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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齐和萧永藻二人,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最后便进入了康熙的寝宫当中,只是此处毕竟是行宫,康熙平日也极少来到此地驻跸,因此设施十分简朴低调,在这间昏暗的宫殿当中,也只有几根长烛相伴,此外还有一些宫女和太监正跪在了一旁。
进了寝宫之后,马齐和萧永藻也没有见到皇帝,因为在他们的面前,一道明黄色的帷幕将整个寝宫分割成了两片天地,里面却是没有丝毫的动静,这让马齐心里却是感觉有些不妙,看来这一仗对康熙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说起来也正常,就这么打了一年多,先不说折进去了多少个总督巡抚,就连兵部尚书都折进去了两个,一个白潢死在牢狱,一个佟法海自杀身亡。除此之外,领侍卫内大臣也没了俩,前面的阿尔松阿自杀殉国,后面大战结束后,逃到大关里的普照,被复汉军重重包围之后,眼看无望逃离,也直接自杀了。
前前后后打了一年多,整整二十万大军,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万残军回来了.....堪称是大清立国以来败得最惨的一仗,超过七万八旗兵已经战死在了湖广的战场上,剩下的那些什么个都统副都统的,绿营提督参将的,战死者已经难以叙述。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先不说荆州八旗、江宁八旗和杭州八旗如何,就连此时的京师内,如今也都是家家带孝,户户批麻,哭声震天,将这好端端的京师变成了一个大孝堂。
只是无论怎么样,这皇帝一直躲在行宫里也不是个事,马齐与萧永藻跪下行完礼后,便直接了当道:“皇上如今返京,实乃可喜可贺之事。只是静海行宫实在简陋,却是让皇上受了委屈,奴才等请皇上早日回宫,安定天下民心。”
帷幕当中却是一片寂静,马齐和萧永藻也不敢多说,只能跪在地上静静等待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帷帐里传出了康熙的声音。
“朕无事,尔等先退下吧。”
“嗻!奴才告退。”
马齐和萧永藻心里都有些怪异,可是也不敢违逆康熙的意思,只好怏怏地退了下去。虽然没能见到康熙,可是好歹也听到了康熙的声音了,倒也不算一无所知,这下出去也算是能交差了。
二人并列一同出了宫门,只是一直都处于沉默状态,即是因为这寝宫所在,耳目众多,说了什么话难免泄密,二来也确实没有什么话想说。
在宫门外等候多时的大臣们,看到了马齐和萧永藻并列而出,当下便蜂拥而至,围在了二人身旁,一路追问:“皇上到底如何了?我等何时才能返京?”
马齐苦笑一声,作揖道:“诸位同跻,如今皇上已无大碍,只是需要多加休养,我等就别在此处聚集了,若是打扰到皇上休息,那可是臣子的罪过了。”
见到马齐这般说了,众臣也无可奈何,当下除了这俩人能见到康熙,其他人也没有什么资格,也就没有继续聚在一起,而是一窝蜂地散去了。
不过就在众人向外的档口,却还有一个人除外,他一直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众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而此人正是张廷玉。
“衡臣,上次匆匆一别,如今再见竟恍如隔世。”马齐脸上带着笑容,向着张廷玉走了过去,“老夫今日一见,衡臣别来无恙否?”
一旁的萧永藻此时也是大改臭脾气,不像对其他大臣那般无礼,反而一脸微笑地望着张廷玉,神色里颇多袒护之意。这若是让其他人看到了,恐怕都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萧永藻也能对人摆着笑脸?
原来那萧永藻与张廷玉之父张英,本来就是多年的好友,二人兴趣相投,相从甚密,交情极为深厚。也正因为如此,萧永藻对张廷玉也是青眼相加,视之为子侄,多方照顾。如今见到张廷玉已经成为了朝廷的栋梁之才,心里也是十分安慰。
张廷玉见到这二人,脸上的笑意也是越发浓郁:“拜见马齐大人,拜见萧大人,上次安庆一别,心中实在是颇为感慨,如今大人风采依旧,下官亦喜不自胜。”言语间虽然十分客气,可是亲近味道却是没多少。
马齐人老心贼,他见张廷玉待在此处,又不像是再等候自己这二人,很明显便是康熙皇帝有秘密的口谕,要让他去觐见。他心里虽然很想知道康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是当下也知道时机不对,只好强行忍耐住内心的好奇。
“呵呵,衡臣啊,看你这模样,想必是皇上有话要交代。今日便不多耽搁了,过些日子,衡臣可愿到我府上为客?”
