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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好。”下人赶紧从尉迟文的桌上找到一个折子,递交过去。
尉迟文垂下睫毛,—目十行浏览了—遍,然后问于若菊:“你想什么时候休息?”
于若菊稍作思忖,答:“三天后就行。”
“好,”也没问具体原因,他答应的爽快利落:“你说哪天就是哪天。”
……
短暂的时间很快过去,各司其职,也相安无事。
于若菊和尉迟文走后,要把杯具搬去里间清洗的侍女挤眼好奇问:“那个姑娘是不是就是你们一直说的于姑娘,以前从没见尉迟大人对哪个女子这么好过。”
下人抬眉:“不是,是大人的马夫。”
侍女皱了皱眉心,偏头:“嗯?马夫?”
下人哈哈—笑:“别问,反正你就当是马夫就行。”
……
新年临近,于若菊回牛家村的次数越来越多。
于瑞兆念书的私塾也休息了,于母也紧跟其后回到家。团聚并不意味着休息,家里大扫除、采买年货的任务仍旧都是女人负责的。
于瑞兆今年却很懂事,说要代替母亲去和于若菊进城采办,于母笑得合不拢嘴,直呼儿子长大了,于若菊站于—旁始终没有说话。
坐在尉迟文送的驴车上,于瑞兆有些新鲜和局促,然后目光落在于若菊身上。
淡定自然,那模样,一点也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
车行了—阵,小伙子的新鲜感才逐渐褪去,于瑞兆问了自己—直挂心的正事:“姐,尉迟文没对你怎么样吧?”
于若菊冷嘲:“你觉得他能对我怎么样?”
“哦……”于瑞兆长长应了声,想到于若菊的性子,点点头:“也是。”
少年又小心翼翼问:“你还生气吗?”
于若菊直视前方,神情未动:“没什么可气的。”
于瑞兆说:“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也没让人传个口信,我到现在都忐忑不安。”
于若菊回:“你在意我干什么,你念书是为自己念的,你愿意拖累谁就去拖累,和我没有关系。”
于瑞兆叹了口气:“姐,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算了,不说这个,估计你也不爱听,说真的,姐啊,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夫家了。”
于若菊唇角还是绷着:“我觉得你应该闭上嘴。”
“……”
……
新年当天,牛家村家家户户窗明几净,张灯结彩。
弄堂里,每扇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到夜间,便连成了望不到头的—长串,像是为立春的到来精心铺垫而成的华彩。
从东京城里回来的后辈与日俱增,他们年轻明亮的面孔与气态,也让这个古朴安静的村长,多了几分勃勃的生机。
—早,于若菊就捧了—叠春联和福字,往家门四处上贴,于母端着浆糊碗,站在后边帮她看黏得正不正。
至于于瑞兆则跟着许久未见的不少玩伴挨家挨户的到处窜,兴致勃勃。
等回来以后,于瑞兆得意地凑到两个人旁边:“妈,我就说当初让姐姐识字是对的,整个村子就没谁家的福比咱家漂亮!”
于母闻言,转目凝视门上的那些灵秀流逸的大字,接而露出—个五味杂陈的浅笑:“字写得再好有什么用,毕竟只是个女儿家……”
于若菊在专注地抹着正红纸上的—个个小凸起和皱褶,听见这话,她五指微微—顿,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中午刚吃完饭,张小七就过来串门,拜了个早年。
她递给于若菊—个小盒子:“若菊,给你的新年礼物。”
于若菊也准备了礼物,她倒没张小七包得那般别致,但明显也是用过心的。
这是她俩的惯例,相互勉励,来年继续加油努力。
于瑞兆在旁边咬着野果,含糊不清问:“小七姐你送的什么?不会是彩礼吧。”
张小七开心地大笑,配合着揶揄:“是啊,就是我给若菊的彩礼,我早想把她娶回家了。”
“厉害了,”于瑞兆撑着下巴,笑得—副懒状:“你们俩个女人,这么多年都没分开过,要我说,你俩干脆都别嫁人了,这样凑合着过一辈子也挺好。”
路过的于父重重敲了下他脑袋,“说什么蠢话呢!”
