南在许仲和戏志才的手里,两边各占一半,——不但是城区各占一半,城东、城南的守卫,许仲和戏志才也以“协助任城兵抵御鲁国黄巾”为由,“仗势欺人”、兵不血刃地从任城兵手上夺了下来。

吕虔带着几个家兵到了城东,沿途细看,只见城东的每个“里”外,都有徐州兵的士卒站岗,城东的“市”外,也有徐州兵的兵士警戒,城东的几个制高点上,也都是徐州兵兵士的身影,各条道路街巷上,更是不时都能看到徐州兵的巡逻队伍。

他们方入城东未久,即接连碰上了两三支徐州兵的巡逻队伍,不过在被盘查过了,待徐州兵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倒是也没人为难他。

非但如此,还有巡逻队伍中的军官给他指了道路,告诉了他许仲与戏志才现在何处。

吕虔心道:“许君卿、戏志才虽然厚颜无耻,然自我入城东以来,却不见有徐州兵扰民之事,观彼军纪,可称森严。”

许仲、戏志才没有征用民宅,而是在城东临城墙的野地上搭了几座帐篷,於帐篷前竖起军旗,在外边围了一圈围栏,权当用为将帐。吕虔到时,他两人都在,正於帐中商议军事。

闻得兵士来报,说任城都尉吕虔求见,许仲、戏志才对视了一眼,戏志才笑道:“郡丞、主簿方去,郡都尉又来。……将军,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可独自请他入见。”

对荀贞的军令,许仲会无条件地执行,可当面对任城方面的质问和指责时,他却也不会颠倒黑白,做不到“厚颜无耻”,所以,之前在面对任城郡丞的质问时,他到最后索性沉默不语。因是此故,戏志才有了这么一句对他说的话。

许仲点了点头,说道:“鲁国黄巾虽已是溃兵,且多半被阻在泗水东岸,可陆续渡河西来的却也不在少数,我去城头上巡视一番,以防他们攻城。”

按理说,鲁国黄巾大败之余,逃命尚且不急,又哪里会敢在明知徐州兵已经进了任城县后,还“自投罗网”地再来攻任城县的县城?可城外现在毕竟是有数万鲁国黄巾的,他们其中有没有胆大冒险、好“兵姓奇计”之徒,这谁也说不好,因而,谨慎一点总没坏处。

戏志才笑道:“将军请自去,待打发走了这位任城都尉,我再派人去请将军归帐。”

许仲说道:“好。”便自出帐,带了些许亲兵,前往城头上巡察去了。

戏志才吩咐帐外:“请吕都尉进来。”

很快,吕虔来入帐中。

不等两下见礼,他即横眉怒目,按剑斥道:“贵军不告而来,擅入我境,又以诈言入我任城县中,夺我半城,虔敢问之:贵军是想要与我兖州敌对开战么?”

238刘军当谢荀军助

戏志才哈哈大笑。

吕虔愕然,问道:“戏将军缘何发笑?”

吕虔入帐时,帐内虽然只有戏志才一人,但因知道许仲面部有创,平素皆带面巾,所以吕虔知道他不是许仲。

荀军的主将两人,既非许仲,那此人就只能是戏志才了,故而,吕虔以“戏将军”称他。

戏志才笑道:“我笑都尉胆气雄壮。”

“此话怎讲?”

“都尉以都尉之职,言辞中却以刘兖州自比,这难道还不是胆气雄壮么?”

“我哪里以刘兖州自比了?”

“都尉适才言:‘贵军是想要与我兖州敌对开战么’?都尉既以‘我兖州’自居,这岂不就是在自比刘兖州么?”

吕虔冷笑说道:“久闻荀侯帐下有股肱、谋主数人,俱天下才俊之士,而校尉是其一。於今观之,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将军之高才,虔未尝见,将军之伶牙俐齿,虔则见矣!”

戏志才又是哈哈大笑。

“将军又缘何发笑?”

“我笑都尉见短识浅。”

“我如何见短识浅了?”

“我部入贵境,对贵地而言,实为天大的一件好事,都尉非但不知感谢,反而气势汹汹地过来兴师问罪,这岂非‘见短识浅’么?”

吕虔体会到了郑遂“怒极反笑”的心情,他适才入帐之后的“横眉冷目、按剑斥言”,实际上本来只是作态,可现在听了戏志才的这话之后,却是真的怒气升起,亦是气极反笑,说道:“贵军不告自来,占我半城,怎么?我反倒还得感谢贵军不成?”

“都尉请且静心,听我言之。”

“你说。”

“兖北之地,而今黄巾肆虐,济北等郡国不能制,贵郡已将要受其害,现下鲁国黄巾又入贵境,试问之:要非有我军紧随鲁国黄巾而至,这任城县、乃至任城国,都尉有几分把握能够守得住?”

吕虔大怒,正待要喝斥说出“要不是你们赶着鲁国黄巾入了我境,我境内又哪里来得鲁国黄巾”?话未说出,听戏志才紧跟着又说道:“这是都尉应该感谢我军的第一个缘故。”

吕虔心道:“第一个缘故?这么说,他还有第二个缘故的歪理?也罢,我就且先听听他还能胡诌出来些甚么!”压住了怒气,问道,“那第二个缘故是什么?”

“第二个缘故就不单单只是贵郡应该感谢我军,而是刘兖州应该感谢我军!”

吕虔冷笑问道:“敢闻高见?”

“现今兖州形势如何,足下想必心中有数。”

戏志才顿了顿,见吕虔无意回答,也不介意,自往下接着说道:“刘兖州处於公孙伯珪与袁本初之间,左右为难,不知是从,请问足下,此事可有?”

吕虔仍是不回答他,戏志才对此也仍是不介意,继续说道:“今我军入贵境,保任城不受鲁国黄巾侵扰只是小事,可以使刘兖州自此无需再左右为难,却是大事!试问足下,如此事关兖州前途的大事,我军替刘兖州解决了,难道刘兖州还不该感谢我军么?”

吕虔怒气渐收,细细思之,约略明白了两分戏志才话里的含义,可一时间却难以想得透彻,遂开口说道:“将军此话何意,可否多做几句解释?”

戏志才笑而不语。

吕虔收起怒气,再三询问,诚心请教。

戏志才这才说道:“我话中的意思,却不能与你多做解释。足下可归郡府,将我的话告之郑相,请郑相遣人禀给刘兖州,刘兖州自会明了。”

吕虔知道戏志才不肯再往下说,是因为他在兖州的身份不高之故,因便也不再强求,一改初入帐时的“故作无礼”之姿态,虽不致因此就对戏志才以大礼相待,却也行了一揖,随之告辞出帐,归郡府去了。

等吕虔离去,戏志才叫帐外的兵卒去请许仲回来。

兵卒找到许仲时,许仲刚登上城头,还没怎么巡视,闻得戏志才已经把来的那个任城都尉打发走了,许仲略略惊诧,心道:“这才多大功夫,志才却就已把来人给打发走了?”

他在城头上稍微巡视了会儿,下了城头,回到帐中,听戏志才说完打发吕虔的过程,他不觉叹道:“君谋略之能,胜我十倍,君口才之便,胜我百倍。”

戏志才笑道:“将军也笑我是个伶牙俐齿之徒么?”

“岂敢岂敢。”

戏志才又笑道:“我的口才便是胜将军百倍,亦不足自傲也。”

许仲怔了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戏志才这是在给他开玩笑。

荀军上下,谁人不知,许仲平日沉默寡言,没有军务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他这般的少言语,确是如戏志才所言,纵是“口才胜他百倍”,亦“不足自傲”。

许仲也不恼怒,微微一笑,——只是他带有面巾,这笑容,戏志才不能看到。

许仲沉吟了片刻,对戏志才说道:“任城郡府虽是接连遣吏来见你我,可直到现在,不见他们有动兵的意图,看来我部在任城县,暂且应是无忧的了。”

“不错,任城国小地窄,郡兵不多,便是任城相敢动兵,亦不足忧也。”

“唯是不知兖州的州兵何时会到。”

“想来兖州州府已然得知我军入境之事,不过现今任城县外遍是鲁国黄巾,料来兖州的州兵一时半会儿也是到不了任城县的,……即便是到了,我敢断言,它定也不敢擅起战端。”

兖州内忧外患,尤其是在公孙瓒、袁绍两边相逼的情况下,明眼人一看皆知,刘岱现在定是没有底气和荀贞开战的,这也正是荀贞之所以敢遣兵入兖州境的一个原因。

“这倒是。”许仲看了看帐外,又道,“主公现下应是已经离了郯县,却也不知何日可到任城。”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你我要把任城县的这一半城区牢牢占住,以候君上。”

许仲点了点头,他想起一事,说道:“计算路程,主公写给东平李相的信,这会儿应该是已到东平。……却也不知李相会有何反应?”

“东平李相”,指的当然便是东平相李瓒。便连鲍信都知道李瓒和荀贞的关系不错,荀贞又怎会把他忘掉?在遣许仲等此回入兖州境前,荀贞就写好了一封给李瓒的信,给了许仲,交代他等到入得兖州境后,便将此信给李瓒送去。

戏志才、许仲和李瓒都是同郡人,但许仲早前在颍川时,最初只是个乡里轻侠,后来跟着荀贞得了官身,可也是武职,与李瓒这样的士大夫并无交际,故而对李瓒的性格、为人,许仲并不熟悉,更不了解,因有“不知李相会有何反应”之疑。

戏志才对李瓒有些了解,若是寻常小事,他可以猜料出李瓒的反应,可现在却是“徐州争兖”的大事,不止关系到州郡长吏们的前途,同时在州郡长吏们做出选择的时候,也关系到了他们各自本人的名誉,虽说与荀贞关系不错,并且儿子也投到了荀贞帐下,可到底自身却是刘岱名义上的“臣属”,如此情形下,李瓒会做出何种反应?一时间,戏志才却也是判断不出。

239不仕冀州仕徐州

东平国位处在任城和济北之间,和兖州的大多郡国一样,东平国的辖地也不大,虽领有七县,看似辖县不少,可每个县所占的地域都不大,算起来,整个东平国约有七八十里的方圆大小。

因为北边与正黄巾肆虐的济北国接壤之故,现於今的东平国国内也不是很太平,好在李瓒非为只会“清谈高论、嘘枯吹生”的议论之辈,本身还是有些实才的,兼之他与陈留太守张邈向来交好,近年来,颇得了张邈的不少兵、资相助,——陈留不比东平,不但在兖州州内是头等上郡,便是放在海内来说,也是一等一的大郡,人口充实、经济富裕,於兖州境内,张邈的实力是仅次刘岱的,他稍微漏出来点,就足够李瓒提升不少本郡的实力,故而倒是暂时还能抵挡住济北等地黄巾的入侵,稳住东平国的局面。

李瓒是一个有识之士,眼下虽暂时可以稳住局面,可他深知,这绝非长久之计。

别的不说,就只看那素有武略的济北相鲍信都被济北黄巾打得不得不离境南下,去州府找刘岱商议对策去了,就可见济北黄巾的厉害,倘使任他们这么发展下去,便是再得到张邈的资助,东平国也定然是将难以保住了。

便在他为此忧心之际,传来了荀贞遣兵进入鲁国、击讨鲁国黄巾的消息,说实话,当初在听闻到这个消息后,他是顿觉压力一松的。

东平国北与济北接壤,东与鲁国接壤,这两个郡国都在闹黄巾,对李瓒而言之,他是两面受敌,荀贞兵入鲁国,名义上是在帮孙坚,实际上也是帮了他。

随后不久,又传来荀军大胜、追击鲁国黄巾溃兵入了兖州境内的消息。

在得闻此一消息的当时,李瓒就生了疑心。

因与荀贞同郡,两人相识甚早,而他对荀贞又很赏识的缘故,他一向都比较关注荀贞的事迹,对荀贞的军事能力他是很清楚的,以荀贞的军事能力,他绝不相信荀贞不能把鲁国黄巾全歼於鲁国境内,可现在荀贞的部队非仅没能把鲁国黄巾就地歼灭,反更不顾“州各有别”,在没有给刘岱打招呼的前提下就擅自杀入了兖州境内,荀贞这是想要做什么?必有所图。

之后,又不久,许仲、戏志才兵入任城,占了任城县半座城的消息复又传来,随着此道消息,还有一封荀贞的书信送到。

在看罢荀贞的信后,李瓒心道:“果如我料!贞之名以追歼黄巾,实是项庄舞剑也。”

荀贞的信保持了他一贯简练的作风,内容不多,在前半部分,他以郡中晚辈的身份问候了李瓒,并简单地给李瓒介绍了一下李宣在徐州的近况,随之,他转入正题,於信中的后半部分中写道:天子蒙尘,迁於西京,关东诸侯不思勤王,而自攻杀不休,贞闻公孙伯珪将与袁本初争冀,刘兖州处其间,此两难之局。公孙伯珪,骄横之士,袁本初,久存自立之心,贞窃以为,与其使彼二人得兖,何如贞自取之?以此充我军资,乃可复与孙豫州合兵,集徐、兖、豫三州之力,差可西进扣关,再与董贼决生死,以迎天子还都。此贞愚见,公意何如?

