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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斗渊的心情当然算不得太好。
几日前为了给师妹出头,也为了在那些紫云宫的门徒面前好生展现一番天阙界的威严,宋斗渊寻了几个无论是扮相还是吃相上来看都是乡下屁民的家伙准备好生教育对方一番。
却不想那几个乡巴佬中,竟然有一人会着+某种南疆鬼修邪术,并以此法克制了他的大孽界。他落败了下来,也因为某些失态被左先生所迁怒,丢掉了将星榜上将星的身份,想要重回将星榜,依照着天阙界上的规矩,他就需要依靠自己的本事击败魏来。
可是那家伙的修为不强,所会的法门却将他吃得死死的,他寻不到对抗之法前,似乎就真的拿魏来毫无办法。这让几乎是带着游乐心思来到此地的宋斗渊崩溃的事实,他难以想象当他回到天阙界时,那些同门知晓他丢了将星之位后,会是如何极尽所能的嘲弄于他。一想到这些宋斗渊这几日便难以入眠,只能借着酒水,以此浇愁。
亏那紫云宫的卫玄还信誓旦旦的言说着白鹤客栈是整个宁霄城最好的客栈,但这几日每天都得来那么一些来路不明的家伙在客栈门口吵吵嚷嚷。宋斗渊本就不郁的心思,在这样的吵吵嚷嚷之下,更是愈发烦闷,昨日他收拾了一番那撞到他酒桌的家伙,今日却又来了个寻人的老妇人。
烦躁不安的宋斗渊决定好生料理一番这妇人,可脚步方才迈出,却正好看见了那个他最不想看见的家伙。
“是你!?”宋斗渊停下了脚步,沉眸低声问道。
魏来也在那时一愣,却没有如宋斗渊一般满脸异色,瞳孔中反倒升起了某种恍然之色,他看了看宋斗渊,又看了看那店门之上挂着的牌匾,上面铁画银钩般写着——白鹤客栈。他想起了今日一早胡乐与他说过的自己的经历,又想起了眼前妇人所言,他忽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他根本不去看那面色阴沉的宋斗渊半眼,反倒盯着眼前神情焦急惶恐的妇人,轻声问道:“婆婆的孙儿可是名叫胡乐?”
妇人拉着魏来衣袖的手忽的一颤,在那时瞪大了眼珠子盯着魏来,随即面露惊喜之色,她握着魏来衣袖的手用力了几分:“公子见过我孙儿?他现在人在何处?可有……”
老妇人一连串的问题忙不迭的甩出,这样的做法显得颇为有失礼数,但魏来却并未因此而露出半点不满。他微笑着扶稳了老人的身子,嘴里宽慰道:“婆婆莫要着急,想来现在胡乐应该已经归家了,婆婆现在回去应当差不多能见到胡乐。”
老妇人有些将信将疑:“真的?公子没有骗我?”
“昨日我与胡兄彻夜长谈,一时忘了时间,方才没有归家,今日一早他便归家去了,估摸着正好与婆婆错过。婆婆若是不信可记下我的住址,若是归家后未见胡乐,便就着这地址来寻我,我定给婆婆一个交代。”
老妇人听闻此言,又见魏来的态度极为诚恳,心底那些许忧虑在那时散去大半,但还是暗暗记下之后魏来所言的地址,这才朝着魏来一阵道谢后,快步离去。
魏来在这时方才回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阿橙,轻声说道:“走吧。”
阿橙点头,这才准备再次迈步。
“等等!”一个声音忽的响起。
却是那一直被魏来所忽视的宋斗渊,身为天阙界的世子,他无论走到何处都是人群中最为瞩目的存在。而魏来却只是在见面之时瞥过他一眼,于此之后便再未有在他身上投注过半点目光。
宋斗渊并不相信魏来会在这般短短几日的光景里便彻底遗忘了他,更不可能真的毫不在意他的存在,魏来这样的行为于他看来更像是一种刻意为之的嘲弄与蔑视。
宋斗渊何时受过这般的轻视,加之这几日心头本就愈演愈烈的怒火,于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
“我可没说她能走!”他咬着牙低声言道,眸中一道幽绿色的光芒闪过,一位手持绿色刀刃的虚影便猛地从他的神门中跃出,拦在了那老妇人的跟前。
老妇人哪曾见过这般架势?那绿色虚影生得凶神恶煞,手中所持利刃寒芒闪彻,加之对方的出现方式如此突兀,这让老妇人身子一颤,脸色煞白,险些直接跌坐在地。
魏来反应及时,在那宋斗渊出手的刹那身形一闪,便来到了妇人的身后,扶住了妇人颤抖的身子,在为其渡去一道灵气,平复好对方因为慌乱而紊乱不堪的内息后,魏来转头看向了宋斗渊:“天阙界再不济也是名门正派,如此威吓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未免太过有失体面了吧?”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看向宋斗渊的目光也平静至极。可莫名的宋斗渊却在这份平静之下嗅到了一股令其胆寒的滚滚杀机,他的身子一颤,心头有了退意。
