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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商集团及族人南迁,不仅将京畿保命粮道从津海直接延伸到崇州,还使河间府大量的银钱流入崇州,使崇州的发展,获得充足的资本金。
远海运力达十五万石的黑水洋船社,能同时建造五艘津海级战船的观音滩船场,能储仓两百万石米粮的北鹤滩大仓及转运码头,这三项就直接吸收了近百万两银的注资。不然仅靠淮东军司自身的财力,能干成其中一项,就算了不得了。
夜色已深,屋中人都无倦意,窗外雨声淅沥,还有树梢给风吹动的声音,油灯亮度不够,侍卫在室内又点了两支高烛照明。
林缚盘腿坐在书案后,听着王成服描述典钱铺子的细节。王成服的本意,也是用南迁族人的银钱去安置流民,减少淮东军司在安置流民上的支付与压力。
王成服的这个出发点是极好的,林缚却想了很多,想到后世以银行为核心的金融体系,想到金本位,想到纸币发行。
当然,林缚对后世的金融知识了解也很有限,他不能靠着表面的印象,在当世生硬的去抄袭千年之后的银行体系。
“典钱铺,典钱铺,”林缚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问秦承祖,“右司马觉得如何?”
“林梦得在这上面是专长,他也看过王巡检的提案,只是太忙碌,大家都没有时间聚在一起讨论,”秦承祖说道,“这件事能做成是极好的,但是流民成千上万,典钱铺如何能应付过来?城中典当行,一天也就应付十桩八桩生意。流民东奔西走,淮东军司也很难控制,流民穷困,没有财货能抵押,孙周等族如何放心将钱谷支借出去?支借出去,又如何保证能收回来?连保法怕也是不妥。脱逃者众多,因连坐涉罪的保人自然更多,淮东军还能真大规模的进行抓捕?”
秦承祖老谋之人,即使对这些事情不甚熟悉,也能看出许多问题来。
“分散典借怕是不行,”王成服说道,“将流民编成里甲,以里正、甲首出面支借再内部分摊,典钱铺向里正、甲首追索即可。虽然无法彻底杜绝作奸犯科之徒,但权宜之时用之,也有事半功倍之效……”
秦承祖摸着下颔,淮东军司兵卒将近三万,当前又全力去造捍海堤,除了安置工辎营的家属外,财力已经是用到极限。
但是,崇州要更强大,无疑就是更快速的安置流民、开垦荒地、增加兵额与税源。
王成服的建议虽然有些漏洞,但作为权宜之计,倒不是不能试一试,他捋着胡子,他见林缚沉默着不说话,以为他拿不定主意,说道:“问问林梦得是什么意思,再派人去问问青河、子昂,若是可试,再拿到大规模里进行讨论,关键还要说服孙、周等族愿意投银子进来!”
秦承祖与王成服讨论的是细节莫枝,林缚给王成服的典钱议论,这几天一直考虑“钱庄”的事情。
听到秦承祖这么说,林缚才回过神来,笑道:“林梦得肯定能说出道道来,”又问王成服,“你这两天能脱开身?”
“可以!”王成服没想到林缚如此急切去推动这桩事情,见自己的提议受到重视,哪有不兴奋的?自然是极力配合。
“那你在鹤城先安排一下,明天能随我们一起去崇城最好,不能就拖一天再过来也行。”林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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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林缚还是一大早就动身赶回崇城。
王成服总要将鹤城的事务交待好才能走,就没有跟林缚同行。
林缚回到崇城,林梦得有事去了九华,也没有立即知道他对这事的意见,林缚只是派人去催他赶紧回来。
顾君薰身怀六甲,不便远行,一直都在崇城等林缚回来。顾君薰不走,柳月儿、小蛮两个妾室自然就不能去鹤城见林缚。
赶着林缚回来,给小蛮好一阵抱怨,说大军都回了崇州,他人却在外面还东奔西跑,过了半个月才舍得回来。
林缚才想到宋佳为什么海船一到岸就先回崇城来,死活不肯留在鹤城帮着处理公务。
林缚心里也念着小蛮等人,但淮东诸事待兴,而且很多事情都没有旧制可循,从他以下,有几人能清闲?这时候听小蛮在边像黄鹊似的娇声抱怨,倒也是好享受,林缚抱着已经开始学说话的信儿在怀里玩。
林缚在内宅吃过午饭,就给顾君薰撵了出来,说他大白天耗在内宅不处理公务,会让外人怪她们这些妇人不懂事。
林缚想偷闲一天都不成,硬是给撵到前厅来处理公务。小蛮却是高兴,送上山来待批复的函文,依旧由她、宋佳以及几个女吏,替林缚先整理好。
林缚坐在前厅里,还是考虑“典钱铺”的事情。
王成服才是提出了个雏形,林缚有着后世的见识,自然知道这桩事要做好了,会有多大的好处。
宋佳先回崇州,她是内典书令,林缚所要批阅的函文书信,几乎都要经她。王成服上书的《典钱议论》,她也有看过。
“王巡检之议,倒是可以一试。”宋佳见林缚半天就拿着王成服上书的那几页纸思量,以为他还没有拿定主意,便发表她个人的见解。
“典钱铺这名字不好听,还有就是王成服将典钱铺的用处说小了……”林缚问道。
“哪种名字好听?”小蛮在旁边问道。
林缚挥手让其他人先退出去,虽说有严格的保密纪律,但议论重要事情时,还是尽可能不要让无关人等在场。
等人退出去,林缚才说道:“用‘钱庄’这名字就好!说到‘钱庄’的用处,你可知道‘飞票’是何物吧?”
