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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迎王师,天下终于恢复我汉家荣光,传令下去,集结义师,清剿八旗!”
汾州府,此时已经一片大乱,所有的野心家都趁着清廷倒塌之际都跳了出来,他们并不是真心拥戴复汉军,只是为了在这种特殊时候,能够谋取到更多的利益。
在这些跳出来的人当中,既有山西的地主老财们,也有山西地方的官员们,他们集结在了一起,打出了迎接王师的旗号,直接发动了叛乱,其中为首之人正是汾州府介休县知县慕容盛,他在本地的士绅支持下,纠结了上千人的民勇,对太原虎视眈眈。
慕容盛并不是正途出身,而是靠捐纳买的官,原本清廷卖官都是卖的虚衔,并不怎么卖实缺,可是自从去年清廷派来大员筹募军饷之后,整个山西的实缺官被卖了个干干净净,可以说除了山西巡抚以外,其他能卖的,如今都已经换成了银子。
在这种情况下,如今山西各府各县的官员,几乎都是那等买官买来的,他们为了捞回当初买官花费的银子,不仅仅下狠手盘剥自己的百姓,而且也在动着其他的心思,就比如如今等到复汉军北伐奠定胜局之后,就开始寻思着要改朝换代了。
“如今天下大乱,我等岂能坐视?”
慕容盛站在众人面前,他身上穿着一身布袍,头皮剃得发青,辫子垂在脑后,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激昂,脸上更带着几分兴奋的红。
“我等当兴义师,伐无道!就要先去辫,去了辫,咱们将来才能成为复汉军的自己人!到了新朝,咱们才能继续当老爷!”
慕容盛撩起自己的辫子,接过一旁随从递过来的剪刀,将辫子搁在刃口上,随后犹疑望了众人一眼,便心里一横,将辫子给剪落下来。
众人齐齐围在了他的身旁,带着各种心思,可是脸上却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也一同剪了辫子,等候着慕容盛发起大义,用书上的话来说,那叫什么‘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当然,慕容盛心里也明白,他的角色只是作为一个领头的而已,对于那些豪绅大族而言,并不可能真正做好俯首帖耳,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无非就是换一个.......
对于慕容盛而言这已经足够了,他聚拢这些义兵后,若能够立下一些功劳,在新朝也能占据一个位置,别的不说,新朝皇帝给一个汾州知府总不是问题.......
够了,这就够了,无论是慕容盛,还是其他的地主豪绅们,他们心里想的始终都是保持自己的地位,无论朝廷怎么换,终归是要靠他们这些人来治汾州。
当然,要兴义兵伐无道,那就得杀一只猴子来祭旗,用来宣示自身秉承的正义。而对于这一点,慕容盛和其他的介休大族们心里很清楚,最合适的自然是那些商人,其中最关键的一只猴子就是介休范家。
所谓的介休范家,便是当年明末天下有名的八大晋商之一,其先祖范永斗曾于明末时在张家口经商,经常出入辽东,为满清提供军需物资和情报,后来等满清入关称帝后,范永斗也受到顺治的优待,在紫禁城设宴亲自召见,尝赐朝服,编入“御用皇商”行列。
除此之外,范家对清廷还立下了很多汗马功劳,像范永斗的孙子范毓宾,在康熙征准噶尔部时期,就曾经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当时的运送军粮花费十分巨大,运到前线的商人常常入不敷出,而当时范家作为皇商,不得不承担这项重任,而范毓宾根据自己多年经商的经验,认为不会亏,因此请求以每石米低于官价三分二的价格,自费办售军粮,得到了康熙的认可。
后来范毓宾辗转沙漠万里,不劳官吏,不扰闾邻,克期必至,足足凑够了一百四十四万两白银,还补运了军粮一百多万石,给康熙皇帝节省了六百多万两的军费开支,甚至连当时铜料急缺,范毓宾还自请远赴日本购买铜斤,从而解决了康熙的问题。
放在过去的时候,范家在山西可谓是大名鼎鼎,不要说慕容盛这样小小的知县,就连汾州知府在范家面前,也得小心伺候着,否则回头一道折子,就能让汾州知府丢官去职,因此堪称威风凛凛。
可是过去有多肆意,如今就要受多大的反噬。在如今慕容盛和那些人心里,用范家来祭旗,不仅能够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还能霸占他们的财产。
........
