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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哎呀,说好了我请,你怎么……,不讲究了啊,李监造,这可是你不讲究了。这样可不行,下次!咱说好了,我一定得请你一回,下次我请!”
王超将军满脸不悦,责备完了李鱼扭头对铁无环道:“我最烦会账的时候,一帮兄弟拉拉扯扯的,结果这就叫李监造抢了先。没事,以后日子长着呢,下回我一定得请回来。”
铁无环是直爽豪迈的辽东汉子,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中,就没见过这样的人,还真没看出其中门道,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了,忙替李鱼辩解道:“我这位兄弟也是性情豪迈的汉子,大家只要喝得开心就好了,王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不行不行,下次一定,我请!”
王将军深一脚浅一脚的,扶着铁无环的胳膊,醉眼朦胧地回头一看,道:“哎!我说,小二,打包。”
王将军打了个饱嗝儿,喷着酒气道:“这剩菜剩饭可别浪费了,拿回去给我家大黄打打牙祭。”
铁无环当初在辽东的时候也养过狗,后来在灭族之战中,那条狗为了保护他这个主人,被敌方战士给杀害了。此刻一听王将军也养了条狗,还如此爱惜,就更有了共同语言。
杨思齐和李鱼走在后面,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杨思齐讷于言,果然是因为性格的问题,这吞天蛤蟆王超大将军的伎俩,他自然是看出来了。
容小二打了包,把东西交给铁无环提着,搀了王将军下楼,李鱼便与铁无环和王超告辞,目送二人远去,李鱼便与杨思齐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鱼道:“杨叔,现在我得先招募一支匠作队伍。杨叔在西市,掌管建作事务,手上应该有这样的人物吧,有那品性好、听话,为人诚恳的,可否介绍于我。”
杨思齐精神一振,道:“好!我在西市十余年,倒是认识许多担包建造的人,介绍一个靠谱的给你当然没有问题。你比如那……那谁,还有那……那谁,都是很不错的。”
杨思齐拍了拍额头,蹙眉苦思片刻,终于放弃,道:“走,你陪我先回一趟西市。”
杨思齐带着李鱼回了西市,登上“东篱下”,来到自已的房间,先把平素为他打理房间、端茶递水的老仆唤了来,向他比划道:“常到我这儿派领活计的那个人,就是那个,身材矮胖,圆脸,弯眉,跟笑弥勒似的那个,他叫什么来着?”
老仆眨眨眼,道:“阿郎说的是包继业包老爷吧?”
杨思齐大喜:“对对对,他姓包,就是他。那个姓包的,他在哪儿住。”
老仆一呆,道:“他在哪儿住,老奴也不晓得。阿郎是要找他么,他是阿郎手下的人,传唤下去,用不了多久,便找他来了。”
杨思齐如释重负,道:“那快找他来,我有事情找他。”
杨思齐打发了老仆离去,转过头,笑眯眯地对李鱼道:“你不要急,一会儿应该就把他找来了。”
李鱼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跟了他至少好几年,做为他手下被他认为还不错的包工头子,杨老爷居然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也不知道如何去找他,这交际困难症简直了……
如此这般,他找的人究竟靠不靠谱啊?
杨思齐也不懂得待客之道,跟李鱼坐在那儿,闷闷半晌,干脆转到案后处理起堆在他案上的公务来了,这一处理,登时乐在其中,完全把李鱼抛在了脑后。
李鱼独自一人闲极无聊,这儿摸摸,那儿看看,也不知等了多久,正有些不耐烦,打算去外边转转,那老仆领着一个矮胖圆脸的圆领直裰汉子进来了。
那人一见李鱼站在房中,满面堆笑地向他点了点头,便踮着脚尖儿,一溜碎步地到了案前,殷勤笑道:“杨大梁,您唤小的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杨大梁?杨大……”
杨思齐抬起头,两眼没有焦距地看着那笑眉笑脸汉子,等他又唤了两声,眼神儿终于清明起来,“哦”了一声,用手中的笔一指李鱼道:“不是我找你,是他找你。”
杨思齐顿了顿,又道:“这位是……”
那包工头子望了李鱼一眼,露出些敬畏之色,谦卑地道:“是是是,小的认识。这位是咱们西市李市长,李市长不认得小人,但小人是认得李市长您的。”
杨思齐又松了口气,喜道:“你们彼此相识那是最好。那你们聊吧,呵呵。”
杨思齐饱了饱墨,低下头继续不知勾划什么去了。
李鱼向那笑脸汉子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对面坐下,咳嗽一声道:“足下就是包继业包先生吧,我如今已然不在西市了。”
包继业陪笑道:“小的知道,李市长荣升鼓吹署了,还要恭喜……”
李鱼道:“我现在也不在鼓吹署了。”
包继业一呆,饶是他八面玲珑,这时也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李鱼不在鼓吹署了,那他是升了还是降了啊?升的可能……恐怕不大。这可是官场,没听说到了一个衙门,屁股还没坐热,马上又得高升的,就算上边有人,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
可要降了,那更不能提了,总不能说一声“节哀顺变”了吧?
