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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那个山羊胡的东厂番子便写好了“经过”,把那张写得满满的绢纸呈给曹千户过目,曹千户满意地笑了。
他再次看向了旁边那桌的中年书生,又道:“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画押。”
那中年书生赶忙应声,一目十行地看完,表情有些微妙,这上面写的是那么回事,又不是那么回事……哎,管不着了,自己能逃过这劫已经是要烧香拜佛了。
中年书生拿起笔,赶紧签了名字,又用拇指按了红印,画了押。
两个东厂番子又继续把这张绢纸拿去给旁边的一桌的茶客签字画押,众人在看了纸上的内容后,无一不是神情微妙,有人爽快,有人迟疑,有人不悦……眼看着别人都签了字,那些面有不甘的学子也在犹豫后,乖乖签了字。
曹千户坐在原处“无奈”地叹气道:“督主说了,咱们东厂办事,不能乱来,得让人心服口服才行,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的人稀稀落落地应了一声。
一楼的茶客都签了字后,就轮到了二楼,一桌接着一桌,走到端木绯这一桌时,两个东厂番子讨好地笑了笑,自动略过了他们这桌。
其他人多是心事重重,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涵星只以为是东厂的人认出了自己这个公主,所以才没让自己签字画押,嘴角弯弯,偷偷地捂嘴笑。
有趣,真是有趣,要不是她的名字实在不适合留在那张纸上,她也想签个字画个押。
涵星与端木绯交换了一个心有戚戚焉的眼神,表姐妹俩笑眯眯地继续看热闹。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大部分在场的人都签了字,那张印满红指印的绢纸就又回到了曹千户手中,他满意地笑了,亲自收在了一个木匣子里。
自己这趟差事办得不错,督主一定会满意的。
曹千户再次看着四周,笑呵呵地又道:“各位,咱们东厂一向是按规矩办事的,大家伙儿只要遵纪守法,咱们东厂也不会冤枉了大家。咱家今日也就是随意来看看,大家请自便就是。”
他笑得一双三角眼眯成了细缝,很是和善讲理的样子。
不少茶客的眼角都抽了一下,刚刚这都闹成这样了,又是撞柱,又是拿人,又是画押的,谁还敢继续啊!
众人默默交换着眼神,都想立刻走人,然而其他人没动,谁又不敢先动,生怕枪打出头鸟,平白被东厂拿来杀鸡儆猴。
茶楼里,万籁无声。
一息,两息,三息……足足过了半盏茶功夫,还是没一点动静,时间似乎都放慢了。
“唷,怎么都不说话?”须臾,曹千户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莫不是嫌咱家在这里碍了你们的事?”
众人皆是垂首,或是盯着光秃秃的桌面,或是默默饮茶,或是数着茶汤中的茶叶。
谁敢承认啊!
这一承认,不就是分明在说,要是这位曹千户不在,他们就要骂东厂了吗?!
周围还是没有一点声音,沉默继续蔓延,空气近乎凝固。
坐在二楼某一桌的洪益洛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嘴角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心道:东厂行事也未免太嚣张。
都这么折腾了一番,还得理不饶人!莫不是要寻衅把所有人都抓回东厂去才甘心?!
洪益洛右手紧握成拳,面沉如水。
端木绯不动声色地瞥了洪益洛一眼,心念一动,凑到端木珩耳边小声地与他咬耳朵,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端木珩目光微凝,有些意外地看了端木绯一眼,但还是站起身来,坦然地直抒胸臆:“鄙人以为若要驱除鞑虏,我大盛当先自强也。不官无功之臣,不赏不战之士,缘法而治,按功而赏,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如此方能安民心,正朝纲。国强则敌惧。”
洪益洛若有所触地朝端木珩望去,慢慢地捋着胡须,睿智的眼眸中带着赞赏。
端木绯自顾自地喝着茶水,以茶盏藏住嘴角的笑意,眉眼弯弯。
她与这位洪大儒虽然以前素未谋面,不过曾经在祖父楚老太爷那里读过对方写的文章,从他的行文中隐约可以看出他的某些政见偏向法家。
当然,她让端木珩说这番话并非只是为了在洪益洛跟前露脸,还有一石二鸟的意思。
其他学子面面相觑,见端木珩没提司礼监和东厂,也大着胆子开始发言。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一个着酱色直裰的公子站起身来,仰首看向二楼的端木珩道,“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为政以德、以和为贵才是正道。”
“我倒觉得楼上这位兄台说得不无道理。”又有一个三十来岁着元色直裰的书生出声支援端木珩,“夫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就法家与儒家治国为主题各抒己见,先不说到底是德为先,还是法为先,至少大部分人都赞同“无规矩不成方圆”,朝廷上下无论是一品大员,还是小到城门小卒,行事都要按照章法律例来。
这么说来,东厂好像、似乎、也许没有违背律法吧?
