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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
“就是哩,那城里人吃颗葱吃颗蒜可是要花钱买的,更别说鸡蛋这样的精贵玩意儿了。你赶紧给人娃儿拿出来,别让人告到公社,丢咱村儿的脸面。”
“旺婶儿,你咋恁不要脸!打滚儿撒泼的让队长给你家分俩学生娃娃,目的就是要偷人家娃儿的鸡蛋馒头啊?”
“她哪儿是为了鸡蛋馒头啊,除了这点吃食外,估摸着还瞄上人娃儿的粮票和油票啦!”
……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指责中,旺婶儿气焰越发的嚣张,双手叉腰,横在自家大门口好一阵叫骂,连王大娘都被她骂了几句。
等到生产队长被喊过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鼻子差点儿气歪了,上去指着旺婶儿就是一顿臭骂。
全县那么多公社,各个公社又有那么多村子,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胆大包天,又愚蠢至极的人偷城里学农娃娃的干粮吃。
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他这个生产队长估摸着也要全县闻名了,挨上头批评不说,关键是丢人啊。
以后再去公社开会,跟其他几个村子的生产队长一吵架,别人就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睁眼瞎,识人不清,把人好好的城里娃儿往三旺家这个贼窝子里推。吵不赢那几个队长,以后他不得见天的受窝囊气?
队长发了好大一通火,又作势要押着旺婶儿上公社,立时就把人吓住了,再不敢在一旁跳着脚的骂人。
等那边消停了,队长又赶紧过来跟领队老师说好话,承诺给王丽和蒋胜男另找一户人家,并赔偿两人的损失,好说歹说,这才打消几人去公社告状的念头。
云裳可算是开了眼界了,第一次见到偷东西还能偷得理直气壮,还各种歪理邪说倒打一耙的人。
这也就是在村子里,只要没有闹出人命,顶多是村干部教育教育就完了。
领队老师正是清楚这一点儿,这才劝说田丽和蒋胜男,暂时将此事揭过。
毕竟大家还要在村里呆几天时间,真要是因为一点吃食,把旺婶儿送去公社,打成坏分子,村里人一定会对他们有意见。
一行人又全都是半大孩子,万一因为这点小事跟村里人起了冲突,吃亏的还是他们这些外来者。
旺婶儿也就是想占点小便宜,这会子见事情闹大了,便宜没占着,倒是惹了一身腥,悻悻地骂了几句,不情不愿的赔了几个鸡蛋。
蒋胜男和田丽收拾好东西,手里捧着对方赔的鸡蛋走出来,再被生产队长安排了新的借住地儿,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群才慢慢散开了。
王大娘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朝云裳和白清明招了招手,也带着两人往家里走去。
田丽和蒋胜男换了新的住处,倒是没有再提让云裳帮她们保管吃食的事情,只是两人对于第一天来村里就吃了大亏的事情耿耿于怀,之后两天,暴脾气的蒋胜男更是没少在云裳身边说三旺家的坏话。
云裳总觉着,依着蒋胜男的暴脾气,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果不其然,学农结束那天,旺婶儿连嚎带骂的追到村口,拦住准备返校的众人,扯住田丽和蒋胜男不撒手,要两人赔她家的鸡。
带队老师气得眼圈儿都红了,一边拦着不让旺婶儿碰两人,一边催促学生快去村里喊生产队长过来。
旺婶儿被带队老师拦着,揍不到田丽和蒋胜男,一气之下,竟然一双手全往带队老师脸上抓去:
“你们这些城里人心眼子烂完啦!抢了我家鸡蛋不说,还要当贼娃子偷我家的鸡!我告诉你,今儿要不把鸡赔给我,我就上城里告你们去!告你这个臭女表子!臭老九!在学校不教好的,教人当贼娃子!告这些个小资本家,来农村破坏建设!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欺压我们这些贫农……”
白清明正高兴今天能回家呢,结果还没出村子,就被旺婶儿拦了下来,还开地图炮,给他和云裳也扣了一顶大帽子,这让暴脾气白清明哪里能忍。
把行李往地上一丢,叮嘱云裳靠后站,走过去手上动作了几下,就扒开了旺婶儿挠向带队老师的手,将众人护在了身后。
旺婶儿家丢了鸡,跟丢了半条命似的,头发散乱,表情狠厉,眼睛里闪着惊人的疯狂之色,不管不顾朝带队老师和田丽、蒋胜男的身上扑,恨不得抓下几人身上一块肉,拿来给家里的鸡陪葬。
白清明这一护住几人的举动,更是跟一瓢热油浇在冷水里一般,让旺婶儿彻底炸了。
她整个人像疯了一般,赤红着脸,躬起身子,一头朝白清明撞过去,“我撞死你个烂脏子儿!城里来的资本家欺负贫农,还有没有地儿说理啦……”
云裳看到旺婶儿的举动,唬了一跳,赶紧探出精神力,在旺婶儿脚下一绊,使白清明勘勘避过这一撞。
带队老师也被旺婶儿的疯狂惊到了,赶紧拉开白清明,免得旺婶儿疯狂起来真伤了他。
今天这事儿是奔着田丽和蒋胜男来的,她的带队老师,旺婶儿找她也说的过去,可这事儿跟白清明没有关系,要是真让旺婶儿伤了白清明,她回去后可咋跟白司令交代?
