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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城这几日,先有那姜暮蝉夜探鲁王府,后有那笑无疾独闯青莲堂,再到那双谐巧戏尸烆子,可谓是风波不断。
对火莲教来说,这无疑是个多事之秋。
但有些事儿呢,他们该办还是得办……
众所周知,古代的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们,就爱在那逢年过节的时候搞事敛财。
拿官场来说吧,除去一些大家耳熟能详的、比如海瑞这种极端例子,一般来说,哪怕是个清官儿,赶上“三节两寿”时,你能不收点儿贺礼和红包啥的?
土豪劣绅就更别提了啊,有些不要脸的,一年到头都在摆寿宴,什么三大姑八大舅的第八房姨太的侄子过个生日,他们也得把周围街坊全请来,不来就是不给面子,来了呢,哪怕给你们吃点儿“花毛一体”,你们也得包个大红包。
您还别觉得离谱,这风气到现在还有,而且现在就不是土豪劣绅这么干了,而是谁都可以这么干,可能你亲戚当中就有人这么干的。
至于这火莲教嘛,更嚣张一些,他们连请客吃饭都省了,直接管你们要钱要东西。
找什么由头呢?
眼前这寒衣节,便是这济宁地界上的百姓们每年都要过的一道坎儿。
按传统,在寒衣节这天,民间有给亡魂“烧寒衣”的习俗。
所谓的“烧寒衣”,一般就是指焚烧象征布帛的五色纸,再烧点儿冥纸香箔啥的,你要有条件呢,再扎点儿纸人纸马一块儿烧,这就算很不错了。
但在火莲教的地盘儿上,这寒衣节的规矩可不一样……
按照火莲教的“规矩”,寒衣节这天,济宁的每家每户都得在他们的组织下进行一次“烧献”。
什么叫“烧献”?
就是你得“献”出点儿真正的财物,交到火莲教的手里,然后火莲大仙会替你“作法”,保佑你家故去的亲人,也保佑你。
你要是“献”得少了呢,那你们家可就要招倒霉了,因为你们不虔诚啊……来日若是糟了“报应”,比如家里祖坟被人刨了啊,半夜有人往你们家窗户里扔石头啊,隔三差五被偷只鸡、少条狗啥的……你也别觉得奇怪。
当然了,实在没钱的,若家里有什么大姑娘小媳妇的,愿意献给教主“开光”,那也行。
而你要是啥都献不出来,且态度还很不配合,那就不好意思了——“烧”。
没别的,就愣说你家风水不好,乃大凶之地,妖气冲天,如果放着不管,寒衣节当晚就你们家就会变成“鬼窟窿”,到时候街坊邻居甭管有没有“献”过东西的,往后都得跟着“倒霉”。
所以,为了“大家好”,火莲教会在天黑前就把你们家一把火给烧了,等烧差不多了才允许街坊邻居把火扑灭。
什么?你觉得这不讲理?
其实还有更不讲理的一种情况……那就是,如果你到了“烧”的这一步,还要负隅顽抗,那你就是“鬼上身”,连你一块儿烧。
活活烧死,官府不管。
不过呢……像这种情况,除了火莲教成立的第一年之外,后来这几年就已经没有了,毕竟有了前车之鉴嘛,老百姓哪怕是硬刮出三瓜俩枣的去“献”了,也比入冬前被烧了屋子强啊。
有些人家实在刮不出啥,又不愿让自家女眷被火莲教抓去糟蹋的,干脆,寒衣节前举家上吊,好歹留个清白,也有个全尸。
您还别觉得这事儿夸张,也别说什么“为什么他们不全家离开济宁啊”这样的话,那时候可不比现在,那会儿想异地迁家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你要是光棍一条,上没老下没小,那还好说,直接找个远方亲戚去投奔,哪怕到了那儿人家不收你,你也能留在当地打个工或者要个饭。
可你要是想全家从一个地方迁走,那难度就跟现在一个月收入刚刚能维持最低生活水平的家庭企图移民一样高。
你有亲戚能投奔吗?你那亲戚能收留你们全家吗?你去官府说你们一家子户籍要迁走,还要行路文牒……不使点儿银子你能拿得到?还有你们全家这一路上吃喝住宿的路费哪儿来?你有上述那么多钱还需要跑吗?直接“献”一部分不就完了吗?
简而言之,在火莲教兴起的这几年,老百姓只要一听见寒衣节这三个字,就已是头皮发麻,恨不能让老天爷把这日子给抹咯。
今年呢,又正赶上那尸烆子前几天接二连三遇到不快之事,他更是要利用这“烧献”好好捞一笔,让自己“挽回损失”。
于是,十月初一这日一早,火莲教便在城中开始了他们的“收献”作业。
由于青莲堂堂主和席官在前几日已全体被杀,尸烆子暂时也没安排新的补上,所以今年青莲堂的弟子只能被分到其他四个堂口给人当跟班了。
而其他四堂呢,因为少了一家分“肉”的,也显得更加丧心病狂,毕竟这是纯榨油水的差事,谁不想趁机多捞点儿?