李瓒是个明白人,荀贞不能、也没必要用假话哄他,所以在信中的后半部分里,他直截了当、不加隐瞒地明确告诉了李瓒他此次遣兵入兖的目的:他就是要与刘岱争兖州。

信末“此贞愚见,公意何如”八字,看似是在征询李瓒对他这一目的的看法,实际上是在询问李瓒对此的态度,是在问李瓒:你支持我夺兖还是不支持我夺兖?

李瓒看完此信,抬起头,看向送信的来使,说道:“奉孝,荀侯还有没有别的话要你带给我?”

来给李瓒送信的正是郭嘉。

李瓒是同郡的长者,其父李膺更是颍川士人的骄傲,郭嘉对他的态度很恭谨,答道:“没有。”

李瓒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信,说道:“这封信里的内容,想来你都是知道的了?”

“君上的这封信,嘉虽没有看过,但其中内容可猜出一二。”

“噢?好啊,既如此,你且说来看看,我要不要赞成荀侯信中之意呢?”

“公座之前,焉有嘉置喙之地。”

“室内没有旁人,只有你我,话不入六耳,你可尽管放心,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来。”

“那嘉就冒昧敢言之了。”

“说吧。”

“方今天下已乱,群雄并起,能安天下者,非嘉之君上不可。嘉以为,君上信中所言,公可从之。”

“天下已乱没错,群雄并起也没有错,可能安天下者,不一定只有荀侯吧?”李瓒说道,“袁本初四世三公,名满天下,讨董之盟主、海内之所望,於今他雄据冀州,尊贤用士,公孙伯珪虽盛,以我观之,却定非本初敌手,……袁本初,不能安天下么?”

“焉有不战的盟主?岂有与兄弟不和的海内之望?袁本初名望虽高,不过赖祖父余荫,今虽据冀州,不足多论。嘉知袁本初与公家是姻亲,然天下事,公事也,却不可以亲疏论之。”

李瓒笑道:“天下事自是不可以亲疏而论。……,袁本初不能安天下,袁公路如何?”

“此路中悍鬼也,奢淫放肆,尤逊袁本初,何足提之!”

袁术为长水校尉时,好奢淫,骑盛车马,盛气凌人,因被百姓号为“路中悍鬼袁长水”,这样的名声,确是远逊袁绍。

“刘景升汉家宗室,单骑入荆,收用六郡,此英雄之士也,他难道也不可以安天下么?”

“安六郡易,安天下难。刘景升虽稍有雄气,然非高明,州郡之才也,岂能安天下?”

“昔年讨董,诸将不进,唯荀侯、孙侯与曹东郡勇往直前,而今孙侯占有豫州,兵马愈盛,孙豫州如何,可能安天下否?”

郭嘉笑了起来,反问说道:“明公以为,孙豫州能安天下么?”

李瓒笑道:“孙豫州如能有荀侯的族望,或可安天下。”

“这不就是了?”郭嘉顿了下,收起笑容,正色问道,“不知明公是否已有决断?”

“卿既知袁本初是我家的外亲,却又可知我为何不允吾子出仕冀州,反允他仕於徐州?”

郭嘉心中大喜,说道:“必是因明公知安天下者,非我家君上莫属!”

“你可回去给荀侯复命了。”

240乱世良禽难择木

不管出身、名望、年齿,抑或是现今的官职地位,李瓒都远高於郭嘉,但因颇是欣赏这个郡中晚辈的才干,所以李瓒把郭嘉送到了室门口,待其远去,李瓒转回室内,坐下沉思。

他心道:“贞之此时托以‘追歼鲁国黄巾’为由遣兵入兖,分明是想趁公孙伯珪与袁本初争冀、二人皆无暇顾兖之机,虎口拔牙啊。”又心道,“公孙伯珪与袁本初虽暂无暇顾兖,可兖州绝非弱州,刘公山,宗室之后,张孟卓,坐拥强郡,应仲远,文武兼资,曹孟德、鲍允诚,俱一时之杰,贞之便是倾徐州一州之力,怕是也难以得据整兖。”

不错,兖州现下确是内忧外患,偌大一个州,却连济北的黄巾都打不赢,看起来很弱,可这个“弱”是有原因的,究其根本,还是如前文所述,是因为张邈、袁遗等人各有盘算,虽名义上尊刘岱为州主,然实则各保实力,因是之故,才有了济北黄巾的泛滥、肆虐。

一旦出现外力来侵的情况,可以预料到,张邈、应劭、曹操、鲍信,包括袁遗等必就不会再“貌合神离”,而定是会齐心合力、“共御外寇”。兖州比徐州富庶,人口也比徐州多,张邈等人亦俱非弱者,他们一旦齐心合力,荀贞的确是就算举徐州一州之力,也会很难占取全兖。

荀贞对此也是看得很清楚的,所以,他现在没有想着攻略全兖,只要能把触觉伸到任城就行,如果可以把李瓒拉拢过来,那当然是更好。

李瓒沉吟思虑良久,站起身来,踱到门口,看向院中。

暮色将至,院中花草葱茏,时有暗香浮动。

李瓒叹了口气,心道:“良禽择木而栖,而今海内纷乱,佳木实是难寻。”

在为人清严这一块儿,李瓒有其父李膺的遗风,然於“乃心王室”这一块儿,到底而今世道变了,王室凌迟,已然海内群雄争起,为了自身、家族着想,他却不能再像他父亲一样了,他必须要在乱世中,及时地为自身、为子孙、为宗族找出一条出路,以保周全。

袁绍本是最好的选择。

首先,袁绍名望高,其次,袁氏门生遍布海内,政治资本雄厚,再次,袁绍已得冀州,天下诸州之中,冀州可以说是战争潜力最深厚、战略地位也最优秀的一州。

名望、政治资本、军事实力,袁绍在各方面都是群雄中挑头的一个,只从这几个表面去看,将来群雄中能成事者,似乎非袁绍不可,而以李瓒父亲李膺的名望,加上他和袁绍姻亲的关系,如投到袁绍帐下,他必得重用,就不说日后的富贵,至少足可保目前宗族的安危。

奈何袁绍得了冀州之后,在冀州的一个举政却使他大失所望。

这个举政就是:屠戮“地方”。

本朝立国,靠的是地主豪强的力量,所以中兴以来,地方上豪强的势力一直很强,兼并成风,

数年前,黄巾起事,冀州是主战场,州内的郡县势族右姓为了自保,纷纷大起坞堡、募练家兵,各地豪强的势力由是愈发强横,后来张角虽然败亡,可“县县称王”的局面却已形成,这么一来,冀州虽富,然而民口、钱粮却大多就落入了豪强手中,不能被州府所有,袁绍得了冀州后,为充实军资,遂在冀州屠戮强豪,凡有不从其号令,不肯献出钱粮的,他便寻个罪名借口,或囚或杀,乃至夷族,时到如今,已是杀了不少。

实事求是地说,诸侯之中但凡是想有所作为、也有能力有所作为的,对他们各自地盘中的豪强势力无不观之如眼中钉,或多或少都是有做过铲除豪强这种事情的,荀贞在徐州也做过这种事,而且现在还在做,比如铲除盐豪。

可因不像冀州北有公孙瓒、西有黑山军这样的强敌,徐州周边还算是较为安全,故而荀贞现下没有袁绍那样的紧迫感之故,他目前在徐州还没有开始大规模地动手,同时,他现阶段主要铲除的对象也还只是“纯粹的强豪”,亦就是说,对“士族”,他仍是以礼敬为主的,而袁绍在冀州虽也礼重士人,可在屠戮“地方”上,他却是连一些不识时务的士人也给杀掉了的。

李瓒出身士族,他父亲李膺为何和宦官殊死斗争?其中固有宦官贪腐不法的原因,可也有为了保证士人阶层的利益,从而与宦官争权的缘故。袁绍在冀州大杀四方,连一些小有名气的冀州士人都被他给杀掉了,於李瓒看来,袁绍这就是在自毁根基,他对此怎能不失望?

因为袁绍的这个举动而对袁绍失望的不只李瓒。

李瓒在冀州有不少朋友,从他们的信中听说,冀州不少郡县的长吏、地方的士族都已在和公孙瓒互通款曲了,——当然,和公孙瓒互通款曲的这些人并不全都是因袁绍屠戮“地方”而造成,亦有不满袁绍用不光彩的手段占有冀州、或畏惧公孙瓒兵强的,可不管怎么说,袁绍屠戮“地方”这一举政,确是给他减分不少。

此外,李瓒和袁绍是姻亲,对袁绍的性格、能力也很了解,深知袁绍其人,虽是名满海内,其本人也确是有能力,要是太平之时,固可为权臣,然今乱世,要说到安平天下,却尚不足。

院中有奴婢注意到了李瓒立在门口,过来问道:“家主可有吩咐?”

“没有,我就是出来透口气。”

那奴婢恭敬地行了个礼,半弯着腰退去一边了。

受此打扰,李瓒的思路断了,遂不再去想袁绍。

他看赏了片刻院中的花草,回到室内,重新坐下,又荀贞的信,细细看了一遍,心中想道:“贞之礼贤下士,知兵善战,性情坚韧,又通时变,眼下看来,我把宗族系於他身,应是可保安稳。”又想道,“虽是如此,我却也不可陷得太深。”

“陷得太深”的意思是不能举族相投。

他做出决定:荀贞想来争兖,那他就把东平送给荀贞便是,然后他就抽身而退,从此归隐,至於宗族子弟,有他儿子李宣一人在荀贞帐下便已足够,其余的子弟最好是和他一样都隐居在家,如此,将来荀贞如能成事,他们李家可以跟着沾光,而即便将来荀贞不能成事,最少他李家还能有一条转圜的退路,——反正以他们李氏的世资、族望,只要不在荀贞这里陷得太深,不管以后是谁争到了天下,他们都会有出仕的机会,至多是能否显贵一朝的区别罢了。

241是非谁可一言评

东平国的国都是无盐县,位处东平腹地,郭嘉出了无盐,南返任城县。

从无盐到任城县约有百里,路途不远,然因道路不靖,多有盗贼,而且历年战事,道路也被毁坏了不少之故,郭嘉一行人不能做到日夜兼行,行路的速度不快,离开无盐后不久,夜色即至,他们寻了处路边的亭舍,借宿一晚,次日一早继续赶路。

如此这般,晓行夜宿,两天后,任城界遥遥可见了。

离任城越近,路上的流贼越多,或百十成群,或三五成伙,有的打有旗号,有的连像样的兵械都无,只拿些竹枪木矛,从旗号、衣饰能够看出,这渐多起来的流贼大多是鲁国黄巾的溃卒。任城国的西边有一大湖,便是有名的大野泽,其湖之广,几与任城的辖地相仿,任城国南边的山阳郡则是兖州的州治所在地,乃兖州境内军事力量最强的郡国之一,这两个方向都是“前路不通”,因而,被荀军赶入任城的鲁国黄巾溃兵要想得一生路,就只有北上一途,或折回鲁国,投奔尚存实力的鲁县黄巾,或借道东平,从而进入济北,与济北的黄巾会和。

许仲在遣郭嘉去见李瓒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路上可能会存在的危险,故而给他拨了两曲精骑。有此两曲精骑护从,他这一路行来,虽是遇到了许多贼寇、黄巾溃卒,却是有惊无险。

进了任城国境,先到的是樊县。

因为不管是借道东平去济北的黄巾溃卒,还是折返鲁国去鲁县的,都必要经过樊县,故而比之在任城国遇到的鲁国黄巾溃卒,樊县界内愈是黄巾遍地。

郭嘉等沿途经过的不少乡、里都被黄巾溃卒抢掠一空,田中的麦子尚未熟,亦被溃卒割走了很多,道边时常可见被溃卒杀死的乡民,有的尸首旁坐有妇孺,或痛哭流涕,或目光呆滞,有的溃卒抢完了东西,随手把屋舍点燃,黑烟滚滚,触目能见。

真可以用“哀鸿遍野”来形容现下的樊县地界。

随从的精骑里有不忍心的,不觉叹息,说道:“在鲁国时,就应该把这些黄巾贼尽数剿杀!”

