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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

“太孙命人送来书信……”田水将一封书信,送到张越面前,然后退到一旁。

张越拿起书信,抖了一下,就打开来。

“太子家宴……”张越眉头紧皱起来:“这是鸿门宴吧!”

“主公……要不要臣去阻止?”田水在旁轻声问道。

“不可!”张越抬手道:“太孙殿下不会听的,即使听,也没有借口推脱!”

当爹叫儿子去赴宴,谈谈心,说说话,天经地义!

儿子岂敢不去?

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终究,现在还没有撕破脸。

想了想,张越对田水吩咐道:“汝且持我符节,往长信宫拜谒皇后……皇后会知道怎么办的!”

“诺!”田水恭身而去。

张越则看着田水消失的身影,犹自摇了摇头:“善泳者溺于水擅骑者堕………陛下……您玩弄人心数十年,就不怕被反噬吗?”

现在长安城的情况,张越自知是与那位陛下脱不开干系的。

迄今以来,他的种种行为,也都是受到了那位陛下的指示。

看上去,当朝天子的策划与部署,似乎万无一失。

城外有大军驻屯,城内更有羽林、期门两校尉拱卫。

更得赵充国的缇骑保驾护航,又有金日磾奉诏联络内外。

于是,舞台被搭建起来。

各方粉墨登场,按照着那位陛下的心意唱起了现在的这台大戏。

可是,真的就没有问题吗?

张越对此有着深深的疑虑。

所以,他不得不暗中做出了部署,以防万一,这戏要是演砸了,总得帮着擦屁股,善后。

正想着这些,田水却去而复返。

“主公……”田水神色古怪的走到张越身侧,将一块玉佩送到张越面前。

张越一看,瞳孔立时一缩:“霍光!”

这块玉佩,他自是认得。

当年,金日磾以金少夫妻他,霍光就曾送上一块这样的玉佩作为贺礼。

“谁给你的?”张越立刻问道。

“回禀主公,臣方奉命出外,便在营门遇到了一个男子,其以此玉相献,言主公见玉则自知……”田水答道:“主公,可是有问题?”

张越摇摇头,道:“将他带进来!”

“诺!”

于是,一刻钟后,一个穿着青袍,戴着斗笠,看上去是寻常士人的男子,被带到了张越面前。

“下官杨敞,拜见君候!”来人揭下斗笠,对着张越就是一拜。

“杨令君?”张越看着来人,微微失神:“您为何如此打扮?”

来人正是霍光的绝对心腹,未来昭帝朝的大司农、丞相、安平侯杨敞,太史公司马迁的女婿,高帝功臣赤泉候杨喜之后,同时也是关中有名的大儒。

想当年,张越鼓噪废奴,这位还助攻了一把。

然后,他的几个子侄,如今就在新丰体系为官。

特别是其侄子杨望之,现在已经官居临潼县丞,和解延年、龚遂等人一起给贡禹当副手,贡禹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有意在未来让其接任自己的临潼县令一职。

但,在封建时代,像杨氏这样的大家族,是不能将父子叔侄看做一体的。

打个比方,当初,韩说不就恨不得张越去死?

但他的两个儿子,却天天给张越通风报信……

在事实上,这些传承百年的大家族的生存经验无比老道。

他们永远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多方押注,多方效忠,才是他们能笑到今天的缘故。

所以,张越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手下有某某列侯,某某大臣的子弟,就以为那位列侯或者大臣会站在他这边!

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局势下!

杨敞和他的儿子、侄子,是需要分开看待的!

“君候如今身处是非之中,下官为御史中丞,实在不敢光明正大来拜……”杨敞笑着道“可遣家臣子弟来,下官又担忧轻慢君候,不得已,只好行此下策了!”

“令君请坐……”张越笑了笑,不再纠结,让田水将杨敞请着坐下来,然后问道:“敢问令君此来,有何赐教?”

“仆此来,乃是想问君候一个问题……”

“请说!”

“君候欲拓土万里,建不世之功,还是留居长安,辅佐天子,治世安民?”杨敞长身而拜。

张越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的问题,表面上是问:君候您是想走武将路线,还是入朝辅政?

实则潜藏的问题是:君候,您想与吾等为朋友,还是做敌人?

当朋友的话,自是出居居延,掌征伐大权,这长安诸事,就自会有‘朋友们’帮忙处置,帮忙照顾。

而若是入朝辅政?

