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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惨烈场面看在火落赤这样身经百战的统帅眼中也是触目惊心。
整个方圆几十里的战场到处都是进击的商团军的军人,蒙古人到处都是在后退,没有哪个地方打出叫人眼前一亮的结果来,无非就是射箭,厮杀,溃败,逃跑……这样一轮又一轮的循环,战场虽大,壕沟虽多,但在有经验的统帅眼中,这样的抵抗根本坚持不了太久,不仅是战事不利的士气不振,而是军心已经跨了,现在大家的抵抗只是下意识的无胜利欲望的惯性作用,等再过一段时间,所有战线上的士兵发觉抵抗毫无用处的时候,整个战场崩溃的时间也就到来了。
在战场的左翼有套部骑兵和少量的猎骑兵在纠缠,双方都没有在西边投入重兵,商团军是因为有西路军的存在,而且行军的路线是白城子的正北方,如果要从西翼切入要绕道百里开外,显然张瀚不愿意这么做,而且东翼空虚的话,蒙古人可以从东路切出,一样会有百里的战略缝隙,很容易造成不可控的后果。
在东边,原本有黑水河做为屏障,把几十里外的红儿山和灰城子等地方挡住了,可是在火落赤等人眼中,大量的皮阀子正在河面上飘流着,而且商团军并不是用皮阀子过河,只是在河面上搭建着浮桥。
在河面上作业的都是工兵,他们对手头的活计再熟悉不过了,草原上也有河流,足够工兵们日常的演练,虽然黑水河正在化冰的涨水期,可是对工兵们来说也并不困难,在他们的手中,一座浮桥已经渐渐成型。
浮桥看起来是那么可怕,但在上游似乎还有工兵在搭建,浮桥一成,天险也就无险可言,大量的骑兵可以从黑水河的东段切过来,直接兜到白城子附近的牧场,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火落赤和额麟臣不得不派出一些骑兵到东路去戒备,两人都是不指望派出去的人马能击败过河的商团军,只是单纯的过去判断一下过河的时间。
更多的部落和台吉们被调度着,去填充那些已经开始空虚的战场。
额麟臣注意到套部真正的强悍的部落和台吉们都被往榆林一带调度了,他有些骇然的道:“现在就要做准备了吗?”
“明天就必须走了。”火落赤道:“能撑到今晚还是我们挖的沟多,要不然现在我们已经跨了,想越过边墙都办不到。现在就要做出部署,要小心谨慎,既不能叫商团军知道,也不能惊动对面的明军。”
额麟臣知道火落赤的判断是对的,防线上的牧民和甲兵们不可能再撑到明天中午。
他有些痛苦和不甘的道:“那前方的将士怎么办,如果要不惊动商团军,他们很难全撤下来。”
“傍晚时开始撤出精兵和靠近的牧民,至于过北端的只能放弃了。”
火落赤垂下眼帘,说道:“有时候不得不放弃自己的部民,这很痛苦,但还是值得的。我们要潜藏起来,和记不要想过的舒服,草原是我们蒙古人的,只要有我们这样一直抵抗下去的部落,迟早会带起更多的人起来反抗。商团军是强,可汉人吃亏在他们并不是草原的主人,他们会疲于奔命,最终只能退出去。我看过一些汉人的史书,汉唐时我们所立的地方是他们的地盘,那时候他们在这里设立州郡,有百姓和村落,也有强军,可后来他们还是退出去了。这说明这块地方是我们的,现在是,将来都会是我们的。”
火落赤情绪激动,神色狰狞,但额麟臣已经不为所动。
到目前为止,投入到前方最多的是鄂部的人,准备逃走时在最前方的则是套部的人。在青海,额麟臣和他残余的部民必定只能仰套部的鼻息来生存,什么大义和收复故土都是虚的,以后怎么过日子才是实的。
鄂尔多斯部占据着最肥美的地段和草场,连俺答汗都羡慕的肥美土地,也是当初达延汗分封的六万户之一,部落首领一直有着正式的济农称号,那可不是现在人人都能自称的大汗,这个济农的含金量比却图汗这种大汗要大的多了。
要额麟臣抛掉自己的草场,牺牲掉自己的部民,然后跑到青海胡那边苟延残喘……火落赤说的漂亮,谁知道在和记这样的兵力优势下,套部什么时候才敢再回来,十年,二十年?现在两部合兵不是对手,二十年后就是对手了?
