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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通是山西大同人,早年跟随张瀚,再到皮岛和主持天津港口之事,与南边过来的人打的交道再多也有一点生疏感,不象对同为大同宣府人的同僚亲切。现在施大宣等人有这样的表示,也是看到和记突遇困境,反而更需要部下表达内心的忠诚,对这样的同僚,才会叫人生出真正的亲近感来。

在场的不少和记军司的人都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帮南方佬,口音难懂,除了少数人能说一嘴官话外,多半的人说话都得费力去猜。人长的矮小黑瘦,看起来是精悍的很,但眼神中有太明显的精明神色,叫人有些难以亲近。

现在南边过来的当众表示对张瀚完全的忠心,甚至连大明天子也不认的话也说了出来,比起宣大出身的还要决绝的多。尽管有些大逆不道的感觉,却已经是叫这些北方的和记军司人员听的相当高兴,不少人点头称是,开始向那些南边过来的同僚递烟,大家撑着伞一起用引火机点火,烟草也是盒装的纸烟,这一下亲近感就更浓郁了。

韩通见状一笑,悄声对何斌道:“刚拿下林丹汗那会,不少人担心要对大明动手。大伙心里都挺矛盾,既想张大人再上一步,和记化家为国,又觉得对大明动手有些不义,天子毕竟是天子,也没失德。现在么,心气都不一样了,大人受了委屈,大伙儿比自己受委屈还要难过的多。”

何斌点了点头,也是抽了口烟,喷在薄薄的雨幕之中,他看着那些给和记仓房贴封条的天津抚标兵,慢慢说道:“只有受了打压,受了气,大伙才会明白,现在和记上下一体,张大人的事业就是我们的事业,张大人的荣辱就是我们的荣辱……”

“是喽。”韩通已经站着写好了急报,一个军情人员接过之后当面放入一个铁皮筒内,用火漆封好,然后转身就走。

“先报到草原。”韩通道:“孙政事官会处理,要么上报给张大人,要么自行处断。”

何斌会意,压低声音问道:“听说现在大半军政事务都是孙大人在料理?”

“孙大人其实拜相了。”韩通坦然道:“军政事务多半是他料理,具体的军务则是枢密会议决断,关于驻防调度等诸事,都是枢密院处理。”

军政分开,枢密掌握一部份军权,政事堂掌握日常,军队进行了进一步的梳理,张瀚临行前已经将这些事给做好,现在大家已经基本习惯了由孙敬亭来处理大半的政务,至于枢密那边则是由梁兴来主持,这也是必然之事。军方大佬唯王、梁二人。王长富已经返回李庄主持那边的局面,等大局底定也是回青城或中都继续办讲武学堂,张瀚已经和王长富谈的很清楚,以王长富的年龄和资历,放在哪一路都只能当主帅,可是王长富离开一线带兵已经好几年,现在这局面,不提当初对王长富的压制和处罚,就算完全没这回事,王长富也不是很适合回一线带兵了。

主持军校,也不是王长富亲自讲课,而是将其多年的边军经验发挥出来,同时负责日常的管理而已。

梁兴则一直在一线带兵,镇守尚义堡一带的行军司,成立枢密之后,梁兴为第一任正使是理所应当之事。

和政事官一样,一任五年,最多两任枢密。

十年之后,梁兴年近五十,可以挑个闲职再做几年,或是直接退休,可以优游林下享一享太福之福。

当然如果十年后和记与大明还在激战之中,梁兴可以再返回一线带兵,也不是不可以。

何斌近年来看书很多,越来越深沉,遇事喜欢思索之后再发表意见。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张大人不仅智量天下,胸襟也是天下人。”

“诚然,诚然。”韩通也是一脸敬服。

张瀚向来的说法就是重相权,中枢和地方二元化,中枢各种政务部门对地方实行精细化的管理,需要强势的人物来运转中枢事务。同时地方权重,地方官员和中枢官员可以互对调。当过相国的人一样能为郡守,为郡守的,也能入为相国。

眼看着天津抚标营兵陆续开进港口,韩通和何斌两人也是忍不住先冷笑,再摇头。

这些抚标兵多半瘦弱不堪,面黄肌瘦……这并不是夸张,营兵的粮食一向发放不足,黑烂霉变在所难免,一个月发的粮食根本不够士兵食用,按规定除了粮食之外,还要发给猪油和盐菜,每个军镇除了巡抚和兵备道外,户部还会派出管粮郎中,负责督促各地民、运给军镇送上粮食和各种物资,兵备道报数,郎中负责补足,文官采买军资制度粗疏效率低下,明史中地方巡抚指责管粮郎中不能负责的奏折很多,甚至巡抚和户部直接打官司的记录也有。这些文官负责军需后勤,根本不能满足军队所需,朝廷财赋困难是一方面,各地的官员根本不尽责也是另一方面。

从折色来说,各军镇很少有发足的时候,包括辽镇在内也是一样,袁崇焕二次复起到辽镇上任,崇祯给了他五十万两当启动军资,可见辽镇也是大有拖欠,只是辽镇太过要紧,从万历到天启崇祯都不是太敢拖欠辽镇军饷而已。

折色不足发,本色也不足发,规定发的粮油米面从不足额,而规定给军士定期换军袍的布匹则根本不发,很多士兵穿着的战袄还是祖父甚至高祖父辈传下来的,真的是缝缝补补三十年又三十年,一件军袄穿半个多世纪可不是什么新闻。

这样的军队,其与叫花子何异?