嘿嘿……

那当然是是敌非友,杨敞与背后的大哥们,是绝不会再给他留什么情面的。

只是……

凭什么?

杨敞也好,他身后的大哥们也罢,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本在他这个英候面前,要他做这样的选择?

地位与权力,到了张越这个地步的人,是轻易不会再受这种讹诈的。

因为他对这样的人来说,我给你的,你才能要,我不给的,你休想染指。

即使那个东西,我根本没有意愿想要,弃之如敝履!

但是……

我不要是我的事情!

你们凭什么来要挟我放弃?

凭你们的权位、关系、人脉和胆量吗?

那又值几个校尉部?

对手握十数万大军的张越而言,够资格与他一起下棋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能让他甘愿让子的棋手,恐怕只有一个半。

那一个是天子,半个是太孙刘进。

其他人?

说句不客气的话,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他可以选择将这些棋子,摆上棋盘,也可以选择其他棋子。

选择谁,不选择谁,是他的权力。

还轮不到棋子们自我决定!

况且……

张越嘴角微微一翘,杨敞身后的大哥们与他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他们只是一些旧时代的进步贵族和官员组成的集团而已。

历史上,他们辅政数十年,可有改变过任何事情?

他们的道路,他们的选择,他们的抱负,已经被历史证明是死路一条,不可能成功的。

而且……

那几位大哥,可是最善过河拆桥的。

历史上,他们就把上官桀、桑弘羊给丢下桥,摔进那滚滚波涛里。

和他们为盟,将来要是有了利益冲突,张越知道,那位老大哥绝对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而手下留情!

而他与老大哥们是肯定会有冲突的!

所以啊……

只有死的老大哥,才是好的老大哥……

未来其忌日,张越会给老大哥奏上一曲白桦林,纪念当年的情分,或许还会留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但现在嘛……

物尽其用,人尽其职,才是他的选择。

于是,张越笑着道:“令君自知吾的志向……”

他看着杨敞道:“拓土万里,披甲执锐,讨伐不臣,诛绝叛逆,方是我志!”

这倒确实是他的心里话,也是他的理想。

但问题在于,今天的张越已经不需要和其他人合作。

更不需要找什么代理人了。

新丰体系运作数年,一次次的公考,筛选出了数千官吏。

又有太学,为他培养源源不断的人才。

他已经可以独立行走,不需要依赖外人帮助。

只是……

这政客骗人、忽悠人,那算骗人、忽悠人吗?

不算的!

孔夫子都会原谅他的。

这叫权变,便是原原本本写到史书上,后人也只会称颂而不会攻仵——当然,前提是他赢了。

但杨敞却是欢喜坏了,立刻就拜道:“君候之意,下官知矣!”

然后,他就忽然压低声音,凑到张越跟前,小声的道:“君候可知,就在昨夜,太子命其舍人周严,星夜出城,往华阴而去……”

“哦……”张越配合着做出惊讶的样子:“果有此事?”

“千真万确!”杨敞好心提醒:“君候还请早做准备!”

“多谢令君提醒!”张越拜谢道:“不过,此事干系重大,还请容我三思……”

太子派人去华阴联络李善是张越都不需要用屁股去猜就能知道的事情。

在这个关中,甚至在这个天下,能接受太子命令和指挥的领兵大将,除了京辅都尉李善外,恐怕就只有关东的郡兵们了。

可关东郡兵且不谈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他们来了,又能顶个什么用?

一帮在关东安逸惯了的家伙,哪里能与披坚执锐的禁军、边军相比?

一个冲锋,就可以撂倒这些没有见过血的老爷兵!

而且……

张越看着自己面前的杨敞,心里面冷笑连连。

杨敞来这里,告诉他这个事情,真的是出于好意吗?

恐怕,拱火的成分居多吧!

要是换一个脑子不清醒,心理素质差的,听说了这个事情后,立刻就要敏感起来。

然后,说不定就会被杨敞牵着鼻子走,成为为王前驱的卒子。

就像历史上巫蛊之祸里的马家兄弟,还有那韩说、任安一般,沦落得一个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

这种事情,又岂是张越会做的?

杨敞见着张越不为所动,却是一楞,但旋即他就恢复正常。

此番来见这位英候,他所肩负着的可不仅仅是将一些‘情报’告诉这位英候,更不仅仅是来征求这位英候志向,或者仅仅来寻求一个盟约这么简单!

若是如此,他又何必亲自来?

遣一个家臣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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