包继业嘴巴一闭,直勾勾地看着李鱼,等他继续说下去。
李鱼道:“我现在承蒙皇帝恩典,调去工部,暂时充任钦天监灵台监造一职。”
包继业两只眼睛猛地一凸,登时放出了烁烁的光芒,原本就极生动的笑脸,登时比笑口常开的弥勒佛还要欢快几分:“恭喜!恭喜呀!李监造节节高升,步步生莲,前程如锦,可喜可贺!”
包继业挺直了腰杆儿,足跟顶着屁股,双手连连作揖,跟一只招财猫儿似的。
工部!
还有比工部更叫一个包工头儿垂涎欲滴的所在么?
而且此人现在手上就有项目,建造灵台,如果能承接了这项国家大型工程,不仅眼前就有丰厚的利润,而且这也证明了他的实力,之后在市面上也增强了竞争力。
尤其重要的是,一旦和这位工部新晋权贵拉上关系,建立长期合作关系,那自已的未来……
一定要抓住他!
务必要抓住他!
错过这个机会,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已!
李鱼被他灼灼的目光吓住了,干咳一声道:“包先生?”
“不不不,不该当李监造如此称呼,您叫我老包就好,还亲切些。”
包继业笑容满面:“李建造荣升大喜呀,择日不如撞日,包某作东,得请您好好喝两杯。”
李鱼连忙摆手:“多谢好意,今天已经喝过了,李某不胜酒力,酒就不喝了。”
已经喝过了?莫非有人先下手了?是老程还是老杜,是老郑还是老朴?这些人莫非都长了一只狗鼻子吗,嗅觉这么灵敏。
包继业心头危机感陡升,一边暗暗盘算着,一边恭谨地道:“是,那改日包某再为李监造贺。”
李鱼道:“今天找你来呢,是蒙杨大梁推荐,说你做事踏实严瑾。我正负责灵台监造,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道你可愿意配合我建造灵台?”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李监造的赫赫威名,小的早就如雷贯耳了。能跟随李监造做事,那是小的莫大的荣幸。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包继业都快哭了,幸福的肾上腺激素涌遍全身,直恨不得一把推开案几,去亲李鱼的脚。
虽说杨思齐做事不太靠谱,识人用人上简直一塌糊涂,但他这次为李鱼推荐包继业,还真找对人了。
一则,杨思齐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可事情他却是一丝不苟。他手下十几个包工头儿,做事怎么样,他是要验收的。其中有三四个,特别爱惜名声,做事极为认真,这包继业就是其中之一。
这三四个人之中,包继业又是局面最小,生意最少,利润最少的一位,混的并不十分出色。也正因如此,他在杨思齐面前才格外的恭谨,给杨思齐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所以从这三四个人中脱颖而出了。
而对包继业来说,这可是让他一步登天的绝好机会。灵台只是一次生意,交下李鱼这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富贵,他家祖祖辈辈干这一行,那也就意味着,他的子子孙孙,都有可能因为这一机遇而改变。
李鱼见他非常激动,唯恐他也是吞天蛤蟆王超一般人物,还没入局,便只想着从中大捞一把,便咳嗽一声,严肃地道:“老包,我给你这个机会,有些丑话还是要说在头里的。”
包继业连忙神色一正,道:“李监造请讲。”
李鱼道:“钱呢,一定得叫你赚,皇帝不差饿兵,没有叫你白忙活的道理。但你赚,得有度。这个灵台,是皇太子殿下亲自任大监造的项目,不能偷工减料,不能有所差迟,要建得又快又好。”
皇太子亲自任大监造?
包继业差点儿幸福的昏过去,这是他们老包家的祖坟跟活火山似的冒了多少年的青烟,才把山一样大的一个大雨滴砸在了他的头上啊。
包继业颤声道:“李监造肯把这样的机会给予小人,小人感激莫名。小人宁愿在灵台建造上一文不赚,也要保证它建得又快又好,否则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死后永不超生!”
李鱼吓了一跳,用不用发这种毒誓啊,貌似这位说的情真意切,不似诳言,不赚钱都肯干,建个灵台,在那么大的广告效应么?
李鱼却未想到,广告效应确实有,但这只是一方面,人家更看重的是他这位灵台一旦完工,注定要在工部成为新晋权贵的官吏建立良好关系。尤其是,他还这么年轻,这棵大树要是傍上了,那得享多少年清福?
