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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艺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整个皇家图书阁呈现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是鼓着赤红的双目,瞪着韩艺,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但是却无一人开口,因为韩艺逻辑非常清晰,又举了不少了例子,有理有据,他们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秦始皇就是依靠法家统一六国的,那法家是不是最厉害的呢?明显不是的,你要张口就说儒家就是强,那不就是韩艺说得那种没脑子的人。
但是对于李淳风、阎立本、郑善行、王玄道这种聪明人而言,只觉一下子豁然开朗,领悟了许多东西,只觉这一番言论,非常之精彩。
韩艺等了片刻,见没有人做声,于是总结道:“你们要记住,数学不是规律的发现者,因为它不是归纳。数学也不是理论的缔造者,因为它不是假说。但数学却是规律和理论的裁判和主宰者,因为规律和假说都要向数学表明自己的主张,然后等待数学的裁判。如果没有数学上的认可,则规律不能起作用,理论不能够解释。”
这一句话就直接将数学提升到一个至高无上的境界,打破了很多人对于数学等于算术的传统概念,数学是一种崇高的思想,是真理来的,任何思想都被数学主宰着,这简直就是天与地。
再聪明的人也没有人想到韩艺能够如此来诠释数学,即便李淳风这等智者,他起初也是认为韩艺只是论证数学的作用,却没有想到韩艺直接将数学提升到诸家思想之上。
“一派胡言!”
忽然间,不少士子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韩艺指着这些人道:“我敢预言,像他们这种人将来一定没有大出息,因为他们都是懦夫,而且还是愚昧不堪的懦夫。他们为什么会拂袖而去,就是因为他们认为我的言论颠覆了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信仰,但是他们找不出理论来反对我,可是他们又不愿意接受,内心承受不了这打击,故此才会拂袖而去,选择逃避,这不是懦夫是什么。
他们从各家思想中就只学会了一点,就是主观行事,我认为是对的就是对的,孔圣人都说过,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他们就选择忽略,可见儒教思想就是工具,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就拿来说上两句,没用的时候,就弃之一边,权当没有学过,他们简直将数学思想运用到了一种超越数学地步,简单来说,就是与数学思想完全相反的思想,在他们心里,一加一是绝对可以等于三的,谁也奈不何。陛下要是用这种人做臣子,管理天下,那真是百姓的苦难啊!如果百姓没有粮食吃,他们估计就会说,为什么不拿肉给百姓吃,我天天吃肉不吃饭啊。”
“噗!”
不少人听得笑出声来。
那些人都走到门口了,听到韩艺这一番话,整个人都彻底崩溃了,几乎是掩面含泪跑了出去,韩艺说得也没错,这种人心理非常脆弱。
坐着的人几乎都不敢动,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敢走,除非我能够争赢你。
韩艺轻咳一声,道:“但这话说回来,我是在侮辱儒家、道家、法家思想吗?当然不是呀,工具的定义是什么?不就是为达到、完成或促进某一事物的手段。君主运用儒家思想治国,你利用儒家思想修身,这是不是工具?”
多半人都点点头。
韩艺道:“而我只是想阐明一点,就是数学思想它的作用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数学思想可以教你们如何运用这些工具,说到底,你还是要用儒家、道家、法家等思想,为什么这也会让你们感到愤怒?我真的很费解,我一心为你们着想,传授一些经验给你们,如今的科举都不分道家、儒家,只会给你们一些事例,至于是运用道家、儒家、还是法家,那得看这个题目讲的是什么?如果你一味只用儒家来解题,那就很糟糕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又给绕回来了,而且说得有理有据,我只是在教你们如何应对这全新的科举考试,这不就是主题吗。
大家听得也是心悦诚服。
韩艺又道:“没有数学,我们无法看透思想的深度;没有思想,人们也无法看透数学的深度;而没有两者,人们什么也看不透。好好学习数学,它会让你们受益无穷的,最好的例子就是本人,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我这么年轻就能够当上四品大员,但是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们。”
“哈哈!”
