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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群大员的随员瞥了几眼后,王发祥赶紧加快了行走的脚步。
他要去的是鸣玉坊,此坊品流混杂,人烟稠密,王发祥进入人流之中明显放松了许多。
这时他身边有一个穿短衣襟打扮的汉子,在路过时向王发祥做了一个很隐晦的动作。
王发祥轻轻点头……今天他不是闲的发慌要穿过半个京城,这是一次跟踪和反跟踪的训练,刚刚情报人员已经表示,负责盯梢跟人的情报组人员没发觉异常,也就是说王发祥并未被人盯上。
“有些无聊了啊。”王发祥看着四周,突然感觉一阵寂寞。
李国宾和刘吉都各有各的事情,两人一个负责京城内和达官贵人搞关系,另一个则坐镇店中负责经营,两人都加了分司理事,在和裕升商务体系内算是顶级了,再往上就是政务体系的高官,以两人的资历还差一些,当然王发祥身为同事兼好友,感觉这两人身上的本事能耐是够了。
而军情司这一年就有些无聊了。
铲除了后金在京城的多个暗桩情报点之后,军情司在京师已经没有象样的对手,锦衣卫和东厂压根都不知道军情司的存在,而且两个部门已经被渗透的如筛子一般,真真是千疮百孔,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对手。
近几个月来,军情司在京师已经不仅能收集地方上的军政经济情报,高层的动向和倾轧斗争也几乎都能顺滕摸着几颗瓜,眼下情形,已经远非当年只能在茶楼酒馆听人闲话收集情报时的窘迫情形可比了。
今晚的行动只是一次训练,一无既往的没有任何波澜,王发祥也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何滋味,有些无聊,但更多的是庆幸。
当日拔除女真据点时还是有些危险的,李永芳派了不少好手过来刺杀他,结果被王发祥带人反杀,但那次之后李永芳那边就没有了动静,后来王发祥才了解到,原来抚顺额附在十三山吃了挂落,失掉不少权柄,人手也折损很多,哪里还有什么精气神再来一趟,况且失败的那次是派出很多精兵强将,结果被人连锅给端了,李永芳对京城情报两眼一抹黑,还以为是锦衣卫等大明的强力特务部门协助,一念及此,就更加不会派人来了。
现在的京城和裕升的军情司等若潜在水底的鳄鱼,已经成为一家独大的最强势的黑暗中的力量,王发祥身为这支力量的统领者,当然也是丝毫不敢放松。
“头儿,一个情报人员侧身而过,轻声道:“刘国缙派人留了话,说是有要紧事情要见你。”
“哦,我去一趟。”
刘国缙也是和裕升在京城的重要盟友了,从当初的依附关系到盟友关系,花费的时间也就是两年多,在此之前,也就是李国宾够资格去刘府,后来刘国缙等人意识到王发祥的地位不在李国宾之下,甚至犹有过之,近来有什么隐秘事情,已经是直接和王发祥打交道了。
“见过刘老大人。”
王发祥没有耽搁,刘国缙住在小时雍坊,京城坊市格局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北城多以行商骆驼贩和小商行和百姓宅邸为主,南城干脆是外城,住宅格局十分混乱,极少有官员愿意住在南城,多半的官员会住在东城,就算住极小的院子也是宁愿挤一挤,毕竟上朝方便。
刘国缙的宅邸却不是普通的穷京官能比的,三进套三进的院落,青砖院墙,一水的水磨石地面,房屋隔几年就修缮一回,看起来富丽堂皇,院前回廊下放置了十几个鸟笼,庭中花从鲜花怒放,鸟叫虫鸣声中王发祥进入书房,刘国缙正在灯下研究刚得的青铜古董,神态十分悠闲适意。
“国瑞来了。”刘国缙叫着王发祥的字,指指椅子,说道:“坐下说话。”
“在下站着看老大人研摩古董便可。”王发祥态度很随意的道:“这一套怕是要不少银子。”
“五百两。”刘国缙被说到痒处,竖起巴掌,笑道:“被琉璃厂那掌柜给狠狠杀了一刀,没办法,谁叫老夫最喜欢这青铜器物,这一组是古人吃饭用的器物,上头还刻有古字,可惜老夫才疏学浅,无法破解,真是殊为遗憾啊。”
王发祥做出啧啧赞叹的样子,一套青铜器花费百头耕牛的价格,除了权贵的阶层,说出去怕是要吓死不少人,自隆万以来,外贸盛行,白银大量涌入,随着民间富裕,权贵阶层的收入也是大为增加,最为显著的就是古董业的发达远超前日。
“叫国瑞你来,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知道。”刘国缙终于将手头东西放下,若是以前他便是一边把玩物件一边说话也可,现在却是不同往日,和裕升在水面下的潜实力明显一日强过一日,京师分店几乎每年都要砸几万两来收买低层的官员和大量吏员,一开始刘国缙还不以为然,京师之中官员数万,真正能当家作主紧要时可用的不过数十朝官和寥寥的几家太监勋贵,那些中低层官员和小吏抵得甚用?这两年冷眼旁观下来,才渐渐觉得妙处,京城权贵虽多,底下办事的人还是以小官小吏为主,将这些人笼络的好了,办起事情来反而顺风顺水,远比纯粹拿权势压人要好用的多,和裕升经营的人脉已经渐渐成型,很多事情别人要求到权贵头上,或是砸银子去办,和裕升却是顺风顺水,不经意间就办了。
就象崇文门税关,那可是一般人搞不定的地方,照样被李国宾和王发祥等人拿了下来,刘国缙是心思灵变的人,近年来朝廷对和裕升越是忌惮提防,他和王发祥私下见面的次数反而就越多,就象在辽东女真人兴起之后,刘国缙曾经私下派遣家奴到辽东“观察”是一样的用心。
刘国缙正色道:“你们和裕升的银本,是不是有些问题?”