郭嘉听了,默不作声。

理智上,他赞成荀贞驱鲁国黄巾以占任城的策略,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眼前所见种种,於感情上,他亦不由恻然。

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况乎争天下?郭嘉心知,当荀贞做出驱黄巾以占任城的决定时,他必不会想不到这将会给任城国的百姓带来一场灾难,可又能如何呢?难道因为这一县、或者一国的百姓就停下争天下的步伐?慈不掌兵,争天下者更不可“慈”。

“不慈”的不止荀贞,天下诸州、诸郡的诸侯们,又有几个是“慈”的?

甚至连起於底层的黄巾也是。受荀贞的影响,郭嘉不像那些士人一样,因为本阶级利益的关系而仇恨黄巾军,事实上,他对黄巾军是抱有一定的同情的,绝大部分的黄巾军,特别是黄巾军的底层兵士,要非是因为无法再忍受豪强的压迫,他们又怎会起来造反?他们的本意只不过是为了求条生路罢了。可当他们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之后,不止屠杀士族、豪强,对和他们出身同样的寻常百姓,他们一样的也是掳掠烧杀,试问,他们是对的,还是错的?

而今天下已乱,在这乱世之中,是非黑白,本就不是一句话便能说清的。

一日后,郭嘉等回到了任城县中。

较之樊县,或因知荀军现驻於任城,由而鲁国黄巾的溃兵不敢在此多做停留之故,任城县界内的情况要好得多,没有多少黄巾的溃卒在此活动。

到了县中,护从郭嘉的那两曲精骑自回驻地,去向张飞缴令,郭嘉来到将帐,求见许仲。

许仲不在帐中,戏志才在。

“奉孝回来了?此去如何啊?”

“幸不辱命。”

“李相愿助君上?”

“正是。”

“好啊,这下我部总算可以放下一半担忧了。”

虽说是顺利地渡过泗水,占据住了任城县的一半城区,可许仲、戏志才部毕竟才只有几千人马,“孤军”在此,要说他两人对此一点都不担忧,显然是不可能的。

“刘兖州那边近日可有何举动?”

“鲍济北带了四千兵马,於日前进驻到了亢父,昨天下午,有一个他的使者来了营中,问我部来意。如此之外,刘兖州尚无别的举动。”

“鲍允诚进驻亢父了?他的使者现在何处?”

“被我打发走了。”

戏志才仍是用对付吕虔的那套说辞打发走了鲍信的使者。

亢父县离任城县很近,两地相隔只有三四十里,不过,戏志才、郭嘉都不担心鲍信会突然发起进攻,这乃是因为此两县相距虽近,可中间的道路却不好走,颇多水泽,林木茂盛,后世的南阳湖就在这一片区域。

问过了这几天兖州方面的动态,郭嘉又问道:“主公近日可有信来?”

“今晨刚到了一封军檄,君上现已至合乡。”

郭嘉大喜,说道:“这真是太好了!”笑对戏志才说道,“主公既已至合乡,则校尉余下的那一半担忧似也可以放下了。”

戏志才一笑,旋即收起笑容,说道:“我余下的那一半担忧却非是因为兵事。”

“噢?”

“有李相相助,君上又已到合乡,就算刘兖州、鲍济北现在对我部发起进攻,我亦无忧。我现下所忧者,不在於此。”

郭嘉明白了戏志才的意思。

军政、军政,军与政不可分,军事上不再有担忧,那么戏志才剩下的那一半担忧自然便就是“政”,亦即是外交这一块儿了。

郭嘉说道:“校尉所言甚是,得任城县易,可要想在任城扎下根基、乃至扩充势力却是不易。”问戏志才道,“今晨所到的主公军檄里,主公对此可有何明示?”

“具体的内容君上没有说,只是叫我等先稳住任城县的局面,尽量不要与任城、兖州兵方面发起冲突,简而言之:能不动兵戈就不动兵戈。君上并在军檄中说:他暂时不会来任城县。”

荀贞在此前的军檄中说,他要亲来前线坐镇,现下又改说暂时不会来任城,郭嘉是个聪明人,一听即知其故,没有就此多问,针对“能不动兵戈就不动兵戈”这一条,他说道:“动不动兵戈,怕不仅是我部可以说了算的。”

虽说就目前来看,兖州方面应是不想擅开战端,可这种事情,谁也不能打包票,万一在外交交涉无果之后,刘岱不想再忍耐,因之发兵来攻的话,许仲、戏志才再不想动手,也得应战。

242取兖谋划次第举

合乡位处东海郡与鲁国的接壤处,是徐州境内距离任城县最近的县,由合乡向西北而行,虽然中间需要先后经过鲁国、山阳,然后才能到达任城县,但合计路程,却只有百里出头。

此前荀贞调兵入鲁时,这里是粮秣军械等后勤补给的转运集中地。

此县的驻军主将是安民校尉陈容,属下共有三曲千余兵马,属赵云统辖。

许仲等入鲁后,合乡界内初时尚好,后来许仲、臧霸等与鲁国黄巾在驺县战罢,虽然大部分的鲁国黄巾都被他们驱赶向西,可还是有一些“漏网之鱼”慌不择路、向南奔逃,窜入到了合乡境内,陈容着实打了好几场仗,直到前两天,才算把流窜到合乡的黄巾溃卒悉数消灭。

荀贞这次离郯,原本就是两手打算,如兖州方面反应激烈,那么他就亲自入兖,若兖州方面的反应不是那么激烈,那么他就暂不入兖。目下看来,刘岱虽然遣了州兵北上,可鲍信止步於亢父县,似乎并无要与许仲、戏志才部大打出手的意思,那么,荀贞就没有入兖的必要了。

毕竟他是一州之主,在兖州似乎无意开启战端的情况下,他若是仍然入兖,那么就会非但无助於事情的解决,反而会激化目前与兖州的矛盾。

荀贞带的兵马不多,只一千五百步骑,荀攸、荀彧两人被他留在了郯县,袁绥等幕府、州府的重臣他大多也没有带,从军跟他来到合乡的两府文臣、谋士只有寥寥数人,其中分别以州府的治中从事张昭和幕府的从事中郎徐卓两人为首。

便在郭嘉回到任城县后的第二天上午,经过一夜半日的加急送递,有关李瓒同意相助徐州的消息呈到了荀贞的案前。

荀贞看罢,吩咐人唤李宣过来。

因了李瓒的缘故,这次荀贞把李宣带在了军中。

李宣很快来到,荀贞叫他坐下,然后笑问他道:“卿与卿父,怕是有许久未见了吧?”

李宣答道:“是。”

“是我考虑不周。卿到郯县之初,我便应叫卿先去东平,拜见一下汝父。”荀贞顿了下,接着说道,“合乡距东平国不远,由此至无盐不过二百里,卿如思见卿父,我可遣兵即送卿去。”

李宣说道:“宣来徐州前,与家君有书信,家君在信中令宣:当尽心公事。宣虽思念家君,然家训在耳,不敢擅离职守。”

荀贞笑道:“你跟着我从军来了合乡,便已是擅离职守了!”

李宣现为州府典学从事,掌一州之文教,前些时,他上书荀贞,请求仿太学之例,在州中设州学,荀贞允之,在被荀贞召来从军之前,他正忙於建设州学、聘请师资等事,正如荀贞所说,他现在既然已经在了军中,确是已经“擅离职守”了。

李宣答道:“主上有命,宣岂敢不从?”

荀贞哈哈一笑,说道:“既不敢不从,你就去一趟东平罢!”说着,展纸提笔,稍作沉吟,写了一封给李瓒的回信,封好印泥,使左右将信拿给李宣,说道,“顺带把我此信给卿父送去。”

李宣收好信,应道:“诺。”

“济北黄巾势众,随时可能南下,卿见到卿父后,代我问一下:东平国内的兵力、军资可足?如有不足,我可援之。”

李宣起身道谢。

荀贞笑道:“卿父为我郡中大贤,我作为后生晚辈,自是应当倾力相助,卿何谢之有?”

如果说荀贞欲染指兖州的图谋,在此之前没有多少人知道的话,随着许仲、戏志才横渡泗水、西入任城这件事情的发生,整个徐州上下,无论是荀贞告诉过或是没有告诉过的,所有的明眼人而今是都已然知道了荀贞的心思。

李宣也不例外。

他很清楚,荀贞叫他去东平,名义上是叫他去看望他的父亲李瓒,实际上,荀贞的真实意图必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如有不足,我可援之”。

对荀贞觊觎兖州这事儿,李宣不反对,他现下已投在了荀贞的帐下,当然是希望荀贞的势力越大越好。因而,他心中想道:“按理说来,吾父应不会反对主上遣兵入驻,倘使真的反对了,我此回到了东平,定要尽全力说服吾父,以使主上的心意达成。”

说过了正事,荀贞和李宣定下明日李宣便动身前往东平,之后,两人闲聊了几句,李宣即告辞而去,回到住处,收拾行装。荀贞写下军令,吩咐堂外,叫人拿去营中,命调三百兵士,负责保卫李宣,明日与他一起出发。

待传令的人离去,荀贞又吩咐外边,说道:“请治中来。把徐卓也找来。”

不多时,张昭和徐卓来到。

荀贞请他两人落座。

张昭说道:“我适才来时,路过李典学的住舍,见他在收拾行李,问了一句,他说是奉主上知令,明天要去东平。……敢问主上,可是东平有回信了?”

这次跟着荀贞来到合乡的文武诸臣,武臣住军营,文臣受到优待,都被安排住进了合乡县寺的吏舍,张昭、李宣、徐卓等人的住处都挨得很近,所以张昭在来的时候会路过李宣的住舍。

起初之时,为了保密,不使风声泄漏,以免兖州有了警备,张昭等人皆不知荀贞谋取任城的计划,后来随着计划的,进而得以实施,首先没了保密的必要,其次,张昭等作为州府的重臣,荀贞也不能一直瞒着他们,因而便於离郯之前,荀贞把此事告诉了张昭、张纮等人。

和李宣一样,张昭、张纮等对此也表示支持。

荀贞答道:“不错。”

“李公在回信中怎么说的?”

“李公没有亲笔回信。奉孝於数日前去到东平,谒见了李公,把我的意思给李公说后,……奉孝在给我的信中说:李公虽未明言,然已默许。”

徐卓甚喜,说道:“得了李公的相助,我军在任城不难站稳脚跟了!”

张昭以为然,点了点头,问荀贞道:“主上遣李典学去东平,可是为了与李公商议驻兵东平之事?”

“正是。”

驻兵东平,是荀贞在经过与荀彧、荀攸等人数次计议之后,定下来的稳住任城根脚、同时进一步把势力扩展到兖州的步骤之一。

243择能用将斟酌行

荀贞现在并不是想要占有全兖。

就像他遣姚昇回吴郡,给荀氏子弟聘妻一样,他目前只是在做预先的布局,至於最终是先取扬州、抑或是先取兖州,又或甚是青州,这些都要等赵昱、荀谌从长安回来,看朝廷会不会授官给赵昱、荀谌,如果授官,又会授他们哪里的官,然后才能决定。

事实上,荀贞就算现在想要攻略全兖,他也做不到。

首先从客观上说。

毕竟而今汉室虽衰,可朝廷的大义还在,就算是怀了“不臣之心”,“大义”这一块儿也是绝对不能丢的,否则,就定会被别的诸侯抓住把柄,从而成为“天下公敌”。

所以,他必要等到赵昱、荀谌回来,才能做下一步的决策和部署。

其次从自身能力来说。

荀贞即便是不顾“大义”,不在乎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可以眼下兖州和徐州的内部形势,他也是没办法发起大规模的“州战”的。

先说兖州内部。

兖州内部的诸郡国虽然“貌合神离”,可如前文之所分析,一旦荀贞大举入犯,为了他们整体的利益,张邈等人必会合力抵御,徐州富庶不如兖州、人口不如兖州,换言之,亦即是战争潜力不如兖州,那么,纵使荀军的兵马精於兖州,要想打下兖州,也一定会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并且耗时良久,——这还是在袁绍、公孙瓒两人皆无暇顾兖的前提下。

在这么情况下打下兖州,会不会被别人渔翁得利?不得不虑。

再说徐州内部。

荀贞得徐州未久,州内的士族、豪强尚未尽服,——不说别的,只说盐豪和泰山兵,直到前两天,荀成才督着泰山兵把琅琊沿海的盐豪给彻底剿灭,而对泰山兵的整编才刚开了一个头,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整编结束,如此的一个内部的环境也不允许他现在发起大规模的战争。

客观与自身,皆不允许荀贞现在就攻取整个兖州,那么,如何才能在“尽量不动兵戈”的限制下完成对兖州的预先布局,扎稳在兖州布下的根基?这是一个考量智慧的问题。

荀贞和荀攸、荀彧等对此商议过了多次,最终定下了三个步骤。

第一个便是驻兵东平,以此使进驻到任城的部队可以得到一个近距离的外援和呼应。

却是说了,既然东平相李瓒同意了相助荀贞,为何不索性放弃任城,只在东平驻兵?