茶楼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曹千户再也没说话,再也没行动,仿佛真如他方才所言,他只是“随意来看看”,似乎他也不完全是不讲道理的。
里面说得热闹,外面也越来越喧哗。
状元楼的茶会早就在京城里传开了,引来了不少好事者的关注。
当看到东厂的人把状元楼四周都围起来时,外面街上看热闹的百姓还以为国子监的事要重演了,谁想再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被东厂番子押走后,就没动静了。
片刻后,茶楼里又传来了学子们激动的辩论声,似乎没事了?!
那些路人面面相觑,对于事态的发展完全摸不着头脑。
耿安晧也有些意外。
耿安晧此刻就在状元楼对面的清风酒楼二楼的一间雅座中,他一早就到了这里,一直通过临街的窗户注意着状元楼里的情形。
大年十二,他在街上偶遇了陶三姑娘,灵机一动,特意找上了她,并为她安排了今天状元楼的这幕戏。
按照他的计划,陶三姑娘若是真一头撞死了最好,必可以激起士林人的血性,尤其那个洪大儒为人素来一板一眼,绝不可能坐视不理,洪大儒又在士林素有声望。
就算今天有东厂的人在,人没撞死,以东厂行事的嚣张跋扈也必会再得罪士林,让洪大儒和在场的文人们都看看东厂是如何逼死一个弱女子,让他们亲身体会何为“唇亡齿寒”……后面的事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让状元楼的这把火先点燃了,他就可以顺着这把火继续往下烧,添柴加油,一切“顺理成章”。
刚刚看陶三姑娘狼狈不已地被东厂的人押走了,他以为他的计划成功了,却不想之后再没了动静。
半个时辰前,他让人进去状元楼打听消息,但进去的人就再没出来。
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疑惑就像是一只蚂蚁啃咬着他的心口,让耿安晧觉得坐立不安,他手里的茶盅端起又放下,放下又端起……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瞟到两个不超过十四岁的小公子从对面状元楼里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
这还是自那些东厂番子把几个学子赶回状元楼后,里头第一次有人走出来。
耿安晧心念一动,想吩咐小厮去跟那两个小公子打听一下,但是当他对着这二人一指是,蓦地发现其中一个人有点眼熟……咦,这不是是端木大姑娘的妹妹吗?!
耿安晧的眼眸亮了起来,连忙站起身来。
长姐如母,据他所知,端木大姑娘一向最疼爱这个妹妹了。
于是,耿安晧出了雅座,“蹬蹬蹬”地下了楼,打算跑去和端木绯说说话,没准端木绯回去就会和她的姐姐提起自己。
“端……”
然而,他还没靠近就被一个东厂番子拦下了,“去去去,东厂办事,闲杂人等赶紧滚开!”东厂自然是一贯的趾高气昂。
另一个东厂番子则殷勤地给端木绯和涵星牵来了马,伺候二人上了马,满口唤着“四公子”。
端木绯和涵星看也没看耿安晧,很快就策马离去了,渐行渐远。
耿安晧眼睁睁地看着端木绯就这么策马驶出了他的视野范围,脸色不太好看,眼神微冷,心道:东厂果然横行无忌!
耿安晧目光幽深地看了看几丈外的状元楼,瞳孔中明明暗暗,终究还是没进去。
事情摆明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再待下去也没用。
耿安晧吩咐手下人继续盯着状元楼,等这里散了再回府禀报,而自己上了马后,就直接回了卫国公府。
相比于外面的喧嚣,卫国公府宁静肃然,正午的阳光如碎金般倾泻于下方的树上、墙上、青石砖地面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耿安晧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径直去了耿海的外书房。
耿海此刻就在家中,应该说,他是特意留在家里等消息的。
耿安晧也不赘言,言简意赅地把他今早在状元楼外的所见所闻一一都禀了,最后沉声道:“父亲,我已经安排了人留在那里,稍后会回来报信。”
之后,书房里陷入一片沉寂。
耿海心里多少有点失望,暗叹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耿海慢慢地饮着茶水,脸上似有沉吟之色。
金色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户洒了进来照在耿海的身上,三十多岁的耿海鬓发间已经夹杂了几缕银丝,白发在阳光中闪闪发亮,让他看来平添了两分老态。
随着阳光而来的,还有那徐徐的微风,二月初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寒意,风把外面的残花残叶吹了进来,一片红色的花瓣飘飘扬扬地落在了方几上。
那片红梅的花瓣色泽鲜艳如血,然而花瓣边缘已经开始枯萎。
耿海怔怔地看着那片小小的花瓣,眯了眯眼,然后放下了茶盅,沉声道:“安晧,关于你和你妹妹的婚事……”
耿安晧立刻急切地朝耿海看了过去,目光灼灼。
耿海心里叹息,正色道:“安晧,这几天为父考虑过了,打算让你母亲进宫找贵妃探探路……”
说着,耿海眸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他打算给端木贵妃和端木宪放一个饵。
如果端木家与耿家能够联姻,再把自己的女儿耿听莲许配给大皇子,那么端木家与耿家之间的纽带就牢不可破了,端木宪应该能明白一旦合两家之力扶持大皇子登基,大皇子夺嫡的胜算可说是十拿九稳了。
端木宪不是蠢人,面对这么大的利益和诱惑,这个老狐狸还会顽固不化地站在岑隐那边吗?!