那些大户人家倒还好,因为越是有钱有势的人家,火莲教反而对他们越客气;来这种人家“收献”时,火莲教徒们通常就等在门口,也不进宅子,待管家把钱送出来,看看够数,也就打发了。
但对那些普通的穷苦百姓,越是那没钱没势的,火莲教下手就越是狠——那是踹门就进,张口就要,没钱就抢人家东西、抓人家女眷,敢反抗就烧家,比强盗还强盗。
就这样,短短一个上午,整个济宁城那是闹得鸡飞狗跳,民不聊生啊。
转眼,到了未时,按现在来说,下午两点多钟吧,火莲教的“收献”总算是结束了。
此时,在城中集市口,人群也慢慢聚集了起来。
他们来干嘛呢?
看大仙“作法”呗。
前文刚说了嘛,“收献”过后,火莲大仙会作法“保佑”大家的。
可能有人要问了,尸烆子他还真去作法保佑百姓啊?
怎么可能呢……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法术是可以一次“保佑”全城的百姓的?有的话那就不叫法术了,而叫社会保险。
那么尸烆子眼下要作的是什么法呢?
很简单——变戏法。
一来,既然他已说了“收献”之后要作法保佑百姓,那就做做样子给百姓们看看,又有何妨?
二来,搞几个没什么实际意义、但看起来非常夸张的戏法在百姓们面前展示一下,本身也是一种震慑。
而百姓们呢……“献”都交了,就来看看呗,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也算消费者,不看白不看啊。
至申时初刻,终于,尸烆子的身影出现在了集市口的法台之上。
这“法台”,搭得是又高又大,前两日便已完工;法台四面是广场和道路,即便围观群众上千,远处的人都能看见台上的情况。
此刻,随着尸烆子的出现,原本嘈杂的广场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他的存在感和压迫感的确是强,只是站在台上,虎视环顾,亦能让离他很远的人感到毛骨悚然,登时噤若寒蝉。
“哼……”在台上站了片刻,待周围鸦雀无声时,尸烆子满意地勾起了嘴角,随即开口言道,“列位爱徒、诸位乡亲……今值十月初一,冥阴鬼节,本座按例要为济宁的黎明百姓们作法祈福,安抚亡灵,护佑众生……看到能有如此多的乡亲前来见证,本座也是甚感欣慰啊。”
说到这儿,他一甩手上的拂尘,摆出一副仙人风范,似是在等着台下的人群为他这段虚伪的屁话喝彩。
“教主神仙在世!”
“教主大慈大悲!”
“火莲大仙!功德盖天!”
“火莲大仙!仙法无边!”
火莲教那帮孙子反应也是不慢,那些位站在台边的堂主还有席官们立马就带头喊了起来,他们一喊,其他喽啰自也跟上了节奏。
而老百姓们呢,站得离台边的火莲教众们较近的那些,自然也得意思意思喊两声,要不然怕被记住了长相秋后算账,离得远的那些嘛……就最多动动嘴、嘴里也不出声了。
待这帮人喊了一阵后,尸烆子又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的喽啰们停下,并再度开口道:“哎~本座不过是做了一名修道之人应做之事,何足挂齿,诸位这般爱戴,我受之有愧啊。”
而他这段类似于“请加大力度”的发言,毫无疑问又引出了第二轮的马屁高呼。
等这第二波也喊差不多了,尸烆子才缓步走到了法台一侧,来到了一张摆了几件法器的桌子旁,随手拿起一个铃铛,说道:“好,那事不宜迟,本座这就开坛作……”
就在这尸烆子准备开始正式表演之际,却不料,横空呼来一声大喝:“妖道!你的屁放完了没有!”
话音落,人影起。
却见那人群之中,陡然飞出一人来。
此人以卓绝之轻功,蜻蜓点水般踏着火莲教众的头顶一路向前,几个腾跃便已跳上了高耸的法台。
人还没站定呢,尸烆子已通过身形将他认出来了……这不是那姜暮蝉又是何人?
“又是你……”尸烆子被打断了“演出”,自是十分不快,何况对方还是他之前就想杀死的人,所以他这会儿也是毫不掩饰地言道,“怎么?今日你是特意来此领死的吗?”
“呵……你死我都不会死。”姜暮蝉冷笑一声,“今日我是来取你狗命的!”
“就凭你?”尸烆子应这句话时,台下的那些火莲教徒已有不少回过神来,并纷纷把兵刃都抽出来了。
“靠我一个,确是不行。”姜暮蝉对台周围那帮喽啰的行动不以为意,只是接着说道,“但若加上另一位,对付你便绰绰有余。”
听见“另一位”这三个字,尸烆子心中立刻想到:八成就是那“旭东老仙”了。
但尸烆子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沉声问道:“哦?是谁?”
“问得好!”姜暮蝉好似就是等着他这句呢,下一秒,他忽从怀中掏出了一面铜锣和一根布头的小锤,嘁嘁哐哐这么一阵敲打,好似是那街头卖艺的一般,敲完了再道,“他便是那……旭东老仙坐下首席大弟子,北天荡魔天尊在世金身——张保国!”
尸烆子一听,心说:“这谁啊?不会就是那天耍粪叉的那位吧?”
但犹豫了一下后,尸烆子还是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呢?”
啪——
尸烆子这句话的话音未落,一道三叉戟的戟锋便已破开了他脚下的木板,自高台底下乍然窜出,朝着他的裆间便猛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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