这乃是因为两个缘故:

李瓒到底是外人,不是荀贞的嫡系,即使他与荀贞是故交,即使他的儿子现在荀贞帐下为吏,可牵涉到军国要事,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有反复?不能掉以轻心。此前一也。

东平与济北接壤,济北现下黄巾势众,说不定哪天他们就会南下,一旦他们南下,东平首当其冲,若是把全部驻兖的兵力都放在东平,到了这个时候,那荀贞就不是争兖,而是在为刘岱“保卫兖州”了。此其二也。

第二个步骤是令任城驻军在城外的泗水西岸建造两个据点。

许仲、戏志才能在不动一刀一枪的情况下,占据到了任城县的半座城区,已是不易。兖州现下没有动手,而荀贞也是能不动兵戈就不想动兵戈的,那么要想让他两人再把任城县的另一半城区给抢下来,肯定就是不可能的了。既然不可能,就只有向城外发展了。

毕竟只占半座城,太不牢靠。

第三个步骤是继续以合乡为入兖部队的后勤基地。

最合适的后勤基地其实是鲁国的驺县,驺县离任城县只有几十里远,可鲁国到底是豫州的属国,在没有得到孙坚的同意之前,荀贞是绝对不会擅自为之的。孙坚可以说是他现阶段最为重要的盟友,他必须要尊重孙坚的利益,“因小失大”的事儿他肯定不能、也不会干。

总的来说,荀贞的这三个步骤,又可大致分为前线和后方两块儿。

前线即是东平、任城,此两地南北相邻,任城县内,又有城中的驻军和城外的两个据点成鼎足之势,倘使有事,则内有鼎足响应、外有南北互助,如此,布在兖州的这个钉子计就算是扎牢了;后方便是合乡,主要负责供应前线的后勤补给,同时,荀贞准备在此加多一些部队的屯驻,任城、东平如果告急,由此地可以迅速驰援,——合乡离任城虽不如驺县之近,可也不远,百余里地而已。

李瓒现已同意相助荀贞,只等他再同意荀贞驻兵东平的提议,第一个步骤就可以实施了。

当然,这三个步骤不需要非得一个、一个的实施,完全可以同时进行。

因而,荀贞征询张昭的意见,说道:“张公,刘兖州虽使鲍济北带兵北上,然鲍济北进至亢父而停,看来刘兖州是不想与我大打出手啊。既然如此,我想趁热打铁,传檄君卿和志才,叫他两人即就开始在任城县外构筑据点,……尽快把据点筑成,也好让随军的役夫们能早点回来,不耽误农事。公意如何?”

张昭抚了抚胡须,颔首说道:“我看可以。”

荀贞又问徐卓:“你看呢?”

徐卓自无异议,说道:“正该如此。”又道,“以卓愚见,不但据点可以开始构筑,进驻任城、东平的兵马,主公也可以开始调遣了。”

现下在任城县内屯驻的部队有荀贞的嫡系,有泰山兵,有彭城兵,成分很杂。这样成分组成的部队,用之去打一场短时间的仗是可以的,但用之长期、或中长期的屯驻外州就不合适了。

原因很简单,就像李瓒是外人,不能使荀贞全然放心一样,泰山兵和彭城兵也不能使荀贞全然放心,虽说徐州离兖州不远,从合乡到任城才百余里地,可不管怎么说,兖州是别人的地盘,驻军在此,也算“孤悬在外”了,万一泰山兵、彭城兵因不满荀贞之故,倒戈投向刘岱,荀贞可就是偷鸡不成了。

所以,待到据点筑好之后,进驻据点、包括任城县的部队都需要做一定的更换和另派。

荀贞沉吟稍顷,说道:“公达建议我从‘三陈’中择一人进驻任城,这具体该遣谁去,我到现在还没有想好啊。……张公,可有提议?”

荀贞帐下姓陈的将校不少,陈褒、陈到、陈午、屯驻在合乡的陈容,骑兵部队里的陈即等等,这几人都是荀军中的“名将”,各有其长,除了陈即现为军司马,其余四人目前俱是校尉。

不过这个所谓的“三陈”,却是众人皆知,指的是:陈褒、陈到和陈午。

较之军职较低的陈即和在广陵才追随荀贞的陈容,陈褒、陈到、陈午三人既已从荀贞日久,且於能力上也强过陈即、陈容。

也难怪荀贞难以选择,陈褒三人历练至今,虽说还不至於都能任方面之重,如许仲、荀成、徐荣,可统带诸将,可随便拿出去一个,让他们独当个一面、半面的,俱皆绰绰有余。

张昭对荀贞帐下的诸将多不熟悉,没有什么建议可提,荀贞先问他,也只是出於礼重,见他没有话说,遂问徐卓:“元直,卿以为呢?”

徐卓年岁虽不太大,可他从中平元年起就跟随荀贞了,对荀贞帐下的诸将,他无不相熟,见荀贞询问,他笑道:“三陈校尉固皆可,以卓陋见,中军校尉最合适。”

“噢?为何啊?”

“右军毅重、左军刚勇、中军机变,今入驻兖州,非以军争为主,而是以纵横为先,故卓以为,当择中军。”

陈到沉毅稳重,陈午刚强骁勇,陈褒灵活机变,三人的性格各有特点。徐卓说的不错,此次调兵入兖,不是为了沙场争雄,而主要是稳住根脚,那么就需要选派一个处事灵活、有亲和力的人去,三陈之中,确是陈褒最为适合。

此外,还有一个缘故,徐卓没有说,但荀贞却心知明了,那便是不但陈褒是荀贞的西乡故人,嫡系中的嫡系,而且他所部的六曲兵士全是颍川兵,亦是最能令人信得过的。

荀贞想了一想,拍板决定,说道:“好,我这就给徐将军传令,叫他调阿褒来合乡,待据点筑成,便遣他统兵入兖,换君卿和志才回来。”

陈褒现率部驻於广陵,归徐荣统辖。

许仲是荀贞帐下军职最高的将领之一,不可能长驻兖州,下邳和彭城的部队还需要他监领,戏志才是荀贞依赖的谋主,更是不可能久留不还,所以,等陈褒到了合乡,再等任城县的局面更加稳定一点,荀贞就可以把许仲、戏志才连同泰山兵、彭城兵一起调回来了。

陈褒部的兵士是诸校尉中最多的一个,六曲有两千六百余人,荀贞打算再给他配上一些骑兵,让他的总兵力达到三千之数。三千步骑,只要兖州不大举进攻,他足能守住任城这个根脚了。

徐卓问道:“中军入驻任城的话,不知主公打算遣谁人入驻东平?”

“我打算遣江鹄去,卿看如何?”

“此上策也。”

东平的局面和任城不同,时刻面临济北黄巾南下的威胁,这就需要遣一个悍勇敢战的将校入驻,荀贞帐下的勇将有很多,但眼下离东平最近、并且又与同济北黄巾同出一脉的鲁国黄巾刚交过战的却只有江鹄,由是,遣江鹄入驻东平自是最佳的选择。

同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江鹄的部曲人数,他麾下原有五曲两千一百余人,经过与鲁国黄巾的几场仗,现在还有不到两千人,这个数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是合适派入东平,——李瓒虽是愿意相助荀贞,可他到底不是荀贞的属臣,乃是堂堂一国的国相,且出身名族,自有尊严,荀贞如是派去的人马太多,可能会引起他的反感,觉得荀贞吃相难看,甚而可能会使他产生“客大欺主”的担忧,而如果派去的人马太少,又起不到什么作用,故此,两千人上下的部队最为适合。

徐卓又问道:“合乡这里,不知主公打算调何部来?”

“玄德数请战矣,我打算调他引千人增兵此地,此外,再调昌豨、孙康部来此屯驻。”

244欲建水师先觅士

刘备“闻战则喜”,近期徐州的两个军事行动,一个剿灭琅琊盐豪,一个入鲁讨伐黄巾,或在战前、或在战中,刘备都有过上书请战,既然他这么渴求立功,那么荀贞就给他一个机会。

荀成在给荀贞的密报中,分析了孙观等几个泰山校尉,得出结论:孙观、孙康兄弟相对可以使用,吴敦也算能用,只有尹礼、昌豨,特别昌豨,这两个人绝对不可给以重用,换言之,也就是说,尹礼、昌豨两人,特别是昌豨,忠诚度不足,怀有二意。

因此,借此次剿灭盐豪、整编泰山兵的时机,荀贞决定把昌豨和尹礼分开,调昌豨来合乡,同时为监督昌豨,把孙观、孙康兄弟也分开,将孙康亦调过来。这样,内有孙康监视,外有驻地在百余里外的臧霸压制,料昌豨便是再怀二意,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听令了。

徐卓供职幕府,掌握军机,荀成的密报他也看过,因而一听到荀贞的此个安排,便即领会了荀贞的意图,表示赞同,说道:“调昌豨、孙康改驻合乡,自是最好不过,只是不知何时泰山兵才能整编完毕?”

“我已催促仲仁尽早完成了。增兵合乡不是什么急事,先把玄德调来即可。”

听荀贞和徐卓说到了剿灭盐豪、整编泰山兵的话题,张昭说道:“我闻琅琊盐豪与海贼颇有勾结。徐州东临大海,素多海寇,於今海内不宁,海贼愈多,今盐豪虽定,以我之见,琅琊、东海、广陵各郡之沿岸却仍不可松懈,需屯以精兵,以防海贼侵犯。”

徐州临海,海岸线很长,此前陶谦主政徐州时,琅琊、东海就饱受海贼侵扰之苦,荀贞在广陵做太守时,广陵沿岸也时常有海贼出没,荀贞为此还专门遣派部队到沿海进剿海贼,可因缺少战船,没有水军之故,最终也只能在沿岸设兵防御,不能将海贼根除。

对张昭的这个意见,荀贞以为然,他心道:“此次剿灭盐豪,从那些盐豪处缴获到了不少船只,倒是可以用此为基,想办法建一支水军出来。”

建设水军,最难的不是船只,而是知晓水战的将领和精通航行的水手,水手好说,琅琊、东海、广陵沿岸有不少的渔民,大可以从中选用,唯是这知晓水战的将领不好找。

早在春秋时期就有了水军的出现,至迟在春秋末年,沿海的齐、吴、越三国之舟师就不但能够在内河作战,而且已有了海战的能力,勾践在攻吴时就曾命范蠡等率越国水军的别部经海道进入淮水,由之切断了吴军的退路,致使夫差不得不求和。

到了前秦和前汉,随着造船技术的进步,不仅水军的规模、战船的种类和作战的能力都随之有了极大的提高,并且水军作为一个独立的兵种也已经从步骑兵种中彻底地独立了出去。

於前汉之时,成为了一个单独兵种的水军主要是作为郡国兵驻扎於地方,多分布於南方水网交织的地区,被中央直接掌控的只有一支号称“羽林黄头”的水师部队,——所谓“黄头”,是因为水军的服饰与步兵、骑兵不同,出於五行生克,“土胜水”的说法,他们都头带黄帽,因常被称为“黄头郎。”前汉的水师力量是很雄浑的,元丰二年,汉武帝击朝鲜,楼船将军杨仆率领了一支水军走海路,这支水军的兵力达到了五万之众。

入到本朝,水军的力量也仍很强大,建武九年,征南大将军岑彭与公孙述对峙於荆门时,统带的各类大小船只有数千艘,建武十九年,伏波将军马援伐交趾,动用了大小楼船二千余艘。

只是后来为了加强中央对地方的集权,同时也是休养民力,光武帝裁撤掉了大部分的郡国兵,水师作为郡国兵的一个组成部分,也因之被裁撤掉了许多。虽是如此,徐州沿岸原本还是有一些水师的,然而经过前些年的黄巾之乱,这些沿岸的水师如今损失殆尽,几无留存了。

想到此处,荀贞问张昭说道:“徐州临海,往年颇有楼船,现今水师虽不复存,可料来州中应必尚有精通水战之士,……公可有人举荐?”

“明公是想要再建舟师么?”

“我在广陵时,沿海常受海贼侵扰,奈何郡无舟兵,不能入海剿之,只能设兵沿岸,被动防御,耗粮耗时,疲於奔波,当时我就想组建一支水师,只是单凭一郡之力,难以做到,故而罢了。现今徐州初定,似可抽出手来来做此事了。……公意何如?”