小蛮摸摸了头,表示不清楚。
“东闽地狭,商货走贩,几乎就控在几家手里,不过庆丰行出过‘飞票’,我知道些,”宋佳说道,“你难道要让钱庄兼做‘飞票’?”
“‘飞票’也太难听,‘银票’就顺耳多了,”林缚倒不介意将后世的名称先提前规范起来,说道,“钱庄、钱庄,银票之事,不是理所当然该归钱庄来做吗?”
当世还没有专门的“钱庄、银号”等商业机构出现,倒是一些大规模的货栈、商社,因为大量银钱的转运十分麻烦,在内部开始使用一些与银票性质相仿的飞票进行异地汇兑、结算所用。
除了内部进行结算外,林记货栈也仅对很有限的一些人,通常都是有生意往来的东阳乡党开据飞票。
若是有人在江宁出发,到东阳收茶,大量的银钱带在身子极不方便。可以先将银钱存入林记在江宁的分栈,拿着林记的票据,到林记在东阳的分栈取现,就省中许多不便。
反过来也是一样,押着货物去东阳出售,将卖得的银钱存入林记在东阳的分栈,回江宁后再提现,就不用担心路途给江洋大盗惦记了。
即使户部委托盐铁司在崇州跟海商结算粮银,也仅仅只有黑水洋船社一家受益。其他船商、粮商,到山东胶州湾交粮,都是随粮结银,十分的麻烦。
一笔交易额少则有四五千两银子,多则四五万两银子,银子的称重倒也罢了,常常因为成色的好差,要争执上半天。
坐船还好,四五万两银子不显重,不过也有覆船之危。走陆路的,四五万两银有三千多斤重,用几辆马车拉着,不是勾引江洋大盗去偷、去抢吗?
当世还不是发行钱钞的时机,以林缚有限的金融知识,也不知道在怎样的体系上发行钱钞,会是一桩好事,而不会变成一桩糟糕透顶的坏事,但是建立“小额支付用铜钱、中等支付用银锭,大宗支付用银票”的钱庄体系,就相对简单得多,好控制得多。
钱庄之事,林缚也只能想着大概,林梦得、孙尚望甚至周广南、孙丰毅等人,倒是比他更加精通这些事情,细节处便由他们补充去就是。
当然,林缚迫切的想筹建钱庄,还是想借钱庄做另一桩事情。
淮东在财政上一直都给勒着脖子,赚钱永远没有花钱快,林缚早就开始考虑向私人支借银钱来发展军备的可能。
私人天生对官府有敬畏,淮东军司算是信誉好的。便是周、孙等族,淮东军司直接要他们捐些银子,只要数量不大,他们都会很爽快的答应,但跟他们借银子,他们就算本身已经是淮东军司的核心人物,心里也会打鼓:这借去了,能不能要回来?
而且,淮东军司若是要支借银子,通常都是数目巨大,常常超过一家一族的供给能力。
有种种顾虑,林缚心里虽然有支借银钱发展军备的想法,却没有说出来;就怕一开口,好事会变成坏事。
谁都怕自己当肥羊,人性如此,怪不得谁;将银钱借出去要不回来倒是小事,惹来抄家灭族之祸,才是悔之晚矣。
成立钱庄,通过钱庄,将南迁的海商及族人、崇州地方势力、东阳乡党甚至林族人手里的余财都集中起来。钱庄的存身之道就是吃钱息,支借给商户、流户或支借给淮东军司,本质没有什么多大的区别。
而且通过钱庄,能将个人对官府的畏惧心、敬惕心减弱,而钱庄的构成,本身就跟淮东军司的根基息息相关,有着互相绑架、扶持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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