而这样的念头方才升起,宋斗渊便又是心中一惊。他天阙界时北境第一神宗,门中弟子的天赋、所修行的功法、所使用的各种资源,无疑都是上乘中的上乘,天阙界在大多数外人眼中几乎就是人间仙国一般的存在。而身为天阙界新一代将星榜上的将星,宋斗渊也理所当然的默认了旁人这样的看法,以至于在各种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维里,更是将这样的说法当成了事实。
他觉得天阙界理所应当的高人一等,也理所应当的被世人敬畏。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念头太过根深蒂固,以至于当他察觉到自己对一个寻常少年生出畏惧时,他的心底在那一刻才会蔓延出浓烈得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屈辱感。
“边境小民,不堪教化。偷盗我门中重宝,我如何拦不得?”宋斗渊咬着牙,低声言道,而在说着这些的时候,他的目光阴沉,宛如饿狼一般的死死盯着魏来,仿若要将魏来融化一般。
“重宝?天阙界号称北境第一神宗,什么重宝能被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偷去?”魏来反问道,脚步朝前迈出,毫无退让之意。
周遭那些酒客们也被此处二人忽然爆发的争端所吸引,纷纷在那时朝着此间观望,也从二人的谈话中知晓了宋斗渊的身份。天阙界三字,足以让这些宁霄城中的大人物们暗暗心惊,而魏来这般态度更是让那些大人物们暗自揣测着少年又是何方神圣,敢如此与天阙界的门徒叫板。
而在场之中不乏于这宁霄城里手眼通天的人物,在一番询问后,魏来的身份亦很快在人群中传开。相比于天阙界的门徒,魏来身为江浣水外孙的身份显然更让那些看客们诧异,一时间看向魏来的目光惊犹不定了起来。
“你也配问我天阙界的事?”宋斗渊怒火攻心,周身的气机于那一刻猛然翻涌开来。
神门在他的眉心、胸前、后背三处浮现,而后足足十三道手持利刃的幽绿色身影在那时在宋斗渊的身旁一一浮现,神色凶戾的盯着魏来。浩然的气势与磅礴得如有实质的杀机也随即奔涌开来,将魏来的身形包裹其中。
……
“这难道就是天阙界传闻中的功法——大孽界?”
“仅凭三道神门便可施展此法,此子在天阙界中的地位应当不低,观其年龄,极有可能是天阙界新一代将星榜上的人物。”
“新任将星?这州牧外孙怎么会招惹到这样的人物,那岂不是处境……”
“哼,诸位还不知道吧?前两日在一处饭庄中,这二位便早有交锋。”
“嗯?还有这等事情,情形如何?”
“说出来诸位不信,别看咱们这位少公子只有二境的修为,可却把这天阙界的世子克制得死死的,最后还得请长辈出面,方才暂且平息此事。”
……
随着这双方剑拔弩张,周围的看客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这几日发生在宁霄城中的事情远远算不得辛密,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还未来得及完全传开,此刻魏来与这宋斗渊交上了手,周围的知情者一言说,估摸着关于这位州牧外孙的事迹很快便会在宁霄城中流传开来。
而宋斗渊自然也听到了周围那些看客们所言之物,他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他隐隐从那些看客的言语中听闻到了些许幸灾乐祸的味道。再一联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宋斗渊将这一切都归咎于眼前之人的身上。他的眸中亮起一道寒芒,立于身旁杀机盎然的孽灵们在那时几乎就要杀出,直奔魏来而去。
“还是这一套功夫?宋世子可真是不长记性啊。”但魏来却在那时言道,他眯着眼睛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盯着宋斗渊,狭长的眼缝中闪动这狡黠的光芒。
宋斗渊的身子在那时一颤,他记起了那一日与魏来交手时对方那诡异的功法,以及可以吞噬掉他辛辛苦苦炼化来的孽灵的手段。他如今并没有寻到破解魏来此法的办法,若是贸然出手,再次落败是小,若是再被魏来摄取数道孽灵,那无疑是给如今战力本就被削减不少的宋斗渊雪上加霜的打击。
念及此处,宋斗渊有了迟疑,那作势就要上前的孽灵们也纷纷将身形暂时停滞。
魏来自然看清了宋斗渊这点细微的变化,他的眉头一挑,脸上笑意更甚。伸出手在那时轻轻一抚,只见那一瞬间魏来胸膛处一道神门亮起,金色与血色光芒交错,然后一枚黑色的水滴状事物涌出,伴随着一道青光闪过,四道同样手持利刃的幽绿色身影浮现在魏来周身。
这不就是自己被魏来摄走的那四道孽灵吗?
瞥见此景的宋斗渊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在心底催动起了自己控制这些孽灵的法门,但此法施来,那立在魏来周身的四道孽灵却纹丝不动。宋斗渊这时才意识到不妙,侧眸朝着那四道孽灵看去,却见那四道孽灵虽然模样气息都不曾发生变化,可看向他的眸中却是戾气与杀机奔涌,显然已经将他当做了敌人。
难道这家伙已经炼化了孽灵?这怎么可能?