张昭沉吟了片刻,说道:“组建水师,可不是一件易事。”

荀贞笑道:“所以我问公可有知晓水战之士举荐。”

“不但得有精通水战的人,还得有钱啊。我虽不知造一艘船需钱几何,想来总归是不会少的。”

徐州原先的那些水师战船许多都被毁掉了,剩下的不多,刚开始的时候,固然可以用渔船或者从盐豪那里缴获得来的海船“滥竽充数”,然此毕竟不是长久之策,早晚还是得再建造专用於水战的战船的,这就需要钱了,数目还不会小。

“此回剿灭盐豪,从他们那里抄得了钱数亿,可用之建造战船。”

凡是做盐或铁生意的,个个都富得流油,琅琊沿海那些被剿灭的盐豪,一个个家财万贯,剿灭了他们之后,荀贞令荀成尽抄彼等家訾,得了钱数亿之巨,另外还得了精甲十余、马铠数具,——十余、数具,看似不多,实则已是甚为丰厚的缴获了,须知,这“甲”可是货真价实的精甲,不是泛泛而称的精甲,何为真正的精甲?精铁打磨所成,造价昂贵,防御力非常强,放在部队里边,是只有曲军侯、乃至校尉以上才有资格穿戴的,至於马铠,更是稀有,可以这么说,之前许仲虽然在鲁国打了一个大胜仗,可在黄巾那里连一具马铠都没有缴获到,也就是这些盐家够豪富,琅琊的邻郡东海又产铁,他们这才能集数年之功攒下了这些甲、铠。

张昭皱了下眉头,说道:“如只是为了剿灭海贼,何必耗资这般大?陶恭祖在徐数年,横征暴敛,民苦久矣,何不将此数亿钱用於民生?”

244击贼通商两皆宜

荀贞笑道:“民生虽重,武备亦不可缺也。用於民生的自有钱,况且,把此数亿钱用於筹建水师,待水师成后,不仅可用之剿灭海贼,更可以之生钱也。”

张昭说道:“明公的意思是?”

“‘齐冠带衣履天下’,徐方之地的缯帛纺织冠绝海内,冶铁、制漆、陶瓷诸业亦矫矫不群,等水师建成之后,浮海北上可至青、幽,南下可至扬州,再远一点,交州也可以去,以我之特产与此数州贸易,既可互通有无,岂不是也能生钱么?”

徐卓拊掌笑道:“主公远见!”

张昭思忖片刻,说道:“明公确是远见。若是如此的话,这水师倒也不是不能筹建。”

“张公,既然公对此没有异议了,那这精晓水战的人就请张公多多择选,为我推荐一二罢?”

张昭应道:“诺。”

一时间,张昭虽是徐州土著,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他还得等回到州府之后找人询问。

而今海内兵乱,陆路不好走,再一个,就算好走也耗时长,所以,通过海路和邻州通商的事情,荀贞是早有考虑,只是一来再建水师需要不少的钱,二来,之前徐州境内有泰山兵、盐豪的问题没有解决,亦腾不出手来做这件事,故而推迟至今,现下泰山兵和盐豪的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又从盐豪那里抄来了数亿的钱财,却是可以行施此事了。

荀贞笑道:“本来咱们是在商议兖州的军务,怎么说到水师、海贸上了?”

徐卓和张昭也笑了起来。

荀贞说道:“张公、元直,对此二事,你两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张昭、徐卓两人皆道:“没什么补充的了。”

“那就按此施行罢。”

两人应道:“诺。”

徐卓问道:“既然兖州那边目前看来不需要主公亲至,不知主公准备何时回州府?”

荀贞沉吟说道:“再等几天吧,等玄德到了,我再回州府。”

於是,荀贞亲提笔写檄,先给许仲、戏志才下军令,命他两人立刻着手在任城县外选择两个合适的地点筑造据点,又令江鹄做好进驻东平的准备,之后,给徐荣、刘备各写了一道军令,命徐荣调陈褒来合乡,命刘备带本部兵马千人亦来合乡,接着,又给荀成下了一道军令,命他尽快把对泰山兵的整编完成,然后调昌豨、孙康部来合乡。

几道军檄写就,荀贞交给徐卓,叫他遣人分别送出。

办完了这几件军务,荀贞与张昭闲聊,提及他的儿子张承,笑道:“公子虽少,极有公风,自入我幕府,虚心好学,并且给我推荐了好几个少年英才。公家此子,雏凤清於老凤声也。”

张承现为幕府舍人,年方十五,到了幕府之后,先后给荀贞举荐了同郡人严畯等好几个与他年岁相仿或比他稍微大点的年轻人,荀贞专门抽时间,试了一试他举荐的这些人的才干,没有滥竽充数的,都各有才华,其中又以严畯最为优异,荀贞已将此子一样地辟为舍人了。

张昭说道:“犬子顽劣,何敢当明公此誉?”

“我可不是说假话,公家子确是品学兼优,惜乎年岁稍轻,现在还没有办法大用他。……他给我举荐的几个少年英才里边,我最喜严畯。张公,兖州有名边德者,年方弱冠,已为州从事,我意对严畯加以拔擢,使兖州不能专美於前,公意何如?”

张昭说道:“严畯此子,我亦知之,生性好学,性情纯厚,假以时日,或成大器,只是现下到底年少,尚不堪用。”

严畯比张承大三岁,今年十八了,虽未加冠,但对年少早达者来说,这个年龄已不算小了,就比如那兖州的州从事边德,今年不过二十来岁,就已是一州的从事。

“堪不堪用,总得试过才知。张公,你说是不是?”

“欲速不达,反或有害。以昭之见,还是再让他多学几年吧。”

荀贞笑指徐卓,问道:“公觉元直如何?”

“英俊之才也。”

荀贞笑道:“元直从我时,还没有严畯现在的年龄大,公既觉他是英俊之才,这就说明我也没怎么害住他嘛。”

张昭还是不同意,说道:“才分高浅,元直才高,固可早仕,严畯者,中人之能也,如仕宦太早,我恐不利其成。”

拔擢严畯这件事,荀贞不是突发奇想。

严畯的确很年轻,可也正因为年轻,如果把他擢为州从事这样的高职,不管是从收揽徐州士心的角度来说,还是从争夺兖州或者扬州、青州的角度来看,都将会是有利的。为何?首先,这说明荀贞爱才,传出去会是一段佳话,其次,也给了士族们一个暗示,荀贞不仅会用你们这些成名的、年长的士人,同时也会重用你们族中年轻的子弟。

只是见张昭一力反对,荀贞也只得罢了,笑道:“张公对晚辈真是爱护有加。”

张昭说道:“犬子与严畯等诸子能得入幕府,常闻明公教诲,实是他们的福气。”

荀贞一笑。

当晚,荀贞留张昭、徐卓用饭。

次日上午,一道州报从豫州传来。

州报是孙坚派人送来的,荀贞观之,见上边总共写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孙坚告诉荀贞,孙河已经回到了他的军中,他对荀贞帮他击讨鲁国黄巾一事再次表示感谢。

第二件事是有关孙坚攻陈、梁二国的简单军情综述。

陈国虽小,但是陈王好武善弩,陈国郡兵里有很多的弩矢部队,战斗力不错,陈国相骆俊在陈国爱民如子,深得百姓拥爱,陈国的百姓与陈王、陈相同仇敌忾,陈留太守张邈虽没有直接派兵援助陈国,可暗中却支援陈国了不少的粮秣、军械,因此三故,直到现在,孙坚虽说已攻下了陈国的大半城池,但还没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尤其是陈国的国都陈县,防御坚固,久攻不下,——倒是梁国,尽管进攻梁国的只是孙坚帐下的别部,可梁国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第三件事是有关袁术的。

孙坚在州报中说:袁术前两天遣了一个使者去见他,想和他签订盟约。

对这件事,孙坚拿不定主意,他军中的诸将、谋臣们也是观点不同,有赞成的,有反对的。因而,孙坚特地把此事写入州报,征求荀贞的意见。

246袁公路弃嫌求盟

袁术对孙坚是有旧怨的。

诸侯讨董时,袁术想招揽孙坚为己用,但孙坚却与荀贞合兵,这让袁术很恼怒。袁术不是宽宏的人,他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是袁家的嫡系,可天下士人却多奔走於袁绍的门下,他一直对此耿耿於怀,孙坚拒绝他的招揽,反与荀贞合兵一事,亦让他衔恨不已。

他认为孙坚这是看不起他,——事实上,孙坚也的确看不起他。

两人因此结下怨仇。

不过时过境迁,现下与当初不同了,袁术而今在南阳虽不致举步维艰,却也发展不顺,自从刘表到了荆州,除南阳一郡之外,其余的荆州诸郡皆聚集到了刘表的旗下,荆州的蒯、蔡、黄等大姓亦对刘表鼎力支持,这就使得袁术至今仍是只能占据南阳,无法向外扩张。

这么个形势下,袁术就急需寻找盟友了。

南阳郡北邻豫州,东接扬州,扬州刺史陈温是汝南人,与袁术、袁绍是老乡,但他疏远袁术,亲近袁绍,想与他结盟是定然不成的,那么就只有豫州这个选项了。

为了利益,之前和孙坚的那点“旧怨”,袁术也只能暂且放下。

至少从表面看来,对与孙坚结盟一事,袁术还是很有诚意的,他遣派去豫州的使者是他的从弟袁胤。袁胤到了豫州,先去的州府,随之又赶至前线,在陈国的战场上拜见了孙坚。

袁胤对孙坚说:君虽牧豫州,而豫州郡县,从君号令者五不有一,吾北兄前表周昕豫州刺史,若非公孙伯珪南下,周昂恐已入豫矣!今南阳与贵州邻壤,君何不与后将军订立盟约?如此,既可北抗冀州,亦能内定豫境。

“北兄”说的是袁绍,袁绍在北方的冀州,故而袁胤称他是“北兄”。

袁胤的这番话说的是很有道理的。

孙坚善战不假,可他出身寒门,在士林中缺少影响力,这是他最大的短板,现下他与荀贞虽已是盟友,可荀氏的号召力毕竟比不上袁氏,在北边有袁绍虎视眈眈,豫州内部,特别是汝南境内的各县长吏、地方士人又与二袁互通的情况下,与袁术结盟确是一个可行的选择。

——汝南是袁绍、袁术的家乡,他两人在此郡的影响力非常大,虽因袁绍名高之故,遥相呼应袁绍的占多数,可与袁术沟通密切的却也不少。豫州六个郡国,最大的便是汝南,无论辖地、抑或人口,汝南一郡,几可抵其余五郡之和,如能借助袁术的家世和影响力把汝南郡彻底地纳入掌控,退一步说,即使不能完全纳入掌控,只要能让汝南大部分的县、哪怕只是名义上拥护、服从孙坚,对孙坚而言之,就是一个极大的收获。

这一点对孙坚是很有吸引力的。

但是,孙坚也有疑虑和担忧。

他最担忧的是袁术此人的品性,说白了,他信不过袁术。

如果与袁术达成盟约,显然不可能只得好处,没有付出。不用袁胤说,孙坚也能猜出袁术请求与他结盟的原因,要么是为了获得物资上的帮助,要么是为了获得军事上的帮助,又或者狮子大开口,军事、物资这两方面都想获得帮助,孙坚不吝啬这些付出,可问题是,别叫他付出过了,袁术却转眼不认账,反手再插他一刀,比如举兵北向,与孙坚争汝南。

因此,孙坚迟疑不决。

荀贞看完了孙坚送来的这份州报,将之放在案上,起身於室内踱步。

一边踱步,他一边权衡孙坚如与袁术结盟的话,对孙坚、对他会有何利弊。

他心中想道:“袁公路‘不计前嫌’,主动请求与文台结盟,必是为了与刘景升争荆州。现今北地烽烟四起,或各郡国与黄巾、黑山混战不休,或公孙伯珪蓄势将击冀州,而南方诸州相对却较为平静,有袁公路这条鲇鱼把南方的水搅混,对我来说,倒不失是件好事。”

越是平静,越是不好下手,而越是混乱,则越是能够得利。

荀贞踱到墙边,负手看了会儿挂在墙上的地图,伸出手来,按在了扬州上边,又心道:“我记得袁公路似是与刘景升争荆不成,后遂入侵扬州。这对我会不会有些不利?”