眼看这些穿着如乞丐,手中兵器破朽不堪,面黄肌瘦,走路都有点摇摇摆摆的营兵,何斌等人脸上的藐视之意就相当明显了。

南人行船,以舟师为尊,福建的陆上武备虽然很烂,但以俞家的余荫,仍然得沿海诸多军卫支持,俞咨皋为福建总兵时,福建水师尚有船数百,将士过万。

以血战澎湖,驱走荷兰人的战绩来说,福建水师的战斗力就不必多说了。

常年在海上的人,哪怕是水师官兵也自有一股精悍之气,况且在海上若不操练,损的是自家性命,所以卫所官兵仍然足以在海上称雄,这就是武备不曾废驰。

至朝廷无钱,解散水师,很多水师官兵流连为海上群盗,后来郑芝龙招安横行海上多年,却是没有陆地上的格局和野心,这也是南人不足之处。

无论如何,天津距离京师只有一百多里距离,天津抚标营兵却是这般模样,何斌等人的鄙夷当可理解。

韩通并不曾阻止这些营兵的所为,朝廷所令,和地方并没有太深关系,否则以武之望与和记的关系,也不至于有今天这一出。

武之望言辞和态度都不客气,其实还是留了余地。

如果刚刚和记的最要紧的货物还没有搬下装车,天津抚标的人就赶过来,那韩通只能选择当场翻脸。

大家都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和记车队也早就过来等着,抚标兵封港口的时候,押车的商团军人均是冷眼瞧着,眼中的鄙视之意十分明显。

在港口和船上的商团军人不足三百人,可是如果一声令下,眼前这千多抚标兵够打几回合的?

一刻钟内,商团军有信心把这些家伙全部缴械!

细雨斜风之中,何斌等人与韩通拱手话别,天津港口虽封韩通仍然要留下来照料,何斌等人则按着行程与此前的台湾来人会合,众人都有事在身,见面之后就拱手而别,倒也潇洒。

“军司真的能有办法?”台湾行军司的人群中有个黑瘦汉子一脸怀疑的道:“朝廷这一次看来是下决心了,我看咱们想继续北上,难哪。”

“未必有什么办法。”一个粗豪汉子说道:“北边人做事不爽利,除了张大人,我看也未必有什么有本事的人。”

“放屁扯骚。”另一人不高兴了,说道:“孙大人你们不认得?上回去台湾巡行咱们不是都见过他?”

被这么一驳,开始说话的两人不吱声了,不过脸上的怀疑之色还是相当的明显。

台湾现在是和记一家独大,荷兰人只算是苟延残喘,由于朝廷解散水师,很多福建沿岸的原卫所水师人员都被和记吸呐过来,郑国昌也相当配合,俞咨皋无可奈何,已经在自己家里闭门谢客,置身事外。

整个福建沿海已经落入和记控制之中。许心素这一类的江湖大豪,大丝商,由于荷兰人的退却也转而倒向了和记,拔出萝卜带出泥,整个闽浙已经没有哪个大海商能够格与和记对抗。

与荷兰人的海战之后,和记水师的实力大涨,俘虏了几艘大型战舰早就修复重新下水,又有几艘大型纵帆船下海,整个实力已经稳稳压住了荷兰人。而近海又造了一些帆浆船来回巡行,根本不可能有外来船只蒙混过关,平安状重新发放,整个闽浙海域完全控制在台湾行军司手中。

这样的实力,不仅是压过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对在吕宋的西班牙人,在马六甲和葡萄牙人,还有占城国等小国,对日本,都是要逐渐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郑芝龙在十几年后才达到的顶峰也就是坐拥十几万部下和千艘战船,掌控了一半多的对日贸易,与荷兰人分庭抗礼而已。

现在的台湾行军司完全能够自立,并且随时可以攻入闽浙两广,只要愿意,半年之内可以席卷南方各省。

这样的实力之下,所有人都很有自信,这一次两拨大量人手往北方,内心深处不服气者众多,和到过北方的南人不同,很多闽人根本未出过家门口,见识的力量也是海上力量,他们对陆上力量见识不深,对和记的整体实力也没有什么认识,只是从加入和记就一直被告诉要效忠张瀚,所以对张瀚还有一些畏惧和服从的念头。对孙敬亭和李慎明等军司高层,他们反而不如对常威和张续文那样服气,更是有不少人感觉台湾行军司那边才是真正的人才,台湾行军司发展之速,远超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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