这样的念头在宋斗渊的心中一闪而逝,但还不待他去细想明白,魏来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阁下到底要不要打,要打就快些,我还有事情要忙,可不像阁下这般清闲。”
魏来的话里带着一抹不假遮掩的嘲弄语调,若是放在以往,有人敢如此与他宋斗渊说话,估摸着此时那人便早已被他砍下了脑袋。可现在情形却有了变化,魏来摆开了架势,甚至还特意放出了那四道在之前从他手中夺取的孽灵。这就摆明了是在告诉他,继续打下去,他只会损失更多的孽灵,除此之外,便无任何所得。
宋斗渊的心头很是憋屈,是那种你分明有无尽的气力挥拳提刀,可偏偏你与对方之间却隔着段距离,你能看得见他,却偏偏摸不着他,浑身气力无处施展。
“看样子,阁下是不想打了。”
“婆婆就快些走吧,你家孙儿估摸着这时寻不到,也在着急呢。”魏来瞥见此状,心头便有了定数,他看向一旁被这般变故吓得有些呆滞的妇人,朗声言道。
老妇人回过了神来,但在抬头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那道孽灵后,老妇人依然提不起勇气迈步离开。
“怎么,兄台还要打?”魏来自然也瞥见了此景,他瞟了一眼宋斗渊,语气极为轻挑的问道。
这话出口,宋斗渊的身子明显一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股涌动在内心深处的愤怒在听闻魏来此言的一瞬间几乎将他彻底吞没。他是天阙界的门徒,是高高在上的新任将星,是未来要为仙门道子护道的圣人。此刻他却被一个乡下小子扼住了颈项,任其羞辱,却无可奈何。
宋斗渊的脸色在那时难看到了极致,但在死死的看了魏来约莫数息的光景之后,他还是颤抖着身子,咬着牙,伸手一挥,将那些孽灵唤回了体内。
“婆婆快走吧。”魏来见状,脸上顿时荡开笑意,他轻声言道。
那老妇人早就被这番场景吓得胆寒,此刻得了机会自然不愿久待,不过老妇人虽然胆怯,但却也懂得礼数,走前虽然匆忙却依然不忘朝魏来行了一礼,道了感谢,这才离去。
“承让。”魏来也在那时朝着那面色青紫的宋斗渊拱了拱手,然后转身,随着早已准备好的阿橙,在诸人的注视下迈步离去。
……
“我以为经历了乌盘城的变故,你多少能有些变化。”与魏来并肩而行,在诸人的注视下,阿橙领着魏来走入了距离白鹤客栈不过十余丈之遥的明玉楼中。
魏来听闻阿橙此言,并未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而是侧眸打量着这座号称整个宁州第一楼的酒店,酒楼中没有大厅,只有一道道密闭的雅间,长廊中挂着价值不菲的字画,飘荡着昂贵檀香燃起后才能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
“那说明阿橙姑娘看人不够仔细。”打量完这处所在,魏来方才转头看向阿橙,神情轻松的笑言道。
阿橙皱了皱眉头,一边领着魏来穿过长廊,一边继续低语道:“你以为你救了那妇人?保不齐那妇人反倒会因此被那位天阙界的门徒怀恨在心,之后给她招来更大的麻烦。”
“况且这天下那么多不平事,你都能管?又管得完吗?保不齐哪一日招惹到了你对付不了的人物,就会像……”说道这处,阿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的收敛了声音。
魏来却面色如常的接过话茬:“就会像我爹那样,家破人亡,对吗?”
阿橙低下了头,声音不觉小了许多:“我并非讥讽魏先生,他的风骨我大燕不乏仰慕之人,亦无诟病之处,只是我并不希望你走你爹的老路。”
“但那样的做法,除了让后来扼腕感叹之外,于这大燕天下并无任何益处,大燕之症结犹在。而现在公子有机会也有能力去改变大燕,去为天下百姓消除这道症结。我不希望公子因为这些许不平事而为自己带来不测,公子活下去,方才能真正救到我亿兆大燕苍生。”
在大多数时候,阿橙都是惜字如金之人,在魏来记忆中上一次她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应当是在乌盘城的地牢中。
魏来停住了脚步,与阿橙一同站在了一处房门前,魏来笑道:“在姑娘心中,能救天下苍生的不是我,而是这房中之人吧。”
阿橙一愣,随即收声,却不知是被魏来言中,还是不屑辩解。
魏来也不去深究,同样也不去与阿橙辩解他行事准则的对错。他只是淡淡一笑,言道:“但愿这被姑娘看中之人,是确有能力终结这大燕霍乱天命之子。如若真的如此,我或许会考虑姑娘的意见,做一个惜命之人。”
魏来说罢这话,也不顾愣神的阿橙,在那时伸出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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