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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宫巍巍,位于临淄城西南角,以小城的形式嵌入大城,内部建筑台榭高大,气势雄伟,装饰得富丽堂皇。外部防御工事也修的足,城池比外郭还高,墙垣也厚实。

但看似最固若金汤的地方,也是最危机重重的地方,数百年来,这里发生过无数次政变、弑君,无论将墙垣如何加固增高,都无法防止它从内部被攻陷。

公子寿战战兢兢地站在大殿内,胆战心惊地等待外面战斗的结果,他经历了从成为太子的大喜到父亲死去的悲喜交加,再到政变者者兵临宫门的大骇这一历程。

政变是突然发生的,虽然才进入齐宫一天,但他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正在和宗伯商量如何操办葬礼,如何给先君一个合适的谥号,政变者突然到来,数百兵卒攻入宫门公子寿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他只在事后才察觉,先君的夫人燕姬不见了!

齐国公室的军队虽然葬送在汶水南岸,但还是保有一定防御能力的,犁弥组织了一千人分布在宫内四面,却被五百陈氏死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很快就冲过殿前的广场,直奔齐侯寝宫而来。

犁弥见状不妙,让公子寿躲到齐侯杵臼的停尸房中,他则带着虎贲在外御敌。在最前面的百余人叛党中,他看到了许多相识的陈氏族人面孔,当即心中一沉,知道今日之乱,是陈乞搞的鬼。

“犁司马,宫门已经被我掌握,放下兵器吧。”果不其然,在他们被围在殿门外后,一身戎装的陈乞走了过来,开始劝降犁弥。

“卿士是要叛乱么?是要学易牙、竖刁,还是学崔杼?”先君尸骨未寒便发动兵变,这让犁弥心中怒意一发不可收拾。

陈乞笑道:“司马言过了,公子寿之立乃高氏私心,非先君之愿也。司马常侍先君左右,应该知道,君上一直是想要公子荼继位的,我来此,就是想完成先君的心愿,让他能在黄泉下瞑目!”

犁弥对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嗤之以鼻,“君上有制,卿在城内私兵不得超过五百,大夫不得超过两百,卿士虽然侥幸攻入宫中,可实际上,在临淄城内,你的实力比起国、高来并无优势。”

“是么?”陈乞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看来司马是想等高子来救?只可惜,如今连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

陈乞说的不错,因为是陈鲍二卿的联合行动,所以他们分工合作,陈乞叩宫门,鲍国则负责截击来公宫支援的高氏甲兵。

此时天已大亮,高张匆匆集合五百家臣族兵后便赶赴公宫,希望能保住嗣君不失,可在抵达西市附近时,就被鲍氏的兵缠住了,一场巷战在西市爆发。

对于巷战,齐国人已经司空见惯了。早在一百多年前齐桓公去世后,在易牙,竖刁等奸佞的支持下,五公子打成了一团,足足战了六十多天,把临淄打得支离破碎。到人死的差不多了,才有空歇下来去给齐桓公收尸,可那时爬出公宫窗外的尸虫都快化茧成蝇,满临淄乱飞了。

这之后的崔庆之乱,陈、鲍驱逐二惠之役,无不以临淄为战场,打得不可开交。鲍牧、陈乞就是当年的亲历者,这两个老练的政变者有心算无心,早早等在必经之路上,打了高氏一个出其不意,其中鲍牧勉强才带上的王孙胜更是勇猛不已,使出那套在吴国学的剑技,可以一敌十。

战斗本来是一面倒的,可随着小国书也带着仅剩的国氏族兵赶到,却隐隐有翻盘的迹象,毕竟鲍氏之兵不以善战出名,国、高族兵中却有很多技击。

就在这紧要关头,却有国人加入到战团中来了。

以往历次政变,国人基本都是中立的一方,可这一次他们听到打斗声出门一瞧,却正好听到各家派来的人在大声求助。

对一向自视甚高,看不起平民的国、高二卿求助,他们嗤之以鼻,对鲍氏的求助,他们同样无动于衷,唯独对陈氏,勾起了他们的一些记忆。

陈氏的豆、区、釜三种量器,都加大了四分之一,钟的容量就更大了。从陈无宇开始,但凡遇到临淄人借贷,就用私家的大量器借出粮食,而用公家的小量器收回。高唐山上的木材运到临淄市场,价格不比山里高;东莱的鱼盐蛤蜊等海产品,价格也不比海边高。在齐侯杵臼统治末期,百姓把劳动收入分成三分,两分归公家,一分用来维持自己的衣食。国君聚敛的财物已腐烂生虫,老年人们却挨冻受饿。加上刑罚泛滥,国都的各个市场上,鞋价便宜而假腿昂贵。