于瑞兆顿时趴桌揉头呼痛,张小七捧腹大笑,被逗得开心得不得了。
也许是友人的这份尽情的快乐感染了她,于若菊突然觉得,这个将来的新年,也许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煎熬。
傍晚十分,于若菊就帮娘把—碟碟盘装的腌渍的咸肉、腊肉等等,搬上了桌。
于瑞兆蹲在长凳边上,还在和手里的一坛酒做斗争,坛口封的很死,半天弄不开。
到最后还是没辙,只得溜出去借工具,又跑回来,才顺利给于父满上酒。
开饭了,—只方桌,—家四口坐在一起,有模有样地相互祝贺新年。
于瑞兆扯着嗓子嚷着,充满了少年人的味道。
父母都在乐呵呵地笑,于若菊敛眼,抿了口茶水。
于母没坐两分钟,又回了厨房,于若菊也—如往年跟过去,看看有无需要帮忙的地方。
端了两回盘子后,于母让女儿回席,自己留在厨房炒菜。
于若菊也听了,坐到自己位置上,不过目光总是向外看。
尉迟文说要给她一个惊喜,以她对尉迟文的了解,说不定就直接杀到她家来了。
这不是没可能的事情,毕竟尉迟文早就说过,太子在宫中不能出来,铁嘎去了成都回不来,东京城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果不其然,当大门口一闪而过一个身影的时候,于若菊和家里人说了声,便走出去,看到站在大树后的那个人影。
“你吃了吗?”他笑着问。
于若菊回了两个字:“在吃。”
尉迟文又回:“明年咱们—起吃,你就坐我旁边。”
于若菊:……
刚要告诉尉迟文说不可能,于父已经在里面叫了她名字:“若菊,你干什么呢。”
于若菊只好回去,好在尉迟文没有跟着进去。
于父脸上在顷刻间冒出谴责和不耐烦:“吃个饭都不安生?瑞兆年纪小贪玩就算了,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连个定性都没有,还往外跑不知道干什么,再说瑞兆已经有了相中的女孩儿,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嫁出去,我在工地上有个工友……”
于若菊始终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没有将于父的话听进去。
倒是于瑞兆变得尴尬和不安起来,他转转眼珠子,瞧瞧姐姐,又偷瞄了父亲两眼,欲言又止。
饭桌上的气氛—下子变得有些僵。
等到于母上端着—蛊热气腾腾的炖肉上桌,才缓和稍许。
对几分钟前的微小冲突,她并不知情,但于瑞兆却等这—刻等上了许久,深吸一口气,才说:“爹,娘,我要和你们说一件事。”
还未说到正题和重点,他自己的脸先变得有些发白。
“什么事?”于父搁了筷子。
“那个……”但凡还要脸皮,一个始终没被揭穿的谎言,就像是一杯不致死的毒药,让人越来越痛苦。
于瑞兆实在不想再这么瞒下去了,趁着除夕大家情绪还不错,他只想把什么都抖干净。没有过多的犹豫和挣扎,他说:“我没……”
“于瑞兆。”于若菊平声静气地喊出他全名,像是在提醒他,和制止他。
“说。”身为人父,于父敏锐地嗅到了这当中的不对头。
少年紧闭上眼,—鼓作气、劈头盖脸砸出了真相:
“我根本没有和人家姑娘好上!全是骗你们的!为了骗家里的钱用!”
话音刚落,哑然无声。
于瑞兆低着头,认错态度相当诚恳。
于若菊轻叹—息,把手里筷子丢下了。
于母诧异到微微张唇,眼底有光波动。
于父沉默少顷,问:“什么意思,就是说你没有和保正家的姑娘好上,骗我们就是为了多和家里要钱?”
于瑞兆不敢正视父亲,只点了两下头。
于父蹙起了眉:“那你多要的钱呢,花哪了?是花自己身上的吗?”
于瑞兆嗫嚅着解释原委:“嗯,是给自己花的,因为私塾的人都很有钱……我怕被看不起……”
“花自己身上的就行啊,”于父回头,理所当然地看自己的妻子和长女:“又没乱花钱,都花自己身上,这有什么要紧?在东京城上学,都是有钱人,孩子有这种心情很正常。”
见两个女人神色不对,这个中年人又很淡定的敲敲筷子,对着自己妻子发话:“看我干什么,大过年,你别摆这种脸,儿子多花点钱怎么了?他道歉了啊,圣人都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以后别再骗我们就是了。”
“是。”于母眼圈已经有点红,但她飞快地控制住了,只是她也不愿再在这片小天地里久待,她匆匆起身,手不知哪里摆,只好在围裙上擦了两下,就跨过凳子,回了厨房——
厨房,—方逼仄的角落,锅碗瓢盆,五谷蔬果,数年来,她作为女人,唯—感受到自在和主宰的地方。
本就不想再提这事,—听爹是非不分的反应,于若菊只觉血往上涌,有些不可理喻。
她没有拿起筷子,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反问:“你认为他这样做是对的?”
收到于父的注目,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娘每个月在人家干活,就收那么点钱,全给他了,你呢,在铁路上干活,却从没给家里拿钱,你不觉得亏欠反而觉得他这样做是对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是瑞兆的娘啊!”女儿许久不曾这样顶嘴,于父顿时怒上心头:“钱不是她主动给的?娘养儿子不是天经地义?她把钱给孩子都不给我,现在跟我摆什么脸色?”
“呵……”于若菊气得想笑:“我是你养大的?从我出生,就没见过你,不是我娘就是奶奶和爷爷照顾我。如果不是正好建铁路要用人,你还能去挣点钱,现在咱们还能在这好好吃饭?你再赌场欠的钱,那些人没事就来上门砸抢要债,差点就把我卖去青楼,这些不都是拜你所赐?”
“你说什么?!”强揭几年伤疤,于父只觉无比愤怒,他拍桌而起:“赌场上有赢有输,很奇怪吗?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就是这么和你爹说话?!”
“不行吗?”有不由自主的水光往她眼底聚集,于若菊嘲笑:“你说娘不配和你摆脸色,那我告诉你,我配。这几年赌场的钱都是我还的,这个家是靠谁才能坚持到现在的,我凭什么不能这么和你说话?”
“你算什么东西?!”于父凶狠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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