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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已经入了冬,南方的天气尽管不如北方酷寒,可是湖广和安徽一带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雪,白茫茫的大地上显得寂静无声。
一只长长的队伍正在官道逶迤前行,前后延绵数十里,人数几乎不可数,这正是康熙的亲征大军,而目的地则是二百里以外的六安。
清军士卒们穿着的衣服十分单薄,特别是绿营兵,平时的待遇原本就比较差,冬衣也没有配齐,大多数人都是穿着一身号褂,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地前进着。至于京营八旗则要好上许多,他们身上穿的棉甲,里面还有加厚的棉衣,精神看上去倒也还不错。
除了棉衣短缺以外,这一支军队最大的问题便是士气无比低落,原本他们都是从北方来到南方,一路上也算是吃尽了苦头,然而到了湖广之后,又是久攻义阳三关不克,反而损兵折将二万余人,这下子算是把清军的士气给打没了。
正因为如此,康熙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选择放弃,随后便向安徽方向转移,就连大雪天也不顾,可是这样一来,却让不少士卒心里起了怨言。
“咳咳,二牛,这前面的路俺怕是走不动了......”
老陈头今年都快五十了,原本只想在绿营里混口饭吃,养活一家老小也就够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南方起了楚逆,在山东巡抚兼提督李树德的率领下,一路从山东走到河南,然后又走到了湖北,如今眼看着要去安徽,心里便有了些许怨言。
一旁的二牛高大的个子,脸上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一路行军热的,他一边走着一边哈着气,嘴里念叨着:“陈叔,你还是少说些话吧....这让上官听见了,俺们都得掉脑袋,这可不是好玩的哩。”
老陈头耸了耸肩膀上的雪,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道路,胆子都仿佛比平时大了许多,他望了望四周,发现大家伙正在埋头赶路,无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便凑到二牛旁边神秘兮兮道:“二牛,俺听人说起过,东面打了大败仗,好多穿官衣的都回不来了哩,俺们去东面这不是送死么?”
二牛神色便有些紧张,“叔,你胡说啥哩,这话可不能乱说,叔你这是动摇军心,要被砍脑壳哩,可再不敢乱说哩。”
“咳,就你个傻牛啥都不知道,这消息现如今在军里可都传遍了,大家伙心里都清楚哩,就连上面的大人,也都说过这种话哩。俺还不是因为带着你出来从的军,你现如今连个媳妇都没有,要是在这里没了,我回去咋跟你爹娘交代?”
老陈头一脸苦口婆心,他拉过二牛,细细吩咐道:“二牛,你就听俺的,一旦咱们找到合适的机会就立马开溜,本来俺们出来当兵就是混口饭吃,犯不上给皇帝老儿卖命。若是跑不脱,你就看俺的颜色行事,一旦上了战场,咱就得学会装死!”
二牛脸上便有些犹豫,毕竟是刚刚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心里便多了几分害怕,连忙望向四周的清军,发现大家都在埋头赶路,心里这才送了一口气。
“叔,俺听你的,只是真要到了战场上,俺也担心到时候说不准便遇到了什么,怕是不太好装死....”
老陈头嘿嘿一笑,轻声道:“俺好歹也算是吃了许多年的当兵饭,这打仗俺不会,可是装死俺还是行的,你就等着看俺的神色吧.....”
还未说完的时候,老陈头发现有些绿营士卒走近了过来,便立马收了嘴,只是这天上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随后便紧紧裹着身上的号褂向前一步一挪.....
大军行进途中并不会一直赶路,随着风雪越来越大,清军终于停止了脚步,选择在沿途的一个名叫开顺镇的地方驻扎了下来,暂时抵挡风寒。
开顺镇的规模很小,因此也容纳不了多少人,特别是皇帝的御驾至此,也只能委屈当地的镇民,全部都被清军赶到了镇外,只是这寒冬天气里,镇民们没了住所,也没有多少衣服,却是一个个都被冻得脸色发紫,脸上却不敢带出丝毫的怨恨。
皇帝来了!这是一个莫大的荣耀啊!等到平叛之后,他们开顺镇的所有人也都会受到嘉奖,因此暂时的委屈,那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一名清军小吏望着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镇民们侃侃而谈,说归这么说,可他想的却不是这么回事,这些镇民能得什么好处,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但是能够把这件事处理的干净漂亮,别碍了皇帝的眼,那就是大功一件。当然也有人心里会觉得愤懑,可是望着四周持着刀枪的清军们,却不敢表现出分毫来。
康熙皇帝的御驾直接到了镇内最高大奢华的一处宅子,其实也就是一出三进的小院子,可是在当下却显得十分珍贵,毕竟连尚书和侍郎们也只能委屈一下,一同挤在其他的小院子里,数百名清廷的达官贵人们占据了镇里的所有宅子。
至于外面的十万大军,则依然是沿着官道一路安营扎寨,大伙挤在了一块,围着火取暖,不时有人小声咒骂几句老天爷。
“衡臣啊,这一路走来,可有新的诗作问世?”
在开顺镇里的一处院落中,一名老者正笑眯眯望着张廷玉,轻声问道。
张廷玉将身上的厚重大氅脱了下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苦笑道:“抑光兄何须取笑于我?这一路上见到的尽是倒殍,哪里来的心思?”
这位抑光兄也算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大名唤作田文镜,隶籍汉军正蓝旗,如今位居内阁侍读学士,虽然比不上张廷玉年轻早发,可也算得上前程似锦。
二人在出身和经历上都大为不同,张廷玉出身官宦世家,乃张学士张英次子,从小便饱读诗书,二十九岁便考中进士,授为翰林院庶吉士,之后更是一路都是做的清贵官,从翰林院检讨到入值南书房,可谓是步步生莲。
至于田文镜则不同,他的经历相对坎坷许多,年轻的时候没有走正途考进士,仅仅只是以一个监生的身份进入官场,做了一个捧着卵子过河的县丞,不过他能力十分出众,后来被提拔成了知县,可这个知县一直做了二十二年,熬到了四十多岁才升到了直隶易州知州。
因此田文镜更多的经历是出自于庶务,在此次出征前,二人也只是偶有相识,并不算好友,可是在征程路上,二人相谈甚欢,倒也算是个朋友。
听到张廷玉这番话,田文镜只是微微笑了笑,以他的经历对于这种情况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低声道:“衡臣,此话可不敢随意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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