如果荀谌、赵昱中有一人、或两人俱被朝廷任为扬州属郡的郡守,而袁术入侵扬州,对荀贞会有不利么?荀贞细想了会儿,觉得非但不会不利,反而会有好处。

他心道:“扬州如起战事,我正好可以之为借口,大举南下。”

这么看来,孙坚与袁术结盟,不但对孙坚有利,对荀贞也有利。

只是,荀贞又心中想道:“袁公路在汝南的影响不及袁本初,与他结盟,虽有利於文台掌控汝南,可这利处到底也是有限,却不可因此有限之利给他过多帮助。”因而做出决断,“我当回书文台:与袁公路结盟固可,他如求粮,可酌量与之,如求借兵,最好不给。”

至於孙坚担忧的袁术的品行的问题,因荀贞知道袁术目前想争的是荆州,故而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如果真的为此担忧,那么平时多警惕一些就是。

计议定了,荀贞回到案前,把自己的意思写下,封好印泥,叫堂外的侍吏进来,命立刻遣人送去豫州。

247荀贞之构堡任城

许仲、戏志才随军带的民夫不少,此前追击鲁国黄巾的时候,民夫由铚粟将夏鸣带领,跟在部队的后边运输辎重、收集缴获,许仲、戏志才率部西渡泗水、进入任城县后没过几天,夏鸣带着民夫也赶到了任城县外,因为许仲等只占了半个城区,在不扰民的情况下,没有足够的地方让他们屯驻,所以他们没有进城,驻扎在了城外。

得了荀贞的军令,许仲、戏志才即着手安排构筑据点之事。

前汉时,任城国本是东平国地,入到本朝,章帝元和元年,析出了东平国的樊县、任城和亢父三县,置了这个任城国,任城国的首位国王是光武帝之孙,东平王刘仓之子,名叫刘尚。

从有任城国到现在只有一百零几年,但却已经换了三脉的任城王。

刘尚之孙无子,国绝,桓帝遂改封河间孝王刘开之子刘博为任城王,刘博亦无子,他死后,又国绝,到了灵帝继位,又封刘开之孙、河间贞王之子刘佗为任城王,以奉刘博之后,——之所以桓帝、灵帝都封河间孝王这一脉的子孙继任任城王之位,乃是因为桓帝、灵帝也都是河间孝王的后裔,桓帝是河间孝王的孙子,灵帝是河间孝王的曾孙。换言之,也就是说,如今的任城王刘陀是今天子的“祖父辈”,两人的血脉关系未出五服,还是很亲近的。

刘陀在位至今有十几年了,比不上陈王刘宠有勇武之名,但也没有什么恶名。

许仲、戏志才初入任城县时,两人去拜谒过刘陀,大约也正是因为没有刘宠的勇武,故而在面对许仲、戏志才这两个不告自来、侵犯外州的“乱臣贼子”,刘陀也没有表示出什么愤怒。

许仲、戏志才两人闲暇时,经常会留一人镇守城中,另一人出城勘察周边的山川、林木,因而,两人对任城县周近的地形早已是了然於胸,现下接到荀贞的军令,两人不需要再怎么去实地寻找,就可以定下两个据点的构筑地。

荀贞的军令是命他两人把据点都构筑在泗水西岸,也即任城县的城东。

戏志才对许仲说道:“今我孤军在外,刘兖州现虽未发兵来攻,然其意殊不可料,我部诚可谓身在‘敌国’,既如是,自当将此两据点皆筑在水西,以与城近,倘有事,可立刻互相驰援。然以我之见,除此二据点外,在泗水东岸也是需要构筑一处据点的。”

许仲以为然,说道:“是该在泗水东岸构一据点。”

在泗水东岸再构筑一个据点,不是为了进攻或防御,而是为了保证后勤辎重转输的安全。

就像戏志才说的,任城县这里是“敌国”,任城、兖州没有举兵来攻已经算是好的了,更别说会给他们供应粮秣等物资什么的了,后勤物资必须要从徐州送过来,这样一来,就得在泗水东岸构筑一处据点,以保证徐州的物资不会被兖州的部队截断於河对岸。

两人领兵在外,有一定的临机处置之权,不必事无巨细都向荀贞请示,计议定了,二人便先选定在河西的两个据点位置,继之又定下在河东的据点位置,然后请来臧霸,征询他的意见。臧霸是此次军事行动的副将,即使出於礼敬,也是得征求一下他的看法的,臧霸无有异议。

许仲遂召来夏鸣,命他道:“主公令我等在城外构筑据点,我与军师、藏将军商定,……”,他示意夏鸣近前,指点着案上的地图给他看,“在泗水西岸的此二地以及泗水东岸的此地各建一处,汝可於明日就分派役夫开始构筑。”

夏鸣细细地观看地图,记住了这三个地点,应道:“诺。”

为了不影响徐州本州的农事、水利建设、州学兴建等各项事务,这次的军事行动前,荀贞没有抽调太多的役夫给许仲,三个据点说起来不多,但工程量也是不小的,许仲命令明天就要开建,夏鸣需得立刻回去安排役夫的轮班使用,因而领了军令之后,他即行礼离开。

等他走了,戏志才、许仲、臧霸三人说及军务。

臧霸说道:“鲍济北屯在亢父,进又不进,退又不退,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戏志才笑道:“他如要是进的话,恐怕早就进了,今他既然驻兵不进,我料他迟则四五日,短则就在这一两天,必会离开亢父。”

“噢?此话怎讲?”

“济北国内的黄巾越闹越烈,鲍允诚身为济北相,岂可久离郡中?”

“这倒是。”

若是那贪生怕死、无能之辈,在黄巾肆虐之际,或会不想回郡,乃至挂印弃职,但鲍信却是一个有担当、有胆气的人,他绝不会离郡太久的。

确如戏志才所料,鲍信刚於昨天给刘岱上了一道请求回济北的书。

亢父城外营中,鲍信立於望楼之上,眺望北方。

望楼上没什么人,除了他,就只有他的长子鲍劭。

“父亲,劭有一事,至今尚未想通。”

“何事?”

“缘何戏志才会说徐州兵入我兖州,可使州伯不必再左右为难?又缘何州伯会信这句话?”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劭愚陋,请父亲示下。”

鲍信叹了口气,心道:“孟德之子聪慧勇武,真远胜吾子。”

曹操的长子曹昂虽非嫡出,但英俊聪明,为人谦和,使人见之则爱,鲍信的长子鲍劭与之相比,确是相差甚远。

虽是叹息,到底是自家的儿子,鲍信还是耐心给他解释说道:“州伯而今所烦忧者,是本初与伯珪皆相逼甚急而州伯不知适从。在这么个形势下,徐州兵入我兖州,对州伯而言之,正是一个极好的借口,至少暂时来说,可以用‘徐州来犯’为托辞把本初和伯珪应付住了。”

鲍劭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又道,“亦是因为此故,父亲才欲昨日上书州伯,请求回郡的吧?”

“不错。既然目前不需对任城县用兵,我也就无需在亢父多留了。”说着,鲍信忧上心来,又举目远眺,再次望向北边济北的方向,说道,“郡中连日急报,黄巾贼越发势大了,我此回离郡,本就是为了与州伯商议该如何才能平定郡中黄巾贼的事情,却因徐州之忽然来犯而耽搁了一些时日,眼下却是不能再在亢父停留了。”

“只是不知州伯会不会答应借兵给父亲?”

鲍信所谓之与刘岱商议该如何才能平定济北郡内的黄巾贼,换种说法,其实也就是鲍信想问刘岱借兵。要想“剿贼”,首先得有兵,兵不够,说什么都没用。

鲍信说道:“济北为兖州北方之屏障,济北如失,则东平、任城俱将不保,山阳亦将危矣。州伯即便不会允我借兵五千之请,怎么也会借个两千、三千的人马给我的。”

“州伯既然会借兵给父亲,父亲为何还是忧心忡忡?”

“我忧的不是州伯会不会借兵给我,我忧的是青州黄巾会不会大举南下。”

248曹鲍联壤御西北

豫州、南阳和冀州黄巾被击败后,青兖徐黄巾继之而起,徐州黄巾被陶谦击走,散入青、兖,这固是使徐州由此稍安,可也因而壮大了青兖黄巾的声势。泰山太守应劭颇有军略,去年亲率文武,与来犯泰山的兖州以及青州黄巾数战,斩首数千,俘虏老弱万余,缴获足足装满了两千辆辎重车,进犯泰山的黄巾因为之退,部分西入鲁国、济北,大多北上青州。

青州刺史焦和号为名士,而唯能清谈干云,半点也无实干之才,更遑论文武兵略了,他召请了一群巫师,或祈祷群神,求用兵必利,或卜筮阵前,以测战之胜负,除此之外,毫无一丝作为,以致青州之地遂成黄巾乐土,从最东边的东莱,到最西边的平原,尽是黄巾旗帜。

亏得去年公孙瓒在渤海郡以两万步骑接连两次大破“西进欲与黑山军会合”的三十万青州黄巾,先后斩首数万级,收得生口七万余,缴获辎重数万辆,车甲财物不可胜算,青州黄巾的声威和势力这才为之一遏。然饶是如此,现於今的青州黄巾却也是仍有百余万众,除却老弱,其中能战者少说也还得有数十万,仍是不可小觑。

只凭青州一州,万难养得起这百余万的黄巾,现下西去的路被公孙瓒堵死,东边和北边都是海,对青州黄巾而言之,他们就只有向南扩展一途了。

由东向西,青州的南边分别是徐州的琅琊国和兖州的泰山郡、济北国,以及东郡。

徐州是不用想的了,连早前的陶谦都能把境内的黄巾击走,况乎现而今的荀贞?要知,荀贞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凭的就是他昔年从皇甫嵩击剿黄巾的军功,张角可就是被他的帐下骑将辛瑷所逼死的,所以,南下徐州不是青州黄巾的选项。

泰山郡的话,应劭虽不及荀贞有军功之名,可也是知些战阵之术的,毕竟泰山境内的黄巾是去年才被他赶走的,——真要到了无路可走时,泰山可以是个选项,但现下明显尚未到得那步,故而泰山也不是青州黄巾目前主要的南下方向。

如此,就只剩下济北和东郡了。

相比荀贞和应劭,曹操、鲍信两人在早年的那次黄巾起事时没什么出众的军功,征讨董卓时,两人虽然敢於进战,可却以大败告终,对青州黄巾形不成威慑,难免会被青州黄巾认为是南边诸州郡里的软柿子。——事实上也似乎正是如此,至少鲍信对济北境内的黄巾无有良策。

至於曹操,他此前虽没立下过什么像样的军功,讨董时又兵败,可到底他有英雄之才,面对董卓横行海内的凉州精兵时,他兵少不敌,而於去年击进犯东郡的黑山军时,他则大获全胜。

曹操与袁绍一党,公孙瓒是袁绍的敌人,也就是说,公孙瓒亦是曹操的敌人,可去年的公孙瓒之渤海一战与曹操的东郡一战,究其根本,他两人其实却是打了一场配合战。

面对徐、兖、冀等地汉兵的进攻,青州黄巾军与冀州黑山军,它们两者都意识到了,要想与北地诸州的这些汉室诸侯们抗衡,它们两边就必须要联手,所以几乎是於去年的同一时间,青州黄巾主力的一部西入冀州的渤海,而冀州黑山的一部东入兖州的东郡,一个西进、一个东进,它们二者的战略意图很明显,是想会师於青兖冀三州的交汇处一带。

只可惜,它们分别遇上了公孙瓒和曹操,俱皆战败,以致无法使会师的战略意图达成。

可以不夸大的说:袁绍、刘岱、包括张邈等冀、兖两州的州郡长吏们,乃至荀贞,都得感谢公孙瓒和曹操,正是通过他们两人去年各自指挥的那两场战斗,这才遏制住了黄巾与黑山进一步壮大声势的希望,换言之,也才使冀、兖、青等州的形势没有进一步的恶化。

试想一下,如果曹操为进犯东郡的黑山军所破,那么这支黑山军就可以由东郡北上,从而进入青州的平原郡,再北上就是渤海,就可以与进至此处的青州黄巾主力会合;而如果公孙瓒没有挡住青州黄巾西进的步伐,那么青州黄巾便既可由渤海继续向西,也可由渤海转而南下,从而经过甘陵国抵至东郡、魏郡,与东郡的黑山军和现盘踞於魏郡内黄等地的黑山军及南匈奴的於扶罗部会师,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冀、青、兖乃至徐州都将要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了。

正是因为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袁绍才不顾东郡太守王肱是刘岱的人,而表了曹操为东郡太守,亦是因为此故,当曹操表他的党羽鲍信为济北相时,刘岱、袁绍等人才默认同意。

当然,袁绍之所以会表曹操为东郡太守,而刘岱、袁绍又之所以会默许鲍信任济北相,除了是在酬曹操功的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尽管曹操与公孙瓒分别获胜,尤其是公孙瓒,战果极大,可他两人到底是谁也没能把敌人彻底消灭,青州黄巾也好、冀州黑山也罢,它们两者的实力犹存,在这么个情况下,济北、东郡作为目前青州黄巾唯一向外发展的出口,同时也是冀州黑山所仍然觊觎的向东的进口,两地所面临之压力遂为之陡然增加。

说的直白点,东郡、济北现下就是两个烫手的山芋,没几个人会想来这两个地方当郡守,出力不讨好,稍有不慎,一旦战败,弄不好还会有杀身之祸,但眼下这两个郡的战略地位又非常重要,起到了隔绝青州黄巾与冀州黑山的作用,还不能弃之不顾,所以,曹操才得为东郡太守,而鲍信又才得为济北相。

曹操、鲍信两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从讨董时就可看出,他两人都是勇於任事之人,故而非但没什么牢骚和埋怨,反而并俱斗志高昂,积极进取,一心想要再扬声威。

听得鲍信担忧青州黄巾南下,鲍劭说道:“曹公去年大破黑山、於扶罗,军威大振,今年以来,数击犯境的黄巾、黑山,又皆大胜,名威正隆,父亲何不求援於曹公?”