耿海的嘴角慢慢地勾出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父亲,如此甚好!”耿安晧闻言欣喜不已,他有信心端木宪为了大皇子也一定会答应自己与端木纭的这门亲事的。
想着,耿安晧就觉得仿佛服下了什么神丹妙药般,精神奕奕,感觉仿佛马上就要美人在怀一般。
当父子俩快喝完第二盅茶时,耿安晧的小厮终于从状元楼回来了。
小厮如实地把今日发生在状元楼里的事一五一十地禀了,包括陶三姑娘如何撞柱不成,被东厂带走,以及后来曹千户让在场的茶客们都画了押。
小厮身形紧绷,不敢抬头看耿海和耿安晧的脸色。
耿安晧的脸色不太好看,想要借着状元楼的学子们闹事来拉下岑隐的计划,显然是失败了。他额角青筋乱跳,沉声道:“父亲,那个陶家三姑娘知道我的身份,我就怕她……”
这要是陶三姑娘招了,岑隐跑到皇帝跟前去告状,会不会牵连到自己的身上?!
“不妨事。”耿海却是不以为意,挥了挥手道,“你又没给陶三姑娘留下什么凭证,便是她招了,你不认就是。岑隐要是敢去找皇上告状,我就说他是为了宫宴那天阿史那的事记恨在心。”搅混一池水还不容易吗?!
耿安晧放下心来,亲自给耿海斟了茶,然后又道:“父亲,看来岑隐这回是学乖了,还学会站着大义了。”
“岑隐的花样一向不少!”耿海冷哼道,目露不屑。
耿安晧沉吟了片刻,又问小厮道:“胜常,你可知陶家姑娘被带走后,是谁先提起缘法治国之说?”
小厮也确实打听了,立刻就答道:“是端木家的大公子。”
耿安晧有些意外。他见过端木珩几次,也听闻过端木珩是去岁院试的案首,原本他以为端木珩是那等只知道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与其祖大不相同,现在看来似乎也不能太轻视了首辅家的这位公子。
今日若不是端木珩突然论起了法,他的计划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功亏一篑。
这若是无意为之还好,但若是刻意的话……
耿安晧思忖着,随意地挥了挥手,就把小厮打发了。
书房里又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俩,阳光被云层挡住,书房里突然暗了些许,连气氛也随之阴沉下来。
耿海蹙眉咬着后槽牙,还有几分不甘地喃喃道:“这个岑隐还真是不好对付……”
说话间,耿海的眼睛又看向了方几上的那片花瓣,瞳孔中似乎染上了一抹血色。
见父亲的神色不对,耿安晧出声劝道:“父亲,事有轻重缓急,对付岑隐也不急在一时。”
虽然耿安晧也想除掉岑隐,却不如耿海那般急躁,在他看来,若是有机会,比如这次国子监的事,那就抓着机会添把柴;一时没有机会,那就再慢慢等待时机就是。
“岑隐说到底只是一个阉人,我们一直与他纠缠不休,与局势无益,说到底,没了这个岑隐,还会有下一个‘岑隐’。”无论是司礼监,还是东厂,都是耿家不能插手的地方。
“父亲,我以为我们还是应该要抓住这个机会,把五妹妹真正推上凤命的位置。”
“等将来五妹妹做了太子妃,我们再慢慢除掉岑隐也来得及,反之,要是错过这个机会,恐怕得不偿失啊。”
耿安晧有条不紊地劝着,耿海紧皱的眉头又慢慢地舒来,对自己说,确实是这个道理。
这些日子,为了岑隐的事,他都乱了方寸,费尽心机,却一点也没有得到好,岑隐如今正如日中天,想要拿下他还是得静待机会。
而如今,耿家的时机已经来了。
地龙翻身,乃天降异象,天地之戒也,照理说,就该让皇帝下诏罪己,皇帝有罪,大盛不宁,正是应了那位孙真人的前半句,那么后半句,“天降凤女”,化解大盛之危也就理所当然了。
想着,耿海的心口猛地跳了两下。
儿子说得是,是自己为了岑隐糊涂了,入了魔障了。
天命凤女的事是该好好谋划一下。
自己对皇帝一直忠心耿耿,可是皇帝却一而再而三地打他的脸,是皇帝先对不起他们耿家,他也只是还击而已。
既然皇帝不仁,就别怪他要再进一步了!