“狗汉奸!杀了他!”
“范氏一门,甘为清廷爪牙,实在可恨可耻,当杀之以谢天下!”
在介休县校场前,此时已经围满了百姓,这些人当中既有范家往日的仇敌,也有知县慕容盛鼓动的乡民,他们神色汹汹,望着被押解过来的范家一族,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一边怒骂着,一边扔着石头菜叶。
范毓宾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大片,他打着赤膊,身上被绑着一根木牌,上面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除了他的名字‘范毓宾’以外,还有一个血红的大字——剐。
在范毓宾身后,则跟着范家几十口人,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也被绑得严严实实,身上也绑着一些木牌,写着个人的姓名已经处置的手段,除了范毓宾是‘剐’字之外,其他的或为‘斩’,或为‘绞’。
范毓宾低着头朝着前面走去,一旁的义兵则是一副讥讽的模样望着范毓宾,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今落到这份下场,简直是大快人心啊......
“砰——”
一块较大的石头瞬间砸中了范毓宾的嘴巴,瞬间几颗牙齿带着血被砸了出去,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数人的怒骂之声。
“狗汉奸,想不到你介休范家也有今天,家祖家父在天之灵,当可安息!”
范毓宾只觉得浑身上下透着剧痛,他强自忍耐着,努力睁开眼睛望了一眼,只见那些怒骂的人当中,大部分他并不认识,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笑,如今是不是仇家还重要吗?这介休县上下,谁不想让他范家死?
从范家曾祖范明,再到祖父范永斗,一直到他范毓宾,介休范家的家世都如同烈火烹油一般,达到了一时鼎盛.......去年雍正派人到山西来筹款的时候,他范家还带头捐银一百万两,风头一时无两。
只是如今复汉军已经打到了山西和直隶,他范家在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结果,哪怕慕容盛不抓不杀他,他范家也活不到明年.......罢了,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范毓宾闭上了眼睛,他已经不愿意再去想这些事情了。
革新三年腊月十四,介休范家八十余口于介休校场被慕容盛处决,随后慕容盛誓师出征,率兵一千余众围攻孝义县,大破清军数百人........
.........
通州,清军大营中,此时一片肃杀气氛,人人的脸色铁青,还带着几分绝望的神色。
雍正皇帝身穿铠甲端坐在帅帐之中,双目紧闭,脸上赤红如血,正是磕多了药的反应。
“回禀皇上,宁贼不愿和谈,甚至声称要我大清无条件投降,方可继续谈.......奴才实在没有办法,才被他们赶了回来,只是奴才回来前亦曾查探,楚逆大军只怕是已经在天津集结完成,很快就会来攻京师.......”
徐元梦跪在了地上,脸上多少带着几分难堪和愧色,他并没有完成雍正交代的任务,无论是和谈还是拖住复汉军的脚步,似乎都并没有实现。
雍正微微睁开双眼,徐元梦的消息并不出乎他所料,眼下复汉军不愿意谈完全是因为他们觉得能够稳吃大清,甚至都不用付出什么代价,而这便是他们的底气来援。
当然,之所以复汉军能够产生这般的感觉,也是因为自从北伐一战来,清军几乎没有任何抵挡之力,无论是山东还是直隶,连守城都没守出什么样子来.......更多的溃败和投降,一波接着一波的溃败,一波接着一波的投降!