带队老师一脸惊悸的扯开白清明,挡在了最前面,“白同学,你到边上点,我来跟她说。”
旺婶儿这一跤摔得不轻,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一手拍着大腿,一手拍着地面,口里唾沫横溅,“说就说!当我怕你不成!村里只有你们这些外人,那俩小女表子还讹了我五个鸡蛋,我的鸡不是她俩偷的是谁偷的?我告诉你,今儿不把鸡交出来,你们谁都别想走!”
田丽被旺婶儿的话气得浑身发抖,鼓着腮帮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怒道,“你别血口喷人!谁偷你家鸡啦?你这么凶,这么坏,不定是哪个看你不顺眼的村里人干的,你别想把脏水泼到我们头上!”
带队老师跟着点头,愤愤地道,“你那些鸡蛋是队长让你赔给田丽和蒋胜男的,我们啥时候讹你了?你要是真丢鸡了,那就去告公安,让公安同志来判案,看看到底是你舍不得鸡蛋故意讹人,还是我们真的偷你鸡了!”
带队老师和田丽这一开口,有几个胆大的同学也帮着指责旺婶儿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是旺婶儿家没有丢鸡,她是故意来讹人的,又或者是,旺婶儿家的鸡让别人偷了,是看他们这些学生好欺负,这才给他们安个偷鸡贼的名声,让他们这些外人赔偿她的鸡。
旺婶儿只有一张嘴,哪里说的过这么人,想打人还有白清明护在前面,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直接滚在地上嚎了起来:
“哎哟~,我不活啦!城里的臭老九带人来村里欺负人啦!这是要逼死我们这些贫农啊!我大孙子搁自家吃个鸡蛋,那俩小女表子都要说我是贼娃子,愣是讹走我个鸡蛋!你们偷了我的鸡,咋就能不认账啦……”
“大家快来看呐!这帮城里人全是烂脏子儿,一个个坏的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偷了我两只鸡,这是要逼着我们一家子去啊……”
大家哪里见过满地打滚,嚎得眼泪鼻涕直飞,嘴里还不忘骂人的泼妇,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撕了旺婶儿的嘴。
只有云裳注意到,人群里脾气最火爆,性子最耿直的蒋胜男,今天沉默的厉害,甚至她从头到尾都没敢抬头看旺婶儿一眼。
云裳心里一沉,意识到到旺婶儿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她家确实丢了两只鸡,而且动手的人,很有可能是蒋胜男。
这个时候的一只鸡,可是农民日常生活开支的保障,农民手中没有现金,就指望着用手里的鸡蛋去换油盐酱醋,换针头线头,买照明用油,给孩子们交学费。一只生蛋的母鸡,在家庭中的经济地位决不亚于一个男劳动力,‘鸡屁股银行’也绝不是一句简单的玩笑话。
如果蒋胜男真的动了旺婶儿家的鸡,那可真是挖了那一家子的心,断那一家子好几个月的生计,也难怪旺婶儿会气成这样。
只是这事儿也不能全赖蒋胜男,她也是大院儿里的孩子,家庭条件不错,又在家里排行最小,平时家里人都宠着她,性子养得有点急,受不了一点点委屈。
本来兴致高昂、摩拳擦掌的下乡帮村里人抢收麦子,哪知刚来的第一天,就在旺婶儿家栽了个跟头。家里准备的鸡蛋馒头让旺婶儿家给偷吃了,还倒打一耙,说是在自个儿家拿东西,那不能叫偷,是正大光明的拿,完事还给田丽和蒋胜男扣上一顶城里人真小气的帽子。
脾气火爆的蒋胜男,哪里能忍得了这种窝囊气。就算生产队长让旺婶儿赔了两人五个鸡蛋,可她被人欺负的这么窝囊还是第一次。