众人闻言当即笑出声来。
等他们笑罢,韩艺才道:“其实这跟我热衷数学有着莫大的关系,因为我很年轻,缺乏经验,我在官场中遇到的每个问题,我都没有经历过,也没有教我,至于为什么没有人教我了,这个我就不多说了,所以我只能自己不断的反复推论,如果推论一百遍,还是要那么去做,我就那么去做。”
这个例子绝对是让人无从反驳的,活生生的就站在他们面前。
而且这对于这些考生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他们将来为官的话,他们就跟韩艺一样啊,最缺乏的就是经验,多半考生出身也不好。
经过这么一番论证,数学就不再是算术了,而成为了一种思想,这当然是韩艺早有预谋的,就算不是今日,他迟早也会刊登在大唐日报上面的,因为他得宣传数学,怎么宣传?他是这么考虑的,数学烦人多数理论,古代的科技、医学都跟不上,如何让人接受数学,从商人的思维角度来看,就看得当代百姓喜欢什么,那就是思想,算术不好使,大家都不爱,我来这个数学思想,还怕你们不上这贼船,哦不,这道么。
奠定思想之后,韩艺才开始帮考生解答他们的问题,韩艺没有读过书,知识都是后来自学的,数学是老千必修课,后世金融发达,你连数学都不懂,那你怎么忽悠别人,文科是肯定教不了,但是理科的话,那真是随随便便,下面坐着的整一帮理科白痴,这书籍可都是小学初中的一些知识,在他们眼里,太难懂了,因为儒家、道家,都是主观思想,数学完全客观的思想,很多人转不过来。
韩艺看到他们递交上的问题,着实捏了一把冷汗,这都不懂?我到时怎么出题啊!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教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不过韩艺这人不管教什么,你都会爱听,他以前就是靠这嘴吃饭的,要没有人爱听的话,那他就得失业了。
不过韩艺是以逻辑思维为重,算式倒是其次,着重于思想教育,算术为什么不火,就是没有形成思想。什么逻辑、思维转换、唯物主义,灵活多变,这条路不行,咱们换条路,儒家教育就不行,儒教讲究的是不行也得行,因为圣人说的,谁敢说圣人的不对。
甭管对数学感不感兴趣,但是对于韩艺的课,即便反对韩艺的人,都听得渐渐入神了,韩艺讲课风趣,而且数学解题本来就富有悬念的,大家都想知道答案多少,这是人之本性。听得人是越来越多,远远望去,仿佛回到了孔孟时代,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块木板。
一个半时辰,韩艺终于讲完了,多一句话都没有,直接闪人,因为他等会还得去民安局搞个总结什么的,他得先回六院休息一下。
“咦!我们六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森严了,多出这么多护卫来。”
韩艺刚来后院,发现四周都是带刀护卫,左瞄瞄,右瞄瞄,有些不太对劲,赶紧往大堂一看,但见厅内坐着天下间最大的一家三口。
哇靠!全家出动?韩艺赶紧快步入堂,行礼道:“微臣韩艺参加陛下,皇后,太子。”
“免礼!”
李治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朕为何在此?”
韩艺点点头。
李治道:“这都因为李爱卿,今日上午他在东宫给太子授课,朕和皇后本想留他在宫中吃午饭,可是他却一再推辞,朕方知道原来他是要赶回来听你授课,太子闻言,便也想来看看,朕与皇后刚好也无事,也就陪太子过来看看,也好明白当初你与太子之师失之交臂,究竟是得是失。”
好呀!你这个李淳风竟然不告诉我,万一我刚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那我岂不是死翘翘了!韩艺暗骂一句,道:“微臣这一点微薄学问,不敢为人师表。”
“这事啊,你说了不算!”武媚娘满是怜爱的望着李弘,道:“这还得太子说了算。”
“不错,不错!”李治连连点头,又向李弘问道:“弘儿,你觉得韩侍郎的这堂课如何?”
