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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黄昏。
赖跃飞凄凄惶惶地守在王恒久的书房外,等着陪老大“下班”。
他现在倒不是无人可用了,但现在身边的都是帮他治理地方,打点生意的手下,其中纵有些凶恶的,也只能欺负欺负良善百姓,哪有可能与江湖好汉争锋,虽说赖跃飞身边还有四个贴身侍卫,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留在王大梁身边安全些。
王恒久瞧他那副样子,也不禁暗中叹气。
本来是一举歼灭李鱼一方势力的绝好机会,一旦成功,此时陷入如此窘境的就是乔向荣了,谁料太子居然巧之又巧地从那里经过,现在倒霉的变成了他们,真是世事难预料啊。
王恒久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赖跃飞马上如影随形,二人到了楼下的时候,王恒久道:“今晚去我府上吧,咱们哥儿俩喝两杯!”
赖跃飞一听大喜,他正担心若是回了自己的家,摸进来刺客不好应付,如能去王府暂居,那是最好不过。王大梁如此善解人意,真是令赖跃飞感激涕零。
在王恒久而言,也是没有办法。赖跃飞落得如此地步,全是因为甘为他的马前卒,他若此时弃之不顾,以后如何招揽他人为自己所用?即便是让赖跃飞被人宰了,于他而言,也是大损威风颜面的事。
此时,赖大柱签押署门前,一个挎着花篮的中年妇人正蹒跚地走过。
这明显是个乡下妇人,系着包头巾,穿着粗布衣裳,脸色黎黑中透着暗红,憨憨的模样,粗壮的身材,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左顾右盼,一副看什么都新鲜的样子。
赖大柱门前四个佩刀的侍卫,瞧见她那副乡巴佬的样子,不禁撇了撇嘴角,不屑地仰起了下巴。
虽然他们四个也只是人下人,而且现在赖大柱府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并不妨碍他们骨子里的那种骄傲。他们可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在他们眼中看来,长安城区之外,皆乡下也。
乡巴佬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从他们门前走过去了,因为傻傻地靠得太近,还被其中一个目高于顶的侍卫呵斥了一句,吓得一跳,兔子似的溜掉了。
旋即,四个不约而同仰起了下巴,用鼻孔看人的侍卫咽喉处就同时喷出了血雾。
“嗬~~嗬~~嗬~~~”
四个侍卫怒凸着眼睛,想要说话,但气都从咽喉漏出去了。
他们拼命地捂着喉咙,打着转儿,把那血更加均匀地洒在了清洁平整、被无数双脚底板打磨的锃锃发亮的青石板上,直到仿佛被拔去了塞子的皮囊,软软地瘫在地上。
“啊~~~”
一个高八度的尖叫声,响自一位过路的小媳妇之口,尖叫声只喊了一半,她就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边喊着“当家的”,一边向前狂奔而去。
她那当家的正在一家店里买铧犁,听到媳妇儿的尖叫声,“咣”地一声丢了铧犁,连忙跑出来一看,就见媳妇儿正扶着一个垃圾桶,大吐特吐。这位当家的先是一怔,继而大喜,连忙冲过去道:“娘子,你有啦!”
那小娘子吐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干呕着,一边颤巍巍地抬起左手,哆哆嗦嗦地向后一指。那当家的扭头看去,就见街市之上,抱孩子的、背箩筐的、哭爹喊娘,纷至沓来。
赖府门前,冲出六七个普通侍卫,捉着刀,又惊又怒,他们聚众站在府门前,手里拿着刀,脸色铁青,看起来无比凶悍,但是受惊逃奔的百姓从他们中间穿行过去,却显得大张着双眼,四顾叫喝的几人尤其的孤独。
“是谁?是谁?滚出来!”
侍卫有人尖声大叫着,手脚止不住地哆嗦。
其中一个侍卫站在台阶上,指着门框上一处地方,颤声道:“胡老大,你……你看!”
他所指处,是一片薄如纸的刀片,刀片轻薄,钉进了门框不过半寸,刀片两面有刃,刃上还有血迹殷殷,显然这就是杀害那四个侍卫的凶器,类似的刀片应该至少还有三枚。
那个胡老大站得远,没有看清楚,刚想迈步过去一看究竟,突然腹部一凉,伸手一摸,满手是血,旋即剧痛才突地传来。
他瞪着刚刚尖叫着从他身前逃过去的一个普通百姓的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只说了一个“你”字,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倒下的时候,看到另一个兄弟也倒下来,大张着双眼,就在他眼前半尺之遥,那人肋下斜着向上插着一口刀,直没至柄,显然是插进了心脏。
“这个杀手的活儿,干的不干净!”
胡老大咽气之前,脑海中居然荒涎地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前厢这里闹成了一锅粥,侧面墙上就有那“老成持重”、“心思缜密”的趁机翻过墙去,摸进了后宅。
这人一面向内潜入,一边不屑地点评前边杀人的“战友”:“杀几个侍卫有个屁用,还打草惊蛇!老子不跟他们混作一路,真是英明之举,待我找到赖跃飞,一刀结果了他,看他如何仰视于我!”