东郡位於兖州的最西边,济北位於兖州的最北边,济北的西部与东郡的东北部接壤,鲍信如向曹操求援的话,曹操的援兵很快就能到达。但是,鲍信现下却不想向曹操求援。

他说道:“孟德以东郡一郡之民力,北御青州黄巾,西阻冀州黑山,从去年至今,连年鏖战,几无停歇,虽未尝一败,但他的那点兵马也仅够他自用而已,甚至有时连他自己用兵都嫌捉襟见肘,犹不足也。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向他求助。”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心道,“孟德应是早就该收到我的密信了,却为何至今不见他有回信?”

鲍信率部到达亢父的当天,就给曹操写了一封信去,将徐州兵入境之事告之,计算时日,曹操应是早就应该收到其信了,却不知为何至今不见他的回复。

249范楷合兵屯冀青

曹操没有给鲍信回信的缘故是因为他现下不在郡府。

鲍信的信使抵达东郡的郡治濮阳时,曹操刚於前一日离城,去了东郡的北部一带。

东郡的北部地区东北邻青州的平原郡,西北与冀州的甘陵国接壤。

平原与甘陵这两个郡国之中,原本只有平原郡有公孙瓒所任命的青州刺史田楷屯兵驻扎,然而就在前不久,被袁绍任为渤海太守的公孙范和甘陵鄃县的守将季雍相继倒戈,降了公孙瓒,这么一来,不止袁绍更为被动,曹操所面临的压力也顿然增大,故而,在稍微安定住了郡中的局面之后,曹操便即北上巡视。

虽说郡中的黑山军已於去年被曹操击破,可黑山人多势众、兵强马壮,现今於魏郡尚有大批驻扎,因是,为了戒备这些在魏郡的黑山军再次入侵,——魏郡在东郡西边,两郡接壤,曹操把帐下得力的文武大多留在了郡府,或遣驻郡西,只带了陈宫、史涣、曹纯几人从他巡北。

陈宫,字公台,东郡东武阳人,是东郡本地的名士。曹操出任东郡太守后,依照惯例,辟用了一批本郡的士人,陈宫是其中的佼佼者,其人既在郡中有声望,又有智谋,甚得曹操信用。

史涣,字公刘,沛国人,曹操当年讨董骑兵时,他以门客的身份追随,此人少任侠,有雄气,渐得曹操重用,现为曹操帐下的行中军校尉。荀贞帐下的中军校尉现为陈褒,陈褒与荀贞的关系毋庸多言,荀贞对陈褒的信赖亦无需多说,由此也即可见史涣在曹操军中的地位。

曹纯,字子和,是曹操的再从弟,他的祖父故颍川太守曹褒和曹操的祖父故中常侍曹腾是兄弟,赖祖、父余荫,中平四年,年仅十八的曹纯即被朝朝廷征为黄门侍郎,两年后,曹操遁至陈留募兵讨董,时年二十的曹纯从之,自此之后,他便跟随於曹操的左右,历战无不参与。

曹操初於陈留起兵时有兵马五千,后被时为董卓部将的徐荣所败,部曲残破,士卒伤亡大半,遂与夏侯惇等诣扬州募兵。

在刺史陈温、丹阳太守周昕的帮助下,曹操等共募得丹阳兵四千余人,但是在返程的路上,这些丹阳兵半道哗变,没有叛乱的只有五百余人,经过一番收拢,也只存了千余兵士,好在曹操的另一个再从弟曹洪带了千余家兵,以及也是从扬州募来的庐江精甲两千、丹阳兵数千及时赶到,与曹操会和,这才使得曹操的部队没有因之散去,反而因为曹洪的到来而军势得以复振,——曹洪和扬州刺史陈温的关系非常好,所以他才也能从扬州募得不少兵马。

同时,曹纯的同产兄、曹操的又一个再从弟曹仁也集结了千余部曲赶来相从。

至此,曹操的兵马从战败后的元气大伤,一举增长到了上万步骑。因那时与张邈等人“志不同不相为谋”,故而曹操没有回陈留,而是带着这些兵马进屯到了河内。去年,他领兵进入东郡,转战於东郡、魏郡间,之所以能够相继击败黑山、於扶罗部,凭的就是这些人马。

几场大仗打下来,他的部曲有损失,也有补充,到现在为止,他麾下仍还保持在万人上下。

东郡现下面临的形势如此,北有黄巾、西有黑山,北边和西北边而今又加上了公孙瓒的部曲,到处是强敌,说实话,以此万人步骑御之,确如鲍信所言,实是“捉襟见肘”,可又如鲍信所说,以东郡一郡之民力,又实在是没办法养兵太多,——就别说扩军了,只此万人,曹操都已经快养不起了,养不起,可又绝不能裁,曹操也是苦不堪言。

曹操的这万人步骑,三千屯於郡西南的白马县,折冲校尉夏侯惇为将,两千屯於郡中部西边的顿丘,骑都尉夏侯渊为将。白马、顿丘分处於郡治濮阳的南边与北边,皆与濮阳接壤,加上屯驻在濮阳的“权作机动部队”的千五百部曲,曹操总共才有步骑万人,而在这一带就布置了六千五百兵马,可谓“重兵屯驻”了,其目的正是为了防备黑山军再来入犯。

余下的三千五百人马,曹操将之分别驻扎在了聊城和博平。

博平在东郡的最北边,与平原郡的高唐县和甘陵国的灵县接壤,灵县北边即是鄃县,曹操在此遣驻了两千兵马,以行厉锋校尉曹仁为将,这两千兵马主要是用来戒备田楷部和刚投降公孙瓒不久的季雍部,以及散荡於平原郡内的青州黄巾。

聊城在博平的南边,与济北国最西边的荏平县接壤,曹操於此地驻扎了一千五百兵马,以行鹰扬校尉曹洪为将,其主要任务是防范济北国内的青州黄巾。

出了濮阳北上,行不多远是黄河,渡过黄河再北上,过顿丘、卫国、东武阳、阳平、发干、乐平,即至聊城。——东郡整个地形的走向是西南到东北长,东西窄,从最西南到最东北约有五百里远近,而从东到西窄的地方只有数十里,最宽处也不过才两百里上下,其中,在黄河以北的县城和在黄河以南的县城数目基本相等,分别是八座与七座。

聊城县是古聊、摄之地,其县之始置是在前秦。

秦王政五年,将军蒙骜攻魏,得二十城,因这一区域位处魏国之东,是魏国的东地,是故嬴政在此置东郡,又设聊城县,从那时到现在,聊城一直属东郡管辖,至今已有四百多年了。

曹操此次北上,没有带太多的部曲,只带了五百甲士和百余精骑。

将至聊城县外,提前得信的曹仁已在道边相候。

曹仁比曹操小十几岁,今年二十五,年岁不大。

和荀贞帐下的诸荀相比,他比荀彧小五岁,比荀攸小十一岁,比荀成也小,比荀悦更是小得多,甚至比荀闳等也小,与荀鲁、荀导、荀濮等的年岁相仿,而荀鲁、荀导、荀濮等人,现位高者不过比千石,为一偏裨,任一都尉而已,曹仁却已比二千石,独领一军,担当重任了,这其中固有曹仁是曹操亲族之故,然亦是因曹仁本人确有才干,他现下俨然已有大将之风了。

曹仁年少时好弓马骑射,不修行检,及从曹操征战,一改旧态,自律严整,奉法守令,勤於操练,军法严明,其所部兵士在曹操麾下称得上精锐二字,亦因此故,曹操才放心地把聊城交给他驻扎、镇守。

远见曹操等至,曹仁忙趋前相迎。

曹操等与曹仁相见於道中。

曹操笑道:“子孝,卿一军之主,自在营中待我就是,何必远迎。”

250渤海与鄃相继叛

曹仁戎装在身,行以军礼,礼毕,说道:“将军北巡,仁以下属,岂可不迎?”

曹操哈哈一笑,从坐骑上跳下来,朝曹仁摆了摆手,示意他近前,等他过来,两人牵马并行。

一边往前走,曹操一边问道:“近日营中军心如何?”

聊城北接甘陵,东邻济北,甘陵现有叛军季雍部,济北黄巾势大,是以曹操先问军心。

曹仁部曲的骨干是他昔年结集於淮泗一带的豫、徐少年,这些兵卒跟从他已有十来年了,从其麾下的时日既长,曹仁治兵又奖罚公正,因而,这些兵士俱皆忠心耿耿,现下虽是外有重压,却是无虑军心之变,曹仁答道:“军心甚稳,士气如虹。”

“操练如何?”

“奉将军令,隔日一操。”

曹操满意地点了点头,扭脸向东边济北的方向望了眼,转回头,又问道:“济北境内的青州黄巾近日可有异动?”

“日前闻彼辈尝攻卢县,而数日不克,已然撤围。”

这条军报曹操也知道。

卢县是济北国的国都,鲍信现下虽不在国中,可他在去州治之前就已把卢县的防御军务安排妥当,把郡兵里的精锐主力大多留在了县内,并囤积了大量的粮秣、军械,以此兵、资,固是不足以进击,然以之守城,至少短期内还是绰绰有余的。

曹操牵马步行,陈宫等也不好再骑马,都也从坐骑上下来,跟从在曹操和曹仁的身后。

听了曹仁的此话,陈宫说道:“济北境内的黄巾虽众,然而彼辈无根基,呼啸成群,唯以抄掠为资,‘游贼’是也。鲍济北不与之外斗,选用精锐,据守重地,以待其疲,此诚然上策。”

曹操以为然,颔首说道:“允诚文武兼资,智略之士。济北郡小兵少,以此剿贼,必不足也,而凭允诚之能,固守卢县不失,先避贼锋,蓄力养锐,待取后胜,却是不在话下。”

不论地域大小,只说辖城数目,兖州辖城最多的郡是陈留,辖十七县,次为东郡,辖十五县,再次为泰山,辖十二县,再之后是济阴辖十一县、山阳辖十县,任城最小,只有三县,济北和东平的地域大小相仿,辖县数目一样,都是五个县。

做为济北的国都,卢县是济北国内最富庶的县,民口也最多,因而久为境内的黄巾觊觎,数遭围攻,可因此县是鲍信全力防守之地,故而黄巾至今尚未能将之攻下。

济北余下的那四个县,最东边的成县位处在泰山郡与鲁国之间,正好被这两个郡国夹於其中,早已是沦为“贼域”了,郡南与东平国接壤的刚县、蛇丘两城也已被黄巾占据,最西边的荏平因位处黄河东岸、渡过黄河向西行十余里即为东郡的聊城地界之故,得到了驻军於聊城的曹仁部之主动呼应,两城联手,荏平虽岌岌可危,然就目前看来,尚能勉力支撑。

荏平能不能守得住,对济北其实不是非常重要,济北眼下的形势如此,五个县丢了三个县,再多丢一个荏平也无关紧要,可对东郡来说,此事却甚是重要。荏平如丢,则就等同丢掉了黄河这道天险,济北境内的黄巾从此再无西进的阻碍,纵兵渡河,便可轻松地西入东郡。

曹操接下来就问到了荏平,他问道:“荏平近日情形如何?”