李弘睁着大眼睛,很是认真的回到道:“回禀父皇,韩侍郎的这堂课可是帮了孩儿大忙。”
真的假的?韩艺都有些不敢相信。
武媚娘见李弘这老气横秋的话,乐得都笑出声来,道:“那你倒是说说,帮了你什么忙。”
李治也非常好奇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李弘道:“最近二位师傅每日来东宫向孩儿授课,但是郭师傅是教孩儿儒经,而李师傅是教孩儿道经,其中有相似之处,也有矛盾之处,孩儿不懂,便就询问师傅,究竟谁才是对的,但是二位师傅都只是说各有各的道理,可明明又是相反的,而且书中写的,孩儿又觉得说得很对,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孩儿。但是今日孩儿明白了,不管是道家思想,还是儒家思想,不过都是治国工具而已,谁合适就用谁。”
李治、武媚娘、韩艺听后,皆是一愣。
忽听得外面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太子天资聪颖,真乃我大唐之福啊!”
但见李淳风、阎立本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弘忙向李淳风行礼。
李治和武媚娘相觑一眼,均是开心不已,尤其是武媚娘,因为这个太子是夺过来的,太子自己也要争气,看到儿子这么聪明,开心的要命。
李治哈哈道:“这多亏李爱卿对我儿的谆谆教诲。”
“不敢,不敢!”李淳风行礼道:“其实这个问题,臣和郭学士也讨论过,但是一直也未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没曾想到韩侍郎的数学思想竟然帮臣与太子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如今太子有此觉悟,别说两家思想,将来亦可兼百家思想。”
李治直点头道:“是啊!在此之前,朕也是以为数学就是算术,是一种技能,却不曾想到原来数学后面隐含着主宰诸家思想的思想,韩艺前面说得那句话,如果没有数学上的认可,则规律不能起作用,理论不能够解释。这句话朕也是深有感悟,算术求得就只有一个正确的答案,如果说诸家思想乃是工具的话,那么再以数学思想运用,那么得出的答案肯定就是正确的,这也是弘儿刚才提到的。”说到这里,他突然又看向武媚娘。
武媚娘心领神会,笑着点点头。
李治又向韩艺道:“韩艺,朕还想让你教太子贤者六学,你别在意其他人说什么,朕为自己的儿子找一位老师,犯不着去跟满朝文武交代。”
韩艺忙道:“陛下,微臣是真不适合当老师,中书令和李侍郎说得也很对,微臣出身农家,混于市井,言行举止都还未达到老师的地步,这可能真会影响到太子,但微臣也可以用朋友之间的交流,帮助太子学习数学。”
李治微微皱眉,又看向武媚娘。
武媚娘正欲开口时,李弘小眸子转了转,突然道:“父皇可还记得韩侍郎当初论证良师益友都是不可缺少的么?”
李治一愣,道:“自然记得。”
李弘道:“孩儿觉得这也可以用数学思想来解释。”
李治听得一喜,道:“你倒是说给父皇听听。”
李弘道:“韩侍郎说每个人身边都有着一个同样的群体,就是父母、老师、兄弟姐妹、亲人、朋友、陌生人,并且每个人成长都将受到这个群体的影响,如果将这个群体和自己列为方---方---。”
韩艺忙道:“方程式。”
李弘直点脑袋道:“对对对!方程式。要是缺了一个的话,那么得出的结果就不是正确的,孩儿如今独缺良朋知己。”
韩艺道:“妙!妙!太子真是天资过人。臣当初说的,那不过都是出自于主观,难以令人信服,但是经太子这么一说,便是客观的存在的。”
李弘又道:“可是韩侍郎,那你为何从未入宫来找我玩!”
“呃...!”
韩艺当即就傻了,敢情你是在阴我啊。
李治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一手将李弘搂到膝旁,怜爱的摸着李弘的脑袋,甚是得意的说道:“朕的满朝文武,天下士大夫皆辩不过韩艺,可太子却一言将韩艺说得哑口无言,好!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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