抱着这种想法趁机潜进赖府后宅的至少有三个人,他们当然是没找到赖跃飞,其中一个摸去了帐房,误把大账房当成了赖跃飞,兴高采烈地一刀抹了他的脖子,向旁边一个面如土色的账房伙计问了一声,才晓得白高兴了,恼怒之下,又送了那伙计一刀。
还有一个摸到“濯缨泉”去了,四下转悠半天,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便拆了那亭子,砍了那石榴树,把假山上的大石头狠狠地堵住了泉眼,一番泄愤之后,这才离去。
第三个摸到了花厅,只见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却又扛不走大姑娘的客观情况,便放了一把火,宣告“我来过!”
王恒久乘上牛车,赖大柱自然没有与他并坐的资格,便佩了刀,与他的侍卫们护拥在牛车左右,大开中门,走了出去。
他们刚出府门,就见街上许多百姓惊呼呐喊,仓惶逃窜,惊疑间,赖大柱就见自己的府邸方向浓烟滚滚,火势燎天,正惊怔莫名,突听一声牛吼般的巨响,紧跟着就见一块石头翻滚着直上半空,一道水泉在火光中冲宵而起。
“铿!”
那块大石头翻滚着从空中飘落下来,正砸在王恒久的车驾前面,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赖大柱怔怔地看着那块大石头两个红字的大字“濯缨”,一时间彻骨生寒。
“咔喇!
巨石裂成了数块,“濯缨”两字四分五裂。
王恒久掀开车帘儿,变色道:“什么情况?”
他说话的当口儿,那牛儿受惊,猛地退了两步,而在他们正前方,突然有四个行人猛地从宽袍之下掣出长刀,向他们扑过来,结果那巨石一落,把他们也吓了一跳。
受此一阻,他们的行动就慢了一拍,车把式反应极快,马上一拉牛缰绳,将那车原地兜了一个圈子,就往那依旧敞开的大门赶去。与此同时,王恒久的几个侍卫也拔刀向那四个刺客冲过去。
赖大柱没有恋战,带着他的人,紧随牛车往回冲,刚冲出两步,忽觉头顶一麻,猛一抬头,就见路边一处店铺二楼窗内正跳下一人,手中举着一口钢刀,刀似匹练一般。
赖跃飞骇然之下,猛然退了一步,那人一刀劈空,“噗”地一刀正中牛屁股,那牛吃痛,登时变成了疯牛,原本四平八稳的步伐,刹那间比奔马还快,向着那大门内狂冲进去,大门、仪门、二门,一路不停,车中王恒久坐不稳,哎哟一声向后栽去。
大门口儿,赖跃飞就率人与那刺客战到了一起,王恒久一念之仁,倒是给自己留了几个断后的人。
李伯皓和李仲轩加了钱,叫那裁缝铺掌柜的加上小学徒,甚至连师娘都用上了,终于赶制出了两套青色的劲装。
两兄弟还用边角料做了两块三角形的蒙面巾,中间挖俩窟窿当眼睛,就往脖子上一系,因为担心西市关门,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当他们进坊时,就见坊中虽距闭市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街上已经几无行人,两边店铺的掌柜、伙计,也都在忙着上门板准备打烊。
两兄弟一身劲装,脖子上系着随时可以拉上去遮住面孔的蒙面巾,简直就差在身上写上两个大字“刺客”了。
“铿!”
一个正上门板的伙计瞧见这两位仁兄这副打扮,吃惊之下,沉重的门板没上进槛里,砸自己脚面上了,痛得他眼泪都下来了,却一声痛也不敢叫出来。
一个掌柜的正急急忙忙地要给门户上锁,瞧见这两位仁兄浩浩荡荡地独自走在大街上,手上一颤,那锁无论如何也对不正锁眼了,咔嚓一声,锁扣上了,却扣歪了,忙又摸索钥匙,准备开锁。
李伯皓一见这般情形,暗自得意,脸上依旧保持着庄严神严的模样,嘴唇微动,小声对李仲轩道:“二弟,我总算明白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的道理了。你看,我们只是换了一身行头,这感觉马上就不同了。”
李仲轩深以为然,微微颔首,顾盼之间,看见一位小娘子抱着孩子,正慌慌张张地从面前走过,见他瞧来,骇得花容失色,连忙捂住了孩子嘴巴,生怕他开口发声,不禁微笑。
“是啊大哥,你看咱们就只换了一套衣装,就有小儿止啼之效了!”
“站住!”
“不许动!”
“缴械不杀!”
六个临下班听闻坊内发生杀人命案,忙不迭跑来处理的捕快从一条巷弄里钻出来,一瞧两人这副形象,马上拔刀的拔刀,举棍的举棍,如临大敌地将他们围了起来。
“距江湖只一步之遥”的李氏双雄呆住了。
二人互相看了看,李仲轩道:“大哥,怎么办?”
李伯皓一副便秘的表情,道:“这……总不能杀官吧?”
李仲轩道:“那怎么办?”
李伯皓把胸一挺:“穿青衣劲装有错吗?”
“没有啊!”
“脖子上系着围巾怎么了?我保护嗓子,有错吗?”
“没有啊!”
“那咱们怕他何来?”
“说的对啊!”
两兄弟把剑从腰间摘下来,往地上一丢,雄纠纠气昂昂地道:“我们缴械了,你们想怎么着吧?”
那捕头用脚尖把两把剑往自己身边勾了勾,松了口气,一挥手道:“带走,押回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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