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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柴车的大叔难得还能拉个顺风车,顿时卖弄起来,抖擞精神,大鞭往空中一荡,悠悠地转了两个圈儿,“啪”地炸了一个鞭花,把坐在副驾上的李鱼抽得心肝儿一紧。

坐在柴禾堆顶上的深深姑娘尖声叫了起来:“大爷,你可别卖弄了,险险抽花了我的脸!”

“哎哟!罪过,罪过!”

赶车的大爷哈哈一笑,老老实实地赶起车来。

“大爷这是往谁家送柴啊?”

李鱼扭头看看那小山似的柴禾,都看不到深深的人了。

赶车老汉道:“咱家是专给鄂国公府上送柴的。你们小两口儿,这是去谁家访亲呐?”

鄂国公?李鱼不知道是谁,反正知道是当朝权臣就是了。李鱼道:“我二人不是夫妻,那丫头是我……是我表妹。我们是去司天监寻访一位故旧。”

李鱼本想说是小丫环,可是……有丫环的人,租这种车?李鱼丢不起那人呐。

“哦!司天监!听说那儿住的都是半仙之人,可以观望天上星宿呢。小郎君原来有亲人在司天监做事!”

赶车老汉脸上顿时露出敬畏之色。古人对天象、星宿,所知极为有限,因为这时代的“天文学家”,其实蛮唬人的,当然,这样的人大多也确实具备一些能唬人的本事。

李鱼自矜地一笑,道:“也没甚么,司天监里,也不尽是知阴阳、晓今古的奇人。”

李鱼心想:“老子当初在利州装小神仙的时候,那可是把袁天罡都唬得一愣一愣的,袁天罡已经算是司天监里的第一高手了吧?哈哈……”

两人一边扯着闲淡,那骡车一边尥开蹄子,驶向北城。

车厢柴堆下面,罗霸道脸色苍白,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摆子。

二人在“东篱下”连连被坑,对方又是桐油、又是石灰鱼网的,二人空有一身本领,根本使不出来。

眼见情形不妙,二人冒险闯到窗外,翻出窗去,仗着艺高人胆大,一层层地往下跳,好在那楼每往下一层,都比上一层向外扩展一下,饶是如此,待他们下了楼,也受了不轻的震伤。

二人摔到街上,还没喘口气儿,许多行人、商贾便突然凶性大发,纷纷掣出暗藏的利刃向他们扑来,二人抱头鼠窜。亏得纥干承基聪明,恰见一辆柴车,忙趁人不备,与罗霸道藏身其中,混出了西市。

此时,先钻进柴堆,在他里边躺藏的罗霸道浑身哆嗦,呼吸时断时续,纥干承基顿时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儿,连忙压低了声音,向蜷在他屁股位置的罗霸道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罗霸道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道:“不对劲儿,我坏了肚子了。”

纥干承基一听松了口气,不以为然地道:“嗨!我当出了什么大事,大哥且再忍忍,等到了安全的地界儿,咱们马上溜走,介时再找地方方便一下。”

罗霸道脸色凝重地摇头:“不!不是简单的闹肚子,很……厉害!”

罗霸道强忍着,又是一阵哆嗦,额头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纥干承基不耐烦道:“大哥,不就闹个肚子嘛,别太矫情,咱们……”

说到这里,纥干承基脸色微变,身子趴沉了些。

罗霸道鼓着眼睛看他:“什……么事?”

纥干承基捂着肚子,低声呻吟道:“不对劲儿,我……我肚子也难受。简直……简直是翻江倒海……”

罗霸道声音颤抖地道:“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这算什么,你且忍一忍!”

纥干承基弓着背,夹着屁股,揪着脸道:“脑袋掉……了,我……能忍。这……不能忍……,我们……我们马上找机会溜出去!”

车轮忽地辗上一段颠簸不平的路,轱辘辘辘声中隐隐夹着些噗哧声,罗霸道一脸销魂的表情,呻吟宛转地道:“没事了,解决了,我们……不用溜出去了。”

纥干承基捂住了口鼻,嫌弃地道:“大哥,你也太不讲究了,这什么味儿!”