马齐脸上带着笑,却是轻轻瞄了一眼萧永藻,却发现萧永藻脸上没有半分异常,也就微微放下心了。在这个关键时候,他也不敢保证萧永藻心里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可是只要清楚萧永藻的动向,他就不会特别担心。
张廷玉就此作揖行礼,感念道:“马齐大人所请,下官岂敢不从?只是现如今却是皇命在身,却是不好陪二位大人多叙,改日下官一定登门拜访。”
萧永藻脸上带着笑,他对这位子侄也是确确实实是真的好,特意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老夫就不跟你多说什么客套话了。只是盼你要明白一件事,眼下无论做什么,一定要多多细思,且不可莽撞行事。”
马齐已经在前面等着了,见萧永藻言语间已经将事情谈妥,便高声道:“呵呵,这静海县虽然地处偏僻,可是想找到一二酒家也不算难,萧大人,你我二人不妨找一僻静之地,促膝长谈如何?”
萧永藻也无不可,便点头答应了,二人便一同遣人去这附近的酒家,预定了一桌上好的酒菜,打算边吃边聊。
等到这两个老臣离去后,张廷玉也不敢再怠慢,略略整理了一下衣冠,将辫子放在脖子后,用衣领固定住,便沿着适才马齐二人过去的道路,前往参见康熙皇帝。
正巧前来迎接张廷玉的又是魏珠,他脸上带着笑容,近乎有些谄媚地笑道:“张大人可算来啦,皇上正在催促老奴将张大人叫来呢!”
张廷玉连忙拱手作揖,脸上露出几分愧疚之色,“下官行动颟顸,却是连累公公在此久候,这便去向皇上请罪,还望公公见谅。”
魏珠向来都是跟红顶白的人物,这一路南征以来,也见到了康熙皇帝对臣下的态度,心里笃定张廷玉将来不可限量,便有心多笼络几番,言语间透着亲热:“哟,张大人这话客气了,老奴可担当不起。”说完后又带着几分神神秘秘,“皇上醒来后,虽说也召见了几个人,可是刚醒的时候,却是想着第一个召见您呢!”
张廷玉便随着魏珠一同进了康熙的寝宫,一进去之后便跪在了地上,将头贴在地上,朗声道:“奴才拜见皇上,皇上的圣体无恙,奴才的心也就定了。”
明黄色的帷幕被慢慢拉开,康熙却是站了起来,如今的他脸色越发地显得苍白,还时不时有些咳嗽,见到跪在了地上的张廷玉,轻声道:“衡臣,你可知道朕为何将你叫来?”
张廷玉听到康熙的声音,也不敢抬头窥视圣颜,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奴才愚钝,不知皇上用意。”
“愚钝.....哼,愚钝就对了,这些人就是太聪明了!”康熙的脸上浮现出一片阴云,只是说着话的时候,却咳嗽了几声。
这话可就比较诛心了,张廷玉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眼下的当口,他可不敢就这个话题多说,无论他说什么话,都很容易被联想到其他方面去,到时候可就真的是引火烧身了。
好在康熙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只是轻声念叨:“自从朕昏迷以来,虽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可是朕却能听到你们的言语,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
张廷玉听得心惊,他现在有些相信那个所谓的传言了,那就是康熙根本没有昏迷,而是借着这一次的昏迷,来避免自己的难堪,顺便通过这次机会,来查看下大臣们的忠心。从这番话来看,倒是颇为可信。
“奴才不能替皇上解忧,实在是罪该万死!”
“你们都一个个说着罪该万死,可真的要让你们去死了,这大清的江山却该如何?”康熙轻轻低哼了一声。
康熙停顿了一下,随后道:“自从这番昏迷之后,朕心里也明白了,怕是命不久矣,只是这大清江山,朕实在不太放心......”
