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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宫联合太子及牛耕儒,已经将崇礼门控制起来了,不会有什么秘诏能出崇文殿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冯缭站在京兆府的内堂之上,苦苦劝说道,“大人倘若想少死些人,此时保住有用之身,撤到桃坞集,或能与信昌侯李普共掌兵权……”
虽然多次外迁,但潭州护军府在桃坞集屯营以及永春宫的庄院,犹掌管着八千余兵户。
这些兵户里,虽然有六千余健勇编入现役,此时还驻扎在潭州等地,也是韩谦建议三皇子以轮戍名义要撤回金陵的那部分人马,但这部人马的调动需要时间,短时间难以赶回来应急。
不过,紧急之时将桃坞集屯营军府及永春宫所有的兵户、屯户都撤入秋湖山别院,还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抽调五千多丁壮编入现役。
信昌侯李普赶着第一时间出城,除了畏死逃命外,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兵户都撤入秋湖山别院,将这些可用的丁壮组织起来。
这些丁壮绝大多数人接受过多次轮训,甚至有一半以上的人参加过荆襄及削藩战事,秋湖山这几年除了都在修筑坚固的城垒外,也有大量的兵甲战械储备,真要能在第一时间将这些人手组织起来,战斗力不会比禁军、侍卫亲军稍弱。
三皇子不在,信昌侯李普当然是这部兵马的主将,但韩道勋这时候撤出城去,得姜获等人支持,再以韩道勋与韩谦父子在军中的声望,是有资格与信昌侯李普共同掌握这支兵马的。
这样的话,至少能限制信昌侯李普掌握这支兵马,将金陵城内的形势搅得更混乱。
“你们出城去与信昌侯会合,争取最短的时间内,将这部兵马拉出来。我现在就去见温大人,温大人乃是枢密副使,声望不在牛耕儒之下,而其子温博掌握左武卫军,只要温家父子能调动左武卫军守住崇信门,与镇远侯杨涧所控制楼船军水师大营互为犄角,叛军就难以猝然间控制金陵全城,到时候你们率兵马过来增援,支撑到信王率楚州兵马赶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韩道勋说道。
韩道勋看过缙云楼密探传递过来的最新消息,知道钟毓礼持秘诏出宫跟他会合的可能性极低,但他并不想出城,而是要冯缭护送他老父亲先去兰亭巷,跟兰亭巷集结的众人会合后想办法出城。
那样的话,三皇子一系在东城外还能集结六七千人的战力。
这么一来,即便其他的禁军、侍卫亲军受矫诏诱骗倒向安宁宫,他们也能确保金陵不完全落入叛军的手里。
到时候只要坚守到楚州兵马赶到,还是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镇压叛变,使金陵少受战火摧残。
“温暮桥与温博父子,恐怕是不足信了,大人去找温暮桥,很可能会自投罗网。”冯缭说道。
“温暮桥也不足信?”韩文焕昏花的老眼这里也猛然睁开,温暮桥乃是天佑帝崛起江淮最早的支持者与追随者,与牛耕儒一起主持枢密院,他不知道冯缭怎么就断定温家父子不足信了。
“安宁宫及太子东宫为篡位做了很多的安排,但没有一件是针对左武卫军的。我怀疑即便温家父子没有问题,安宁宫也必然在温家父子身边安排了后手,确保能在第一时间除掉他们,”冯缭说道,“事实上这也是少主最担心的地方所在,安宁宫那位与陛下相处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让人根本不知道陛下所信任的人里,有没有是忠于安宁宫的奸细;内府局也不例外。沈鹤中毒身亡的消息,当时已经没有绝对可靠的渠道,密奏陛下知晓!”
“……”韩老山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想,难道金城陵里已经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了?
“我冯家对陛下可谓是忠心耿耿,却遭受横来飞祸,差点灭族,试想朝中将臣里还能剩几人对陛下忠心耿耿?”冯缭感慨道。
韩文焕叹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冯缭所言不假,要不是他韩家卷入争嫡极深,他也不会去管天佑帝的死活。
“镇远侯杨涧呢?”韩道勋平静的问道。
“最新情报显示杨涧刚派人将家小接出城,应该是察觉到宫里的异常,目前看来跟安宁宫没有勾结,但不要说楼船军登岸没有多少战斗力了,以杨涧的秉性,没有秘诏,甚至说没有陛下的面谕,他可能最终会选择观望。”冯缭说道。
镇远侯杨涧是杨氏宗亲,又是天佑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不假,但不意味着在大势已失、难挽狂澜之时,杨涧不会识时务为俊杰、做出新的选择。
“吴俊、寇师雄等将呢?”韩道勋问道。
冯缭潜伏金陵两个月一直都在为最坏的情形做准备,对驻守京中的禁军及侍卫亲军诸将都进行深入的研究,不得不给韩道勋泼冷水道:“少主说过,真要发生这样的事情,朝中更多人都盼望最为难熬的几天赶紧过去,该拜新帝赶紧拜新帝吧?”