实际上,就连雍正皇帝都已经没有打下去的信心了,就在宋可进投降之后,他就已经布置京师里的八旗开始准备收拾好财物,从京城中撤离,只可惜前往盛京最近的辽东走廊被复汉军彻底占据,因此清廷只能选择绕道喜峰口。
想要从喜峰口走关外,相对要远很多,因此并不可能一下子撤走,特别是如今还是冬季,对于清廷而言,他们必须要坚持到明年开春,才能将所有的八旗还有从京师搜刮的财富,带着赶到盛京。
因此,雍正所率领的大军,必须要坚守在通州一线,绝不能放任复汉军进逼乃至于包围京师,否则到了那一天,不光大清彻底没了,就连八旗也是彻底没了。
必须要打!至少要阻敌于通州之外.......
雍正的脑袋感觉疼痛欲裂,在如今的复杂形势下,他是一步也不能走错,可是如何打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皇上,楚逆距离通州的路程很短,一旦被他们给黏住了,只怕后面也会很被动,不若皇上先带着一部分大军从喜峰口走.......至于奴才等人,可率领剩余大军守住通州。”
徐元梦的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他并不认为皇帝待在这里就有什么作用,像锡保还有军中的一些将领留在这里就够了,要是皇帝死在了通州,那像怎么回事?
当年康熙拖着老迈的身体想要亲征,几乎在朝廷里面引起了偌大的风波,除了台面下的一些心思之外,主要还是担心一点,要是皇帝死在了路上怎么办?或者要是死在了楚逆手里,更严重的话被复汉军活捉了呢?
这些都是问题,而是还是不能不去想的问题。
雍正缓缓摇了摇头,他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一战他肯定要留在通州,为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重新收纳满人的心。
在之前的数年里,雍正得罪了太多的满蒙自己人,为的是进行充分的改革,从而避免大清走到这一天,只可惜与复汉军相比,清廷实在是行将就木,再也无法创造当年三藩的奇迹,以致于国势彻底崩坏.......
因此,雍正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八旗内部对他多有怨言,那就留在通州打,若是能打赢,自然是完事皆休,若是打不赢,那么他也不会继续活下去,到时候也能用他的死,来重新弥合八旗内部的分裂。
“朕不会走,朕也不能走。”
雍正脸上带着几分凝重,轻轻吸了一口气,“活到朕这个岁数,在民间也是什么都能看开了,将来无论毁誉如何,我胤禛心甘情愿,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一个逃兵.......当年的崇祯都没有成为逃兵.......我胤禛更不会!”
诸位大臣脸色沉寂,他们隐隐已经猜到了最严重的情况,那就是皇帝竟然如此刚烈,打算就在通州跟复汉军大打出手.......可是这样一来,他们该怎么跑?
不是每个人能够坦然赴死的,雍正心里已经被绝望填满,所以他为了大清的列祖列宗,他也算得上死得其所,可是其他人的想法可不是如此,他们还有大把的逍遥日子,还有刚刚迎娶过门的小妾,有出生不久的子嗣........唯独没有对大清的成仁之心。
“皇上,当以大局为重啊!”
“皇上,胜败不过兵家常事,岂能将江山社稷付诸于一战?”
“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
大臣们开始劝导了起来,反倒的雍正却越发显得沉默,甚至显得有些寂寥,他十分悲痛地望着面前的这些臣子们,或许这些人的说法很有道理,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清都快没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朕意已决,无需再劝,宁贼既然要以一战定我大清生死,那朕自然不会示弱!”
雍正态度里带着几分斩钉截铁的味道,他的手指点在了舆图上的八里桥,低声道:“既然要守通州,那么就守八里桥!”
雍正三年十二月十五,雍正皇帝站在清廷大臣面前,身影显得十分单薄瘦削,却是与八十一年前的那道影子,渐渐重合了起来。
而在此时的京城里,数十万即将撤离京师的八旗,他们的神情里带着几分茫然与无助,似乎在京师以来的这八十一年的时光,仅仅只是一场还未彻底醒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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