额麟臣心乱如麻,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决断错了。
如果跟白洪大台吉学……
额麟臣不动声色,说道:“一切如诺颜所言。”
火落赤闭目不语,重新把目光投向战场。
傍晚时,商团军打穿了一半多的壕沟,在黑水河上也构筑成功了三道浮桥,枪骑兵会出动一个营,配合一个营的龙骑兵从那边绕道过来攻击。
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烽烟篝火,疲惫的将士们脱下铠甲,以小队形式围拢聚集在一团。
辎兵们还在工作着,在收拾和打扫着战场。
没有热食,所有的将士们已经是第四天在啃食着干粮,当然也没有热水,不过这难不到大伙,有不少人把凉水倒在铁饭盒里,放在篝火边上加热,然后用热水配着加热的罐头或是肉干,配着麦饼来充饥。
到处已响起鼾声,今天没有在一线的将士负责值守,虽然蒙古人不可能来夜袭,中间还隔着壕沟,但还是派了将士轮流值守,这使得奋战过的将士更能安心休息。
对于打了一天仗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吃饱之后的酣睡更重要了,所以今晚一切的规矩都被取消了,没有晚上的例会和规定的时间吃饭睡觉,所有的将士都可以随意。
卢四嘴里含着一块麦饼睡着了,经过一天的奋战,他的身上多了十几处创痕。这是因为他始终冲在第一线,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藏在将士身后,也没有轮换下来休息。
事实上所有的军士长们几乎都是和卢四一样的表现,所以在阵亡人员中有好多个军士和军士长。
当张瀚站在阵亡将士的遗体前的时候,脸上的伤痛真的发自内心。
这些人不仅是他的部下,也曾经是活生生的生命,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家人,有梦想或是想做的事。
为了张瀚的梦想,他们提前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倒在了战场上,死在锋锐的兵器之下。
军政司的一个副司官汇报道:“今天一共战死了一百七十一位将士,还有几十个重伤员正在挣命,估计明天还能多出一些,但数字不好推断。轻伤员过千,还好都没有太大的影响,甚至明天还能继续参加战斗。铠甲和兵器的损失也不大,具体的数字要明天才能上报,战马损失了两匹,是在试验第一座浮桥时不慎落水的。”
张瀚低头看着一个伤员,另外还有含着麦饼睡着的卢四,他认得这个小伙子,对他的印象相当的深刻,当初在集宁堡被围时,这小家伙拼命跑回来,虽然是蒙古人的阴谋,但带回来的东西相当有用,并且用实际的行为表达了忠心,还提振了当时商团军人们的士气。
张瀚给这小子的回报就是最顶级的勋章,到目前为止这小子是得勋章中年纪最小的,这个纪录估计以后很难被人打破了。
“看的出来这小子很得军心。”
张瀚看到卢四身边围着不少士兵,横七竖八的和他们的军士长睡在一起,卢四身上还盖了一块军毯,贡献出来的家伙显然是冷的瑟瑟发抖,和另外两人挤在一张毯子底下。
和记的军需供应已经很到位了,可是将士们距离他们的出发地最少有十里,跑回去取自己的物品太不明智了,有那么长的时间已经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明天的作战时间可能会定在凌晨的四点到五点,天色将亮未亮但已经可以视物的时间段。这时的天气相当寒冷,特别是晚间还会下霜,但对疲乏透了的军人来说,现在的环境已经等若天堂。
卢四身上还有不少处药棉包扎的痕迹,这更是一个优秀将士的勋章,有了这么多伤口,才会使将士们更为尊重和敬仰。
张瀚这时才对军政司的官员道:“战死的将士按老规矩来办,如果不愿焚化签过单子的,一定要每人一副棺材,不管是送到陵园还是送回他们的家乡安葬,所有的流程都要按老规矩走完,不能有一点怠慢和疏忽。将士们为了我们连性命也没有了,我们不管出多少钱和多少力气都是应该的。”
张瀚面露沉思之色,半响过后才缓缓说道:“毕竟和人的生命相比,别的东西都太渺小了,简直微不足道。”
这种态度也是张瀚向来的坚持,也是所有人都熟知的,张瀚也就说了一句就不再讲下去了,过犹不及,在场所有人都已经显露出了异常感动的表情了。
可以说张瀚所说的话也是商团军成军的内核之一,重视人的生命,尊重将士的付出,这是张瀚一直以来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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