小孩子想事情不成熟,又是城里孩子,不知道一只鸡对于村户人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在蒋胜男的认知里,她是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旺婶儿头也尝尝被人偷东西,并且没地儿说理的憋屈。
闹出这样的事情,也只能说有因就有果,源头还得落在旺婶儿自个儿身上。
以云裳对蒋胜男的了解,那两只鸡,她是不可能偷吃的,顶多是想法子弄死,丢给村里别的人家,或者是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就算鸡死了,她也不会让旺婶儿一家吃一口鸡肉。
察觉到云裳的目光,蒋胜男猛回头看过来,对上云裳平淡了然的目光,蒋胜男面色一变,满脸惊慌的低下了头。
云裳暗叹一声,事情是蒋胜男干的无疑了!
………………………………
收到旺婶儿又讹人的消息,生产队长气得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缸子,来不及穿好鞋,抬腿就往村口跑。
“王老三家的!你再敢胡说八道的闹人学生娃娃,你看看我今儿敢不敢把你送到公社去!”
生产队长话音刚落,旺婶儿一口浓痰就吐了过去,“我呸!你送啊你送啊!你是生产队长,不帮着村里人,倒是胳膊肘往外拐,护着这帮子小资本家啦!我搁自个家吃个鸡蛋,你要我赔那俩小女表子五个鸡蛋,我家丢了俩正下蛋的母鸡,你咋不说让这帮城里人赔我鸡啦!”
“泼妇!你个胡搅蛮缠的泼妇!你说人偷了你家的鸡,你有证据吗?偷得鸡去哪儿啦?谁看见啦?你找出来跟人对峙!”
“你要是没有证据就胡说八道,人能上公社告你诬告!到时候你擎等着挂牌子游街吧!”
一个照面就被旺婶儿喷了个狗血淋头,生产队长脸都黑成了锅底,指着旺婶儿好一阵训斥。
旺婶儿原以为自己是村里人,生产队长来了,咋着也该向着她,可没想到,队长连问都不问就说她在诬告,向着这堆外人。
旺婶儿气炸了,指着队长的鼻子就骂,“好你个王有才!你今儿就是要护着这帮子城里人是吧?她们前几天刚跟我吵架,我家鸡不是她们偷得是谁偷的?你要护着这帮人,说鸡不是她们偷的,你有啥证据!谁能证明!我呸!我看就是你们合伙儿偷的!”
说完也不给生产队长的反应时间,拍着地面就开嚎,“快来人呐!摊上这样贼娃子队长,我们可咋活不下去啊!王有才!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跟这帮子城里人合伙偷鸡,我要上公社揭发你!”
云裳:“……”
一帮子城里人:“……”
闻声围过来看热闹的村民:“……”
最冤的生产队长,已经被旺婶儿气得嘴皮子直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旺婶儿嚎得最猛的时候,王大娘拽着旺婶儿家的两个孙子过来了,个头稍矮的孩子手里还攥了一把鸡毛,张着嘴巴喊的震天响:
“奶不好啦!咱家鸡让人丢池塘边上啦!赖疤头给捡走啦,说是他捡着就是他的,要抽柴禾烤了吃!”
“啥?你说啥?”旺婶儿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抓着俩孙子就问,“谁把咱家鸡弄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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