“那谦儿是否说过,迫不得已之时,太子继位或许是大楚社稷受伤害最小的一种选择?”韩道勋盯住冯缭,问道。
冯缭低下头,避开韩道勋直指人心的眼神。
“冯缭,你回答我的问题。”韩道勋厉声问道。
韩文焕坐在太师椅里,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住冯缭。
冯缭的回答很关键,因为韩谦内心的真实意图,目前只有冯缭最为清楚。
倘若韩谦也以为太子继位是迫不得之下的一个务实选择,那韩谦便有可能会去劝三皇子选择隐忍,甚至劝三皇子也拥立太子登基。
这么一来,信王在楚州受到孤立,极可能就会放弃举兵。
这将能使得大楚皇位能够顺利的传续下去,将大楚的问题拖到徐后亡故之后再解决,而不至于立时四分五裂,使江淮大地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徐后年龄也不小了。
“我也问过少主这个问题,但少主说太子病体孱弱,非长寿之相,而徐后、信王皆不足以信赖。”冯缭抬起头来说道。
韩文焕疑惑起来,都怀疑冯缭心怀怨恨有意隐瞒,没有吐露实情,不明白韩谦怎么就认定暂时的隐忍并非务实的选择了?
谁坐那把龙椅,真是重要吗?
这时候家兵领了一人进来。
看到这人,韩老山、赵阔等人都禁不住又惊又喜。
韩道勋眼瞳里闪过一丝疑色,问来人道:“周典事,你怎么出宫来了,钟大人可有将诸事真相禀于陛下知晓?”
来人从怀里取出一幅贴身所藏的黄绫,递给韩道勋,说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这是陛下的手诏——陛下要韩大人持此手诏,立即去见温大人依诏行事!”
“即便安宁宫所有犹豫,但陛下绝不可能有拟诏的机会!”冯缭狐疑的盯住来人,怀疑此人已经被安宁宫收买,此时持伪诏诱骗韩道勋入彀,质问道,“你是何人?”
“韩大人自然知道我是何人。”来人年岁不少,头发已经有些斑白,面对冯缭的质疑,却是镇定以对。
“他是钟毓礼大人手下的内府局典事周斌周大人,午前就是他与赵阔一起去验看沈鹤的尸骨。”韩老山在一旁替冯缭解释道。
“是陛下的手迹不假……”韩文焕虽然致仕多年,但对天佑帝的手迹还能辨认出来,但他们刚才已经断定钟毓礼不可能难有出宫的机会,他手下典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携诏出宫来?
而他们也判断温暮桥、温博父子可能已经出了问题,手诏却又明确要韩道持诏去见温暮桥?
“赵阔,你先领周典事下去歇息。”韩道勋吩咐赵阔说道。
赵阔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陪同周斌先退出内堂。
“大人,即便是陛下的手迹,也必然是陛下受胁迫所拟的伪诏。”冯缭他更相信缙云楼所搜集的情报,周斌携来的这份手诏疑点太多,他只能如此猜测。
“陛下是何等人物,岂会受人胁迫?或许陛下也觉得太子继位,是当下迫不得已的务实选择吧!”韩道勋抬头望向屋外的庭院,看向父亲韩文焕,问道,“父亲,你觉得呢?”
韩文焕唉声说道:“前朝太宗受封秦王时,于玄武门诛太子、齐王,高祖立其为储君,也算是迫不得已的务实选择吧?”
“不管怎么说,大人绝不可奉诏!”冯缭惊心说道,“倘若大人推测不假,陛下不得以选择太子继位,那大人在陛下的眼里,就是要先除去的祸根!这手诏是诱大人入彀的陷阱。”
“不奉诏,便是抗命,城门已闭,所有聚集兰亭巷的眷属家小便皆成乱党、难以脱身,他们动手也不会有一丝犹豫,”韩道勋哂然一笑,说道,“而即便陛下已做决定,前往见温暮桥是陷阱,以我一身换金陵战劫消弥,也是大幸,总不能世间皆是顾惜己身的聪明人吧……”
冯缭惭愧低下头;赵阔这时候刚将周斌安顿在外面的僚房里,将跨入门槛时听到韩道勋这话,神色也是一滞。
看到父亲韩文焕有话要说,韩道勋说道:“父亲你知道我毕生心志,不要劝说我;温暮桥那边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走一趟。”
“你此去无疑是与虎谋皮!”韩文焕颤巍巍说道。
“与虎谋皮又能如何?梁军虎视耿耿,眼下也只能寄望诸方心里还能存一丝顾忌了。”韩道勋说道。
韩道勋吩咐韩老山说道:“你准备笔墨,我写一封信,你与赵阔一起交给谦儿,到时候你们都去兰亭巷,我随周典事去见温大人即可。”
“老爷,不能奉诏啊……”韩老山带着哭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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