这时,窗外又是一阵寒风猛地拂来,把方几上那片红梅的花瓣吹得飞了起来,花瓣轻飘飘地在半空中打着转儿,慢悠悠地落在下方光鉴如镜的青石板地面上。
耿海抬脚一踩,将那片花瓣踩在脚下,彻底地碾碎。
这么多年来,挡在他耿海前面的人都一个个地被他踩在了脚底,任何人都不会例外!
三日后,也就是二月初四一早,宣威侯、镇国将军、忠勇将军、秦州总兵、辽州总兵等联名上书,以“地龙翻身,天降异象”为名,请皇帝下诏罪己。
当日,折子就以最快的速度递到了文渊阁,几位内阁大臣围着这道折子,真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阁臣都是在朝堂上沉浮多年的老油条,也都不是傻子,这些个将领们忽然联名上书,背后必是有人指使……哎,谁不知卫国公手掌兵权!
知道归知道,却也没人明言,毕竟卫国公在朝堂上根基深厚,指不定他们在这里说的话当天就会传到对方的耳中。
文渊阁的议事大厅里,静悄悄的,明明谁也没说话,却似乎有阵阵叹息声回荡在空气中。
耿海未免也太张狂了。端木宪盯着折子最下方几位武将的红印,眼神复杂。
相比其他人,端木宪心中还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慨叹,四丫头早就说“有人”会让皇帝下罪己诏,果真应验了。
“端木大人,”礼部尚书第一个出声道,脸上勉强挤出笑,“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其他人的目光皆是齐刷刷地看向了首辅端木宪。
可想而知,这道折子一旦送到了皇帝跟前,连他们这些阁臣多少也会被皇帝所迁怒,这还真是无妄之灾了。
端木宪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就等着人问了。
这等烫手山芋自当是——
“那就先送去司礼监吧。”
说是送去司礼监,可是众人都心知肚明,是送给岑隐才是。
一切都交由岑隐定夺便是。
为此,端木宪亲自跑了一趟司礼监,把折子亲手递给了岑隐,于是,这道折子正午就抵达了养心殿,摆在了皇帝的案头。
皇帝听岑隐禀明后,根本就没打开那道折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紫,色彩剧烈变化着,须臾,他又恢复了平静。
“哼。”皇帝的嘴角逸出一丝冷笑。
想到了岑隐昨日带来的那些学子们的画押和陶家兄妹的口供,皇帝右手成拳在一旁的方几上敲了两下,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耿海啊耿海,朕还真是没‘看错’你。”
他早就看明白了,耿海的贪欲永无止尽。
皇帝眸光微闪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先是士林,再是武将,耿海这是在逼朕呢!果然是好算计!”
皇帝的声音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负手在暖阁中来回走动着。
他虽然早就已经在考虑下罪己诏的事,但是他自己的主意和被人逼迫完全是两回事。
耿海是肯定不能留了!
岑隐身姿笔挺地站在一旁,嘴角微微翘了翘。
皇帝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又望向了方几上的那道折子,冷声道:“朕倒要看看,耿海到底串连了多少人。”
皇帝的眼神一片幽深而冰冷,深如渊,冷如冰。
之后,屋子里就寂静无语,只剩下了西洋钟发出的“嘀嗒”声,单调枯燥,衬得四周愈发静谧。
皇帝按下了这道折子,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而消停,接下来的几日,陆续又有中州总兵、京卫指挥使等将领上了折子,全都被皇帝按下了。
这么多请愿折子一道道地递上来,让内阁有些惶惶,文渊阁内连着数日空气都沉甸甸的,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
紧接着,二月十四日,辽州卫所一众将士联名上书,再请皇帝下诏罪己。
当日皇帝宣内阁在内的一干重臣聚集在养心殿的正殿中,二十来人分列在殿宇的两边,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空气有些压抑。
皇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环视众臣,淡淡地问道:“你们怎么看?”
皇帝问得没头没尾,但是在场众人都知道皇帝是在说什么。
屋子里一片静默,众臣皆是俯首盯着自己的鞋尖,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
忽然,某人从队列中踏出了一步,他的步履其实不轻不重,但是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尤为响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将士,他大步走到中央,然后对着皇帝俯首抱拳,道:“天降异象,恐大凶之兆,还请皇上下诏罪己。”
武将的声音中气十足,铿锵有力地响彻整个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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