这种话语若是寻常说也就罢了,可在这个时候说,就显得有些离谱了。只是还未等张廷玉想好如何说,康熙又开口道:“衡臣,朕想问你,如今诸皇子当中,谁最能堪当大任?”
面对康熙突然抛出来的这个问题,张廷玉表面上平静自如,可是心里却已经在翻江倒海,无论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他自己,这个问题都不能答错,否则将来影响到的绝不是他一个人。
“奴才不敢窥伺皇家立储之事,更不敢胡言乱语,还望皇上明鉴.....”张廷玉的额头上渗出汗来。
“哼.....大清的立储之事悬而未决,这难道不是关系到我大清的社稷安危?如何不敢言?”
康熙目光幽深地望着张廷玉,脸上却显得颇为冷峻,这个老皇帝越是变得年纪大了,越发显得脾气怪异。
张廷玉深深洗了一口气,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奴才以为,立储之事自有皇上圣心决断,奴才见识短浅,绝不敢在此事上多生口舌,皇上明鉴之!”
康熙此时也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张廷玉过了好一会,这才叹道:“你且先下去吧,今日之事,决不可落入他人之耳,否则朕定斩不饶。”
张廷玉自然是连连发誓,接着便向着门外走去,只是刚刚迈过宫门时,他不由得摸了摸袖子,上面已经湿透了一大块,也不知是汗水还是吓得。
话说就在张廷玉侥幸过关之时,马齐与萧永藻二人正在静海县的一处酒楼喝酒,当然二人所在是那绝顶隐秘的地方,言语间却是处处藏着机锋。
实际上,马齐与萧永藻二人之间的渊源也十分深厚,早在十多年前,他们二人便都是八爷党众人,那时候的八爷党可是相当了不得,像什么福全、满都护、吴尔占这些宗室王公,还有佟国维、鄂伦岱、揆叙、王鸿绪、马齐、何焯、萧永藻等大臣,俱是八爷党中人。
实力鼎盛到什么程度呢?那就是在八爷党被康熙清算十几年后的今天,依然还有许多的八爷党人,这些人从宗室到朝堂,从宫里到军队,几乎都有他们的影子,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康熙感觉到越发地忌恨。
萧永藻用筷子沾了沾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嫡”字,随后又擦了去,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马齐,低声道:“马齐大人,眼下衡臣怕是快要出来了,或许皇上叫他过去,便是为了这番事情。”
马齐呵呵一笑,他是八爷党不假,可是不代表他为了八爷就能抛家舍业,眼下对于康熙来说,说不定正好借着机会清理一批老臣,他要是跳出去当了这个出头鸟,到时候恐怕下场就比较难受了。
“萧大人此言何意?莫不是想着那等泼天的功劳?只是恕老夫直言,圣心怕是已经定了。”
“哼!如何已定?你马齐莫不是贪生怕死,故意托辞推诿!”萧永藻的脾气确实不太好,几乎算得上点着火就能炸的那种,如今眼见马齐有意托词,却是满脸怒气地盯着马齐。
马齐自己有苦难言,他可是对康熙皇帝太了解了,这位皇帝表面上很宽容,可是真要是触碰到了龙鳞,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萧大人,这番事绝非你我二人在此便能决定的,如今皇上看上去龙体尚为康健,若是有什么轻举妄动,反而坏了大事!更何况,到时候老八和老十四,那也有得一争!”
马齐这番话,算是将目前的八爷党现状给撕破了一层皮,看似强大实则已经四分五裂,原先八爷党当中的很多人,都已经认为老八是没戏了,反而老十四更得康熙宠爱,到时候扶持老十四也更有利一些,就连老八自己也认为应当如此。
萧永藻叹了一口气,他目光灼灼地望着马齐,“无论是哪一位,若是将来登上了大位,都少不了咱们的好,可要是那位冷面王,咱们将来能落得个乞骸骨,就算不错了!”
马齐轻轻点头,他脸上带着笑:“如今那位张衡臣,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棋眼吗?若是我没有猜错,将来一旦有了大变故,此人将能决定局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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