纥干承基勉强扒开一道缝隙,贪婪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刚想探头出去,看看到了哪里,就见一群人提着棍棒,杀气腾腾地追上来,左顾右盼,似在找人。纥干承基此时腹中如绞,站都站不稳,哪有交战之力,赶紧又把草堆放下。

外边,那群凶恶大汉中一人看了看前边的柴车,以及坐在柴车上的姑娘,又往左右看了看,吼道:“他们吃了九哥的巴豆羊酪,跑不远的,散开了搜!一俟有了消息,马上召集兄弟!”

众人轰喏一声,立即四下散开了去。

车顶上,深深姑娘一见来人,急忙扭过头去,生怕其中有人认得出她。她认得这些人,这些人胸襟上都绣了一个常字,一看就是西市之虎常剑南的人,而她却是常剑南要抓的人,岂能不心虚。

好在常剑南手下众多,这一队人并不是昨夜奉命去道德坊勾栏院抓她的那些人,并不认得她的模样。

李鱼坐在车头,眼见这些人气势汹汹散去,倒也并不在意。

车子往前,拐进了坊间一条路,这路可不比朱雀大街道路平坦,一阵颠簸中,风向忽然一逆,李鱼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臭?”

赶车老汉有些心虚地陪笑道:“老汉这车,拉过牛粪。”

他吸溜吸溜地嗅了两口,道:“气味其实也不是特别的重,小郎君还请担待些。”

李鱼听了颇为无奈,不过对这居于社会底层的小民,他还真凶不起来,只好忍了,再往前一段,风向转了,这才长长地呼了口大气。至于坐在柴堆顶上的深深姑娘,人家坐在高处,却是一无所觉。

柴堆下面,纥干承基趴在那儿,一脸的痛心疾首:“我……堂堂利州果毅都尉,先是沦落为盗,继而沦落为匪,如今竟然落得这般田地,竟然被人下了巴豆,竟然失禁,真是颜面扫地,愧为男儿啊……”

说到伤心处,从不落泪的纥干承基两行清泪缓缓滚落。

柴堆深处,罗霸道咬牙切齿地道:“你这算甚么!韩信胯下之辱,勾践尝粪之恨,老子今儿,全试过了!这笔债,早晚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向那该死的常剑南讨回来。”

纥干承基颤抖地道:“不行了,我……我又要忍不住了!”

罗霸道大惊失色道:“快把你的屁股挪开!”

就在这时,柴车忽地停了,二人只道这一番对答被人听见,立即屏气收声,小心戒备。

车外面,赶车老汉勒着缰绳,变声变色地道:“这……这怎么说的?怎么鄂国公跟人打起来啦,那人是呀,好大的胆子!”

深深顺着柴草从柴堆上滑下来,正好挤落在李鱼和砍柴大爷中间,睁大双眼,惊奇地道:“哇!郎君你快看,褚大将军跟那黑大个儿打得好凶!那人是谁啊,好不厉害!”

李鱼惊诧地抻着脖子看着前方,就见几十名军士,一半站在一座府邸前,一半站在街这边,似乎是在为各自的将军观敌掠阵。至于长街两边,则是因为大战而被阻断的密集的行人。

由此,长街中间被人群隔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空场,两条大汉正在场上杀得难解难分。看他二人模样,俱都是魁梧的彪形大汉,褚龙骧皮肤够黑,与他交手的大汉肤色更黑,简直跟黑炭头一般。

褚龙骧手中持着一对镔铁宣铧斧,对方大汉拎着一根黑沉沉十三节的乌铁鞭,二人用的俱都是重兵刃,砸在一起铿锵作响,火花四溅。

李鱼联想到褚龙骧出门时所言,不禁恍然大悟:“这门神般的大汉,莫非就是尉迟敬德?”

赶车老汉奇怪地道:“老汉刚才不就对你说了么,没错,这就是鄂国公,尉迟大将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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