包继业此时患得患失起来,如此巨大的幸福,要是成了一场美梦,他真活不下去了。这事儿只怕瞒不住,其他人要是闻风而动,酒色财气,取悦了李监造,人家要换一个人接这工程,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板上钉钉之前,我得盯住了他,此事绝不容有失!
包继业想到这里,马上道:“详细情况,还请李监造交代下来,咱们这工契,不知什么时候签署,条款什么的,李监造您看着定,小的都没意见。”
李鱼笑道:“不急不急,这事儿明天再说。明天你到钦天监找我,我会去那里,与袁少监议事。”
李鱼说到这里,站起身,对杨思齐道:“杨叔,咱们是不是这就回了?”
杨思齐从纸堆中探出头来,挥手道:“我这儿还有些东西要处理,灵台建造的图纸,我也想先设计个粗稿出来,今日与李秋官一番交谈,有些点儿得马上记下来。你先走吧。”
李鱼知道他这一忙,就指不定什么时候了,说不定太晚的话就睡在这里,无奈之下,只好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回了,杨叔别太晚了。”
“好好好。”杨思齐答应着,头都没抬。
包继业一个箭步,袜底儿一滑,出溜到门口,将障子门儿微微用力稍提,一点声息都没有地拉开,欠身示意,恭请李鱼先出去。心中却想:“杨叔?看来李监造与杨大梁的关系非同一般,可惜杨大梁酒色财气,样样不沾……,那也得巴结着。李监造这么年轻,所好必然是有的,倒要对症下药,投其所好。”
李鱼向包继业点头致谢,出门趿上靴子,包继业赶紧跟出来,鞋都没穿好,就屁颠屁颠地侧身伴同,道:“时日看来尚早,不如老包陪李监造去平康坊逛逛?听说戚小怜姑娘从良之后,绛真楼新捧了一位柳七七姑娘,艳绝无俗,较之小怜姑娘不遑稍让呢。”
绛真楼那种地方的头牌红姑娘,以包继业此时的家业,一辈子都不想去消费,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把承建灵台这件事儿落实下来,那便是一掷万金,也必须得做了。
女色?
李鱼淡淡一笑,道:“今日奔波一天,又应酬一番,实在是乏了。再说,烟花柳巷,迎来送信的地方,我素不喜。”
包继业心中一紧,看他年轻,本想着一个色字就是最佳利器,想不到出师不利啊。李监造不喜欢风尘女子,那就是喜欢良家喽?咦?这倒不错啊,如果能攀门亲,还怕这条大鱼跑了?
可惜我女儿已经嫁了,再说那模样……
嗯……我六个姐姐,近二十个外甥女儿,得回去划拉划拉,挑那清秀漂亮的,回头引李监造见见。哪怕是做个小星如夫人呢,人家是官,咱也算高攀了。至于财,李监造胃口多大还不清楚,有什么分配想法也不清楚,倒是不能急于说出自已的底牌。
包继业寻思着,伴着李鱼出了“东篱下”,门前正停着一辆清油车,华盖锦绣,十分雅丽。
一个相貌清秀的青衣小婢娉娉婷婷的,就站在车畔,一见李鱼出来,马上向他盈盈一笑,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儿:“小郎君,请上车。”
李鱼一看,正是第五凌若前不久刚刚招到身边侍候的一个小丫环。以前第五凌若由为仇恨深锁,封闭了情感,身边除了八个不像女人的女金刚,连个像样的侍女都没有,如今彻底改变,身边也多了些年轻可人的小侍女。
“原来凌若知道我来了。”
李鱼想着,向包继业点点头,道:“明儿钦天监见吧。”
李鱼举步登车,小侍女一掀帘儿,只露出一道让他进去的缝隙,包继业在后边什么都看不见。李鱼还未进去,帘儿一掀,就已嗅到专属于第五凌若的一抹淡淡幽香。
包继业一看那车,从那装饰,就知道必是女子专用,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该死!我这还没寻到个合适的外甥女儿,这是谁下手了?”
李鱼登车离去,包继业哪里放心得下,急忙叫人牵来自已那头驴子,悄悄蹑在后面,跟着前面那辆香车,转转折折,弯弯绕绕,不一时来到一座黛瓦白墙绵延不见首尾的庄园前面。
朱漆大门打开,门子下了门槛,让那车径直驶进去了,大门旋即关上。
包继业跳下驴子,左右看看,满心的纳闷儿,这里看着好生熟悉,好像就是我承建过的一处建筑啊,这是谁家?门楣上居然没有牌子。
包继业退后几步,仔细看看,再凝眸一想,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二话也不敢说,跳上驴子,拨驴就走。
“难怪人说李鱼乃我西市太上,杨大梁是他叔,第五大梁是他的女人,这他娘的不太上谁还太上?没准良辰美景两位姑娘与他也有些说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呢!去休去休,快走快走,这种小秘密,还是不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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