曹仁答道:“自半月前击退了那次黄巾的围攻后,这些时日来,无有黄巾再去进犯。”

半个月前,荏平被济北境内黄巾的一部围攻,荏平守将遣使来聊城求援,曹仁遣兵东渡水,急救之,经过两日激战,击退了这股黄巾。此事,曹操自然亦知。

曹操说道:“公孙范叛本初,以渤海全郡投公孙伯珪,季雍又以鄃县叛,於今郡北告急,压力陡重,荏平能不能守得住,对你我而言之,现下可是至关重要。子孝,万不可掉以大意。”

如前所述,荏平一旦失守,济北境内的黄巾就不再是潜在的威胁,而是实打实的威胁了。北有公孙瓒部,西有黑山军,东郡的形势本就十分危险,若是再有东边的黄巾军来犯,可谓雪上加霜,到那时候,曹操就不是“捉襟见肘”,而将会是“四面楚歌”了。

曹仁对此非常清楚,慨然应道:“将军放心,只要仁在,必保荏平不失!”

闻得曹操说及公孙范,曹纯说道:“把渤海太守的印授给公孙范,袁公这真是出了一个昏招!”

曹操心道:“公孙伯珪意在全冀,又岂会是一个渤海就能使他满足的?况乎,渤海虽事实上已被公孙伯珪占据,可若无印,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本初进退失据,竟将渤海太守印授与公孙范,使公孙伯珪得以名实相符,等若以渤海全郡资敌,确是昏招。”

渤海虽属冀州,袁绍更虽曾是朝廷任命的渤海太守,——这也是他会有渤海太守印的缘故,可是,勃海郡现下的实际掌控人早已不是袁绍,而是公孙瓒了,去年,公孙瓒於东光大破青州黄巾,这个东光便是渤海的辖县。而之所以渤海会被公孙瓒占据,有袁绍本人的原因,也有地理上的原因,袁绍本人的原因是:他才得冀州不久,还没能把冀州内部的各方势力统一起来,所以当青州黄巾进犯渤海时,他不能顾及;地理上的原因是:渤海郡北与幽州接壤,在冀州内部不稳之时,公孙瓒的势力能够很容易地渗透进去。

公孙范是公孙瓒的从弟,袁绍把自己在冀州的起家之地渤海让给他,明显是为了“贿赂”公孙瓒,可正如曹操所想的,公孙瓒志在占取全冀,一个渤海郡又怎能满足他呢?不但不能使公孙瓒退兵,反而使公孙瓒得以名正言顺地统辖渤海。

曹操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毕竟,而今他与袁绍是“同党”的关系,袁绍固是需要他在东郡护卫冀州的南部,他同样也需要袁绍对他的大力支持,所以,他回首瞧了曹纯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不然,本初授印於公孙范,也是无奈之举,怎可说是昏招?”

陈宫说道:“袁公为充实军资,在冀州拷掠大姓,百姓失望,公孙伯珪兵方南屯,冀州州内的大姓、豪强,乃至郡县长吏就多与他潜通,我听说就连巨鹿太守都与公孙瓒书信相结,……袁公授渤海太守印给公孙范,确是无奈之举。”顿了下,又道,“可袁公也不想想,只一个勃海郡,又岂能填平公孙伯珪的欲壑?说他此举是昏招亦然不错。”

曹纯是本族人,所以曹操可以制止他的话,不让他评价袁绍,但陈宫是帐下谋臣,对他不能强行压制,并且陈宫说的这番话也是中肯之言,故此曹操没有否定他,而是转换了话题,笑问陈宫道:“公台,以卿之见,公孙伯珪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已纳渤海,又得甘陵季雍之投,复有巨鹿太守李邵阴通,我料公孙伯珪下一步必会兵分三路。”

“噢?怎么个兵分三路?操愿闻其详。”

“以公孙范监河间,用涿郡兵逼中山、常山,自带主力经甘陵而入巨鹿,与袁公决战於魏。”

冀州整体的郡国分布方位是:北部四郡,由西到东分别为常山、中山、河间、渤海,此四郡皆与幽州接壤;渤海在州之最东,东临海,南部的边界主要是和青州的平原接壤,也有边界之最东的少部分是和青州的乐安接壤;渤海的西界主要是和河间国接壤,西界之最南端有总共不到百里的地段,分与安平和安平南边的甘陵两国接壤;安平和甘陵的西边即是巨鹿,巨鹿的西边由北到南分是中山、赵国和魏郡;魏郡不但与巨鹿的西界接壤,而且与巨鹿的南界也接壤;魏郡的东界北与甘陵接壤,南与曹操现占的东郡接壤;魏郡的南边是河内。

在渤海为公孙瓒所占,甘陵、巨鹿又分别因季雍之降和巨鹿太守的暗通而对公孙瓒俱皆敞开了门户之后,公孙瓒的部队现在已经可以从渤海、平原长驱直入,直达冀州的腹地巨鹿了。

冀州的州治本为常山国之高邑,韩馥为冀州牧,把州治移到了魏郡的邺县,袁绍得了冀州,因为魏郡南接河内、西邻兖州,河内是袁绍的地盘,兖州多有袁绍的盟军,是以袁绍仍以邺为治。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当下之时,公孙瓒虽尚未大军进兵,可袁绍对他已是门户洞开。

是以,陈宫说公孙瓒“与袁本初决战於魏”。

这个“决战”,实际上指的不是公孙瓒,而是说的袁绍。

袁绍已经没有了退路,当公孙瓒若是果如陈宫说所料,南下进至巨鹿之后,袁绍只有破釜沉舟、背水死战了,如胜,还有争冀之机,如败,则将尽失全冀,只能退回河内。

曹操说道:“公台之言,正与我料所同!”又问陈宫,说道,“唯今之计,公台可有救局之策?”

“明公问的是哪个救局之策?救袁公之局?还是救东郡之局?如是救袁公之局,宫无策也;如是救东郡之局,宫有一策。”

“何策也?”

“我闻明公与徐州荀侯友善,此事可有?”

“不错。”

“如此,则明公可陈兵郡界,阻黄巾、黑山、公孙瓒於境外,然后遣兵渡河,与鲍允诚共定济北,跨大河东西为险,外交徐州,与刘兖州呼应南北,则袁公纵败,亦将无损於明公了。”

251公台允诚意相同

和鄃县的叛将季雍、巨鹿的太守李邵一样,对风雨欲来的冀、幽之战,陈宫也不看好袁绍,倒不是说他认为袁绍会失败,相反,之前在与曹操、程立等讨论此事时,他们三人皆认为尽管目前的形势看起来极不利於袁绍,公孙瓒或会取一时之胜,可公孙瓒除了赫赫的武功之外,在士族中并无美好的声望,换言之,他缺少袁绍的政治基础,因此,最终的胜利者只能是袁绍,可即使如此,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袁绍却是会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袁绍和曹操是“一党”的关系,公孙瓒视曹操为袁绍的“爪牙”,而东郡又同时与平原和甘陵接壤,那么,袁绍前期的失利就很可能会牵累到曹操。

这么个情况下,曹操该如何自保?亦就是该如何“救局”?

“陈兵郡界,阻黄巾、黑山、公孙瓒於境外,然后遣兵渡河,与鲍允诚共定济北,跨大河东西为险,外交徐州,与刘兖州呼应南北,则袁公纵败,亦将无损於明公了”,此即陈宫之策。

曹操不觉联想到了鲍信早前对他提出过的“规大河之南,以待其变”。

他心中想道:“智士所见略同。”

鲍信建议曹操向黄河以南的兖州地区发展,陈宫此时所提之策也是向南发展,两人不谋而合。

陈宫问曹操道:“明公以为宫策如何?”

曹操笑道:“固佳策也!”

陈宫看出了曹操似有未尽之言,便又问道:“明公必是另有上策,宫洗耳恭听。”

“也不算什么上策,只是我想我与本初乃是唇亡齿寒、一损俱损,却是不能隔岸观火。”

“噢?明公何意?”

“与允诚共定济北,此固应当,但在稍微安定了济北的局面后,我认为却不能单只外交荀侯,与刘兖州呼应南北,而是应该与允诚联兵北上,攻略平原,以策应本初。”

陈宫提出的“救局之策”是以“自保”为主,曹操更进了一步,在自保之余,提出“以攻为守”,攻略平原、济南。

事实上,他的这个想法,明面上说来是“策应本初”,实则不仅如此,他更是在着眼未来。

“大河以南”总共只有四州而已:青、兖、豫、徐。

挨着东郡的又只有青、兖二州,刘岱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兖州刺史,与曹操并是盟友的关系,兖州境内目前又无有什么大的战乱,无从下手,那么曹操目前所能图者也就只剩下青州了。

曹操承认,攻略平原、济南是一个危险的想法,极有可能会招来公孙瓒的雷霆报复,可眼看着荀贞攻下了徐州,又眼看着孙坚在豫州攻杀异己、稳固统治,而再看看自己,直到现在也才不过有了一郡之地,并且还是处在四战之域,曹操委实焦急。

对与公孙瓒这即将到来的一战,袁绍身边的人大多看到的是危险,曹操不止看到了危险,同时也看到了机会。如果趁公孙瓒与袁绍决战於冀之际,发兵北上,进攻平原,不但能够策应袁绍,并且可以借机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当然,以他眼下的军事实力,是很难打下平原全郡的,可他也不需要打下全郡,只要能打下一座城池,插个钉子进去即可,至於以后,完全可以视袁绍和公孙瓒的战事进程再做决定,大可徐徐图之。

这点“徐徐图之”的心思,曹操不能对陈宫说,是以,他只说了“策应本初”这条表面之意。

陈宫蹙眉说道:“公孙伯珪所置之青州刺史田楷,颇通军事,兵马亦强,平原有他屯驻,明公击之恐不易也。”

曹操笑道:“如是‘白马将军’亲屯平原,我自退让三舍,田楷之徒,唯一可虑者,无非其卒众兵强而已,至若军略,不足虑也。”

白马将军者,公孙瓒也。

曹操有军事上的天赋,当年讨董之失利主要是因他兵少,部曲又多是新兵,战斗力不强,因而才为徐荣所败,和他本人的能力是没多大关系的,非战之罪,这从他连破黑山、南匈奴的於扶罗部就可看出,以少击多,接连数战,无一败绩,俱皆大胜。

说着话,一行众人到了城外。

曹仁请曹操进城,曹操说道:“城就不进了,去你营中看看。”

曹仁应道:“是。”

众人过城不入,直接去曹仁的军营。

路上,接着刚才的话题,陈宫说道:“较之军略,田楷远不及明公,此固然是也,然亦正如明公所言,田楷的部曲既众,又多是连年与鲜卑作战的幽州老卒,论及战力,实不可小觑啊。”

“北击平原只是我现下的一个想法,至於要不要付诸实施,如实施,又该如何实施,这些你我可以从长计议。”

陈宫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最好。”

快到军营时,曹操觑见路边的草地上蹲伏了一只野兔,他连忙问曹纯要来弓矢,屏息射之。那野兔机灵,未等箭至,便先跳开奔逃。

曹操回顾跟从在他身后的亲卫们,说道:“谁能先把那只野兔给我抓来,兔腿赏给他吃!”

亲卫们大声应诺,纷纷上马,催骑追赶,风驰电掣,一时卷起尘土滚滚。

曹操带着陈宫等立在原地等待。

不多时,一个亲卫抢先抓住了那只野兔,驰马奔回,於曹操身前从马上跃下,单膝跪地,捧着野兔献上。曹操哈哈大笑,上前两步,一手掀髯,一手亲自将那野兔接过,提到眼前看了看,那兔子弹腿乱蹬,险些踢住他的帻巾,他毫不介意,转顾陈宫等,笑道:“这兔子挺肥!”

叫那亲卫起来,曹操随手将兔子又扔给他,拍了拍他的胳臂,笑道:“等到了营里,把这兔子烤了,兔腿给你!”

这亲卫喜笑颜开,说道:“多谢明公赏!”

曹操又回头,看陈宫,笑问道:“公台,以吾此虎士,比之田楷部曲何如?”

陈宫心道:“曹公哪里都好,唯是行事,有时稍嫌轻脱。”

轻脱,即轻佻。右姓冠族家的子弟、海内周知的名士,大多讲究的是个稳重,比如张邈,“坐不窥堂”,被称为“长者”,又哪里会像曹操这样“不拘小节”?

一边“腹诽”,陈宫一边凑趣,笑答道:“自远胜之。”

曹操又是哈哈大笑。

军营已至,将入辕门,有亲卫从后边赶上,禀报说道:“明公,那边路上有数骑驰来,不知是何来路。”

曹操顺着他手指看去,遥见有四五骑沿路疾驰,正朝着军营的方向奔来。亲卫们散开警戒,待那几骑奔到近处,有亲卫认出了来人,是郡府的吏、卒,因收了警备,领带头之吏来见曹操。见到曹操,那吏员下拜在地,奉上一书,说道:“济北相鲍公有急信送到了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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