临淄人有了痛苦疾病,在国君和国、高二卿处得不到安抚,只有陈氏愿意出财出力安顿他们。这种事情做一次两次可以说是伪善,但三十年如一日地做下来,就成了真正的行善,而且是惠及两代人的大善!祖父临死前会对孙子说陈氏的好,母亲下葬后儿子会擦着眼泪说多亏陈氏相助,否则连一体面的葬礼都办不了。

于是三十年下来,临淄民众虽然名为国君子民,可他们最底层的那些人,拥戴陈氏如同父母一样,归附陈氏像流水一样。

陈氏若亡,谁来抚恤临淄受苦受难的穷困百姓?

齐侯可以死!陈氏不能倒!

所以在陈氏旗帜的号召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阵营。

让高张瞠目结舌,让鲍牧不明所以,让王孙胜记忆犹新的一幕发生了。战局正酣时,临淄的国人纷纷从家里拿出农具、武器,倒向陈、鲍及诸大夫一边,他们全民皆兵,集结了整整万余人,半个临淄都喧嚣起来,这已经不是四个家族的争权夺利,而是齐人用手里的武器投出的选票。

于是高、国仅剩的那点族兵寡不敌众,连连败退,一直从西市败到了东市。自己这边人越战越少,敌人却得到了越来越多临淄国人的拥护,变得势不可挡起来。

“输了,吾等输了,得国人者,得齐国。”高张不用想就知道大势已去,若在临淄他都打不赢,出了临淄,面对实力完好的陈氏,国、高更是有败无胜!

“走!”高张调转车头,对一脸呆滞的国书吼道:“我走南门,你走东门,我从夹谷入鲁请求庇护,你去穆陵关找晏圉!吾等需要他手下的南军!”

……

“犁司马,看到了么?这就是水可载舟,水可覆舟……”陈乞听完手下汇报外面的情况后有感而发,这句话是从曹国的政变中听来的,端木赐在陶丘做的一切给他很好地上了一课,陈氏一直在贴本养士,讨好临淄民众,为的就是这一天!

那些避战,勾结利益相同的上层,是阴谋,可施利给民众,获得他们的支持,就是阳谋。

阴阳谋并用,以正合,以奇胜,陈乞在谋国上,俨然有了族弟孙武的精髓,哪怕在国、高实力犹存的时候,也抵不过汹汹国人。

这场内斗的胜负,早在三十年前陈无宇开始大斗借小斗收时,便已经注定了!只可惜,他自己没能看到这一幕奇景。

随着高张和国书的分别败退,随着他侄子陈逆带着五千人进入临淄弹压不服者,所有人都知道,大势已定。亲近高张的大夫之家或奔或逃,其他各家则忙不迭地加入陈氏一边,唯恐落后,被当成异己打压了。

犁弥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没有再做更多的反抗,乖乖让开了寝宫的道路,陈乞和随后到达的鲍牧双双进去对着齐侯杵臼的尸体哭丧,让跪在旁边的公子寿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尴尬不已。

就在这时,先君夫人燕姬再度出现,她带来了齐侯杵臼生前最疼爱的儿子公子荼,陈乞和鲍牧也炮制了一份加盖了国君大印的“遗诏”来,俨然以驱逐奸臣,扭转乾坤的顾命大臣自居,将少年公子按在先君灵寝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随后,伪太子公子寿也被利剑逼着,对他的小弟三稽首表示臣服。

他这几天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而这场梦,随着数日后的一盏断肠鸩酒宣告终结。齐侯的其他几个儿子不想落得这一下场,纷纷外逃,或逃向最近的杞国,或是东南沿海的莒国,但更多的选择鲁国,选择赵氏,如今中原诸侯卿大夫里,仅剩的大腿……

……

与此同时,就在临淄之乱接近尾声时,毅然抱病出征的赵氏家主鞅也终于抵达了轵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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