王发祥吃了一惊,最近这几个月来银本一直很紧张,各地的银库都是用互相倒腾支持的办法来应付上门提银的商人,这也是和裕升放风出去,以手续繁琐请商人提前三到五天打招呼提银的真正原因所在!
和裕升的各地帐局,现在存银约有八十万左右,这个数字每月都有增减,有时多至一百五十万,有时少至五六十万,军司每月开销都有十万以上的赤字,这笔银子都是分摊在各地的帐局,以支取商人存银来解决和裕升财用不足的难题,只是一般存在帐局的银子很少有超过三月的时间,一般情形下多数是存十余天到一个月,少数人存一两个月,只有极少数商人会存银超过三个月时间。
时间不足,赤字很大,为了解决麻烦就只能从各地帐局抽银,然后再于帐局间互相补足银两,以防商人支兑时存银不足,好在和裕升的物流逆天般的发达,三五日内,北方的各帐局都可以互通有无,这样的做法勉强是将和裕升这几个月的用度给支撑了下来。
入秋到年前,这一段时间定然是和裕升十分紧张的阶段,用度紧张,也就只能左右腾挪。
这原本是最高等级的机密,在和裕升内部也是只有极少数的高层才知道真正的内情,普通的中下层也是只明白表面的原因,以为是军司财务方面的核算繁琐,增加了提银的时间。
王发祥哈哈一笑,说道:“我和裕升不敢说富可敌国,但我们张大人几百万的身家也还是有的,帐局存银,实在是无关痛痒的数目,怎会说银本不足?”
刘国缙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接着道:“贵商行张东主确实是财雄势大,否则也不会有眼下这般成就。然而这和你们银本吃紧,并无关联。再大的家业也有左右支拙的时候……你不要急,老夫并不是要和你查帐,只是和你说一声,前日我与几位同道相聚,左苍屿提起他的弟子史宪之有位叔父,好象是叫史从斌,其是你们和裕升商号的大主顾,有不少存银在你们商号,此人和史宪之闲聊,提起你们帐局提银延迟之事,当时汪文言听了大有兴趣,我今日收到消息,汪文言将史家叔侄都请到自己寓所去面谈去了。”
王发祥面色一凝,知道事情不妙了。
刘国缙又道:“汪文言此人诚小人也,然而我东林一脉还是离不得他,此人多谋善变,此番政争,主导者便是此人。这人极聪明,然而有一条不好的地方就是心胸狭隘,贵东主曾经得罪于他,是以此人对和裕升一向敌意甚浓,此次政争,和裕升当然也被视为阉党一脉,只是地位较为超然……实话来说,便是上下都担心会将你们逼反,但在内地若能找到由头,限制和裕升的发展,又是师出有名的话,我想汪文言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朝廷上下,多半会乐见其成。”
刘国缙说到此,端起茶碗于胸口,沉吟着道:“总之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无机会,没有人会想着主动招惹你们和裕升,可若是有了机会,一旦有人带头,会有大把人跟着上来撕咬,毕竟和裕升的家业,还是很叫人眼红的。”
王发祥闻言一笑,说道:“想是可以,莫要伸手,伸手必被捉。”
刘国缙道:“国瑞这话说大了吧?”
“老大人有所不知。”王发祥微笑道:“林丹汗已经西迁,前哨战已经打响,此番我们东主非要来此丑虏不可。一旦灭察哈尔部,由西至东,大半蒙古疆域实为和裕升所控,万里之遥皆为我家大人所有,此实力已经足可自立,若真有权贵打主意到我们的头上,那可真是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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